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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 不滅的掛燈 第六節

第七篇 不滅的掛燈

第六節

阿由猛然回過神來,發現茂七凝視著她。捕吏臉上浮出苦笑。
阿由坐在阿松一旁,悄悄伸手撐著她的手肘。喜兵衛看到了,阿由也看到他嘴角微微笑。
傭工們雖然東奔西竄,卻也在打聽過火勢后,開始用繩索綁住該帶出去的物品,或將可以泡水的物品沉入水桶。聽說火災地點是桐生町一丁目,不巧這邊位於下風,所以不能輕忽火災的演變。
阿由道聲謝謝,朝兩國橋走去。茂七在背後喊道:
就在此時——
阿由只微微轉過頭,默默點了個頭,茂七頭子向她揮手說:
「改天,你再過大川來本所吧。下回一定讓你看到更乾淨的東西。」
在阿由看來,茂七頭子似乎很過意不去。
阿由沒有拒絕。雖然她很想再跟著友次郎學習,不過,那總可以另想辦法。比這個更重要的是自己大概無法繼續待下去了。
接著,另一個聲音說:
活在這世上,真的一點好事都沒有。
「阿由姑娘,老闆娘就拜託你了!」
即使江戶仔早已習慣了火災,但聽到急促連續敲打的火災警鐘時,仍會覺得恐怖。阿由從被褥里跳了起來,看到西方上read.99csw.com空因火焰染得通紅時,俐落地整理隨身物品。
可是,阿由確實聞到了從喜兵衛的衣服飄來一陣甜甜的香味,這味道正好跟她在路上與柳橋姐兒擦身而過時聞到的一樣。
阿由吃了一驚地說:
「頭子,您認識小平次先生?」
此人聲音嘶啞。阿由回頭一看,說這話的人正站在眼前,友次郎向他行禮說道:
這對夫妻,不是一起悼念過世的女兒,而是始終彼此在挖對方的傷口吧?結果,在家中無法得到平靜的喜兵衛,在外面養女人,阿松則在泥沼中愈陷愈深。
「原來是佐久間町。昨晚風不是很大嗎,聽說神田多町那邊也失火了。喜兵衛老闆可能被那邊的騷動擋了去路,想回來也回不來吧。」
友次郎向茂七說明老闆的行蹤,茂七大大地點頭。
「嗯,認識。那個人啊,雖然有點狡猾,但碰到市毛屋老闆這種怪請託時,他是個相當靠得住的傢伙。」
「原來是迴向院的頭子。」
友次郎派人前去通報茂七,迴向院茂七立即趕了過來,慶幸喜兵衛安全回來。喜兵衛請頭子進裡屋,對害他擔憂一https://read.99csw.com事致歉,並對自己不在時承蒙照顧一事鄭重致謝。茂七為舖子平安無事感到欣喜,同時也隨口向明明醒著卻一副尚未睡醒般發獃的阿松搭話。
阿由露出笑容。
二月河風吹來。阿由在橋中央頂了頂箱籠,繼而打了個大噴嚏。
「果然被砍頭了?」
所幸,火災沒有延燒到桐生町外便撲滅了,就在天快亮之前。
阿由心裏正這麼想時,不經意地望著阿松,發現阿松恢復了正常。
可是,阿由現在卻認為事實真是如此嗎?
阿由這才想到喜兵衛今晚不在家,他為了每月一次與棋友一決勝負出門去了。
然而,市毛屋夫妻倆那盞不滅的掛燈,或許跟友次郎所想的不同,其實燃燒的是憎恨之油也說不定。
與來時一樣,阿由背著箱籠,邊想著是否該再回去日本橋邊走在路上時,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這回站在身後的是迴向院茂七。
「難道是被神田那場火災波及……」
阿由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看火災。映照著夜空的火焰,雖可怕,卻也很美。阿由痴迷地看了一會兒,聽到從松坂町趕過來,正九九藏書口沫橫飛指示傭工的友次郎的聲音時,她才回過神來。
