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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印第安那號出海

第一章 印第安那號出海

「救生船一類的東西,都放在哪裡?」我想起了爸爸的囑咐。
「船主上船后,可能會在房間里請大家喝茶,到時候大家可以好好地欣賞一下室內。客房總共有六間,設計基本相同,大家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位置。另外,這裡是浴室和衛生間。」
我也有同感,如果沒有引擎的聲音和船體的微微搖晃,確實如此。
「沒錯,那段時間里門一直開著,並沒有人……」奈良井說到這裏,忽然遲疑了一下,連忙搖頭,「不對,我在廚房裡用烤爐的時候,就算有人來過這裏,我也未必能夠發現……」
「今天您是從葉山摩瑞拿出發嗎?」
「我沒事。」爸爸安心地說。
「那麼……印第安那號是摩托遊艇?」
「有醫生在就沒什麼好擔心的。」東川客氣地說。
「啊,您是那位……」女客人的手停在空中,「《決斷的風景》是您寫的吧,我記得它入圍了紀實文學獎……」
「混蛋,這不是和剛才的台詞一樣嗎?……」奈良井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打開正對著樓梯的一扇門,室內面積和商務旅館的浴室、衛生間差不多,裏面有淋浴設備和馬桶。
「昨天下午。」龍崎的聲音,聽起來是在克制自己的感情,「我和阿東一起,來準備了一些必需品,傍晚就下船了。昨天晚上,寄宿在一個油壺的朋友家,今天是早上九點來的。」
「我只聽過書名。」奈良井用手撫摸著額頭。龍崎和阿東一直默默地站在旁邊,可能也沒有看過吧。
「菲利普·隆巴德,1932年2月某日,你犯有使東非部落二十一名男人死亡的罪行。
我們還來不及找到發聲源,聲音又響起來了。語速比剛才更緩慢,像是要把每個字,都刻在聽者的腦海里。
混蛋,爸爸究竟做錯了什麼?
「我要去操舵室了。在這之前,請大家作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吧,因為要在一起度過一個星期……」
「是啊!……」東川牧彥拍了一下桌子,笑著說,「這就更複雜了。哎,說不定宇野先生也發現了名字的巧合,才想出來這個惡作劇。」
他身高一米八有餘,肩膀寬厚,體格結實,濃密的眉毛和黑色的鬍鬚,給他平添了幾分男子氣概,加上渾厚的聲音,完全是那種值得信賴的船長形象。我在心裏給他打了滿分。從他晒成小麥色的前額和眼角的皺紋判斷,年齡應該將近五十歲了。
暖暖的陽光照在四面是窗的咖啡館「海上露台」裏面,客人不多,氣氛悠閑寧靜。
「102英尺,也就是30米嗎?」
「在空間有限的船上,船長的房間面積這麼大,足以證明船長的地位。」看來東川對此頗為了解,分析得頭頭是道。
「三個印地安小男孩,動物園裡遭禍殃;狗熊突然從天降,三個只剩兩。
聽到有人在旁邊說話,我詫異地轉過身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就是指現在吧。」鰍澤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凱迪拉克載著我,從位於成城的家裡出來,穿過逗葉新道的隧道,開到沿海公路的時候,儀錶盤液晶顯示屏上的時間,顯示為一點四十五分。
「這個我也不清楚。」龍崎搖了搖頭,「不過,客房足夠了。」
「這次的海上之旅,一定非常享受。現在是出海最好的季節,遊艇本身又是日本最頂級的,船主也一直承諾,要盡全力招待我們這些客人,我們要做的,僅僅是帶一些個人必不可少的嗜好品而已。」
「UNO……」鰍澤反覆念叨這幾個字母,可能一不留神沒拿好,刀掉在盤子里,發出尖銳的聲音。
「請不要用姓氏稱呼我,叫我桶谷小姐好了。」
「啊,您是打職業高爾夫的奈良井先生!……」我立刻反應過來,「怪不得覺得您面熟,原來是電視里的高爾夫精英賽。」
「喂,小丫頭,你不覺得和什麼有點類似嗎?」久世元子忽然轉過頭盯著我,「我剛才一直在琢磨,這個情況好像似曾相識……」
在父親的兩個司機里,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喜歡虻田。他只有四十歲左右,卻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雖然態度恭敬,但經常會突然改變話題,還老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您二位喝的是什麼?」
龍崎和阿東好像事先已經知道了,笑著點了點頭。
「欸?設計的還真是巧妙啊。」
阿東把船長從操舵室叫來,一起參加晚宴,只有他們兩位沒有時間換衣服,龍崎還穿著黑色高領運動衫,這反而符合他精悍的氣質。
「奈良井先生在這裏準備晚餐。」
接著,耳邊響起了一個清晰響亮的男聲。
「這可能是因為日本沒有類似的童謠吧,所以沒有辦法模仿。」
「我叫久世元子,是個律師。」
我撇了撇嘴:「肯定是你的詞典太舊了。」
鰍澤也和我一樣茫然不解。
「是旅行社,還經營高爾夫球場……」
她翻到那一頁給大家看了看,然後開始朗讀。
「欸?那麼……?」
最後輪到我了。二十五歲的我在這七個人當中,應該算是最年輕的,大家打量我的眼神里,除了好奇,還隱隱有一點關切。
「我的愛好是烹飪。這次的航行,船員只有兩個人,難免忙不過來,所以由我擔任廚師。材料都已經準備齊全了,大家有想吃的儘管告訴我。」
「啊,不對,客人是八個,還有一對管家夫婦。島上有一棟豪華別墅……叫什麼島來著……啊,對了,是德文郡的印第安那島。」
「這些全是奈良井先生親手做的嗎?」
「宇野先生啊!……」不知道是誰,憂心忡忡地嘀咕了一句。
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裏面的書架和裝飾架。書架上大部分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說,其中我讀過的那本是……
