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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海霧時節

第一章 海霧時節

「啊……」她像迎接懷念已久的什麼人似地張開了雙臂在空中擺動著。
小木田把剛才的事情向刑事處長彙報了以後,又拿出了前幾天查過的那本案件記錄簿。他重新看了記錄著池見失蹤當時所穿的服裝、攜帶物品的那一欄。
「可是,這怎麼辦才好呢?我想:不論怎樣也要先和樺山先生商量一下再說……」
「我明白了。因為我以前也曾經受理過這樣一起案件,所以還記得大體的手續。先從家庭法院領取申請表,然後再備齊本人的戶口副本,還有證明生死不明的警方的證明書……」
那天晚上,他盯上了久我山的高級住宅區,為了找到一家合適的住宅,在天黑以後還徘徊在那一帶的街道上。他原打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闖入住宅,可是他發現一家漂亮的二層小樓的大門敞開著,像一家人似的三個人——一對夫婦和一個小學五六年級的女孩從門裡走出來。在父親從車庫把汽車開出來的時候,穿著外出服裝的妻子給大門加上了鎖。
七年前的秋天,忽然失蹤的池見敦人,當時五十二歲,擔當一家生產啤酒花和各種食品添加劑等的化學工業公司的副總經理,總經理是他的胞兄。這家由兄弟二人經營的公司約有五百名職工,是獨家生意,經營狀況也很安定。池見的長女和與總經理的妻子有親戚關係的當時在總務部工作的青年結婚。這個人,現在已經三十六七歲,任公司的董事,如果宣告池見失蹤這件事能確定下來,那麼他所持有的股票將會改寫到長女的名義之下吧!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判斷,是因為樺山是池見化學工業公司的顧問律師。
在高井戶警察署,警官們一件一件地把紙箱里的東西取出來,讓齋藤回想都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偷的?並一件一件地登記造冊。當然,在他的盜竊品中未必每一件東西都是高價的寶石,其中還混雜著很多彩色玻璃的耳環啦,已經用舊的鱷魚皮錢包啦等不值錢的東西。還有經過整理後放在紙袋裡並記有盜竊的場所和日期等情況的贓物。
「啊,原來是這樣,……還有您說的那樣情況啊!」
一個身材修長的金髮的美國姑娘用英語對他說。她手裡拿著護照和行李,不知自己應該排在哪裡,因此才向總是一個人排在隊列末尾的這個男人詢問。
也許就在今年,真地會有什麼事情突然發生吧!這件事情,或許會打破只有自己與丈夫兩個人的非常令人感到滿足的並且過於平靜而又怠情的生活吧!
「你說我能想起來,可是已經記不得了啊!」
在這些乘客當中有一個男人明顯地與眾不同。這個坐在工務艙的靠近舷窗的席位上的男人,在飛機從安科雷季起飛,供過午餐后,他幾乎連續睡了四個小時,而後便再也沒有合過眼。因為他沒有帶旅伴,所以也不和誰談話。過了一會兒,他把耳機戴在耳朵上聽起了音樂,可是他並沒有聽多久。從倫敦到安科雷季的這一段飛行時間,他一直在讀著一本文庫本小說。從睡覺前起,這本小說就一直被|插在前席後背的口袋裡。在大部分的時間里,他一直一動不動地靠在座席的靠背上像沉思似地兩眼看著昏暗的空中。
「是真快啊!到了今年的十月二十五日,就七整年了。」
負責審問齋藤的偵察員警部助理把裝在一個破舊大信封中的東西倒在桌子上。這些東西是一個男用的錢包、成對的襯衣用袖扣和領帶夾等。這個錢包是義大利或是哪個國家造的外國貨,深紅色的皮革還仍然保持著原有的光澤。領帶夾和襯衣袖扣都是白金做的,上邊還鑲著像祖母綠一樣的綠色寶石,造型精美。
「這是在哪裡偷的?」
「哦!」
「如果是普通的失蹤,那麼在七年的失蹤期滿時候,就被看作已經死亡。於是,當然可辦理財產繼承的手續,也會支付失蹤者的生命保險金等。這樣,太大也成了寡婦,因此就有了再婚的自由啊!」
去年的五月,在海霧第一次來臨的日子,她記得自己也像現在這樣做過似的。從那時以來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那麼今年,從現在開始,又將每天都注視著像一個奇怪的生物似的流動著的海霧過著這平平常常的生活了。然而,總會有那麼一天,一個不可知的什麼東西將衝破那乳白色的厚厚的牆壁,從遙遠的大海的那一邊降臨這裏吧!
