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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又開始旅行

第十二章 又開始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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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證是怎麼辦理的呢?」
「是啊!遊戲結束了。已經到了從真淵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的時候了。」早奈|美用手指輕輕地觸摸了一下中澤的前額的髮際,「可是嘛!……不論去哪裡,我都不能戰勝真淵啊!他,也許不知在什麼時候回來,我的心中一直懷有這個期待。」
17日的下午,厚岸鎮警察署的田邊警部給真淵打來電話的時候,早奈|美說:他為了商量個人作品展覽會的事而去了東京。
「說不定,也許他對真淵說了,可是我卻沒有聽說過。不管怎麼樣,中澤一心想成為真淵的徒弟,學習陶瓷器的製造,所以才來到了我們這裏。那個中澤的姓名是他工作時用的藝名吧?」
中澤有些疲勞的樣子,低下了頭,左右地搖動著。
20日的下午,田邊警部打電話聯繫就來到早奈|美的家裡,問:現在真淵在哪裡?早奈|美回答:一點都不知道。這時,田邊警部讓她立刻給東京和札幌的有關人士打了電話,可是誰也不知道真淵的去向。不論是預定舉行個人展覽會的東京的百貨公司的美術部長,還是其他在出窯后立刻趕來的至朋好友,都一致地說:真淵只給他們打過電話,通知他們說:因為發生了獵槍的事故,出窯暫時延期,什麼時候能來,請等電話聯繫!他們說的幾乎都是這樣。
「大概是吧!他原來就打算那樣做吧?可是,我聽起來,這件事不知為什麼仍然感到是個謊言。」
「那個叫中澤的男人,實際上是清川徹,是池見認可的兒子,你知道這件事嗎?」
第二天,東京高井戶警察署的小田木警部助理等兩人,在田邊警部的陪同下來到真淵家。小田木是一個給人印象好的大個頭的年輕刑警,詳細地詢問了發生在別寒邊牛川的事故情況。
如果龍窯的內部被外人翻亂了就糟了,所以玉木和中澤兩人又用磚頭把龍窯的側口堵死了,還在上邊放了木柴封死。
「可是……在一千三百多度的高溫中燒掉了的話,骨頭都熔化了吧?」
但是,不久,小林刑警和中澤他們兩人從書齋里走出來。早奈|美看到他們的態度沒有什麼變化,也就放了心,無意中向中澤投去了感謝的目光。
池見的遺骨,還像那時一樣,沉積在這隻小小的罐子里。他看過了之後,又把這隻骨灰罐放進了墓穴里。
「7年前,好像在和母親音信不通的情況下,你走遍了美國和英國吧?」
「池見敦人失蹤的當時,他身上的領帶夾、袖扣,還有裝著名片的錢包,是從真淵的以前的那個家裡被偷出來的,這一點已經沒有懷疑的餘地了。那些東西,表明了池見離開你的公寓以後,也就是他失蹤以後,有可能去過真淵的家。而且,真淵在那以後有十七個小時是不能證明不在現場的時間,他在這段時間里能往返一趟厚岸,這一點,已經調查完畢。」小田木口氣銳利地問早奈|美:有沒有真淵殺害了池見,並在厚岸把屍體燒掉的跡象呢?有沒有聽說這樣類似的事情呢?可是,早奈|美根本不作任何考慮,只是搖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有點疲勞的動作很快地站立起來。沒有再回頭,開始順著先前走來的那條坡道往更下邊走去。在那處像一個淺谷一樣的斜坡的盡頭,橫著一片樹林的黑色剪影。在那裡也應該有靈園的出口。
接著,小田木在起居室里與早奈|美相對而坐,開始詢問一些細微的問題。與此同時,小林刑警把中澤帶進了真淵的書齋里,大概也讓他講了一些情況。
(全文完)
早奈|美屏了一會兒氣息,用微微顫動的聲音反問:「你是說:真淵把池見的……把池見的遺骨混進了他燒制的瓷器里……」
他觸模到了放在最前邊的一個小罐子,憑著read.99csw.com手感認定了這就是自己要找的罐子,然後緊緊地壓著蓋子,從洞穴中取出來。他用兩手捧著這隻近似於白色的灰色罐子,放在了剛才拉開的那塊石板上。他像非常懷念似地用手掌撫摸著這隻罐子。乍一看,這隻罐子和一般的罐子在形狀上和色彩上都是一樣的,可是他憑著蓋子上的抓手和加在底座上的線條就認出了這是自己燒制的罐子。7年前,他在厚岸的工作房裡用燃氣窯把池見敦人的屍體燒掉了。由於是高溫,所以骨頭剩得很少。
早奈|美從出院後到中澤回來的這兩天里一個人一直在考慮著兩件事:一,是否按照真淵在日記中所希望的那樣,再等幾天才報告警方對他進行偵查呢?二,是否讓即將回來的中澤看真淵寫的最後這一篇日記呢?還是現在立刻把它燒掉呢?……讀了這篇日記的中澤,將把這篇日記作為最好的證據,會立即控告真淵吧?