「原來如此。」
「無論如何,大家先吃飯吧。」龍崎劍四郎好像恢復了平靜,指著餐桌說,「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稍後再聽一遍錄音,大家討論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我要先回操舵室了。」
「這裏還有一些小東西……」我指著那七個小動物說,「我最近才讀了這本書,好像是餐桌正中,放了十個印第安小瓷人。」
「也說不定是某位客人上船后,放的吧?」阿東半開玩笑地反問。
「用垃圾處理器粉碎后,排進海里。」
「這本書我也看過,不過還是上學時看的,所以已經不太記得細節了。」鰍澤弘說話的同時,東川也在旁邊頻頻點頭,表示自己也看過。
「審判官」的聲音已經消失,現在傳來的依舊是門德爾松的協奏曲。
「哦,這樣啊。我還以為快艇都有帆,而遊艇……」
「高爾夫球場?」奈良井馬上問道。我說出那個位於千葉縣的球場名字后,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這個地方。然而實際上,那是個會員制的球場,因為新開不久,各種投訴不斷,並不是有實力舉辦職業精英賽的頂級球場。
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把視線轉向了龍崎劍四郎。
我對各類機械一竅不通,在自己房間里播放唱片,對我而言都不容易。
宇野一族的生意,涉及電氣化鐵道、石油、保險、百貨等諸多行業,旗下擁有多家大型企業,形成了一個財團,在日本可謂家喻戶曉。年近九十歲的家族統帥宇野剛太郎和髮妻、情婦,總共育有七八名子女,兒子和女婿分別管理這些大型企業,孫輩和眾多親戚們也身居要職。宇野一族到底有多少成員,分別佔據何等地位,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外界無從知曉。
「九個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睏乏;倒頭一睡睡死啦,九個只剩八。
「是船主導演的一場戲吧。」我表明了自己的意見,「這是給客人們的一個服務項目,就像是娛樂節目……」
「船主來了以後睡這裏吧?」鰍澤好奇地問。
「船主好像很愛閱讀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呢。」久世元子笑意盈盈地說道。
「嗯,我也接到了邀請。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要和您這樣一位嫵媚動人的年輕小姐共同度過了,真是榮幸。我叫東川,請多關照。」
「血壓呢?」我則關心地問他。
「我請他來露個臉,過了大島以後。就可以切換成自動擋了。」
我經常跟爸爸去國九九藏書外旅遊,也有過不少奢華的體驗,但是乘坐豪華遊艇,我還是頭一遭。這讓我對遊艇有了全新的認識。
「乾杯!……」大家一起舉起手裡的酒杯。
我和久世相視一笑。
「我屬馬。」
「那能夠在這裏放進磁帶的,只有船主或者你們兩個啰?」
「這次來瓶紅的吧。拉圖堡怎麼樣?」
「什麼?……」我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
這艘船作為客船有點小,但是遠遠大於停在岸邊的其他船隻,也更漂亮。
「全長是102英尺。噸位是99噸,但是遊艇一般不用這個說法。」留著一撮鬍鬚的男人笑著回答。
「在飛橋甲板上。」阿東用手指著操舵室的天花板,「等一下會帶大家去。現在先請各位到自己的房間,怎麼樣?」
客人中一位最年輕的高個子男人說:「我在這裏給大家看行李,你們四個人先去吧。」
甲板前部首,先是主人的房間,白色的房門上裝著金色的門把。走廊兩側排列著一扇扇茶色的房門。
他們都說爸爸十惡不赦……
「果然是那艘船。」他的語氣像是在和我搭訕,我也只好回應,「但是怎麼沒有帆?」
船長室前面還有一扇門,那裡是操舵室。龍崎操縱著船舵,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他的身邊,到處是複雜的計量儀器,電子屏上顯示的是船后的景色,葉山海岸已經離得很遠了。
「桶谷瑤,你在1986年4月,造成脅村雄一郎死亡。
久世問龍崎以後,他隔了一小會才回答:「我屬牛。」
「爸爸從富山的小學畢業以後,一個人來了東京。在木炭鋪子做小夥計的時候,每天都寫日記。有時寫得很簡單,只有幾行字,但是後來每次翻看以前的日記,都讓我回憶起自己曾經多麼窮閑潦倒,被人當作螻蟻對待,不知道嘗過多少屈辱。這些經歷讓我更有鬥志,發誓無論如何,不能回到當初那種境地,一定要得到更多的財富和更高的地位,爭口氣給以前那幫傢伙看看。雖然,桶谷小姐從小衣食無憂,但是爸爸建議,你也試著寫一寫日記。你長得漂亮,又有這麼好的環境,應該要有野心爭取更好的人生。」
「這些也都是十二生肖里的動物啊。不過只有七個,另外五個是丟了吧?」
「這……這個音響里裝了一個定時器……哎,這是個可以提前一個星期設置的東西。」
「你還記得我?」
「這真是太讓人高興了。」東川用手扶了扶貝雷帽。一開始就覺得他是個文化人,我的直覺果然不錯。
「你們這些站在法庭面前的罪犯們,還有什麼好替自己辯解的呢?
「啊,桶谷小姐!……」爸爸的聲音一下子精神了,「你在哪裡打來的電話?」
「這是船上的技|師阿東。」船長龍崎介紹著身邊的男人。
「但是,我的房間里什麼也沒有啊。」
「各位久等了。接下來我簡單介紹一下這條船,然後給大家安排房間。」阿東走了進來,開船后的各種工作大概告一段落了。
東川拿出煙斗,龍崎也在徵詢大家的意見後點燃了香煙。門德爾松的協奏曲播放到了最後一章。嗚嗚的引擎聲、船頭劈開波浪的水聲、小提琴美妙得讓人傷感的樂聲,儘管存在這些聲音,卻感覺整個船廳,被舒適滿足的寂靜包圍著。
「當然可以,我們有發動機和操舵室的鑰匙。船廳從裏面鎖上了,起居甲板上各個客房的鑰匙,都保管在操舵室里。」
「那麼,船主稍後上船嗎?」
