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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房間

七個房間

姐姐在房間里發現的長發果然是在我們被關到這裏之前、在那個房間里被殺的女人的頭髮。在那個人打掃房間的時候,碰巧有一根掉在了角落裡,所以才沒被肥皂水沖走。
姐姐囁嚅著,聲音很小很溫柔,跟被灰色的混凝土包圍的房間很不協調。
「這當然學過了。」
這個女人好像是昨天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這個房間里的。當時她在河堤上跑步,在她跑過一輛停在路上的白色貨車旁時,突然頭部被擊中,然後就昏過去了。她用手按著頭,似乎被襲擊的地方還在疼。
「決不能就這麼讓他得逞,決不能……」
現在我和這個房間的人並排坐在角落裡聊著天,昨天我跟第二個房間里的女人也曾這樣做過。
她這麼說道,然後用力地抱了我。
「真是可恨!」
她嘴角浮起微笑,這樣說道。
「這是哪兒?」
「我也不知道。」
我想重新返回第三個房間,去偷偷看看事情的經過。當然如果我進入那個房間,則很有可能馬上被發現,然後連我也被一起殺掉。我要極其小心地、從溝里偷看情況。即使這樣我還是很緊張,頭都要發暈了。如果偷窺時被發現的話,那恐怕等不到明天我就要被殺死了。
「你把這個拿去吧。」
我們昨天沒注意到有屍體從溝里漂過去。不,不可能沒注意到,昨天晚上六點的時候我們還醒著呢。不管呆在房間的哪個位置都能看到中間的這條溝,如果溝里漂著什麼可疑東西的話,我們當時肯定會覺得奇怪的。
「你做了件很殘忍的事,知道嗎?」
我們拍、踢了一會門,不過根本沒用。最後我們都累了,睡了過去,早上八點鐘的時候醒了過來。
也就是說從我和姐姐所在的房間逆流而上,前面一共有三個房間。
姐姐用恐懼的目光打量著這扇門。
「你出去以後,能不能把這個交給我的家人?」
我勉強在混凝土構成的方形隧道里爬著,感覺自己就像在往針眼裡穿線一般。由於水流的速度並不快,所以逆水而行比較容易。
「我不相信!」她看起來很生氣,大聲朝我喊道。「這個房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如果身體卡到牆壁里的隧道的話,可能發生危險的情況,所以姐姐把我的上衣和褲子還有兩個人的褲帶繫到一起,做成了一根繩。然後把繩用鞋帶繫到我的一隻腳上,如果情況看起來比較危險,她就會往後拽繩子,把我拉回去。
溝繼續在牆壁里延伸著,形成一個方形的隧道。我把臉靠近水面,想看看前面的情況,結果一陣惡臭撲鼻,使得我也沒法看到隧道前面的情況。我只能自己潛到水裡,親眼去看看。
「你快點逃出去!」
姐姐又讓我到溝里爬來爬去,向別的人打聽情況。我再也不想下到溝里了,不過姐姐說我不這樣做的話就要把麵包還給她,我不得已只好聽她的話。
我把所有門上面的門閂都取了下來,把門打開,除了第四個房間。第三個房間里按理說應該沒人,不過我還是把門打開了。那個房間里也有好多人被殺,所以我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第五個房間還像昨天那樣,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在裏面。
姐姐又問了我一遍那個罪犯的體形和手裡拿的電動鋸子。她可能想在罪犯襲擊我們的時候進行反抗吧。
姐姐很固執,勸我明天按照她說的這樣做。但我覺得這隻是苟延殘喘罷了,或許姐姐認為我以後說不定能瞅空逃出去。
她拿出剛才的記事本,把它放在我的手裡。
「這個房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我的心臟跳得快要裂開了,我感覺我身體里的所有東西都往我的喉嚨衝上來。我的心裏充滿了悲傷和恐懼,我又想起被關到這裏之後過的每一天,還有已經死去的人的音容笑貌。
我跟姐姐提起我脖子上戴的項鏈后,姐姐緊緊地抱住了我。
這條溝里至今不知道已經漂過了多少人的屍體。我跳進污穢的水裡,爬過方形隧道,在各個房間穿梭著。
「所以第七個人才能看到溝里有屍體漂過。按照這個順序依次把人關進來的話,即使有屍體被扔在溝里,那個房間上游的人也看不到。這樣考慮的話,第七個房間里的女人說的話根本不是夢或幻覺,她看到的屍體是在她之前被關到這裏的那些人。」
我又瞥了一眼手錶,確認一下時間。後來姐姐一直看著屋裡的電燈,於是我也開始看電燈。
「好想回家呀。」
從在這個房間醒來的時候算起,現在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了。
在六點之前我回到了第四個房間。
她看到我從溝里站起來后,似乎並不怎麼吃驚。我覺得到她的情況有些奇怪。
為了看得更清楚,我想再向前移一移,離隧道的出口再近一點。
雖然她的微笑不太明顯,但我還是感到心裏溫暖了少許。在這些混凝土的房間里已經很久沒看到人的笑臉了,因此我從她溫柔的表情中讀出了光明和溫暖。
我想上廁所了,於是告訴姐姐。結果姐姐看了一眼門,搖了搖頭,對我說道:
但是發生了例外。
第五個房間里的年輕女人把一件白色的毛衣遞給我,當時我身上依然只穿著內褲。
我點頭表示同意。從房間裏面看門的話,鉸鏈嵌在右邊。當時門向里打開,躲在溝里的我確實看到了門的表面。門的旁邊確實有一個可以滑動的、看起來非常結實的門閂。
「想想昨天的事。在昨天這個階段里,我們從在這個房間里醒來之後算起是第二天。處於我們下游的第五個房間里的人是第一天,第六個房間里可以認為是第零天,所以是空的。但是第七個房間里的呢?如果考慮到排列順序的話,應該是負第一天,對吧?負數你在小學里學過吧?」
「肯定是……,不,可能是……我的推測可能是胡說八道……不過你也應該注意到了,上游的那些人被關的時間比較長,而且每個房間都比接下來的房間多一天。也就是說我們這些人是依次被關進來的,從那頭的房間開始。」
「為什麼要坐遠呢?我也好幾天沒洗澡了呀。鼻子早就麻痹了……要是能從這裏出去的話,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洗個澡。」
我急忙趕去第一個房間。
沒有門把手的門跟牆差不多。
我害怕起來,這樣說道。
我這樣問姐姐,結果姐姐一臉「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我作為回應點了點頭。
在這之後又是一陣沉默。並不是沒話說。在這個混凝土構成的箱子里,電燈發著微弱的光,只有靜靜的水流聲,我感覺我和姐姐正進行著深層的對話。在死亡即將到來的這一時刻,我們的心異常平靜,就像沒泛起任何漣漪的水面。
「掉頭髮了呢。」
「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嗎?」
「你需要向她們打聽的有兩件事,一個是她們是幾天前被關到這裏的,另外一個是她們有沒有看到屍體從溝里漂過去。你去向她們打聽一下這兩件事。」
突然我的背後傳來哼哼聲,回頭一看,原來我的姐姐躺在我旁邊,正跟我一樣按著頭呢。
我抱著膝蓋躺在地上睡覺。裸|露的水泥地,直接躺在堅硬的地面上睡覺的話,肋骨會硌得生疼,不過沒辦法,只能這樣。
姐姐已經下了結論:即使我們跟那個拿著電動鋸子的男人反抗,也不可能贏的。因為我們還是孩子,而對方是個大人。聽起來讓人覺得很傷心,但這確實是事實。
「她們被關進來之前?不是空的嗎?」
好想看看天,我從沒有這樣強烈地想做一件事。為什麼我在關進來之前不好好地看看天、看看雲呢?