這天早晨,天空異常晴朗,大海的顏色看起來天氣越冷就越藍。海邊的風颳得很勐烈,在滾動著白色的波浪的海面上,清清楚楚地浮現著小島和大黑島。在屹立在岸邊的雙見岩的周圍,有二十多隻大黑背鷗盤旋著,發出了尖銳而凄涼的嗚叫。
「我不知道他是失蹤了還是怎麼了。」
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不論是墳墓,還是他自己,很快地就被逐漸加深的夜色籠罩起來了。風輕輕地刮起來,不知從哪裡漂來了燒落葉的煙氣。
第二天上午九時前,小田木等人又來了,問真淵和其他的人有沒有和家裡聯繫過?
「不,我不知道。」
中澤明朗地微笑著凝視著早奈|美,在他的臉上既有自信也有恐懼。中澤還年輕。早奈|美反覆地思索著:他雖然自己說已經二十六歲,而清川徹的實際年齡才二十四歲。
現在的亮度還能讀出碑上的銘文。在石碑上刻著「池見家累代之墓」幾個大字。
「如果有那些骨灰的話,我想在這以前早就應該發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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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向路的左側看了一眼,然後朝著一處被石柵欄圍著的掛著一把生鏽的鐵鎖的佔地面積很大的墳墓走去。在繁茂的茶花和羅漢松的深處,豎立著一塊沉重的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他面對著這塊墓碑停下腳步,站立了一會兒,而後往上登了四五級石階,向墓穴那邊走去。
「那麼,今天,我們先暫時返回東京。對真淵的偵查,我們高井戶警察署將單獨進行,可是不管有了什麼情況,就是有了一點情況,只要你知道了,就請立即向厚岸鎮警察署,或者我們那邊報告。一定要這樣做喲!——喔,希望不要發生大事,祝真淵先生能平安地回來!」最後,小田木也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早奈|美。可是在他那血氣方剛的臉上卻鮮明地留有雖然把嫌疑犯追到了邊緣,可是只差一步就讓他逃掉了的那種懊悔。
「你是說:真淵寫的是謊言?」
「那樣幹了以後,你終於達到了目的,弄清了真實的情況啊!」
「真淵去了哪裡呢?……」早奈|美無意識地囁嚅著。
——中澤輕輕地點了點頭。
加上中澤,他們三個男人一起進了龍窯,從裡邊拿出了盤子和罐子等一些作品。早奈|美看了之後感到:雖然這些作品看不出過去那樣的微妙的造型和彩繪,可是那些灰釉的盤子和沖水用的罐子等,都做得情趣盎然。中澤拿在手裡的那一件作品,大概是他自己的作品,比真淵的作品要大一些,彩繪圖案也很大胆。
「一個美國人的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牧師。我請他作了我的保證人,因而才使簽證延長了。回過頭來看一看,那些事情似乎難以相信,可是我能變得以直率的心情懷念故鄉和雙親,竟然已經過去了九-九-藏-書7個年頭的時間啊!」
