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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邀請者是誰

第二章 邀請者是誰

烤麵包的香味已經聞不到了。
「不……不,怎麼可能,勞德力莘禁止在醫院以外的地方使用。」鰍澤醫生連連搖頭。
過了一會,久世元子抽泣著,整理好凌亂的毯子,蓋在奈良井的臉上。我這才敢靠近床邊。自從小學二年級,母親生病去世以後,我再也沒有親眼目睹過去世的人。我只是模糊記得母親去世后的臉,留在記憶里的,是被放進棺木前母親的身體。我觸碰過,不但沒有體溫,而且冰冷得如同石頭,讓人不寒而慄。

說起來,我不記得自己當時,有沒有仔細問過邀請我的,到底是宇野家的哪一位?……我只是陶醉在被邀請的理由中。據說是經常乘坐豪華遊艇出海的某位公子哥,來我工作的高爾夫球場打球,遇見了在事務所工作的我,對我一見鍾情,於是說服父親邀請我……
我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鍾,指針指著四點二十分。
「上船以後,這個包一直放在我房間里。因為沒有鎖門,所以,有很多機會可以溜進房間偷拿。」
「門可以從裏面反鎖上。」久世元子打開自己的房門說。
「正常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快到御前崎了。」
「嗯。那傢伙自稱是職業高爾夫球手,其實是冒牌貨,對吧?」鰍澤醫生盯著我說。
我洗好臉,換上一件檸檬色的小西裝,簡單地化好妝後走出客艙。
「剛才不是說了嗎?冒牌者對真人的情況爛熟於心。他可能也知道這個傳言,就巧妙地利用了它。」
「你們都聽到了。估計下午兩點半左右,就能到達御前崎港。」他簡短地說完,開始給阿東下達指令。
「注射什麼?」東川問道。
鰍澤醫生回過頭,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動作緩慢、獃滯,眼鏡也滑落在鼻尖上。他看著東川,重複了一遍:「奈良井先生,死在床上了。」
別人的屍體對我而言,又可怕又骯髒,我根本不敢細看。久世元子認真地整理著毯子,還蹲下身來,把奈良井的右手也放進毯子里。
鰍澤醫生輕輕點了點頭。
「嗎,不是說船主會上船嘛。」久世元子回答。
我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了。
他環視了一下船廳,走到甲板上,把放在門邊的一個厚厚的黑色皮包拿了過來。
「我是海上保安廳。」是剛才的男聲,「請介紹詳細情況。」對方的語速比剛才略微緩慢了。
我們打算稍後為正在操舵室值班的船長準備早餐,所以,暫時先把五個人的分量擺上了餐桌。不僅有麵包和雞蛋,久世元子還麻利地做好了色拉,我把乳酪和義大利香腸擺上了桌。
「我不太懂高爾夫球……」
「連奈良井先生過去做的壞事,他也調查出來了?」
我打開床頭櫃下面的收音機,裏面斷斷續續傳出來的聲音,不知道是哪國的語言。
下次什麼時候能見到爸爸呢?
「有可能是勞德力莘……注射器里還剩了一些無色無味,類似水的液體……」
務必平安無事!……一定!……一定!……
「那麼,等一下還是問他拿來吧。」
「明白。」龍崎船長放下聽筒,燈也隨之滅了。
我用毛毯蓋住頭。聲音依舊回蕩在耳邊。
「完全是無中生有,但是坦白講,那個名字也不是沒有聽過。」鰍澤醫生義正辭嚴地辯解,「宮雪子,是一個患者,死在我的醫院。可是,說什麼我殺了她,簡直一派胡言!……」
這是在四面被大海包闈的船上。雖然不久就能靠岸,但是還是要填飽肚子。或許潛意識裡大家都被這樣的心理支配著吧。
「他還幹勁十足地說,自己被任命為這裏的廚師……但是,到底是誰讓他做廚師的呢?」久世側著頭問道。
房裡並排放著兩張單人床,奈良井仰面躺在外側床上。他身上胡亂纏著毯子,穿著條紋睡衣的上半身探到床邊,右手垂向地面。
「肯定會出大事的……」
「啊,還真是餓了。」東川牧彥笑著說說。
起居甲板上,中間走廊的兩邊是客房。奈良井的房間是樓梯右邊的一號房。
「但是,我還是覺得解釋不通。自己準備毒藥,注射器卻碰運氣而用別人的,和準備自殺的心理不符吧。」久世元子分析得冷靜而透徹。
「那麼,奈良井先生自己準備了毒藥,而使用了您的注射器?」
「大概吧!……」鰍澤醫生含糊地說。
鰍澤醫生啜了一口已經冷掉的咖啡,苦得皺起了眉頭。
「不管這些,早點修好船,靠岸就好了。」
「可能就是他趁這個時候,東順司還沒有回去之前,從包里拿出來的。」
「我也贊成找船主問清楚,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不對,那個……」鰍澤醫生沉悶的聲音打斷了東川。
門快要關上的時候,鰍澤醫生猛地大聲叫住了他們。那種極度亢奮失控的聲音,與今天早上他和東川爭辯時的聲音一樣。
然後,他又介紹了如何放熱水和冷水,還有垃圾粉碎機的用法。
「啊,那時我把包留在岸上了!」鰍澤醫生用力地點了點頭。
「船長可以用無線電和海上保安廳聯繫吧?」我跑出房間,好幾次差點在鋪了地毯的樓梯上跌倒。
「那人可能是精神病吧……他想成為職業高爾夫球選手,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知不覺之中,竟然把自己當成了真的奈良井義昭,或者說,他處在失意和錯覺之間,這樣一種非常危險的心理狀態中。我有一個朋友是精神科醫生,他的患者里有這樣的人。」
「阿東先生!……阿東先生!……」我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叫他。這樣一來,正在修理東西的技|師東順司,應該會抬起頭來看我。
「您平時做飯嗎?」
「其實我這次是……」東川牧彥開口剛要說話,阿東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是啊。奈良井經常和一個叫上尾徹的年輕選手,爭奪冠軍。」我也對職業高爾夫略知一二。
「但是,如果昨天自殺的人,是冒充奈良井先生的話……這又怎麼解釋?」
鰍澤醫生打開門走了出去,大家都默默跟在後邊,從船長室旁邊那個陡立的樓梯往下走去。
鰍澤醫生長著鷹鉤鼻子,下巴前凸,一張尖酸刻薄的臉上,露出了膽怯的神情。
「他也不是直接和宇野家的人聯繫的,工作是從其他朋友那裡介紹來的。據說,船主計劃了這次旅行,原來的那位船長,突然身體不適,沒有辦法出海了;他和別的朋友一商量,就有人介紹了龍崎先生……」
我立刻意識到他們在找遺書。
「我剛才還納悶大家都去哪裡了,還沒吃早飯吧。」
「船艙里有發電機在發電。燃料用的是輕油,其他的東西,像空調啊,都是用電的。這邊是冰箱和冷凍箱,還有電飯煲。」
他的臉朝下,後腦勺朝上。粗硬的頭髮有一部分,好像被割倒的稻穀一樣,上面沾滿了血漿。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平時關注這些球員的實業家,向宇野先生推薦了他,問宇野集團籌備新開的高爾夫球場,要不要聘請他。宇野先生似乎正有此意,說我們4月份準備請一些客人去琉球群島,你要不要一起去?宇野先生就提議,在船上談具體條件,順便在那霸打一局,如果滿意的話,就正式簽約。昨天奈良井先生是這麼介紹的。」
「不,我認為並不需要。請講。」
那三人還在房間里,不過已經離開了床邊。久世元子在翻看抽屜里的東西,東川牧彥打開衣櫃向里張望,而鰍澤醫生站在床頭櫃邊。
「但是,昨天在餐桌上,他給我們分湯的時候,我在近旁看到了他的側臉,發現一件怪事。打高爾夫的奈良井先生的右眼角處,留有一塊傷疤。那塊傷疤雖然不大,但是,電視里放特寫鏡頭的時候,會因為光線原因很顯眼。五、六年前他還不時能贏球,所以報上也登過他的照片。」
船長龍崎劍四郎說完,麻利地拿起無線電對講機的話筒,我們四個人咽了口唾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我也不知道,引擎突然熄火了,現在要趕緊找出原因,把它修好。」
「我後來一直盤算,今天見到船主,我先要問一問他,關於昨天錄音的事情。就算是惡作劇,那些話也太過分了。我要聽聽船主怎麼回答,說不定我就在御前崎下船。」
「船正在轉向,波浪的角度不一樣了。」他側耳傾聽,好像船正在慢慢改變方向,但我絲毫沒有感覺到。
「做大手術的時候,這是一種為了讓呼吸暫停,好便於插入氣管;或為了防止肌肉痙攣,而起麻醉作用的特效藥。」鰍澤醫生侃侃而談,「不過現在被認為是毒藥,一旦過度注射,就會讓呼吸肌麻痹,導致人窒息而死。」
「肯定會出大事的……」