房間的外面似乎有人在走來走去,這讓我和姐姐心神不定。聽到的腳步聲跟六點這個時刻難道有什麼關係嗎?不過姐姐並沒有向門外邊的人叫喊,可能她認為喊也是白喊吧。
由於我的身體很小,能夠在溝里移動,所以可以到其它的房間,了解到其它的情況。然後據此推算出了殺人者定的規則。但殺人者並不知道我們被殺的人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規則。
我這樣問姐姐,不過姐姐只是回答了句「不知道」。
接下來要去下游。不過發生了一件怪事。
沒辦法,我只好把昨天在第七個房間里聽到的情況以及姐姐讓我問她們這個問題的情況都告訴了她。她臉色變得蒼白,然後說了句「真笨,這怎麼可能」,接著給我讓了道。
姐姐重新注意到了每個房間里的人被關進來的天數的差異。
第一個房間里的人曾這樣控訴過,這聲控訴在我的大腦里久久不曾離去。而且我感到這些牢固、封閉的房間不僅把我們的身體關到了這裏,還有深層的含義。似乎把比身體自由更重要的東西關了進來,例如人生,例如靈魂,把我們一個個孤立開來,剝奪了我們的光和熱。這些房間就像一座靈魂的牢房。它們讓我們體會到了未曾看過、未曾體驗過的真正的孤獨,還告訴我們我們已經沒有未來,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她這樣說道。
不久溝里的水就變紅了,接著我剛剛在那個房間看到的眼睛、頭髮都從溝里漂了過去。
姐姐不再走來走去了,她停下來,看著我,說不出話。猶豫了一陣之後,告訴我那個人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不過我跟姐姐所在的這個房間一次都沒被打開過,我們於是又靠在一起進入了睡眠。

第六天 星期四

把我們帶到這裏並關起來的人,把身體很小的我和姐姐放在了同一個屋,可能是認為我還是個孩子吧,沒把我當作一個人來計算。也可能是覺得姐姐還未成年,這樣姐弟兩人當作一組,作為一個成年人來看待。
接下來的那個房間里關著一個長頭髮的女人。
但是那個憔悴的女人是這樣回答的。
謎團。我所說的謎團是指把我們關到這裏的人的模樣,以及他是如何殺人的、動手的順序如何。
我趕緊用指甲抓緊打滑的隧道內壁,急忙後退。我估計那個男人沒看到我,不過要是遲一點的話就糟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門下面的縫隙處又放著麵包,但沒有裝水的碟子。昨天塞進來的碟子還在這個房間里,於是姐姐猜測可能因為我們沒把碟子遞出去所以沒有水喝。
我在我跟姐姐所在的房間里進入溝里,順著上游的方向前進了兩米左右,又來到了另一個房間。這個房間跟剛才的構造完全一樣,裏面也關著人。兩個房間什麼都一樣,溝繼續往前延伸著。而且應該不止這一個房間。
「希望幸運能降臨到你和你姐姐身上……」
我這樣問姐姐,不過九九藏書姐姐只是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太清楚。我感到極其不安。
漂過來的屍體都被分割成很小的一塊,能夠通過鐵柵欄的間隙。所以只有很偶爾的才會被擋在鐵柵欄外面,其他的都能從每個房間里漂過,最後漂到外面。聽那個女人說她從被關在那個房間開始,每天晚上都看到有屍體的碎塊穿過房間。
在拴上門閂的時候,我全身都在發抖。我把姐姐一個人扔在裏面,她可能要被殺死了,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姐姐為了讓我順利逃脫,並沒有躲開那把電動鋸子,繼續在牆角演戲。
她在說話的時候也常常露出微笑,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我們都沒看過那個人,連他的聲音都沒聽到過。但那個人確實存在,並在我們的門外走來走去。他每天都給我們送來麵包、水還有死亡。是這個人設計了這七個房間、然後依次把裏面的人殺掉的規則嗎?
我就要被人殺死了,我這樣思索道。當初被關到這裏、回不了家的時候,我感到害怕,曾經哭過幾次,但還沒有因為自己要被殺死而哭過。
她把脖子上戴的項鏈解了下來,然後戴到了我的脖子上。那是條銀色的項鏈,上面綴著一個小十字架。聽她說這是她的護身符,在被關到這裏之後她每天都捏著十字架向上帝祈禱。
我本來認為被關在一個沒有窗戶的空間里很難計算出自己在這裏呆了多長時間,不過她們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這關了幾天。雖然也有人沒帶鍾錶,不過因為一天只送來一次飯,所以只要數幾頓飯就可以知道被關了幾天。
我繼續順著下遊走。
我回到第四個房間,把自己見到的、聽到的都告訴了姐姐。
姐姐抱著膝蓋蜷縮著身體躲在角落裡抽抽嗒嗒地哭著,或許在我們出生以前很早的時候、在人類歷史誕生以前,人類最原始的樣子可能就是這樣吧。在陰暗、潮濕的箱子里哭泣著,就像姐姐現在這樣。
我坐在角落裡,姐姐和牆壁之間夾著我。我們都把腿伸了出去。姐姐的胳膊靠在我的胳膊上,傳遞著體溫。
活著的人?我不太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
姐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這樣問我。我點了點頭,然後繃緊神經。就要來了。
「恐怕只有你這樣在各個房間里來來去去的,能逃過那個罪犯,不被殺掉。」
我準備再次進到溝里、離開她們的房間的時候,所有人都懇求我再回去一趟,告訴她們我看到的情況。
不過姐姐待會會被這個男人殺掉吧,只有他們兩個人被關在了裏面,他肯定會用異常殘忍的方式殺死姐姐吧。
先是去上游的三個房間。
我看不到這個男人的臉,但能看見他手裡拿著一個電動鋸子,正發出很大的響聲。我終於明白有時候會聽到門外有機器的聲音,原來就是這把電動鋸子發出的。男人站得筆直,絲毫看不出任何感情,只是好幾次把鋸子刺進肉堆里,讓肉塊分割得更小一點。就在這一瞬間,紅色的東西一下子飛濺開來,落得滿屋子都是。
「有件事要拜託你。」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在的這個房間,從上游數過來的話是第四個,對吧?」
我終於下定決心要回到姐姐所在的第四個房間了,不過在溝里匍匐前進的時候,發現第二個房間里又關進來一個人。每個人第一次見到我都會吃驚,這個女人也不例外。
四周的牆壁和地板都不太臟,沒有積著灰塵,可能最近有人打掃過了吧。我感覺我們好像被關進了一個灰色、冰冷的箱子。
姐姐站了起來,走到嵌在牆裡的鐵門前,用手摸了一下。然後姐姐使勁用拳拍打了一下,房間里馬上響起沉悶的金屬和柔軟的皮膚相碰時發出的聲音。
「必須想辦法從這裏出去。」
可是為什麼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只是坐在一起就能讓我覺得充滿力量呢?姐姐的胳膊傳過來的體溫告訴我這個世上我不是孤獨一人。
地面上有一條五十厘米寬的溝。如果把門這一面當成正面的話,那這條溝正好從左手邊的牆壁下方開始,一直延伸到右手邊的牆壁下方,橫穿了房間的中央部分。溝里流著渾濁的水,水從左向右流淌著。溝里的水發出異樣的味道,接觸到水的水泥部分已經變了色,變成了一種可怕的顏色。
不過我跟姐姐開始思考活下去的方法。
在我和姐姐被關到這裏之前,我們老是在吵架。我甚至想過世上為什麼要有姐姐這樣的人存在呢。我們每天都互相對罵,如果零食只有一份的話我們就會去搶。
她們看到我之後都放下心來。我問了她們姐姐讓我問的那兩件事。
我告訴姐姐我一直呆在第一個房間,還提到了那個女人分給我麵包吃的事。我感覺有些對不起姐姐,於是就跟她說我已經吃過了,麵包她可以都吃掉。不過姐姐眼睛變得通紅,小聲地說了句「真是傻瓜」。