真淵現在在哪裡呢……還是像他在自己的日記中寫的那樣,已經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呢?早奈|美的思維也在圍繞著真淵轉著。
就早奈|美來說,關於殺害池見的真相,她應該怎麼接受被真淵長期欺騙的這個事實才好呢?現在她還不能理出自己的想法和心情。
他又把那塊石板拉回到原來的位置,回到墓碑的前邊,再次兩膝著地,筆直而端正地跪坐著,面向著池見敦人的墳墓,合著兩掌,深深地低下了頭,一直這樣長時間地沒有動。
早奈|美和中澤在起居室里,面對著陽台坐在相距不遠的兩把椅子上。他們一聲不響地聽著海鷗的叫聲和搖動著玻璃窗戶的風聲。
「在很長的時期里,如果每次混一點的話,就能人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了吧?這種方法,確實有啊!」
在同一個早晨,函館的玉木和東京的百貨公司的美術部長都相繼打來了電話。因為他們都受到了警方的詢問,所以已經知道了真淵去向不明的事。幸運的是還沒有傳播媒介的記者來採訪。早奈|美首先告訴他們:關於出窯的事,沒有聽到真淵說什麼。他們兩人都說今天要乘飛機來這裏,然後放下了電話。
他把那些遺骨裝在罐子裡帶回了東京,放進了池見家累代之墓的墓穴里。在處理池見敦人的遺骨的時候,他自然地想到了這裏。這個罐子,如今還放在原來他放的那個位置上,這說明從那以後這個骨灰罐存放處還一次都沒有被打開過。
中澤從被捕的那天起過了十天,也就是在10月18日的傍晚,被從厚岸鎮警察署的代用監獄釋放,暫時回到了真淵的家裡。警方以他違反了取締槍支刀劍管理法等共三條罪名出具了罰款二十萬日元的簡單命令,讓他在兩周后把錢送到釧路簡易法院。
「當然,沒有證據。例如,也許把骨灰撒進了那片大海……如果池見先生真地就這樣消失了的話,那麼就成了一個永久的不解之謎了吧!」
「早奈|美!能和我一起去東京嗎?然後讓我們兩人開始新的生活吧!」他一下子挺直了身體,而後又向著早奈|美彎下了身子,用自己的兩手握住了她的手,說,「真淵先生為了讓我們走向新的人生而煺了出去。這是他,對父親和你的償還。你也從他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了。你要過適合你的生活的時刻已經到來了呀!我有一個夢想,就是再學習一段時間以後,希望什麼時候能找到一塊這樣安靜的土地,在上邊修建自己的瓷窯。你也可以再回到女演員的道路上去,以後你仍然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喔,你能和我一起生活嗎?」
「真佩服你在進行了慎重的布置后,闖進了我們這個家!在你來之前,曾發生了一個旅遊的女孩和一個釣魚的人受害的事件,這兩件事,都是你乾的吧?」
「什麼也沒有。」早奈|美搖著頭。他們兩人商量了一會兒。
「骨……」早奈|美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她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遺骨的事。能夠想到遺骨的事的,還是中澤這個池見的親生骨肉啊!