「是的。因為太太您明顯地是利害相關的人,所以如果您希望這樣做的話,那麼您有資格提出宣告失蹤的申請。」
啊,大海的水平線已經消失了——
乘坐這次航班的旅客,大多是利用黃金周參加旅遊團的新婚旅行回來的年輕夫婦,因此機艙里座無https://read•99csw.com虛席。那些大概因為疲勞而睡著了的旅客們當聽到將要著陸的機內廣播時都從睡夢中醒來。他們一邊談論著這班客機晚點啦,下了飛機以後將乘坐什麼交通工具啦,這次海外旅遊的感想啦,等等,一邊整理著放在座席旁的東西,或穿著上衣,或重新繫上安全帶。他們雖然以日本人特有的急性子做著下飛機的準備,可是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浮現出了平安返回的放心的神情。
樺山猜測:她打過了約見自己的電話后便急急忙忙趕到這裏來,恐怕是為了商談關於她丈夫的事。
「是在哪裡偷的?這個東西。我這樣看一會兒,也許能漸漸地想起來,……請你們等等啊!這個東西,我是怎麼弄到手的呢?」——他看得非常認真。
樺山想:因為她應該和自己同年,所以早就過五十歲了吧。在發生那件事的時候,她好像才四十五歲。這樣算來,她今年應該五十二歲了。說她一點都沒有變,這僅僅是奉承吧!她胖得跟自己也差不多,大概正是因為肥胖,所以她的皮膚還綳得很緊,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她的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的略施脂粉的臉,原來有個圓下領,可是現在的下額比原來多出了一圈肉,顯得更加發福了,給人一種有自信有魄力的印象。
齋藤膽戰心驚地看了她一眼。這個老太婆看起來已經早就超過了八十歲的高齡,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空間,就和盲人一樣。過了一會兒,他下了決心回答這個老太婆:「情況是這樣,我是你兒子公司的人,因為我從你們這裏路過。」
「如果你沒殺害他,那麼你為什麼持有池見的東西呢?」
「我才久違了呢!很長時間沒有拜訪您了,真對不起!」池川幀子報以文雅的微笑,輕輕地彎下穿著灰色的薄紗和服系著羅紗腰帶的上半身,問候著。梅雨季節的時晴時陰的強烈的陽光從大廈的窗子照射進來,室內還開著空調器,可是順子卻熱得出了汗。從出了汗的順子身上散發出了香水的氣味。
「七年啊……!」他自言自語著。
她打開了一層為木製門框一層為鋁製門框的兩道玻璃門,快步地走上了陽台。海霧像貼著地面爬似地涌過來,立刻把她的身體包起來,接著湧進了室內。她的兩隻胳膊感到很涼。
刑事處長檢查過與案件有關的錢包和服裝飾物后,為了慎重,決定讓池見的妻子看一看。
據說越是有多年犯罪經歷、作案手段巧妙的小偷,由於單純的意外失手被捕的機會也就越多。這種倒霉的人物總是層出不窮。
「啊,海霧又來啦!」她不由自主地說。
樺山想起來:池見加入了約五千萬日元的生命保險,受益人就是他的妻子順子。
「在錢包里放著這樣一張名片,你不記得了嗎?」
「您的女兒們也都長大了吧?」
順子現在以終於下定了決心的口吻說:「那麼,一切都拜託先生了,望您多多關照!」
——這樣的問答反覆地進行了幾次。
他拉過來一輛手推行李車,然後把兩隻沉重的皮箱放在了車上,排在了等待海關檢查的隊列中。由於幾個航班的飛機都是在非常接近的時間里到達,所以不論哪裡都排著長隊。在這些排隊的人中,有的人焦急地跺著腳,有的人為了找尋迎接自己的人而不斷地向通道的盡頭翹首張望。