那個傢伙馬上就要來殺我們了。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的規則——註定將到來的死亡。
「是啊,是空的,再往前呢?」
從我跟姐姐所在的那個房間算起,下遊方向的第三個房間里有一個年紀跟媽媽差不多大的女性。
「我出生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
姐姐這樣反駁道,不過通過她的臉就能明白,她也是嘴上這麼說而已。
「也就是說這條溝的上游還有活著的人?」
我傷心起來,站在那一動不動。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從這裏出去呢?姐姐身上的包也沒有了。姐姐雖然帶了手機,但放在包里了,所以現在根本沒辦法跟媽媽聯繫。
「我聽不清喊的內容,不過我猜應該是你的姐姐。」
不過我好想見爸爸媽媽,想做一次深呼吸,想吃巧克力,想做的事太多了。如果這些都能實現的話,我估計會高興得哭。我把這些告訴姐姐,姐姐的表情似乎在說「果然就想著這些」。
這些昏暗、陰森的方形房間把我們一個一個地隔了開來,在我們品足了孤獨之後,又來取我們的性命。
她今天也沒有哭、沒有喊、沒有為這樣的不公而憤怒。只是很平常地、就像坐在傍晚公園的長椅上那樣隨意地聊著天。我暫時忘記了自己正置身於一個狹小的房間,四周被灰色堅硬的牆壁包圍著。
「不要過來!」
「我們被帶到這裡是在星期五,那天第五個房間里的人被殺了,然後被扔到了溝里。一個晚上之後,到了星期六,第六個房間里的人又被殺掉了,然後第五個房間里又重新關進來人。你看到空的房間其實是在那裡的人被殺了之後。接著是星期天,這一天第七個房間里的人被殺了。即使在那裡監視溝的情況,也自然看不到屍體,因為沒有屍體從上游漂過來。現在今天是星期一……」
此刻我們被關在一個陰森、狹小的混凝土房間里,從溝里發出腐臭,電燈的亮光反而使黑暗更加突出,不過我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來這裏之前的普通世界我們快要忘記了,此刻我想起外面吹著風的世界,覺得好傷心。
姐姐看了一眼手錶,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離傍晚那個罪犯來殺我們的時刻只剩下六個小時了。
我在溝里來來去去,跟大家商量辦法。當然所有人都顯得無精打采,但當我要離開房間的時候她們都流露出希望我再來的表情。每個人都被單獨扔在一個房間里,不得不品味孤獨。這個肯定很難熬吧。
有影子落在門的縫隙下方。
姐姐的手錶指針顯示現在已經過了深夜十二點,我們被關到這裏的第四天——星期二到來了。
第三個房間里的女人明天將被殺掉。在這之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將在這裏關多久、自己以後會怎麼樣,但現在這一切都變得明確了,自己已經註定明天被殺死。
但是姐姐幫我逃了出來,因此還是佔據了先機。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呢。」
「我這裏比較暖和,不需要這個。」
裏面還能聽到姐姐的笑聲。
有人尖叫。
「到底是誰、出於什麼目的把我們關到這裏的呢?」
姐姐低聲重複著,後背靠在門旁邊的那面牆上。
方形的隧道里,頂部和水面之間基本沒什麼空隙,要想看清楚第三個房間里發生的情況,必須潛到隧道里,然後在水裡睜開眼睛。
可能是由於沒看到那個人的樣子吧,我感到沒來由地噁心。我和姐姐會被那個人殺死嗎?只有在被殺之前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樣子。
記事本里寫的是給父母的一封長信,信里有好多個「對不起」。
「難道她出去了?」
「什麼呀?真小氣!」
「每過一天,沒有人的房間就會向下游遞進一個,如果遞進到了最下游,那又會重新從上游開始。七個房間代表一周的時間。」
姐姐不無後悔地說道,拿起碟子。她本想把碟子扔到地上的,但還是忍住了。如果摔壞的話,說不定再也喝不到水了。姐姐可能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吧。
心跳加快了。
從門裡面傳來姐姐的笑聲,笑聲很大,簡直震耳欲聾。這是向一起被關在裏面的罪犯炫耀的笑聲——我們勝利了。
我馬上站起來,跳進溝里,然後躥進往上游去的方形隧道。如果去下游的話,能夠回到姐姐在的那個房間,但是上游那邊的洞口更近一點。
我嘆了口氣,用之前做的那條繩子擦拭我在溝里弄髒了的身體。我的上衣和褲子都被做成了繩子,所以一直只穿著內褲。不過即便如此,由於房間里比較暖和,我並沒有感冒。那條繩子平時也沒什麼用處,被放在房間的角落裡,偶爾被我拿來當毛巾用,來擦拭我的身體。
她嘴裏的那條小河很清澈,可以看到河底的小石子。聽到她說到這些,我開始想象那條河的樣子,在我的心目中那條河就是一個夢幻的世界。河面反射著太陽光,微波粼粼,閃閃爍爍,真是一個明亮的世界。頭頂上藍天異常開闊,讓人覺得自己的身體掙脫了地球引力一直往上飄往上飄,不知要飄到哪裡。
「上游的那三個人也這麼說了嗎?」
「我的爸媽經常給一個人住在城市的我送吃的,因為他們就我一個女兒,老是擔心我。送快遞的人把裝著白薯呀黃瓜的紙箱送到我家,不過我一直在公司,收不到。」
那個男人看到了躲在姐姐背後的我的衣服,於是拿著鋸子向著姐姐走近了一步。
「到了那個時間的話我們就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姐姐坐在房間的角落裡自言自語道,我則坐在溝的另一側。灰色的水泥牆壁上有電燈形成的亮光和陰影。我看著姐姐疲憊的臉,傷心起來,我想九*九*藏*書早點離開這個房間。
我和姐姐倆人經常對罵。她都快成高中生了,竟然還跟我一樣吵架。就是這一點讓人覺得奇怪。
「你要是留在家就好了。」
「看來沒人會把我們放出去,你就尿到這條溝里吧。」
我打開第三個房間里的女人給我的記事本,開始讀裏面的內容。由於剛剛浸在了水裡,紙張都粘在了一起,費半天勁才翻開。紙張都皺了,不過字跡還能讀懂。
為此我必須像之前所做的那樣,自己去看那充滿謎團、充滿黑暗的部分,然後告訴給姐姐。
按順序一個一個殺掉,然後再重新補充人。
姐姐的意思是如果是我爬的話,還能通過。
剛才還跟我聊天的那個女人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血肉堆成的小山。
但是我可不想爬那條溝。
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我取下脖子上綴著十字架的項鏈,另一隻手拿著寫滿對父母愧疚的記事本。我的手腕上戴著姐姐的遺物——手錶。這個手錶沒有防水功能,可能在水裡的時候弄壞了,現在指針正好指在下午六點,再也不走了。
姐姐自言自語道,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你沒事吧?」
我拜訪一個個房間,跟她們打招呼。她們都知道今天要輪到我和姐姐了。所有人都捂著嘴,很悲傷的樣子,或者是一副絕望的表情,想到自己不久也會被殺死。也有人勸我就這樣穿梭在各個房間之間,來躲過這次的死亡。
「你把這七個房間的規則告訴她們了嗎?」
我穿過隧道,到了沒有人的第二個房間,在溝里站了起來。我站在溝里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把剛才那個女人給我的記事本放到地上。
只有一扇鐵門,但門把手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厚重的鐵板直接嵌在了混凝土的牆壁里。
我看了看左右兩邊的牆壁,問姐姐道。溝里的水按照流淌的方向可以分為上游和下游,分別在兩側牆壁的下方形成兩個洞。
我昨天在這裏看到的女人難道是幻覺嗎?還是我弄錯房間了呢?