「謝謝各位!……」龍崎船主說完,起身打算離開船廳去操舵室,「那我們要準備出發了。請大家先在這裏稍事休息,等一下我來給各位安排房間。」
「有可能是昨天或者今天吧。」東川問道,「你們兩位是什麼時候上船的?」
你瞧,他又開始了。混蛋!……
剛才在岸上的時候,還沒有看清楚,現在才發現船體中間,寫著「印第安那號」幾個鮮紅色的大字。
爸爸,加油啊!……可能讓您煩心的情況,還要持續一段時間,但總有一天,會朝有利於爸爸的方向,順利解決掉的。
於是,我們四個人先上了擺渡船,船隨即開出了閘門。駛出防波堤后,迎面拂來的海風,帶來陣陣涼意。儘管如此,坐在船沿兒上的客人們,臉上都寫滿了期待,大家興味盎然地注視著前方的遊艇。
大家都圍到那個音響的前面。龍崎、東川、奈良井、久世四個人伸長了脖子,我和鰍澤站在他們後面。
「讓大家久等了。現在剛到大島的西面,你們看到了元町港的燈光吧?」
「我什麼都沒有聽說。」那位四十幾歲的女客人,不滿地抱怨著。
「猴子、老鼠、兔子……」
我接過裝著琥珀色基爾酒的玻璃杯,走到窗前。空中還殘留著晚霞,灰色的海面上,點綴著夕陽迤邐的紅光,右前方向,以看到陸地和閃爍的燈火。
「辛苦了。麻煩照顧我爸爸。」我沒忘記加上這一句。
就在這時……
「就和這首童謠唱的一樣,一個一個地……」
「真豪華喲!……」久世感嘆道。
他的名字我確實有所耳聞,但是沒有讀過他的作品。比起讀書,我平時更喜歡音樂和運動。
圓形的窗戶位於吃水線上方,外面是晃動的海面。凝望了片刻之後,覺得有點頭暈。我趕緊站起來,把皮箱里的衣服拿出來掛進衣櫃。然後,我取出巧克力色封面的日記本和水筆,放在桌上。每天寫日記是我從高中以來,一直保持的良好習慣,我以此為榮。讓我養成這個習慣的也是爸爸。
「呀,大家都到齊了!……」阿東打開門走了進來,「差不多開始吧。」
「對,就是這個!……和這本小說里的情節如出一轍!……」
「那本書很有意思,我也讀過。」穿灰色西裝的客人平靜地說道。
「安排好房間后的一個半小時,這裏一個人也沒有。」
但是,久世元子並沒有往廚房走去,而是用手撫摸著遊戲桌,興緻勃勃地打量著一切。我注意到她手上戴著和西裝顏色相配的貓眼石戒指。
一種讓人心神不寧的緊繃感,迅速在室內瀰漫開來。
沒有人再提問了,我的自我介紹到此結束。看來大家沒有對我的名字有過多的聯想,我真要感謝桶谷這個姓不算罕見。
大家跟著阿東,走到右邊的走廊上,走廊上也鋪著淺茶褐色的厚毛絨地毯。
「被殺了。」
「我再次聲明,你們的行為,事實上相當於殺人。你們這些被告,還有什麼好辯解的嗎?」
「有道理。總之,每個人都有可能。」東川牧彥說罷,匆匆地點了點頭,似乎對自己的判斷頗有把握。
「知道了。我老是在擔心爸爸您……爸爸也千萬不能有事哦。」
「我叫奈良井義昭,希望有哪位還記得我。」他垂下顯出幾分懦弱的細長眼睛,聳了聳肩膀,「五、六年前我還不時在電視上露面,不過現在的排名一直下跌……」
「辛苦您了!……」阿東點頭致意。
我穿上了橙紅色禮服裙,戴著鑽石耳環和吊墜,走進船廳的時候,空氣中已經飄著美食的陣陣香味。餐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冷盤和七人份的餐巾及刀叉。
「有點冷吧,大家快進船廳!……」留著一撮鬍鬚的男人一邊招呼著,一邊打開玻璃門,把大家讓進了船廳。門邊有脫鞋子的地方,地板上鋪著墨綠色的長毛地毯。
「龍崎劍四郎,你在1970年5月,造成戶田廣男和布施邦康二人死亡。
「一個印地安小男孩,歸去來兮只一人;懸樑自盡了此生,一個也不剩……
「哦,是這樣啊。沒關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行了。」客人們發出一陣唏噓。
藍天下飄著一層淡淡的煙靄,潔白的海鷗盤旋其中,海面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片蔚藍色,景物在熱浪中扭曲變形。稻村崎和兀然浮出海面的江之島之間,籠罩著一層薄薄的輕霧,盛開的櫻花宛如粉紅色的光斑,星星般點綴其間。
「印第安那號」在三點左右起航,比原計劃稍微晚了一點,是因為阿東坐擺渡船,把黑貓送回了岸上。
「讓我一起付吧。」來接我們的人說著,收齊大家的賬單,把錢順手給付了。
「女士們,先生們,請安靜!你們被控告犯有下列殺人罪行:
「印第安那島?……」奈良井眨著眼角下垂的眼睛問。
「嗯!……」
「您第一次坐遊艇出海嗎?」
「啊,奈良井先生,這一read.99csw.com身還真適合您呢!」身後傳來律師久世元子響亮的聲音。
「在葉山碼頭,馬上就要上船了。」
這位女客人口齒伶俐,確實和她的職業相符,大家不禁點了點頭。她也有輕微的地方口音。
「一直聽說印第安那號非同尋常,果然名不虛傳啊。」
書架里放著一些外文書和遊艇圖集,還有四、五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偵探推理小說,我在裏面找到了一本我曾經讀過的《無人生還》,聽說這是她的代表作。
「剛才您說一共七個人?」東川側著頭問道。
在座的人都瞠目結舌,面面相覷,說話的顯然不是坐在桌邊的哪位。聲音好像是從旁邊傳過來的,帶著一種震懾人心的冷酷。
接下來,大家開始品嘗菜肴,間或交談幾句。因為今天下午兩點,大夥都要到葉山碼頭集合,所以中午以前就離開了東京,可能沒幾個人吃過午飯。
客艙前方叫作前甲板,上面擺放著一些白色長椅。阿東介紹說,因為可以在上面曬日光浴,所以又叫陽光甲板。
「是老鼠吧。」久世元子湊過來回答。
「算了,算了,別胡思亂想。」鰍澤弘用略帶嘲諷的關西口音說,「不就是個無聊的惡作劇嘛,我搞不懂你們為什麼,要在這上面如此較真。」
來接我們的男子向他致謝:「好,那就麻煩您了。」
「就是遊艇港和一些附屬設施的意思吧。」我很不耐煩地回答,因為不願意讓他以為我不懂。

「那個燈塔是哪裡?」坐在龍崎對面的久世元子,指著右邊好奇地問道。
「不,住在東京。因為我是在關西出生的,所以一直沒改掉那裡的口音。」
「不是不是,有一部分是我請東京的飯店做的。從明天開始……」