齋藤修吉這個慣偷,在五十七歲的時候被捕,就正應了這個說法。
「從齋藤修吉的盜竊品中發現了這個錢包。」
7月19日下午八時半左右,齋藤在位於杉並區久我山五道街的一戶獨門獨院的人家撬開了廚房的門闖入屋去。他總是帶著自己做的那串許許多多的鑰匙走街串巷,幾乎能輕易地打開任何一家的門鎖。
成為警官以來一直擔任搜查工作的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警部助理小田木看了這張名片后自言自語地說。他感到:自己曾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姓名和這個公司。特別是這個公司,記得好像在比較近的前些時候曾有人提到過。
可是,這個老太婆只是腿腳不太靈便,而眼睛和耳朵都還正常。當那個人熘出這裏之後,老太婆爬到電話機旁,撥了110這個報警的電話號碼。她向趕來的高井戶警察署的警官們詳細地講述了這個小偷的相貌特徵。警方緊急地在這一帶布置了警力,抓住了在公共汽車站附近行走的齋藤。

2

打開客廳的門走進來的樺山律師,一看到坐在沙發上等著他的池見順子便這樣張開厚厚的嘴唇和藹可親地高聲寒喧著。
飛機飛臨房總半島,正在下降https://read•99csw.com。這時,他打開了舷窗的遮光板,向散布在黝暗的夜空下的無數燈火,投下了像被吸引過去的視線。在他的膚色淺黑的多少有點粗魯樣子的充滿力量的臉上顯露出一種不可琢磨的深遂的表情。這和其他旅客的顯得無所謂的表情,是截然不同的。
「那些贓物都是七年前失蹤的一個人帶在身上的東西。那個人的汽車,在八重洲的地下停車場,是否是他本人停放在那裡?這個問題還仍然不能確認。是不是你襲擊了池見,並把他殺害了呢?也可以這樣認為:當池見在另外一個地方從汽車上下來的時候,你襲擊了他。你把他殺了,取走了貴重物品后,把屍體扔在別的地方,又把汽車停在了站前的地下停車場吧?」
「即使這樣做,那麼也還有一段時間呢!」他從口袋裡掏出了手冊,翻到了日曆那一頁。今天是6月28日,星期五,到10月25日,還約有四個多月,「提出申請的時間,當然要在10月25日以後了。在那之前,我再確認一下辦理的手續等,把必要的文件等都準備好。就是在提出申請之後,到下達宣告失蹤書也許還要等很長的時間吧!」
「謝謝!」這個姑娘微笑著說,並突然發現了放在他腳下的兩個特別大的皮箱,天真無邪地問,「你在外邊旅行了很久嗎?」
雖然房間里的冷氣很足,可是好像仍然很熱似的,樺山靠在椅子背上把手指插|進了翻領短袖襯衣的領子和脖子之間,不露聲色地瞅著順子。
「這樣的話,到了今年的10月25日,我的丈夫就過了七年的這個期限了。」
「領帶夾和襯衣袖扣,在白金的上邊鑲著祖母綠寶石……錢包……是義大利羅貝托的製品,茶紅色的皮革,現金,好像時常帶著二十萬日元左右……我想:就是那些東西啊!」
在飛機接觸跑道的那一瞬間,他像在忍受著什麼似地閉上了眼睛。
他看了看這個信封的表面,上邊沒有寫什麼。
由巴黎經倫敦飛往東京的噴氣式客機比預定的時間晚兩個多小時,于下午八點二十分飛臨了成田機場。
「是的。大女兒今年生了第三個孩子,小女兒做縷金工藝品,還是個單身……」
「這樣說來,現在您和小女兒一起住在濱田山的住宅里吧……?」
「我沒有注意到這樣的東西。」
「哪裡的話呀!我已經上了年紀,先生才越活越年輕啊!」
她抬起了頭,把視線投向了左前方——款冬花確實已經開了。不只開了一朵兩朵,而是開了遍地,像半開的摺扇似地伸展著可憐的白色花瓣。為什麼在這之前自己沒有注意到呢?還是這些花在今天早上一齊開放了呢?