如果假設真淵再回來了的話,那個情景將是:那是一個海霧濃厚的日子,真淵突然從海霧的深處顯現出來,對早奈|美微笑著……
「總而言之,遊戲已經結束了。」突然,中澤用被解放了的聲音說,「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危險的遊戲。」他吸了一口氣,抬起了臉,把與以前不同的目光投向了早奈|美。
早奈|美一邊考慮按照真淵希望的那樣,等兩天再說,一邊仍然拿不定主意。實際上,卻成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在東京都的「小平靈園」的入口和道路兩側種植著高聳的山毛櫸樹,在寬闊的石子路中間整齊地疊放著帶有光澤的石塊,在石塊的上邊鑲著一塊刻有靈園名的青銅製的銅https://read.99csw.com牌。有一個人影正通過這堆石塊,向著已經籠罩在濃濃的暮色中的靈園裡邊走去。他留著已經半白的長發,削瘦而有些駝背,身材很高,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肩上挎著一個皮包。
「是英國的高級瓷器……」
「不,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中澤緊蹙著雙眉,對早奈|美說,「真淵先生把父親的遺體運到了這個厚岸,用原先的那個燃氣窯燒掉了,關於這件事,我已經清楚了。可是,燒后還應該留有骨灰啊?」
田邊對中澤提醒說:最近不要離開這個家,然後回去了。
「你能趕在母親去世之前回來,真是上帝保佑啊!……」
「那麼,消失到哪裡了呢?」中澤把上半身伸向了早奈|美那邊,好像要把她收進眼底似地凝視著她。當不能從早奈|美的反應中看出什麼來的時候,中澤再次開口說:「你知道叫作骨瓷的這種瓷器嗎?」
「那就按照你想的做吧!」
7年後的同一天下午的五時——
由這堆石塊往裡,道路多少變得狹窄了一些,但是仍然筆直。迎面豎立著一座白色的塔。在前邊兩側的斜坡上立著看不到頭的成片的石碑。這個男人以沉著的步伐大步地向前走著。因為已經過了掃墓的時間,所以路上聞寂無人,整個靈園鴉雀無聲。幾乎無風,傍晚的空氣越來越冷。
他們進一步地在徵得的早奈|美的諒解后全面地查看了他的家和工作房。但是似乎沒有什麼收穫,看樣子他們十分著急。晚上,他們都回去了。
那麼,中澤不會對小林刑警都說出來嗎?——這個恐懼,不斷地威脅著早奈|美的心。他雖然對早奈|美說過「按照先生希望的那樣」,可是……
「不,我認為:他按照自己的意志隱匿起來的可能性很大。」小田木以熱愛本職工作的刑警特有的那種堅定的語調說。然後,他對內容相同的問題,換一個方式又反覆地問了多次,可是早奈|美始終裝作不知道。
1985年10月26日下午一時多,樺山律師拜訪了位於千代田區霞之關的東京家庭法院,提出了宣告池見敦人失蹤的家庭法院審判申請報告。因為昨天10月25日,是池見敦人離開原來的住址,一直處於生死不明的狀態經過了7年的日子。
中澤咬著嘴唇,低下了頭,說:「讓我去國外,看一看這廣闊的世界,打開陶藝的眼界,這是父親的主意,回來以後聽母親這樣說的。正因為我背叛了雙親,所以對父親這樣失蹤,我問心有愧啊!也許已經遲了,可是我不弄清父親的去向,就什麼都不幹了。」
又過了一會兒,早奈|美橫著有力地搖了搖頭。不知不覺地淚水涌了出來:「沒有那樣的事啊!真淵不做那樣的事。」那樣的事情,不論是對池見,還是對真淵投入了一生的陶藝、事業,都是一種脫離正軌的褻瀆吧?