「乘坐印第安那號的客人們……」聽到他這樣招呼,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通到艙口。下面主要是機器房,有燃料箱和水箱、發電機,還有洗衣機和烘乾機,大家可以隨意使用,不過地方窄了一點。」
可憐的爸爸喲!……
甲板邊上站著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鼻子下面留著一撮小鬍子。他伸手把大家一個個拉上甲板,然後擺渡船又回去,接另外那位客人上船了。
大概是感覺到了龍崎的視線,坐在沙發一端的東川第一個開口了:「我叫東川牧彥,說不定有哪位曾經讀過我寫的書。我以前在報社工作,退休以後寫寫散文。」
「我去吧。」阿東看著手錶說。船廳牆上掛著的船舵形時鐘,指著六點四十七分。
「下面附有吸鐵石,所以不會從檯子上掉下來。」
時鐘指向六點以後,大家在桌邊落座,奈良井也脫下了廚師的衣服,裏面穿的是一件顏色鮮艷的夏威夷襯衫。
「到下一個港口靠岸后,我再打電話來。」
「宣判我們每個人都犯了殺人罪,這個玩笑開得太過份了,而且,對醫生您的措辭最為嚴厲,說您殺害了一個女人。」
我回到「海上露台」的時候,有個比我早一步進門的男人,正站在店內四處張望。
我也一直想當然地以為,船主和他的家人,會和我們一起上船。
鰍澤弘好像逐漸回憶起了書里的情節。
「原來如此。這個東西,是一個星期以前,就放在這裏了……那麼,在裏面裝定時器,讓它今天晚上六點半左右開始播放,是什麼時候的事?」奈良井問道。
「您要在船上待幾天?」
眼前浮現出這家蛋糕店所在的、高樓林立的成城大道,我不禁想起爸爸,為爸爸揪心。身心俱疲的爸爸,現在正躺在虎門醫院的病床上休息吧。
「這艘船的噸位是多少?」一位穿灰色西裝的男士問道,他帶著關西口音。
「你不用擔心我,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你。」放下電話之後,我的眼眶一陣發熱。
女律師穿著一件雅緻的芥末色西裝。儘管我平時很少做飯,但現在也不能裝聾作啞,只好朝她走過去。
去接我們的男子點了點頭,走進吧台裏面。
就像爸爸經常掛在嘴邊的那樣,時間和金錢,可以解決世界上的所有問題。這件事一旦解決,無論是媒體還是社會大眾,都很快就會忘記的。
「是,沒錯。」
「因為遊艇太大,不能直接靠岸。」來接我們的男子解釋說。確實如此,越靠近這艘遊艇,就越感覺它確實很壯觀,甚至給人一種壓迫感。
「我是昭和元年出生的,屬虎。」東川說。
「沒什麼大礙。」
「我叫桶谷瑤,在一家公司做專務理事秘書。」
碼頭的對面兩邊是防波堤,中間是一個閘門。防波堤和碼頭中間的海面上,停泊著一艘黃色的橡膠船。來接我們的男子先上了這艘船。
「呀,差不多該有人來接我們了吧。」東川看了看手錶的同時,我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倏地站了起來。
「這裡是廚房……」阿東指著餐桌和遊戲桌對面的一扇門介紹著。
回到遊艇后,阿東收起舷梯,在船頭的甲板上拉起了錨。因為不是客船,所以沒有鳴笛,遊艇就這樣靜靜地出發了。
「讓我用樓梯旁邊的這間吧。因為我要做飯,所以,會頻繁地去上面的廚房。」說這句話的是奈良井。
我簡短地介紹了自己,心裏祈禱,他們聽到我的姓氏后,不要聯想起我的爸爸。我比任何人都尊敬爸爸,這份感情到現在也沒有改變,但是,因為發生了那次災難,我希望在輿論平息下來之前,不要被人注意到我的家世。我離開爸爸的公司到現在的地方就職,也是因為爸爸有同樣的考慮。
這下連龍崎劍四郎也驚呆了,端著酒杯的手停在空中。
「呀,桶谷小姐,你真是太漂亮了,讓人眼前一亮。」果然,東川站起來張開雙臂迎接我。
我在櫃檯邊上,找了個對著正面玻璃窗的位子,坐了下來,點了三明治和咖啡。因為乘坐印第安那號的客人,必須在兩點之前到「海上露台」集合,所以,我十一點半就出門了,還沒有吃午飯。今天實在是個出海的好日子。
一個六十歲左右,略微發福的男人,坐在我旁邊的座位上,也在探身往外張望。
「有點奇怪啊,十二生肖的裝飾,我倒是在朋友家裡見過。」
「鰍澤弘,你在1980年2月,殺害了宮雪子。
「快到七點鐘了。」
門德爾松的小提琴協奏曲在室內低聲流淌。東川和鰍澤坐在沙發上小酌。鰍澤身穿黑色西裝,東川換了一件清爽利落的藍色夾克,頭上仍然戴著那頂有點髒的貝雷帽。
「但是,仔細想一想……」久世元子一邊合上書,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明天,到底是宇野家族的什麼人會來呢?」
對於東川的這個提議,鰍澤沒有表示反對。
「我帶來了檸檬派,大家一起吃吧。」我從行李里拿出檸檬派,並解開外包裝的繩子,「是成城那家手工蛋糕店的,味道不錯。」
「威廉·亨利·布洛爾,1928年10月10日,是你導致了詹姆斯·斯蒂芬·蘭道的一命嗚呼。
「約翰·戈登·麥克阿瑟,1917年1月4日,你蓄意謀害了你的妻子的情人阿瑟·里奇蒙。
「什麼?……」龍崎奇怪地望著客人。
「奈良井先生應該在廚房和餐桌之間,來來回回地端盤子什麼的吧?」
龍崎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打開廚房旁邊的那扇門,裏面是一個裝飾清新雅緻的房間。正方形房間的天花板上掛著吊燈,雙人床、桌子、衣櫃分佈在房間的四個角落。室內備有專用浴室和衛生間,窗戶上掛著電動窗帘,阿東給我們示範了一遍開關的用法。
「童謠?……」
「七個印地安小男孩,伐樹砍枝不順手;斧劈兩半一命休,七個只剩六。
「那麼,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裏面,招待他們的主人是兇手嗎?」給大家盛完海鮮湯后,奈良井問久世。
「好的!……」我點頭答應著。
「那邊有船員室。」阿東指著和主人房相反的走廊read.99csw.com另外一頭。那裡也有一扇門,比客房的房門略大。
「船員寢室不是單人房,裏面有三張雙層床。如果是更遠距離的航行,就需要配置多名船員。」
「大概的情節是,有十個人被邀請到英國的一座孤島上……」久世元子緊張地翻著書,開始介紹起來。
「諸位,你們都曾以各種形式,犯下殺人的罪行:
「爸爸,是我。」
「這麼長時間,肯定是一艘很大的船吧。」
客房的門上用金屬板標示著號碼。從前面數過來:一號房是奈良井,二號房沒人住,三號房是久世,四號房是我,五號房是鰍澤,六號房是東川。
「不,我在東京總部的秘書室工作。」
「我屬兔。」
不過話說回來,已經很久沒有在體育報上,見過他的照片了。可能不光排名下滑,而且預賽也一直輸,所以,可能連精英賽也參加不了吧。
「哦?你也坐印第安那號?」
「那麼,遊艇又是什麼?」
「對。就是在鐙摺港的……快到了吧。」
大家都表示同意,跟著阿東走下船長室旁邊的一段很陡的樓梯,來到起居甲板上。
「我們昨天就上船了,因為要準備一些東西,比如燃料、水、食物等。我們來來回回好幾趟,這隻貓可能是那個時候,悄悄跟著上了擺渡船,一起進來了。」
「五個印地安小男孩,惹事生非打官司;官司纏身直到死,五個只剩四。
「我打算晚上把時速減到八海里,減少一些噪音。」
「啊!……」不知道誰小聲叫了起來。與此同時,東順司迅速從桌邊站了起來。
阿東走出船廳,關上了門。
我走出雙開彈簧門,進了剛才從「海上露台」看到的電話亭。咖啡館里當然也有電話,但是,我想在安靜的地方,和爸爸說幾句貼心的話。
阿東這句話,一半是對著廚房說的。奈良井在裏面回答:「好啊。」
「我叫桶谷瑤,請多多關照。」我向眾人鞠躬致意。
這些設備齊全,儼然高級寓所里的整體廚房。
接下來,大家自然把目光轉向了剛才留在岸邊的高個子男人。
「想不到時間還很充裕。」看到海以後,我的心情頓時輕鬆了,「剛才在東名高速出口的時候,我還擔心來不及。」
奈良井說:「等一下向您請教怎樣用這些東西。」
「那是伊豆半島吧。」不知道什麼時候,鰍澤弘悄悄地走了過來,用他獨特的鼻音說道,「我們即將迎來最美妙的時刻。」
「好,明白了。那我們就來分配房間吧。」東川說著。
「我房間里也沒有。」久世元子馬上表達了同樣的意思。
這是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矮胖的年輕男子,頭戴帽子,穿一件洗褪了色的防風服。
「比起船主和船員,客人更有可能趁奈良井先生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把磁帶放在那裡,而且,奈良井先生自己,最有條件這樣做。」
奈良井打開香檳,給每個人倒了一杯。大家提議由船長致詞。
「六個印地安小男孩,玩弄蜂房惹蜂怒;飛來一蜇命嗚呼,六個只剩五。
「就是這樣,它審判了所有人的罪。最後一句話是,被告們,你們還有什麼好辯解的嗎?」
「諸位,請安靜。我是審判官,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仔細聽一聽我接下來的宣判。」
「您是第一次坐遊艇嗎?」留著一撮鬍鬚的男人不可思議地問道。
他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不禁盯著他的鬢角處出神,直到他把碗遞給我才如夢初醒。
「咬呀,這是什麼喲?……」我打量著遊戲桌那邊的裝飾架,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金屬圓托盤上,放著一些陶瓷的小動物,一共有七個,分別被塗上紅色、黑色、綠色、銀色等等,每個動物都被描繪得憨態可掬。
男士們動手把白蘭地、瓶裝魚子醬等放在吧台上,大廳的氣氛頓時融洽起來。明白事情的原委后,贊助這次旅遊的船主及其家人不在場,反而讓人覺得放鬆。
沒過多久,橡膠船的速度逐漸放緩,然後停在了遊艇後方的舷梯旁。我們紛紛登上了舷梯。
貓的脖子上沒有項圈,可能是什麼地方的野貓。至於貓怎麼會誤入遊艇上的,龍崎和阿東兩個似乎也不明所以。
「這本書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最傑出的代表作之一,多次被拍成電影,是和一首英國童謠相關的故事。不過……」
其實,我也不明白,自己這次到底是應宇野家哪位成員邀請,反正當時聽到是宇野家的人,就認為無論如何,不是一件壞事。
「東順司,你在1984年7月,導致山邊繁三發狂而死。
「裏面有烤箱、微波爐、冰箱、冷凍箱、洗碗機等,廚房的設備基本上一應俱全。」
「是嗎?這種程度的搖晃,您不用擔心暈船。」
「沒有,我們什麼也不知道。」龍崎船長冷冷地回答。
當初聽爸爸這樣說的時候,我沒有考慮太多,但是如今,我深深地理解了爸爸的心情。
「你睡在哪裡?」
「垃圾怎麼辦?」
象牙白色的牆壁和天花板,與船體外側的顏色一致,顯眼的部位都用了桃花心木。室內裝飾的材料和設計,巧妙地結合在一起,船廳整體呈現出典雅尊貴的氣氛,同時給人以踏實、放鬆的感覺。
他提著我和另外一位女客的行李,帶領包括我在內的五名客人,緩緩地走到碼頭的盡頭。那位女客人大概四十四、五歲,臉部輪廓比較鮮明,四方形下巴給人知性的印象,身上穿的深藍色外套和白色長褲,看上去也很高雅。
「對,這本書和一首童瑤有關係。」東川牧彥在旁邊插了一句。
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拿起小推車旁邊的書,攤在膝蓋上,再次打開書。
「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東西。」阿東好奇地拿起小動物。
唱片仍然在旋轉著。旁邊垂著的天鵝絨窗帘下面,有一個類似收音機的東西露出了一角。
「兩個印地安小男孩,太陽底下長嘆息;曬死烤死悲戚戚,兩個只剩一。
東川站起來準備去幫忙,留著一撮鬍鬚的男人伸手攔住他:「沒關係,很快就好了。」
「麻煩了。」眾人略微起身向他道謝。我抬起頭來,忽然發現玻璃窗外甲板的欄杆上,有一團移動的黑東西,嚇了一跳。
「對,對,大部分客人只知道,自己是被一個叫作尤里克·諾曼·歐文的人邀請來島上的,但其實這個人並不存在。U·N·歐文,U·N·O……也就是Un Known……」
我走進四號房關上門,在床邊上坐了下來。除了嗚嗚的馬達聲,四周一片寂靜。
首先,那次事故,百分之百是因為別人的大意才發生的,爸爸本身不也是受害者嗎?