由於水比較混濁,看不太清楚,不過我能夠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在動。
我考慮了一下我們被殺的原因,但最後只能歸結到把我們帶到這裏的人想殺人這個結論上,真是豈有此理。
「我小時候經常到我家旁邊的那條小河玩。」
腳步聲在不斷靠近,我感覺有人在朝著我們被關的這個屋子走來。這個人一定會向我們解釋他為什麼這樣對待我們。我和姐姐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門被打開。
「如果你能出去,希望你到時候把這個記事本交給我爸媽,求求你了。」
姐姐拍打著門大聲喊道:
我扳著指頭算了算,我跟姐姐被殺應該是關到這裏之後的第六天,也就是星期四的下午六點。
我害怕起來,就這樣站著喊了聲「姐姐」。姐姐仍然抱著膝,目光空洞地看了看我。
昨天第六個房間里沒有人,今天就有了。有人被綁架到了這裏,填補了空的房間。
我的衣服必須弄得像真的一樣,要讓人覺得裏面有人,所以我從別人那要來一些衣服,都塞到了裏面。這隻是個小伎倆,到底行不行得通,我非常擔心,不過姐姐給我加油說只要有幾秒鐘的時間就肯定行。姐姐做出護住我的樣子,其實只是在護住那團衣服。
而且一天之內好像只有早飯,那天在那之後就再也沒人送吃的來。我跟姐姐抱怨說我肚子餓,結果姐姐訓了我一頓,說「這點餓給我忍著」。
除了我和姐姐,被那個男人關起來的還有另外五個人。在這五個人中,曾經看到溝里的水變成血紅、溝里漂過人的屍體碎片的是處於我們下游的三個人。
「姐姐,你沒事吧?」
姐姐臉色鐵青,自言自語道。
我按照姐姐說的做了。
鐵門上沒有把手,考慮到外面有鉸鏈,門似乎只能向里打開。下一次打開的時候估計是我們將被殺死的時候吧。
我告訴她我的身份和我正在做的事。我感到她灰暗的瞳孔里閃過了一絲光彩。
這是告別的暗號,一種沉默的暗號。
「那她們被關進來之前房間是怎麼樣的呢?」
當我準備跳進溝里的時候,姐姐這樣說道。
我的身體幹了以後還是有臭味,也沒有水洗澡。結果房間變得更臭了,不過姐姐並沒有抱怨我。
「剛才在喊什麼的是你姐姐吧?」
屋裡的電動鋸子發出的響聲由於被擋在了門裡面,現在聽起來已經小了。房間里只剩下姐姐和那個罪犯。
我終於明白姐姐想說什麼了。我和姐姐的頭髮都沒那麼長,也就是說這是我跟姐姐以外的其他人的頭髮。
我好害怕,害怕得想叫出來。我想象了一下被殺時的痛楚,被鋸子快速旋轉的刀刃切割時會想到些什麼呢?
手和腳下都打滑了,我馬上指尖用力扒住。牆上附著的那層容易打滑的膜,只有我手指抓的地方脫落了,於是牆上被劃出了一條線。我的身體被水沖走了一段距離,最後終於停下來了,這時我的腦袋露到了隧道的外面。
時間在匆匆流逝。
今天是我們被關進來的第六天,也是星期四,我和姐姐就要在這一天被殺了。
我說完這個就去了第三個房間,在那裡說了同樣的話。
之後我站了起來,姐姐也緊跟著站了起來。
之後我開始猶豫要不要告訴姐姐第七個房間里那個女人說的話。如果就這麼相信那個女人的話,然後告訴姐姐的話,姐姐可能會覺得我是個傻瓜。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姐姐發現了我的情況。
但是發出腳步聲的人沒有理姐姐的叫喊,還是走遠了。
「這條溝要是我爬的話就太小了。」
這次好像遠處有人的聲音,於是我跟姐姐對望了一眼,明白了除了我們這附近還有其他人。但是那個聲音不太清楚,聽不清內容。就是這樣我還是有點放心了。
回到第四個房間之後,姐姐馬上抱緊了我。
姐姐現在坐在房間的角落裡,凝視著牆和地面的相交處。然後用手抓住了什麼東西。
這一天我花了一天的時間跟這個女人成為了好朋友。我和她並排坐在牆角里,後背抵著牆,腳隨意地伸著。有時候我會站起來,一邊打著手勢一邊說話,這時從天花板垂下來的電燈就會在牆上投下一個龐大的影子。
在我躥進隧道的同時,身後響起鐵門打開的聲音。瞬間我的頭腦開始發熱。
一直關著的鐵門現在也敞開著。鐵門的裏面是平的,不過外面卻有門閂。這個門閂讓所有人被隔離開來,直到死的那一刻。
我把膝蓋跪到地上,想透過縫隙看看外面有什麼。
姐姐又朝門下面的縫隙叫喊,結果聽到了人的回應。
「不可能的。」
我能記得的就是我跟姐姐當時正走在郊區一個百貨商店附近的林蔭道上。姐姐要照顧我,直到媽媽買完東西。這對我們倆來說都是件讓人不愉快的事,因為我都十歲了,根本不需要人照顧,自己一個人就行了。而姐姐呢,她好像也不想管我,想自己玩。但媽媽不允許我們兩個人分開行動。
每個房間里的女人都這樣反問我。她們認為我掌握了特殊的信息,才這麼問她們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因為她們都不能像我一樣了解到其他房間的信息。所以她們只能去想象,想象隔壁可能是電視台呀遊樂園什麼的,就通過這些胡思亂想來打發時間。
為了進溝里,我脫得只剩下內褲,就是這樣我還是有點接受不了。我必須進入那渾濁的水裡,這讓我覺得很痛苦。姐姐似乎也了解我的感受。
姐姐生氣了。但是當我說到鐵門時,姐姐只是默默地聽著我的敘述。
殺人者和被殺的人,兩者之間決無可能發生逆轉。這個情況在這七個房間里是不容改變的,就像上帝定下的法則一樣。
又看了一眼手錶。
六點就要來了。
絕望。已經被關在這個混凝土房間好幾天了,沒有人會認為這是某個人玩的遊戲,所有人都意識到死亡即將到來,即使不願意接受,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第一個房間里有一個年輕的女人。
我看了看溝的前方,牆壁下方的方形洞口處有鐵柵欄,沒法再往前走了。看來我已經到了下游的終點。

第五天 星期三

「因為把我們關到這裏的那個傢伙應該不知道你這樣在各個房間之間來來往往的,所以即使明天我被殺死了,你也可以逃到別的房間。你這樣一直逃的話,就可以不被殺死了。」
姐姐指尖捏著下垂的長發,這樣說道,似乎感到很意外。她為什麼這麼鄭重地提到這個呢?我搞不明白。
手錶的分針和時針終於連成了一條直線,分別指在「12」和「6」上。手錶的銀色指針反射著電燈的亮光,宣告了這一時刻的到來。我和姐姐屏住呼吸盯著房間里的這條溝。
她擔心送快遞的人會不會現在正站在她家門前、抱著父母送給她的東西在那等她回家。她說到這些,然後把視線轉移到了溝里漂著成群的蛆的水。
「你是誰?」
我接著又告訴姐姐第三個房間里的人被殺的時候我躲在溝里、努力想看清楚那個罪犯的臉的事。
「求求你了,就忍一忍吧。」
肯定會痛吧,還有,死後會怎麼樣呢?我好害怕。但是我現在最害怕的是姐姐比我還慌亂,她身體蜷縮在角落裡,時不時地把視線投向房間的四個角落。看到姐姐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心裏好亂。
這七個房間的規則是反覆發生的。我們不知道這是從多久之前開始的,也不知道這條溝里已經漂過多少人的屍體。
鉛筆的一頭有很多牙印,歪歪扭扭地露出筆芯,看來她為了讓筆芯露出來,曾經用牙咬掉了木質部分。
分別的時候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握了好長時間。
姐姐捂著嘴呻|吟著。她在角落裡已經吐過了,但吐出來的基本都是胃液。我跟她說話她也不理我,只是精神恍惚地發著呆。
電動鋸子開始發出響聲,整個房間都被劇烈的震動聲包圍了。
各個房間里的人看到我之後,都平靜地點了點頭。沒有一個人表現出高興的樣子。我已經跟她們說過這個計劃了,我現在在外面,也就意味著我的姐姐正慘遭那個惡魔的殺害。大家都明白這一點。
門外面響起拔門閂的聲音。
「我應該往哪邊走呢?」
那個人每天都會在一個房間里殺一個人,他似乎很享受把一個人關六天,然後再殺掉、肢解。
「好像有人從背後襲擊了我們,然後我們就昏過去了……」
她尖叫著問我,一面往後退,似乎很害怕。
「但是萬一是真的話,那就糟了,你還是想辦法九-九-藏-書逃出去吧。」
「為什麼你知道自己要被殺了卻不哭不喊呢?」
我往兩邊看了看,這裏可能是地下吧。沒有窗戶的走廊向兩邊延伸著,每隔一定的距離就有一盞電燈,還有上了門閂的鐵門。門一共有七扇。
第七個房間里的那個女人肯定是每天看著不認識的人的屍體碎片從自己面前漂過,然後想著下一次可能就輪到自己了。我想到她那膽怯的表情,心開始痛起來。
電動鋸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了,然後是切割金屬的聲音,可能那個男人想用鋸子把鐵門鋸開吧。不過鐵門沒有一點要被鋸斷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問呀?」
「那她現在在哪呢?」
關閉的門裡電動鋸子的聲音停止了。
有殺人的,也有被殺的。這七個房間的規則是絕對的,不容改變的。本來應該只有殺人者知道這個規則的,被殺的我們沒法了解到這些。
這個女人一副憔悴的模樣,蹲在房間的角落裡,全身發抖。我剛才以為她跟我媽媽的年紀差不多,原來是看錯了,她實際上可能要年輕一些。
我走近溝,默默地用雙手把漂在髒水里的那個女人的手指捧了起來。這些手指最後曾緊緊地握過我的手,現在已經失去了溫度,變成了碎塊。
我很擔心姐姐,她一直坐在角落裡,動也不動。我走近看了看她的手錶,現在是早上六點。
我會被誰殺死呢?