過了一會兒,中澤反問道:「先生真的不再回來了嗎?」他的心情,也許和早奈|美一樣在同一個地方兜著圈子。
「在本國不能出產適合燒制瓷器的粘土的英國,十八世紀的中葉,開發了把燒成粉的動物骨頭混入陶土中製作瓷器的獨特的方法。骨瓷的骨,當然是骨頭的骨了。用骨粉能燒成結實的重量輕的質地雪白的瓷器。威基伍德瓷和皇室多爾頓瓷等這些高級瓷器,都是這種骨瓷。現在,日本的一些廠家也在生產。據說用於骨瓷的骨粉,是碾碎的牛骨頭,可是詳細的製造方法,都作為企業的秘密。因此,那些骨頭也許是其他動物的骨頭,當然,也沒有不能使用人的骨頭的道理吧!」
「我要等到海霧再來一次的那個時候!」
「你的傷,是你自己造成的吧?」
「啊!……確實,我是帶著弄清父親失蹤的真相的目的進入了你們家裡的。因為我的母親一直到她臨死之前都在懷疑真淵和九九藏書你,所以我才來找你們。可是……既然他已經下了判決自己的決心,我感到就沒有資格再去妨礙他那樣做了。」
「真淵已經發覺了這件事吧?」
「達到了第一個目的,總之,我的第一個目的是必須查清被隱藏起來的真實情況。我背叛了雙親,在外邊過了一段隨心所欲的流浪生活。在那個期間,父親像謎一樣地失蹤了。我自己一點也不知道這個情況。因為我,如今,對父親,或者對母親,所能做到的,也就是這些了吧!有一個時期,自己在一種無可奈何的激|情驅使下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離家出走了,可是在我的意識的深處,仍然烙下了向和藹的父親任性的種種記憶……」
「喂,怎麼說呢?聽人家說:腰部的挫傷是最難從外面看出來的了。」
「也許有一部分熔化了,化成了玻璃,可是不會什麼也不留吧?真淵怎麼處理了那些骨灰的呢?」
下午三時到四時這一段時間,他們都先後到達。
讀完日記后,中澤考慮了很長時間,過了一會兒以平靜的聲音說:「什麼都不要讓警方知道,就原原本本地按照先生希望的那樣做吧!」
「那麼……也可以不提出偵查申請了嗎?」
這邊是一條坡度緩緩的石階小路,兩側仍然是像白色森林般的無數的墓碑。在幾個大的墳墓後邊,又有幾個小的墓碑並肩而立。
美術部長看過了龍窯后,入住了厚岸的旅館。玉木就地住了一宿。第二天早晨,他對早奈|美說了一通飽含感情的安慰和鼓勵的話,又對中澤說:在真淵回來之前要好好地為他看家等等,然後也回去了。玉木既不懷疑也不能深刻理解別人的話,對真淵說的要讓中澤繼承這個工作房的事仍然深信不疑。
他坦白的那7年前的真實情況和對早奈|美的欺騙,令早奈|美非常痛心。這完全像在已經受傷后但還不知道自己受傷,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傷害竟把整個的身體都腐爛了似地,讓早奈|美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如果他就這樣成為一個一去不歸的人,那麼他在我的心中究竟佔據著什麼樣的地位呢?可是,他真的再也不回來了嗎?
小田木對早奈|美強硬地說:希望她提出偵查真淵的申請報告。因為決定採取不向傳播媒介和社會擴大的「非公開」的形式,所以早奈|美也就答應了那樣做。
他看了一下其餘二人,最後又注視著早奈|美說:「萬一先生到那個時候還回不來的話,那麼我們再商量……喔,作為我的想法,就讓我選出一些這種程度的作品,按照預定舉辦展覽會吧!當然先生也是為這個展覽會燒制了這些作品,再說讓這些作品睡大覺也是個浪費啊!」
早奈|美在拿不出主意的情況下過著日子。考慮到真淵的處境,她想按照真淵希望的那樣做。真淵不也是在做了種種考慮之後而才像鐘擺那樣最後擺向了一邊,結果選擇了現在的這條路。他將會多麼討厭警方的手把他帶回來呢!如果事態真地變成了這樣,豈不將會使他更加痛苦嗎?
在下邊的那塊墓基的石板上,開著一個半圓形的洞,洞穴呈、圓筒形,與墓碑下邊挖出的骨灰罐存放處相連接。從下邊的陰暗處,飄上來了潮濕的泥土和苔蘚的氣味,而且還有一種獨特的寂寞的氣味。這個男人把左手伸進了這個洞穴中。
回到家裡的中澤,樣子幾乎一點都沒有變,甚至沒有消瘦下來的跡象。早奈|美讓他看了日記。她下定決心要正常而公道地做一切的事情。
「什麼都……?連7年前的事,難道也可以不向警方報告了嗎?」
早奈|美慢慢地自言自語著。遊戲已經結束了。中澤也可以再繼續自己的旅行了。那麼,我,明年還將每天在這裏觀望著海霧,等待著那個從海霧的那邊來訪的人吧?