「太太一點都沒有變啊!」
「處長,在不久前,大概是在盂蘭盆會前吧?好像有個家屬希望申請失蹤宣告,問我們能否給他們提供必要的證據。關於這件事,我記得也曾經問過你……」
「不,那個,我想,要早一點提出申請,在過了七年的同時,宣告失蹤書也就下達了。」
這些都是她進餐廳前看到的景象。可是,現在海面上的一切都被那條橫在大海上的白色海霧遮蓋起來,海霧的上部逐漸變淡,與天空溶成了一體——她把目光移開窗子,坐在了對著陽台的扶手椅上。她喝了一口剛沖的咖啡,把杯子放在了旁邊的矮桌上,然後把頭靠在了椅背上。
「我不知道。總之,我一次也沒有干過殺人或打人的事情。」
看這個男人的樣子,好像沒有什麼人來迎接他。
「那麼,這些東西,是哪裡偷的呢?」
「喔,可是……」順子在膝蓋上搓著手背,點著頭。
「池見化學……副總經理池見敦人……」
隨著大地的冰雪溶化,樹木發芽,鮮花盛開的短暫的春天的到來,海霧的季節也來到了從北海道的東南的釧路至相距約五十多公里的這個厚岸鎮和到納沙布岬為止的這一片海岸地帶。海霧只發生在晴天的日子里。像從遙遠的水平線的那邊被風刮過來似地掠過海面,遮蔽了厚岸灣內的島嶼,移動到岸邊的山腳下,把經過的所有地方都溶進了像粘液一般的乳白色的霧氣中。據說海霧只能漂流到離海岸約二十公里的內陸。既有海霧緩慢移動的日子,也有立即就能把視野遮擋得在二三米以內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時候。
「您說的是?」
過了一會兒,他隨在其他人的後邊走近了行李轉檯,拿起了等了片刻才轉到自己面前的兩個皮箱,然後放到了地上。這是兩隻橫向束著寬皮帶的非常大的黑皮箱。每隻皮箱上都留有擦傷和撕下粘膠標籤的痕迹等。雖然不是名牌貨,但是一眼就可看出是外國貨。
https://read•99csw•com坐著三個人的汽車駛離以後,齋藤走進院子看了看,只有一層中間一點的那個窗子泄出了暗淡的日光燈的燈光。雖然大門外的電燈也在點著,但是那是為了防備小偷而才點在那裡的。他憑著自己多年的經驗判斷:家中已經無人。即使是這樣,他為了慎重,而從附近的一個電話亭往這家打了一個電話。這一家的電話號碼是他根據這家的門牌上的姓名和住址在電話簿上查到的。沒有人接這個打進去的電話。因此,他立刻開始行動了。他必須在這家人回來之前幹完自己的事。
樺山察覺到她難於開口,便先說:「是商量提出宣告失蹤申請的意向吧?」
「你好好看看,會想起來的。」
在現在的高井戶警察署的刑事警官中,從七年前一直干到現在的人一個也沒有了。因為直接記得這起失蹤案件的偵察員已經不在了,所以小木田只好翻看舊的案件記錄。
「我決不希望有那樣的事……」順子害羞似地低下了胖乎乎的臉,說,「只是有一個問題,正像先生剛才說的那樣,如果一直認為我的丈夫還活著,例如公司的股票等,將會發生很多麻煩的事情……」
在錢包中,紙幣一張沒有留下,可是在不顯眼的地方卻夾著一張名片。名片上寫著:池見化學工業股分公司代表董事副總經理池見敦人。在左下方印著公司和工廠的地址。
他通過了入境管理間的窗口后,立刻下到一樓取行李。在行李轉檯的周圍,已經有了幾道人牆,等待自己的行李的人們亂成了一團。他站在離人牆不很遠的地方新奇地巡視著這座建築物的棚頂和人們走出海關以後的情景等。
順子意外地抽|動了一下鼻子,說:「啊,是這樣嗎?」
他在姑娘的注視下淡淡地說:「七年。」

1

「對不起……」
「唉,今天我除了來問候先生之外,還有一點……」順子含煳其辭地說到這裏,打開了放在桌子邊上的包袱,把裡邊的東西推到了樺山那邊。透過包裝紙能看見綵帶上寫的「謹賀中元」幾個字。