我於是選了上游的方向。如果把有門的那面牆當作正面的話,那我選擇的就是左手邊那個方向的洞口。我走到牆邊,把身體縮到水裡。髒水逐漸從腳向身體蔓延,直到包圍了我的全身。那種感覺就像有很多小蟲子順著我的身體表面向上爬,然後把我的皮膚都腐蝕了。
「你看看這個,頭髮的長度。」
房間的高度、寬度、長度大概有三米,正好成立方體的形狀。房間的表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是灰色的、堅硬的水泥,電燈的亮光在牆面上落下模糊的陰影。
鐵門被打開了,發出沉悶的吱呀聲,門口站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走了進來。
裏面關著一個女孩,跟我姐姐的年齡差不多。她剛看到我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然後聽了我的解釋之後馬上就激動起來。看來她跟大家一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帶到了這裏。
我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了。有食用麵包被從門下面的縫隙處塞進來。我們昨天把自從第一天早餐以來就一直放在屋裡的裝水的碟子從縫隙處塞到了門外。因此我們今天有水喝了,看來我們的做法是明智的。可能那個把我們關在這裏的人每天早上給人分麵包的時候會帶著一個裝了水的茶壺吧。他給每個房間分一片麵包,同時給遞到門外的碟子里倒上水。我想象著一個不認識的人這樣挨個地走到七扇門前發麵包和水的情景。
「準備好了嗎?」
姐姐說完這句話,為了讓我比較容易說清楚很多情況,於是給每個房間分了一個號碼。從上游開始算起,逐個標上號碼,我和姐姐所在的房間是第四個,最後見到的那個女人所在的房間是第七個。
「空的之前還是空的呀。」
姐姐退回到離門最遠的地方,背對著屋裡的一角。她單膝跪地,已經做好了準備。然後瞥了我一眼,死亡就要來臨了。
姐姐看了看手錶。
第二個房間里的那個女人今天是第五天,第三個房間里的是第四天,被關在第四個房間里的我和姐姐從醒來之後,今天是呆在這個房間里的第三天。
她說完這句話,喉嚨里哽咽了一下。
我用手支著身體坐起來,這時按在地上的手掌傳來水泥地的冰冷和堅硬。我轉頭看了看四周,結果頭痛得厲害,要裂開了一般。
姐姐伸出兩臂,護住背後,大聲地叫道。姐姐的聲音又被淹沒了,不過她肯定這樣叫了。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呢?因為我們事先已經商量好了。
「果然有人。」
「好暖和。」
在我們睡著的期間,有人穿過門下面的縫隙塞進來一片麵包和盛著乾淨水的碟子。姐姐把麵包撕成兩半,把其中的一半遞給了我。
接著是一塊染了色的頭髮漂過來,仔細一看,發現不僅是一團頭髮,連頭皮都在。
門的下面有一條五厘米左右的縫隙,光線透過縫隙反射到地面上,可能是門外邊的燈發出的光吧。
我和姐姐坐在牆邊,把身體靠在牆上,等著她手腕上的表指到傍晚六點。
「這條溝肯定是給我們當廁所用的。」
由於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但通過看表知道現在是傍晚六點左右。這時門的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人過來了。
我從溝的隧道里爬出來,從罪犯打開的鐵門跑了出去。然後關上門,拴上門閂。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躺在姐姐的懷裡,而且一直在哭。姐姐在撫摸我貼在額頭上的頭髮。我的頭髮被髒水弄濕了,幹了之後就會變成一撮一撮的。
我去了第二個房間。
她的聲音很微弱,看來身上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
我的心好痛,我的大腦里也像溝里的水一樣被染成了紅色。似乎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鮮紅、變得熾熱,我的大腦已經沒法思考了。
頭髮染成紅色的女人所在的那個房間再向前的話,溝裏面有鐵柵欄,沒法再往前了。我回到自己原來的房間,把一切情況都告訴了姐姐。
我和姐姐都在等著從這個房間里出去,但等了又等,仍然沒人來把門打開。
我搖搖頭。提到屍體的只有第七個房間里那個憔悴的女人,難道只有她因為幻覺看到那些情況的嗎?