「在刑警們搜查這個家和工作房的時候,我也注意了,可是並沒有見到像遺骨九-九-藏-書的東西。」
真淵已經在日記中寫明這些事,就按照美術部長的意向做;早奈|美想像著:他也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希望著舉辦這次最後的個人作品展覽會吧!
他走過了白塔后,第一次停下了腳步,眺望著道路的前方。他又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會兒,在種著形狀漂亮的櫻樹的地方向右拐去。
「不,不是這樣……人,不會那麼想得通吧?例如,野生的象,當感覺到自己的死期到了的時候,就離開夥伴,去到一處自己的屍體不能被發現的深山裡消聲匿跡吧?可是,人,和象不同啊!」
「越是過去有著秘密的人,就越謹小慎微。而且,我還在別處聽說:先生絕對不收徒弟。因此,我想到:如果我不橫下一條心來干那些事情,就不會讓我進你們的家門……」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不再回日本啊!可是,在更換護照的時候需要戶口,那時,我曾想給母親寫信,可是,結果,我從美國直接向多治見市政府提出了申請,然後辦成了手續。」
他好像在確認似地看了一會兒之後,把挎在肩上的皮包放在了腳下。轉到了石碑的後邊,跪在了地上。從下邊往上摸到第二層的那塊石板,剛好有一條能放進手指的縫隙。他把手伸進去,一使勁便把這塊石板拉開了。
「還能回來?」中澤緊鎖著兩道粗眉,咬著嘴唇。
身材高大的略有一點駝背的真淵洋造的背影,被帶有晚秋氣息的冷風吹拂著,漸漸地消失在夜色更濃的遠處的樹林之中。
從大海上刮來的勐烈的海風,不停地搖動著玻璃窗。現在正處於夏天已經離去,冬雪還沒有來臨的晴空萬里的短暫的秋季。在那冷冷的藏青色的海面上散布著白色的波浪的大海的遠方,尾羽岬展露著茶褐色的陸地。早奈|美在想:從這個房間能夠看到厚岸灣對岸的那個尾羽岬,可是這樣的日子今後還能有多少天呢?但是不久,隨著歲月的流逝,海霧的季節還會再來。白色的海霧,最初不知在什麼時候籠罩了大海的水平線,從海面上推過來,就像一個有生命的東西似地從陽台流進房間里來。
「我嘛,不能不有所期待,他這個人,不會履行他的煺場美學,還會再回到這裏。我期待著他這個心理上的弱點。只要存在著這個可能性,在這個期間,我就不會離開這個家。如果是像你說的那樣的話,那麼,我一定不站在他的前邊遮擋他了吧?」
「不,恐怕他已經很壯麗地把自己消滅了吧?在一個不能被任何人發現的地方。他這個人背負著罪債,並且已經不能工作,決不願把自己這個枝殘葉敗的人暴露於世。這不就是他的人生美學嗎?」
小田木比昨天的田邊還固執地讓早奈|美列舉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真淵的朋友的姓名,和與他一起來的小林刑警一起又用電話一一地問了一遍,結果和昨天一樣。當他們問清了這些情況后,立刻往高井戶警察署打了電話,報告了現在的情況,並請求儘快偵查真淵的去向。
「這種程度的話,我認為都是相當漂亮的作品啊!」戴著銀邊眼鏡的有著老紳士風貌的美術部長滿意地笑著說,「可是,現在先生不在家,我們現在也不能決定什麼吧!喔,幸好,到舉行展覽會日期還有一個月左右,會場嘛,我們先佔著,過一段時間再說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達到了復讎的目的了吧?」
「可是,那麼,事到如今為什麼真淵失蹤了呢?你怎麼認為呢?」
中澤好像受到了早奈|美的激動的聲音的壓制而把視線轉向了大海的遠方。
他們兩人不知沉默了多久,一直聽著海風的唿嘯。有個大豁口的懸崖的兩側樹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枯黃了。微弱的陽光照射在用圓木建造的這棟房子的陽台上,讓人感到冬季已經降臨了北海道。
玉木回去以後,家中又恢復了幾天以前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