「當然了!……」東順司點頭說。
那裡面藏著一個小小的音響,裏面的磁帶還在轉動。阿東關上電源,慌忙把磁帶從裏面取了出來。
龍崎瞪大眼睛,用手摸了摸鬍鬚:「啊……沒人跟你們聯繫嗎?」
「正是!……」我點頭說。
「或許,明天宇野家的人在御前崎上船后,會把這些當作一個笑話來講吧。」喝得滿臉通紅的東川,說話已經有些含糊不清了。
她久久地凝視著我。難道她從和我的對話中,找到了什麼線索?我和她不過是吃飯之前,在遊戲桌旁邊,交談過幾句而已……
「在航行中,一般要有人在這裏瞭望。大家應該不會來這裏,如果進來,也千萬不要碰這些儀器。」
店裡分散坐著六七個喝茶的客人。
「這個……」我不想跟他多說。
「就是這個,有人在裏面錄了音。」
我悄悄地觀察了另外四個人,給他們的穿著和品位打了個及格分。
東川把煙斗從嘴裏拿開,似乎有話要說。
眾人沉默下來,打量著鋪著厚重地毯的走廊、貼著手感類似山羊皮的淺駝色人造絨面革的牆壁,還有裝著射燈的天花板。
「這不就是宇野一家嗎?」
汽車從公路往填海地開的時候,可能是輪胎陷進了溝里,重重地顛簸了一下。看到有腰痛病的虻田,痛得皺起眉頭,我越發心煩意亂,開口訓斥他:「混蛋,小心一點!……糕點都要碎了!……」
「我喝的是雪利酒,鰍澤先生喝的是基爾酒。」
醇香在大廳里瀰漫開來,阿東把煮好的咖啡,倒進吧台上的杯子里。剛才留在碼頭上的高個子男人立即起身https://read.99csw.com,把咖啡端上桌子。
「船主家有幾個人來?」那位女客人問道。
「聽口音,您住在關西……?」我隨口問道。
「好,人都到齊了。麻煩你給大家煮杯咖啡吧。」
「十個印地安小男孩,為了吃飯去奔走;噎死一個沒法救,十個只剩九。
「十個印第安少年這樣那樣的……」久世元子又找出了這一頁。
「謝謝!……」我伸手接過碗。
「剛才的那個,是……是什麼?」幾秒鐘之後,鰍澤醫生瑟瑟發抖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第一次坐這麼大的遊艇啊!……」男客人驚嘆地說。
「奈良井義昭,你在1983年9月,造成了上尾徹的死亡。
「方便的話,能不能透露是什麼公司?」東川問我。
「東川牧彥,你在1971年8月,逼迫橋口由枝自殺。
「一個一個,和童謠相同的方法……」
「那我也喝基爾酒吧。」
船長倒不錯,可惜配我老了些。
大多數人都以為:爸爸因為心臟病和高血壓住院,只是為了避風頭,不願意現身和大家交涉,這才躲起來的。其實,他們不知道爸爸在那次災難以後,忍受了多少折磨。
「可以簡單地認為,有客艙的快艇叫遊艇,遊艇又分成有帆和沒有帆的兩種。」
留著一撮鬍鬚的男人,正式向我們作了自我介紹,語氣里略帶一絲靦腆。
「行李比較多,大家最好分成兩批。請女士們先上船吧。」
「你在球場工作嗎?」
聲音似乎是從遊戲桌那個方向傳來的,大家自然而然地,把頭轉向那邊,視線在電視和激光唱機附近搜索著。
「原則上是每四小時輪一次班。」大家落座后,龍崎也坐了下來。
今天晚上船主不在,客人裏面,也沒有品貌非凡的年輕男士,其實沒必要靚妝艷服。可是,我還是細緻地重新化了妝,又花了不少時間,精心地挑選著衣服。
這是阿東的意見。龍崎大概也覺得,這是唯一的可能性,默默地點了點頭。看來這兩人對有黑貓闖進來一事,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一個一個地?」
「這個梯子通到哪裡?」鰍澤弘指著樓梯背面的一架通往下方的梯子問道。
「難以置信,這竟然是在遊艇上!……」不知道誰這樣小聲嘀咕了一句。
薄暮時分的天空上星光點點,感覺這些星星,比起東京的更明亮耀眼。
聽到留著一撮鬍鬚的男人的招呼,我們在淡紫色的皮沙發上坐了下來。從三面圍攏的沙發,加上凳子,坐七八個人不成問題。
船長在操舵室掌舵,阿東也在船艙和甲板之間來回穿梭。我們五位客人站在甲板上,注視著逐漸遠去的葉山海岸和江之島的景色。午後的陽光依舊燦爛,照在岸邊的白色建築物和桅杆上,背景是鬱鬱蔥蔥的山脈,和點綴其間的櫻花,船航行在宛如鏡子般光可鑒人的海面上。
「像是飯店的套房。」那位女客人也隨聲附和著。
「八個印地安小男孩,德文城裡去獵奇;丟下一個命歸西,八個只剩七。
「您是要到葉山摩瑞拿嗎?」司機虻田問我,聲音和平時一樣沉悶。
「船員就我們兩個,客人五位,一共七個人。我們打算以十海里的時速,開到琉球群島的宜野灣港,計劃在星期六抵達琉球群島,星期天早上解散。出港后給大家介紹船內的各種設備,以及分配房間,現在有什麼問題嗎?」
分配完房間后,大家把各自的行李,從船廳搬運進來,在陡峭的樓梯上,幾位男士都搭了把手。
「那就拜託了。」龍崎船長打了一聲招呼。
天花板的一角,有一個小小的擴音器,聲音就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我在洗臉池旁邊的鏡子前面,開始卸妝洗臉。洗臉池一側裝著一個小小的水箱,從水龍頭裡流出來溫熱的水。
「對,正因為是個惡作劇,才更想知道真相。」東川牧彥興緻勃勃地說,或者是刻意讓自己表現得興緻勃勃。
「嚴格說起來,也不一定是剛才東川先生提到的這些人。」久世元子忽然開口了,她的語氣讓人聯想起法庭上的辯論,「你們想一想,這一個星期內,也有可能是別人上船,裝了這盒磁帶。你們最近沒有聽船主說過什麼嗎?」
「我經常聽到什麼逗子摩瑞拿、葉山摩瑞拿,摩瑞拿到底是什麼意思?」
坐在店裡的四名男女,刷地全都站起身來,包括東川在內,一共是三男一女,每人都拖著大大的行李箱,緩緩地走了過來。東川把我的行李箱和檸檬派盒子,也一起拿了過來。我向他道了謝,跟在他後面走過去。
話又說回來,給中年紳士們來點視覺享受,也不是什麼壞事。