七年,如果過去了,那麼也只不過是一瞬間,可是這七年也確實是改變了一個人的漫長歲月。
他為這個姑娘找到了為外國人辦理手續的工作間,並告訴她在那裡辦理什麼手續。他講的短短的幾句英語,卻是非常自然的英語。
於是,在28日的下午,有報告說:池見的雪鐵龍汽車停在東京車站的八重洲地下停車場。因為停車場的入口是自動式的,所以沒有管理人員,因此就無法弄清這輛汽車是從什麼時候起停放在這裏的了。他存放了汽車以後去了什麼地方?這個線索也完全抓不到了。考慮到他本人在公司的地位,後來儘管曾向很多有關的人詢問過,並持續進行了長期的偵察,池見的去向仍然杳無音信,他的屍體也沒有被發現,這個狀態一直持續到今天。
他儘可能不發出聲音地搜索著佛堂,接著上了二樓,在寢室里尋找著值錢的東西。他把二十三萬日元的現金、戒指、領帶夾等三個服裝飾物放進了口袋裡,默默地送給老太婆一個注目禮,又從廚房的便門熘出去了。
搜尋離家出走的池見敦人的申請書,是在七年前的1978年10月27日,由妻子順子向居住地的高井戶警察署提出來的。池見在10月25的傍晚走出公司后沒有回家而去向不明。接到了搜尋申請的高井戶警察署,通過東京都警視廳向都內和附近各縣的警察署,以及池見有可能去的那些地方的警察署發出了請求:有了關於池見的線索請與本警察署聯繫。
「喂,實際上我有這樣一件事,這是我的女婿說的,如果那個人一直去向不明,過了七年,警方就會下達失蹤宣告書啊!他還說:這樣的話,失蹤的人就會在法律上作為死去的人對待了等等。我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女婿告訴我這些事情之前,這樣的事,我連想也沒有想過。」她終於擺出了樺山律師所預料的話題。在這之前,順子究竟是否考慮過這個問題?這還是個疑問。
早奈|美一個人剛吃過這頓已經過了時間的午飯,拿著一杯咖啡走進了起居室,然後看了看有著兩層玻璃的窗戶,發現海面上出現了海霧才產生了這樣的感覺。從這棟房子的陽台下往海邊走過約一百多米的沼澤地,就能看到夾成一個大豁口的立於海邊的兩座陡峭的懸崖和豁口裡邊的那塊不大的海濱沙灘。
「正如您說的,是這樣。」樺山慢慢地點著頭說,「某個人,在生死不明的狀態中經過了一定的期間后,依據利害相關的人的請求,家九九藏書庭法院可以作出認為那個人已經死亡的判決啊!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麼就會認為生死不明的人還一直在活著,因此在財產和身份關係上都會有不方便的地方。」
「謝謝!——老奶奶,您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吧?」
——讓齋藤看了幾次名片,可是他歪著腦袋總是想不起來。
「您說得真對啊!」齋藤隨聲附和著,因為是特意闖進來的,所以告訴老太婆在這裏等一等,便坐在了餐廳的一把椅子上。從這裡能看見老太婆那個房間裡邊的像佛堂似的客廳,擺在那裡的衣櫃里的小抽屜中可能放著貴重物品吧?他盯上了那個地方,過了一會兒,悄悄地走進了那間客廳。老太婆好像耳朵背,沒有看走過她身邊的這個人。
早奈|美感到自己的這種期待與恐懼,比去年更加激烈。她在這片漁民不再造訪沼澤地上第七次迎來了海霧的季節。
當送來麥茶的女子事務員獻了茶離開后,樺山一邊伸手拿起玻璃杯,一邊為引出話題而低聲地說著:「從那時到現在,已經七年了啊!前天,我接到太太的電話后,又扳著手指重新算了一下,過得真快啊!」
「哪位啊?」老太婆向有響聲的那邊問道,「哪位啊?是客人嗎?我眼睛不太好啊!」
「豈,豈有此理。俺,決不幹殺人的事!」齋藤修吉堅決否認。
「不知道。」