「一定喔,一定要再來喔。」
「我想暫時先回通町。」
他是負責本所這一帶案件的捕吏。人稱迴向院茂七,年齡大約五十齣頭。他向阿由搭話時,聲音帶點感興趣的語調。
「阿由,你知道為什麼會被砍頭嗎?」
「要是遇到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我,還有小平次,應該都可以幫忙。」
阿由認為自己知道,只是沒勇氣說出來。
(他到女人那兒……)
阿松責怪的或許不是自己,而是當時跟自己說情,讓阿鈴出門去觀看八幡宮祭典的喜兵衛吧?
茂七搖搖大手掌說:
友次郎說十年前阿鈴要去八幡宮時,阿鬆開口阻止,後來她因責怪當時自己沒有強力阻止而發瘋了。
不滅的掛燈。阿由想起友次郎告訴她這個典故時的慈愛表情。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這不過是瞬間,眨眼間的事而已。阿松眼神恢復生氣,嘴唇緊閉,眉毛很有精神地往上揚。
阿松的兩隻眼睛沒看著阿由這邊,她看的是喜兵衛,眼中就只有他的臉。
「咦,你是現在的阿鈴小姐嗎?小平次那傢伙真九*九*藏*書會找,每次都找來容貌很像的人。」
友次郎臉色蒼白地說:
而且,阿松也知情。那時阿松的表情,除了嫉妒和憎恨之外,別無其他。
但是,阿松絕對沒有發瘋。她只是假裝發瘋,以故意浪費丈夫汗流浹背所積攢的家財,讓他老是注意不讓壞風聲傳出去來自娛。雖說是裝瘋,但事出有因,喜兵衛總不能置之不理。
此外,阿由又察覺一件事,迴向院茂七頭子似乎也跟自己一樣聞到那陣香味。
「阿由姑娘,你現在心裏所想的事,大概跟我一樣。」
那天,阿由從阿松的眼神看到了連舖子傭工都沒察覺的夫妻倆之間那種絕望之戰的冰山一角。
或許是阿由聞錯了,也或許是阿由多心。
「是,還沒回來。」
阿由奔至阿松的寢室。阿松坐在褥子上,眼神依舊渙散,但是正要換下睡衣。阿由制止了她,並在她穿得熱熱的睡衣外面披上幾件衣服,將她帶到屋外。
阿由和阿松暫且到龜澤町一個熟人家避難時,熏得滿臉油煙的友次郎過來問道:「老闆還沒回來嗎?」那時正是令人冷得腳尖發痛的清晨。
喜兵衛沒有對傭工做任何說明。不過,他九九藏書知道火災的事。他只對傭工說,當時人在外頭,因為人潮和火勢一時回不來,心想,友次郎應該會設法處理這邊的事,所以一直到現在才回來。
「唔,的確是這樣。」
「喜兵衛老闆到哪裡去了?」
可是,這時茂七問道:「神田那場火災,火勢很大吧?有沒有鬧得很厲害?」喜兵衛的微笑消失了。他看似有點心虛。
果然如茂七所言,中午過後,喜兵衛突然回到舖子。當然人是好好的,衣服也沒亂,表情沉穩,和舖子里傭工們的疲憊表情迥然不同。
火災那晚,喜兵衛一定在女人那兒,而且對方很可能是他金屋藏嬌的女人,代替長久以來像個人偶的阿松,盡喜兵衛妻子的義務。他說神田佐久間町有個下棋的棋友,實在很可疑。那大概只是借口吧,其實他是在其他地方……。
火災之後過了十天,阿由突然被辭了。是喜兵衛開的口,而且他依約給了阿由一大筆禮金,並送她兩匹布。
然後,阿松又馬上恢復人偶般的表情。
「是。」阿由點頭。茂七像是看到了刺眼的東西,眯著雙眼俯視阿由。
「沒有。反正他就只有一個人。放心,一定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