屋裡唯一的照明——那盞電燈吊在天花板的正中央,我跟姐姐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的時候,兩個人的影子就會在四周的牆壁上走來走去。電燈的亮光太微弱了,屋裡的角落裡還留有揮之不去的黑暗。
每個房間里都關著一個人。
「但是我還會長大呀,身體也會變大,那時候就沒法在溝里爬來爬去了。而且那個罪犯肯定記得這個房間關的是兩個人。要是我不在這裏的話,他肯定會到處找的。」
大家都不知道誰把自己關到這裏的,因此她們很想知道自己被關到了什麼地方、自己什麼時候能出去。
「混蛋……混蛋……」
姐姐很明顯地跟其他房間的人不一樣。雖然我之前一直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我現在意識到姐姐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知道我的事,這一點是很特別的。
當然我並沒有清楚地看到這一切,那個男人的樣子,姐姐手裂開的一瞬間,在我的眼裡都很模糊。因為我只能透過混濁的水來觀察屋裡的情況。
姐姐讓我問的第一個問題,大家的回答各不相同。
姐姐很在意塞麵包進來的那個人,因為肯定是那個人把我們關在這裏的。
當然門並沒有打開。
我們決定離開這裏,不去管關著姐姐和那個殺人狂的房間。
姐姐邊搖頭邊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處於最上游的那個房間里關著一個頭髮染成紅色的女人。
溝的寬度有五十厘米,深度有三十厘米。從一側的牆壁下方延伸出來,通到另一側牆壁的下面。
那個男人繼續向姐姐逼近,然後把正在旋轉的鋸子刃口撞向姐姐伸出的手臂。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地爬進那個洞里,盡量不發出聲音。水流很緩,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不會被沖走。手腳用力往後推的話,還可以逆著水流前進。這是我根據以往的經驗了解到的,但是水泥牆上覆蓋著一層光滑的膜,可能是髒水的緣故吧,特別容易打滑。必須小心點。
每一天都有一個人在房間里被殺死,然後被扔進溝里流走。旁邊空的房間里又會有人被關進來。
「不行,我不會讓你過去的。難道你是把我關在這裏的人的同夥?你說其他房間也關著人,也是說謊的,對吧?」
「我決不讓你碰我弟弟一根手指頭!」
「姐姐……」
但是由於迴音,根本聽不懂那人在說什麼。
「等一下。」
「我當然想『這是什麼東西呀』。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正躺在床上,好小好小,還一直在哭。說實話我當時沒覺得你跟我有什麼關係。」
姐姐這時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種無力的目光了,她的表情讓我覺得她似乎下了什麼決心。

第三天 星期一

那個男人使用的電動鋸子大概有我半個身高長。鋸子發出地震般的響聲,刀刃的部分快速地旋轉著。姐姐準備怎麼跟拿著這樣一個武器的男人戰鬥呢?但是如果我們不反抗的話,那只有死路一條。
「你是誰?」
她的情況跟其他房間里的人明顯不一樣:她頭髮蓬亂,有很多頭髮散落在水泥地上,臉和手都被汗漬弄得很臟,眼睛和面頰下凹,看起來就像一具骨架。
「你想走哪邊就走哪邊吧,不過如果你覺得到處都有隧道的話,就趕快回到這裏。」
在流水的聲音中夾雜著機器的聲音。
第三個房間里的女人在死之前一直跟我說著話。她的名字比較奇怪,我只知道發音,不知道怎麼寫。於是她從口袋裡掏出記事本,在微弱的電燈下把她的名字寫給我看。這個記事本帶著一小截鉛筆,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把我們關到這裏的人並沒有把記事本沒收,所以記事本一直裝在她的口袋裡。
溝里流過的水裡有紅色的東西。我和姐姐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溝里的水。這時溝的上游漂過來一塊白色滑溜溜的東西。剛開始我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那個東西在水面上轉了半圈,於是我們發現上面有一排牙齒,知道那是人的上顎。那個東西時浮時沉,漂過了我們所在的房間,最後被吸進了下游的洞裏面了。接下來是耳朵、手指、小塊的肌肉和骨頭,紛紛漂過。被切斷的手指上還戴著金色的戒指。
我回到姐姐所在的房間,先向她說了溝下游的情況。
姐姐一邊咬著右手大拇指的指甲,一邊念叨著,就像念可怕的咒語似的。她目光空洞,眼神沒有焦點。
又到了一個方形房間,不過這個房間的情況跟剛才有些不一樣。雖然房間的構造基本是一樣的,但這個房間里沒有人。空空如也的房間里只有一盞微弱的電燈發著光。之前所到的房間里都有人,所以看到這個房間里沒有人後我覺得很奇怪。
我從這個空空如也的房間向下一個前進。沒有人給我拉著腳上的繩子,不過我並不在意。下游肯定還是很多小房間,所以我就把繩子放在了姐姐所在的那個房間,沒有帶來。
我向那個染了頭髮的女人說明了情況。不過她並不相信,抬起頭不屑地說道:「怎麼可九*九*藏*書能有這種事!」
沒有一個人提出要把門打開,去救我的姐姐,因為姐姐事先已經讓我跟大家說了。她說要是把門打開的話,罪犯肯定會反攻的,所以她讓我們一從房間出來就馬上逃走。
昨天的時候只有第七個房間里的女人看到了屍體,姐姐這樣解釋給我聽。我感覺事情很複雜,不太明白,不過覺得姐姐說的是對的。
她表情僵住了。
這個房間里只有一盞裸|露的電燈垂在天花板下面,光線比較暗,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我不記得我們是怎麼來到這個房間的。
第一個房間里的人要被殺了。
可能我的臉色太差了吧,所以她才會這麼問。她是昨天晚上被關進來的,在所有人中是最晚的一個。我已經跟我說明了這七個房間的規則,不過我沒法告訴她我剛剛看到的情況。
我和姐姐要從這裏逃出去。我仍然在思考怎麼逃出去,不過還沒想清楚。什麼樣的線索都可以,姐姐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為了從這裏爬出去、再次看到藍天,我正在尋找辦法。
姐姐站在牆角,做出護住後面的我的衣服的姿勢,吸引罪犯靠近。然後我瞅著這個空從門跑出去。姐姐的計劃就是這些。
我邊猶豫邊把腳伸進溝里。挺淺的,腳底馬上碰到了溝底。溝底粘粘的,特別滑。水只到我的膝蓋下面。
中途經過的兩個房間里的人都讓我解釋溝里流過去的東西,不過我只是回答了句「以後再解釋」就急忙趕往第一個房間了。
門外站著那個已經殺了好多人、現在還把我們關在這裏的惡魔。想到這裏,我感到那個人身上發出一種黑色的、可怕的壓力,穿過這扇門,直壓得我胸悶。
遠處似乎有機器運作的聲音。不過溝里根本沒有屍體漂過來,只有無數蚊蟲的屍體浮在渾濁的水面上。
「出去以後,你想先做什麼?」
沒有人回答。門很厚,再怎麼拍打也不會凹下去。拍打鐵塊時發出的無情的聲音,似乎在說人的力量根本打不開這扇門。沉悶的聲音在房間里迴響著。
「但是怎麼才能出去呢?」
有一群蛆蟲流過我的臉旁,可能是粘在某種腐爛的東西上吧。
被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根本沒有一點真實感。
我又從溝中潛回到姐姐的身邊。這途中必須經過兩個房間,那兩個房間的人都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們,於是我告訴她們我馬上會回來,然後就回到姐姐那了。
姐姐把臉貼近地面,對著門下面的縫隙大聲叫喊。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從身體的深處發出呼救的喊聲,喊得渾身是汗。
「太危險了,你怎麼能這樣做呢?」
「我還以為你被發現,然後被殺了呢。」
按那個女人的說法,每天晚上一到固定的時間溝里就有屍體漂過去。屍體從上游漂向下游,緩緩地漂過每一個房間。
姐姐大聲喊道,不過她的聲音都淹沒在了鋸子的響聲里了。
但是我忘不了她的臉,她的臉頰深凹,眼睛周圍是黑眼圈,目光暗淡,讓人看著像死人。她的表情像在懼怕著某種東西。關在其他房間里的人跟那個女人之間有明顯的不同,那個女人肯定有過不好的經歷。
溝繼續向前延伸。
「還有什麼情況嗎?」
姐姐站起來,看了看手錶。
我們明白過來已經到時間了,已經到了傍晚六點。我本來應該在六點之前離開這個房間的,但是聊著聊著就忘了時間。她沒戴手錶,而我們又聊得很愉快,所以我麻痹大意了。