在遠處的浪濤滾動的泛著藍光的海面上,清晰地漂浮著雙見岩,也能看到更遠處的小島和大黑島這兩座島嶼的影子及水平線。
他從帶餐廳的廚房進入了點著燈的客廳,眼前的情景嚇了他一跳。他原來以為這裏誰也沒有,可是卻有一個身材瘦小的老太婆正對著他坐在這個房間的廊檐下的藤椅上。齋藤條件反射般地把身體隱蔽在牆后。
「啊,是這樣。謝謝你了。碰巧我兒子他們有點事,所以都到吉祥寺那邊去了。可是,我想:過一個小時,他們就能回來。所以方便的話,就請你等一等吧!」
警官趕到位於濱田山的池見家,讓在家的順子和小女兒蓉子看了這些東西,並得到了確切的答覆:都是池見的東西。
她的丈夫真淵洋造今天早上七時半左右離開家去了札幌。他應該用一個多小時駕駛汽車先到釧路,然後乘九時二十分的飛機,也許他已經在十點多到達了札幌,正在和百貨公司的美術部長商談著上個月曾經談過的關於舉行展覽會的事吧?由於一年前的那次個人藝術陶瓷展覽會評價不好,所以真淵洋造對於這次會見美術部長顯得有些心情沉重……
「喂,她想把我們的住宅重新裝修一下,開辦一個鏤金培訓班,還說讓我幫忙,成什麼樣子啦?」順子說歸說,很得意地眨了眨眼鏡後邊的那兩片厚厚的服皮。她的表情也顯出了幾分嫵媚。自從丈夫失蹤以後,她很快地發現了屬於自己的人生。樺山奇妙地感到她生活得極有朝氣。
「喲,太太,久違久違了。」
齋藤把偷來的寶石等貴重物品一直放在公寓壁櫥裡邊的那隻紙箱里。他就這件事情供述說:「我打算回到家鄉后再把這些貴重物品換成錢,用於老后的生活。」
「可是,哎,前幾天請哥哥來到我們家,在家庭中商量了一下,結果……」

3

「如果真的下達了失蹤宣告書,那將會怎麼樣呢?」
「是啊!他們說是什麼老年性白內障,如果動手術,就能治好,可是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也不願動手術啦!而且,眼睛再壞一點,不是更好嘛,那樣就看不見這個世界上的骯髒的東西了!」
對,今天早上,她還發現了剛露出水面的觀音蓮。
受到了嚴厲追問的齋藤把襯衣袖扣拿在手裡,一會兒近一點,一會兒遠一點地開始審視著。他看得非常認真。
「對,就是十月發生的事情。也就是大小姐再過半個月要舉行婚禮的那個時候……」樺山立刻在腦海中非常鮮明地浮現出了她的那兩個極像母親的單眼皮吊眼角、嘴和下巴都向外突出的千金小姐的面孔。因為這兩位小姐都很瘦,所以他每當見到她們時就會聯想到了狐狸。她們的容貌和性格都不那麼可愛,因此她們的父親池見敦人也就不那麼溺愛她們。這或許就是他和順子的夫妻關係投下來的影子。
從登機橋里湧出的人們列隊走過了候機大樓的長長的走廊。那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穿著灰色的西服,肩上挎著一隻掛肩式皮包。他的體格和服裝與周圍的日本人並沒有什麼差別。他夾在團體旅行的人們中間,對他們毫不關心地緊閉著嘴唇默默地行走著。
早奈|美再次把目光移向海面,海面上的景象令她吃了一驚。在九_九_藏_書極短的時間里,水平線和海面上的兩個小島都消失在大霧中了。一塊濃一塊淡地不停翻騰著的乳白色的大霧眼看著把前方的小島遮沒了,又徐徐地但又確實很快地向聳立在岸邊的雙見岩移動過來。這片海霧在頭上在空中滾滾地流淌著,像一塊乳白色的巨大的紗巾似地要把整個的視野包住。
「民法第三十條的條文有規定,關於宣告失蹤,是這樣的:某個人在離開了他的原居住地以後,一般是七年,對於那些遭遇了戰爭、沉沒、墜毀等特別災難的人來說是一年,當這些人生死不明的時候,利害相關的人就能向失蹤者所在的原居住地的家庭法院提出申請。關於您的丈夫情況,喔,在當時作過各種可能的設想,因為不是在戰爭和沉沒中失蹤的,所以要七年的時間啊!」