不可能把這隻貓扔進海里,所以阿東喂它吃了一些魚乾后,就開擺渡船把它送回了岸上。
服務生把我的三明治和咖啡端過來的時候,這個男人點了一份奶茶。
「埃米莉·卡羅琳·布倫特,你要對1931年11月5日比阿特麗斯·泰勒之死負全部責任。
「不,不,我只是船長,不是船主。當然,航行中的所有事情,都將由我來負責,到時候還請大家多多配合。」
「久世元子,你在1983年6月,置岩城堅次郎于死地。
這是一幅無可挑剔的完美畫面。不過在甲板上站久以後,漸漸覺得寒氣襲人,大家陸陸續續地回到了船廳里。
遊戲桌和激光唱機位於船艙客廳的一角,旁邊就是廚房的門。
「嗯,這個真好吃。」
「老虎、牛、猴、羊、兔……這是?……」
這些人應該都屬於富裕階層,能夠被大財閥邀請的人,自然具備一定實力。如果是生活困頓的人,即使只是和他們坐在一起,也會讓我頭痛了……
「來一瓶沙布利白葡萄酒怎麼樣?」
「勞倫斯·約翰·沃格雷夫,1930年6月10日,你謀害了愛德華·塞頓。

「房間里沒有浴室和衛生間,請大家共用。」
他自己走上甲板,很快就把大家的行李,搬到了船廳的角落裡。
「我們的生肖也在這裏,對吧?」久世元子和我對視了一眼,相互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一個四十幾歲、穿灰色西裝的男子往收銀台走去,準備買單。
「不,這裡是船長的房間,正好在操舵室的後面。主人的房間在樓下。」
大家再次拿起了刀叉,東川從冷酒器里拿出一瓶酒。
「感謝大家光臨,我是船長龍崎。」
「愛德華·喬治·阿姆斯特朗,1925年3月14日,你造成路易莎·瑪麗·克利斯的死亡。
「對了,每個人的房間裏面,都掛了一個寫著這首童謠的鏡框,對吧?」
房間里貼著印有藍色和灰色貝殼圖案的壁紙,裝修簡潔乾淨。
「嗯。爸爸您怎麼樣?」
「曾經坐過朋友的小遊艇。我這人對船啊、飛機啊之類的機械,向來敬而遠之。這一次也猶豫了很久,不過現在覺得來對了。」
我們很自然地把視線再次轉向裝飾架,只見兔和馬都在上面。
他戴著一頂棕色山羊皮貝雷帽,穿著格子上衣,叼著煙斗,儼然一個文化人的模樣。
「我在四谷開了一家小規模事務所。請多多關照。」可能她也是出生在其他地方,目前在東京生活吧。
「我屬羊。」鰍澤不快地皺起眉頭來。
「準備待一個星期,一直開到琉球群島。」我欣喜地說。
「喂!……」電話那頭傳來爸爸憂鬱的聲音。
我插入了電話卡,撥了爸爸化名入住的醫院的直線電話號碼。這個號碼只有我和極少數自家人才知道。電話響過四聲后,有人拿起了話筒。
「一般來說,有帆的就簡單地叫作快艇,偶爾也叫遠洋遊艇。沒有帆而靠引擎拉動的,就叫摩托遊艇。」
「哦,十二生肖啊。」龍崎劍四郎似乎也是剛剛才發覺,發出一聲感嘆。
「啊,就是那裡吧。」我指著前方一棟橙色的房子說。右手邊是凹進來的海灣,左等候邊是伸出去的碼頭,上面有棟橙色的西式建築物。
我剛才光顧欣賞伊豆半島了,往左邊一看。才發現窗外有座很大的島嶼,近得就像要貼上來似的。
「這樣說來,外面的人,不可能隨隨便便地進出這裏?」
戴著貓眼石戒指的手突然伸過來,久世元子從read.99csw•com書架上抽出了《無人生還》
「如果有什麼不舒服,請馬上告訴我,千萬不要客氣,我這裏不缺葯……」
「嗯,好。桶谷小姐,上船以後,一定要先確認救生船和救生衣放在哪裡。宇野家的船應該不會有問題,但也要防備萬一,有些東西已經破損了,或者數量不夠,別忘了先拿一件救生衣,放在自己的房間里。」
他貌似三十齣頭,神情溫和,但是不苟言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
「你多大?」

「聽說是超豪華的快艇,全日本只有三艘。」
「啊,那就是印第安那號吧?」
「哦。盡情享受這幾天的休假,但也要注意安全。」
「船長您呢?」
「這兩天你們上船以後,有沒有人來過?」
「那麼,請兩位女士住在當中這兩間,我們兩位用後面兩間,怎麼樣?」
「來,請坐!……」
「您一個人忙不過來吧,我來幫您。」
「那也很了不起,能準備這麼多東西!」
聽到這裏,奈良井怫然色變,抿起了嘴。
「船能上鎖嗎?」
把視線投向左邊后,我不禁睜大眼睛。防波堤前的海面上,停著一艘白色的船。甲板上排列著一扇扇客艙的窗戶,船頭向上微翹,下面形成優雅的弧形。船體大部分被塗成光潤的象牙白色,吃水線以下,則是耀眼的大紅色。
「啊,好大呀!……」我發出一聲感嘆。比起在岸上遠眺,剛才在近前看到的「印第安那號」船體更大,而上船以後才發現,甲板和船廳寬敞得讓人驚訝。
這時候,室內忽然響起了《致愛麗絲》的旋律,接著傳來阿東的聲音。
「我出生在北陸的一個漁村,記得父親出海前要做很多準備。」虻田又開始了,說出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去參拜村裡的金毗羅,禱告海上航行一路平安。還說出海前撞上黑貓不吉利,在海上可能會死人什麼的……」
沙發和吧台佔據了船廳的後半部,前半部的左側是橢圓形的餐桌,右側則擺著電視機、音響、書架、遊戲桌等等。
「剛才那個錄音,最後也是這樣說的吧。這本書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醫生的臉上,一陣條件反射般的痙攣。可能是為了掩飾不安,他用細長的手指,往上推了推眼鏡。
我不由得看了看裝著檸檬派的盒子。這是我最喜歡吃的糕點,這次買來作為給大家的禮物。
「其實快艇是私人船隻的總稱。」那個男人向我解釋著。