我害怕見到那個男人,所以現在沒辦法回到第四個房間了。我在第一個房間度過了一個晚上,這個房間的女人真誠地歡迎我的到來,還多分給了我一些麵包。我一面吃著麵包,一面想著姐姐肯定在擔心我。
好幾個小時過去了,溝里的紅色終於消失了。在那之前水面上浮著肥皂泡,從我們的面前漂了過去。可能有人在打掃上游的房間吧,殺人則肯定會流血,那個人肯定在清理殺人後的現場。
雖然我很討厭髒水流進自己的眼裡,但還是勉強睜開了眼。一瞬間我還以為回到了原來的那個房間。情況跟剛才一樣,這裏也是一個小房間,四周被灰色的混凝土包圍著。而且溝繼續往前延伸,橫穿了房間的中部。我以為我跳進溝的上游,結果又從下游回到了原來的房間。
姐姐正抱膝坐在房間的角落裡。我剛從溝里上來她就向我招了招手,她不顧我身上很臟,就緊緊地抱住了我。

第一天 星期六

「知道嗎?根本沒有人被關在這裡是負一天的。按我自己的推測,昨天這個人被關到這裏已經是第六天了。那個人是在第一個房間里的人被關進來的前一天關進來的。」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
「他看來根本沒打算把我們從這裏放出去。」
但是沒有人知道怎麼逃出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關到這裏了。其他人都是大人,只有我跟姐姐兩個小孩。不知道姐姐是怎麼樣的,不過我的身體很小,可能就被當成姐弟組關了進來。看來我沒被當成一個人計算。
我坐到第一個房間里的女人的旁邊。
我解釋說我不知道不可以這樣做,但是姐姐好像並沒有在聽我的話。
在髒水里睜開眼睛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我還是這麼做了。
看著眼前哭泣的女人,我想到了第七個房間里那個憔悴不堪的女人。大家的表情都會變得跟她一樣。
我向這個困惑的女人說明了情況,告訴她我跟姐姐兩個人被關在了溝下游的那個房間里。接下來我把腳上的繩子解下來,準備繼續往上遊方向走。結果前面又有兩個跟剛才一樣的混凝土房間。
「那一共有七個房間連在一起,對吧?」
有很多房間連在一起,而且每個房間里都關著人。這讓我很吃驚,不過心裏也有了底。似乎有很多人跟我們處於相同的處境,這對我來說是一種安慰。
姐姐站起來,似乎想再確認一下撿到的頭髮的長度,她捏住頭髮的兩端,把頭髮拉直。那根頭髮大約有五十厘米。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幾分鐘,之後我聽到了遠處傳來經常能聽到的腳步聲。我碰了碰姐姐的胳膊,用下巴指了指,告訴姐姐快要到時間了。
不經意間電動鋸子的聲音已經從房間消失了,我和那個男人之間只剩下溝里的水流聲。
看了姐姐手腕上戴的表,知道現在是中午。
一直有光從門下面的縫隙漏進來,所以只有縫隙附近的水泥地面是一種慘白。現在那裡有一個影子,而且影子在動。有人站在門外。
牆壁里的溝的入口呈四方形,形成一個黑黑的洞。洞口很小,不過我應該能爬過去。我在班裡個子是最小的。
「看到什麼了?」
姐姐在屋裡的一角抬起胳膊,決不讓那個男人看到她的背後。

第二天 星期天

「你看到了什麼?」
「你也應該看到了吧?不可能沒看到!每天晚上六點,這條溝里都有屍體漂過去……」
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有一片麵包從門下面的縫隙塞進來,然後是往外面的碟子里倒水的聲音。
「她昨晚也看到了?」
姐姐平靜地對著鐵門連續念叨著這些包含憎恨的話。她的手在抖。姐姐回過頭來看了看我,這時她的臉上有一種決絕,眼白部分似乎在發出兇惡的光。
我們正走在路上的時候忽然後面的樹叢里有人說話。我們轉過頭去,但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就感到頭上一陣劇痛,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躺在這個房間里了。
我坐到一個角落裡,打量起那個女人給我的記事本。因為裏面都記著她父母的事情,這讓我也想念起我的爸媽。他們肯定都在擔心我和姐姐,我想起在家裡的時候,我晚上睡不著,媽媽就會在爐灶上熱牛奶給我喝。可能是因為昨天在髒水里睜開眼睛的緣故吧,現在一流淚眼睛就疼。
我和姐姐坐在房間的一角,那裡離鐵門最遠。

第四天 星期二

雖然姐姐這麼說,但她竟然還沒有吃麵包,一直在等我。
還有一個男人。他站在不能稱為人的屍體的一推肉塊前,背對著我這邊。如果他面朝著我這個方向的話,可能我馬上就會被他發現。
「嗯,是的,你聽到了?」
姐姐的手溫柔地放在我的頭上,用拇指摸了摸我的額頭。
可是我覺得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不可能有辦法離開這裏的。
我們走過地下走廊,看到一處往上的樓梯。爬上這段樓梯,外面應該是有陽光的世界。我們終於從昏暗、陰森、充斥著寂寞和孤獨的房間里逃出來了。
我和姐姐倆人在不愉快的氣氛中走在散步的路上。路上鋪著磚頭,構成了一定的圖案,路兩旁是舒展著枝條的樹木,給路人帶來了陰涼。
但是事情太複雜了,我還是不太明白。
第三個房間里的女人捂著嘴,簌簌地掉著眼淚。
昨天這個房間里有一個憔悴的女人,她還跟我說有屍體在溝里漂的事情,結果現在房間里哪兒都沒那個女人了。她從這個房間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冷冰冰的鋼筋混凝土表面形成的空間。電燈空洞地發著光。
但是她今天就要死了呀,為什麼還會笑呢?我感到很不理解。
這個正方體的房間只有一個特點。
姐姐這樣問我。出去以後……,這個問題我考慮了無數遍,答案簡直太多了,說都說不完。
我在聽那個女人所說的這個情況時感到很迷惑,為什麼這麼窄的溝里能裝得下人的屍體呢?而且第七個房間之後有鐵柵欄擋著,沒法再往前了。如果有屍體漂到那裡的話應該被擋著呀。
只有溝里的水在流淌著。我靜耳傾聽,看看有沒有其他聲音。
我剛想這麼跟她說,這時好像有人站在門外。
「等一等。」
然後到了第七個房間。這個房間里新來了一個人,她看到我從溝里上來時發出了尖叫聲。
姐姐的手錶是數碼的,她特別喜歡這個手錶,碰都不讓我碰一下。錶盤是銀色的,上面有個小窗戶,顯示著今天是星期幾。
姐姐讓我潛到溝里跟其他的人打聲招呼。
房間里有水流的聲音。我看到溝,想到自己最近一直在髒水里游來游去,身體肯定臭得讓人皺起眉頭。於是我稍微離她遠了一點,然後重新坐下。
但是如果她們聽了我的話,或許會更加不明所以,想到這個我開始感到困惑,到底告不告訴她們呢。
在那個房間里醒來的時候,我不知身處何處,感到很害怕。我能夠看到的只有一盞昏黃的電燈,發出黃色的、微弱的光,照著周圍的一片黑暗。四周是鋼https://read.99csw•com筋混凝土砌成的灰色牆壁。這是一間狹小的正方體房間,連窗戶都沒有。我似乎被人關到了這裏,並且發生過昏迷。
直到昨天一直都在房間里的那個女人果然消失了,房間里好像被沖洗了一遍,顯得特別乾淨。跟我想的一樣,肯定有人打掃過了。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肯定是把我們關到這裏的人。
「求求你,聽我說!你是誰?」
我不明白姐姐為什麼這麼問,只是點了點頭。
「有人嗎?」
處於我們下游的第五個房間的女人今天是第二天,而昨天夜裡在第六個房間里醒來的那個女人由於今天的早飯是第一次,所以她是第一天。
我真的能從這裏出去嗎?昨天第二個房間里的人也期盼著我能出去,所以把綴著十字架的項鏈交給了我。但我根本不能保證自己能出去。
在那之後她跟我說起她的故鄉,說到我的臉很像她的外甥。她還跟我說到她被關進來之前做辦公事務,以及假日經常去看電影等等。
姐姐把手放到我的頭上、用拇指撫摸我的額頭是我們分別的暗號。在那之後我就飛快地把身體從頭到腳躲到上游那邊的隧道里,因為那裡比下游那邊離門要近。
「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坐在角落裡的姐姐猛地抬起頭,而我則跟門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這個房間在我們來之前是不是有人用過呀?」
現在我要去第七個房間。接下來又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把從第七個房間里的女人那聽來的話告訴了姐姐。
姐姐站在離門最遠的位置,擺好姿勢,吸引罪犯過去。同時也是吸引罪犯的注意,讓他看不到從溝里爬出來的我。
我不知道究竟是知道自己被殺的時間好、還是不知道的好,或許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看著眼前漂過的屍體,然後在不安中度過時光,在某一天突然一個不認識的人打開門、然後把自己殺死,這樣可能更好。