4

刑事處長也參加了對齋藤修吉的審訊,這樣,審訊室的空氣立刻緊張起來。
「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啊!不論怎麼說,因為這是一件在法律上讓一個人死亡的事啊!」樺山苦笑著收起了手冊,「第一,在失蹤時間未滿之前提出申請的話,家庭法院將不會開庭審理吧?因為說不定證明那個人還活著的證據會在什麼時候出現。」
「最近我感到有點發胖啦!我想不運動不行啊!可是卻懶得動啊!今年,從現在起將要熱起來了。」
在理論上她接受了樺山的說法,可是從她的空虛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並沒有實在的感受。很難想象會在最後的四個月中突然得到一個失蹤將近七年的人的消息。樺山從她的眼神中感到了她如今根本不希望丈夫池見敦人出現的本意。
齋藤修吉單身一人住在江東區龜戶的六張草席大小的一間公寓里。約在十三年前,他從青森縣來東京打工掙錢,最初在建築工地等地方老老實實地幹活,幹了四五年以後感到打工很苦,八年前第一次闖進了無人的住宅行竊,自從那次嘗到了甜頭以後,便漸漸地干起了偷竊這個營生。這幾年,他把靠偷竊得到的錢都寄給了家鄉的親屬。在這之前他之所以沒有被捕,是因為有這樣一些理由:他不把要行竊的無人房間限定在特定的區域里,而是在東京都的各處行竊;因為他自己幾乎不花偷來的錢,所以不會引起周圍的人們的注意;再加上他從來都不處理除錢以外的任何盜竊來的物品。
「啊,今年,海霧的季節又來臨啦!」早奈|美又說了一遍,自己終於肯定了這個事實。因為春天來遲了,所以才產生了這樣一種在完全忘記了的時候而突然來臨的驚奇。
從通往納沙布岬的二十號道有公路向大海的方向深深地伸延下去的布滿了沼澤的窪地上,只有早奈|美他們住的那一棟具有別墅風格的住宅。在對著懸崖的海邊上還建有一棟像小箱子似的漁民的住宅。到前年為止,只在採集海帶的夏季才有人來這裏住。可是從去年開始,不再有人來了,因此這棟舊房子便一直荒廢著。如果觀音蓮開花了,那麼就該到收穫海帶的季節了。漁民們沒來,難道是因為這一帶的沙岸受到了侵蝕嗎……?
今天早晨,早奈|美為了送丈夫,先把房門打開了。剛一開門,她便看見了在款冬的葉子之間開的像觀音蓮似的白花。現在她想起了自己在早上看到的這一景象。當時,她確實忘記了自己看到的那幅景象,因為她只顧和丈夫說話了,而後又看著丈夫坐進汽車,駕駛著汽車在沼澤地旁邊的急坡上疾駛而去,所以便忘記了先前看到的那簇花。
她即使把眼睛閉上,好像那明亮的蔚藍的天光也能通過眼瞼滲入到視網膜上。最近幾年,日本的季節好像錯亂了。在北海道,春天也比往年來得遲了,可是,到了五月,積雪就全都溶化了,所有的樹木都開始發出嫩芽。成片生長的深山赤楊的枝頭綻出了黃綠色的可愛的新芽,覆蓋著地面的山白竹也恢復了蓬勃的生機,生長在水邊的款冬展開了又圓又大的葉子。在懸崖的草叢中,橙黃色的野甘草花也綻開了。北海道的五月,正是各種野花與新綠一起開放的時期。
「裡邊只放了一張,是錢包主人的名片的可能性很大。總公司在港區新橋,工廠好像在蒲田……」說到這裏,一種安然的表情在小木田的臉上掠過。他告訴齋藤稍等一會兒,拿著名片走出了審訊室。他走近了刑事處長的辦公桌,把名片放在了桌子上。
姑娘聳了聳肩膀,便離他而去了。這個男人又把視線轉向了前方,然而不難從他的表情上看出先前他一直在極力地抑制著自己的感情,這種抑制感情的力量現在已經緩解,可是難以抑制的傷感卻又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