「那真是對不起了,我以為會有人,和各位直接聯繫。實不相瞞,船主有一些實在推不掉的工作,會晚一天出發。因為不好意思,讓各位更改行程,所以,我們還是按照計劃,今天出發,明天傍晚在御前崎港靠岸的時候,船主在那裡上船。」
男人打量了我一眼,不禁啞然失笑:「很多快艇都沒有帆啊。」
虻田幫我把新秀麗的旅行箱,和裝著檸檬派的盒子,搬到「海上露台」門口后,我就讓他早早地回去了。
正面和右面是大海。海灣里和碼頭邊,停泊著不少快艇,桅杆林立,海面上白帆點點。
「啊,是稻取岬,在下田的北面。」
「那麼,這裏也有我的生肖吧,我屬老鼠。」阿東說道。
「安東尼·詹姆斯·馬斯頓,去年11月14日,你殺害了約翰和露西·庫姆斯。托馬斯·羅傑斯和埃塞爾·羅傑斯,1929年5月6日,你們害死了詹尼弗·布雷迪。
「船長也會來吧?」久世元子問阿東。
在這之前,您就住在醫院,玩玩股票解悶吧。這次我接受邀請出海,也是因為覺得,這正好是一次散心的機會。
「不用不用,別客氣,這其實也是我的興趣所在。」
站在吧台里的阿東向大家點頭致意,他約莫二十七、八歲。
「請大家趁菜還沒涼,趕緊吃吧。」奈良井一邊招呼大家,一邊把海鮮湯分成小碗。
「就算有小孩、老人,你也千萬不能心軟,絕對不要讓給別人,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不要有事。」
「反正客房多了一間,就不要用浴室旁邊的這間吧,水聲肯定很吵。」阿東提醒大家。
女客人也拿過來一隻紙袋子,是銀座一家有名水果店的包裝袋。
「現在請大家坐擺渡船去遊艇。」
「這個現在還不清楚。」東順司回答。
「我沒有什麼必不可少的嗜好品,就帶了一些水果來。」
「一個星期?」
「也就是說,這艘船正在伊豆半島和大島之間往南開?」
「啊,真的是老鼠。太可愛了。」
沙發的對面是一排吧台。泛著光澤的桃花心木吧台內側,一排玻璃酒櫃的外框,也是桃花心木做的,酒櫃里整整齊齊地,擺滿了雕花玻璃酒杯。
「是什麼語?」司機還不依不舍地問。
「對,對,真的有這樣一段。難道……」
我回頭望向餐桌,只見奈良井頭戴廚師帽,身穿廚師服,正端著一盤龍蝦從廚房走出來。
那男人說著,瞄了一眼放在櫃檯上的紙袋,淺褐色袋子上,印著煙絲的牌子。
「我去打個電話。」
「啊,這艘遊艇叫印第安那號。」久世發出一聲驚呼,「真的呢!……我一直沒注意到這一點。我剛才說的相似是……在小說里,也是晚餐的時候,猛然響起錄音機的聲音,宣判了在場十人的罪。喏,就是這裏。」
「各位,我們準備在六點鐘開始吃晚宴,請大家提早到船廳里集合。」
「果然如此。大家的屬相都在這裏,而且只有這七種……」久世元子倒吸了一口冷氣。
「是快艇。」我不由自主地糾正他。雖然快艇確實是船的一種,但是虻田的講法,讓人聯想起破爛不堪的漁船。
留著一撮鬍鬚的男人不再多說,露出雪白而整齊的牙齒,微微一笑。剛才去接我們的男子和留在岸上的客人,坐著擺渡船來了,他正在幫助大家把行李搬進來。
「我叫鰍澤弘,是婦產科的醫生。」關西口音的男人身體略顯單薄,大概四十多歲,清瘦的臉上,架著一副金邊夾鼻眼鏡,長長的鷹鉤鼻子配上薄薄的嘴唇,給人一種尖酸刻薄的感覺。
「御前崎?……也許他們會坐新幹線、或者開車走高速公路趕上我們吧。」關西口音的紳士,端詳著放在吧台一端的地球儀說。
「不錯。」那男人點頭說。
「其實,我以前查過詞典。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有什麼不明白的東西,就老是惦記著。可是,英語詞典、法語詞典里,我都沒有查到這個詞。這到底是什麼語啊?」
最後,阿東打開了身邊一間客房的門。裏面並排放著兩張單人床,床頭上方各有一扇圓形的窗戶。左邊是放著檯燈的寫字檯,床尾那頭是衣櫃和簡易洗臉池。
「那,您是船主的……?」
「嗯,因為我自己也打打高爾夫球,特別喜歡看職業高爾夫球賽。」我笑著說。
「沒有。」龍崎劍四郎搖頭否定。
「主人的房間更豪華呢。」
「這個,結局是什麼來著?反正,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是誰邀請他們的。」
「哇,果然是那兒,上面寫著『海上露台』。」
「我屬猴。」奈良井的聲音也悶悶不樂。
阿東一把掀開窗帘。
前方終於出現了海面,相模灣的萬頃碧波沐浴著4月份的和煦太陽,閃耀著粼粼金光。
那是一隻有狗那麼大的黑貓。
「我待會兒就是要坐印第安那號。」我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再次把視線投向海面上的船隻。
猝不及防地,傳來一聲刺耳的噪音,打破了室內的空氣;彷彿是測試話筒時,發出的尖銳爆響,貫穿了大家的耳膜。
沒錯,我要讓自己比現在更美,進入頂層的上流社會……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熱烈交談著,之後又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可能是填飽了肚子,情緒慢慢平靜下來,想稍微休息一下吧。
「那麼,為我們有一次安全愉快的海上之旅,乾杯!……」龍崎船長大聲說。
鵝肝、魚子醬、煙熏三文魚、烤扇貝、普羅旺斯海鮮湯、肉餡餅、鮮蝦色拉……等等等等,一些考究而又無需花太多功夫的菜品,一一擺在餐桌上,十分誘人。
「四個印地安小男孩,結夥出海遭大難;魚吞一個血斑斑,四個只剩三。
「維拉·伊命莎白·克萊索恩,1935年8月11日,你謀害了西里爾·奧格爾維·漢密爾頓。
「誰乾的?」
「桶谷小姐,來杯酒吧。」東川用眼睛示意,旁邊擺滿酒瓶的小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