我們兩人一起唱著歌,我忽然感到疑惑起來,這個人真的要被殺死了嗎?我又想起我自己也將被殺死的事。
把我們帶到這裏再殺掉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啊?沒有人看過他到底長什麼樣。偶爾會在門外邊響起的腳步聲應該就是那個人發出的。
幸運的是我在流淌著水的隧道里匍匐了兩米之後,忽然感覺不到之前一直頂著我頭和後背的頂部了。這條溝好像通向了一個寬敞的地方。
不過奇怪的是這個房間好像比昨天來的時候還要乾淨,根本看不出這裏曾經關過人。牆壁和地面上沒有一點污漬,只有電燈在灰色的混凝土平面上投下亮光和陰影。
昨天還在那裡的人,今天就消失了,然後又有人進來。我把每個房間的不同和姐姐所說的話對照起來想了想。
姐姐把麵包撕成兩半,然後把大的那一半遞給了我。
不過並不是這樣。姐姐不在這個房間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人。這個人看起來比姐姐大一些,也是個年輕的女人,不過我沒見過。
我又重新看了一眼鐵門,門不是被嵌在牆壁的中間,而是在最左邊的地方。
把我們關到這裏的那個人出現了。我已經認定了在死之前才能見到這個人,所以不敢去想象現在在這裏看到他的情形。他對我來說是死的象徵,我很懼怕他,感到只是靠近他就足以讓我灰飛煙滅。
我覺得我應該把這種不確定的、不明所以的信息告訴給其他人,因為她們只能了解到自己能看到的範圍內的情況,會感到害怕的。
「門的外面真的有門閂嗎?」
「待會我再回來。」
我臉上肯定暴露出了我的困惑。她想了想,然後回答說「我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她的臉有寂寞,有溫馨,就像教堂里雕刻的女神一般。
在這期間我們聽到了很多聲音,有開關鐵門的聲音,機器的聲音,聽起來像人的聲音,還有腳步聲等等。但這些聲音由於迴音,都聽起來像動物的吼叫聲,感覺整個空氣都在震動著,根本聽不清楚。
不過我看不清他的臉,我的眼裡只映出一個影子,一個帶來死亡的男人的影子。
「嗯……」
姐姐的手錶顯示現在是傍晚六點。
而且所有人剛開始看到我的時候都很迷惑,不過不久就露出了喜色。似乎他們已經被關了好幾天,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沒有人幫她們把門打開,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處於什麼樣的情況,牆壁的對面是什麼樣。所有人的身體都不夠小,沒辦法在溝里爬。
我回到第二個房間,那裡沒有人。不過這裏也難保很安全,因為要關進來新的人,鐵門隨時可能被打開。我撿起地上的記事本,去了第一個房間。我現在沒辦法越過第三個房間,回到姐姐所在的房間。
但是昨天空空如也的第六個房間里也出現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我是第一次看到。她看到我從溝里出來之後大聲尖叫,哭著喊著。她好像把我當成了怪物,我費了好半天才跟她解釋清楚。我告訴她我跟她一樣也被關在這裏,只是由於我身體比較小,能夠在溝里移動,所以才會出現在她面前。解釋了半天她終於明白了怎麼回事。
我潛入溝里,準備去上游的第一個房間。
至於第二個問題——「有沒有人看到屍體漂過去」,所有人都是否定的回答。沒有一個人看到有屍體從溝里漂過去。不僅如此,她們聽到我的問題之後,看起來都很不安。
然後我回到第四個房間,也就是姐姐現在所在的房間。
我儘快地向她們問完問題,然後就這樣簡短地結束了對話。
「已經到星期六了……現在恐怕是夜裡三點。」
這是姐姐想到的最後一搏。
從第五個房間里走出來的女人看到我時抱著我哭了。然後大家都集中到唯一一扇關著的門前。
一剎那鮮血噴洒到了空氣里。
我覺得這是第一個房間里的那個人。順著混濁的水漂過去的、身體的無數個部分根本讓人無法聯想到這時人,這讓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姐姐一副期待的口吻問我,不過我只是搖了搖頭。
當我想離開第一個房間的時候,那個房間里的人這樣對我說,然後進到溝里,背對著去下游的牆壁站著。她的腳正好堵住了洞口,這樣一來我就沒法離開這裏了。
第七個房間里那個憔悴的女人說她在每天同一時刻都會看到屍體漂過,但上游的、已經在這關了幾天的人都說沒看到屍體,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橫穿房間的那條溝,在我們睡著的時候仍在不緊不慢地流淌著。溝里發出物體腐爛的味道,讓我覺得很噁心。水面上漂著蟲子的屍體和殘羹冷炙,橫穿這個房間,向遠處流去。
第三個房間現在是空的,血跡也被打掃乾淨了。我努力想找到昨天跟我一起聊天的女人存在過的痕迹,但一無所獲,這個房間現在只剩下空洞的混凝土了。
我憋住氣,緊緊地閉上眼睛,然後把頭塞進水流過來那個方向的方形洞里。洞很窄,頂部也很低,我匍匐著往前爬的時候後腦勺正好頂到隧道的頂部。
我又到第二個、第三個房間說了一遍情況,然後是第五、第六個房間。
從這一點上講,那個人就是死神。我和姐姐,還有其他人,都被關進了他設計的絕對規則里,註定要被判處死刑。
從現在起那個把我們關到這裏的人就要殺那個女人了。這時我有了一個想法,我的身體因為恐懼而顫抖,我知道這是一項冒險的行動,但我還得去做。
我搖著姐姐的身體,於是姐姐睜開眼睛看了看我,坐起身,跟我用同樣的姿勢看了看四周。
我把上游的情況告訴姐姐之後,又下到溝里,這次是往下游的方向走。那裡也跟剛才的情況一樣,有很多昏暗的混凝土房間相連。
「糟了!」
我手腳用力,使身體固定在隧道里,然後保持在快要進入第三個房間的地方。水拍打著我身上的皮膚,然後往前流去。我透過混濁的水,可以看到一塊昏暗的方形亮光,那是第三個房間里的電燈發出的光。
溝的下游一側、隔開第二個房間和第三個房間的牆壁里有一個四方形、橫向的洞。我剛從那邊出來,現在又回到那裡,讓膝蓋跪在地上。水正好能沒到我的大腿里側,不斷地被吸進眼前的正方形洞里。
第七個房間里的那個女人在這裏關了多少天了呢?我還沒來得及問她,她就消失了。
第二個房間里的女人看到我后,臉上露出了微笑。
姐姐忽然像彈簧一樣蹦了起來。
有人從裏面拍門。姐姐的手被鋸掉了,肯定不是她,應該是那個罪犯。
結果是我要按姐姐說的那樣,從溝里爬出去。如果這樣能到達這個建築的外面的話,就可以向人求救。即使到不了外面,也可以多了解一些周圍的情況,姐姐是這樣考慮的。
「就是這樣也可以多活一點時間呀。」
昨天第七個房間里有人,但今天就沒有了。她已經被殺死了,然後扔到了溝里。
我看到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結果姐姐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把視線轉移到了橫穿房間的那條溝。
被關在第一個房間里的染了發的女人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因為有人送了六次飯,所以應該沒錯。
整個房間都變成血紅。
姐姐拚命地喊道,但是門外面的人聽而不聞,就當姐姐不存在,然後照直走了過去。腳步聲也漸漸遠了。
我有些擔心這個女人,於是詢問了一句。她肩膀顫抖,用恐懼的眼神看著全身滴水的我。
姐姐聽我說到這些,眼睛睜得老大,盯著我。
那個男人準備回頭。
問了一圈的結果是所有人都沒看到有屍體從溝里漂過,看來果然是第七個房間里的人在夢裡看到的。這樣就好了,我想道。
但是結果跟預想的並不一樣,腳步聲從門前徑直走了過去。姐姐臉上輕鬆下來,貼近門,向著門下的縫隙喊道:
在罪犯足夠靠近姐姐、想用鋸子的刀口鋸姐姐伸出的雙手時,我從溝里爬出來,緊接著站起來,從門跑了出去。
姐姐整個身體都趴到門下方的縫隙,嘴貼著縫隙向外面喊道。她拚命地想把手伸出去,但只伸到了手腕的地方,其他地方都被卡住了。
順著下游爬,最先到的那個房間跟其他房間的情況都一樣。
我到了第二個房間,把姐姐昨天的想法告訴了那個正在這個房間里度過自己的第六天的長發女人。這個女人並沒有說姐姐的猜測是胡說八道,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從上游漂過來的屍體了,也就是第一個房間里的女人的屍體。而且似乎她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再也出不去了,聽到我的話之後,她只是沉默不語,跟姐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