龍崎船長沒說話,往回走了幾步。
片刻之後,他長吁了一口氣。
「肯定會出大事的……」
先不說九_九_藏_書我,至少除了東順司以外的三個人,應該都有所聯想吧?昨天他們都說,自己讀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無人生還》
「他也不一定知道,不過,你可以當面問一問他。」
「今天又是好天氣。」我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海風,「船現在開到哪裡了?」
「奇怪,昨天是他說八點半吃早飯的呀。」東川歪著頭,疑惑不解。
同時,我又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心底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而且會越來越嚴重。
「不是暈船……比暈船更嚴重……」
「太可怕了!……」我顫抖著身子哭喪道。
這是上船之前,爸爸給我的囑咐。我立即從床上下來。對了,現在正是好機會。
聽到久世元子的提醒,我看了看表,已經快八點四十了。站在甲板上感覺有點冷了。
每個人都站了起來。
之後再也沒有人提起那件事情,大家一邊吃飯,一邊漫無邊際地閑聊消耗熱;雖說是漫無邊際,可是,這些都是有地位、有教養,從事專門職業的人,所以,閑聊也妙趣橫生;而且,他們還不忘照顧到最年輕、最缺乏人生經驗的我,特意選擇一些我也能加入的輕鬆話題。
此時此刻,我仍然不忘實行爸爸教我的人生原則。
他從裏面抽出一支注射器。雖然裝在袋子里,但是已經打開封口了。
應該在某個箱子里吧。
紅燈一閃一閃地,對方的聲音傳了過來。
「真的?……」
我扶著摩托艇的邊緣,朝擺放箱子的地方走過去。一陣風刮過來的瞬間,我聞到了一股怪異的味道,不是海水的味道。
「最近的港口只有御前崎嗎?」久世元子焦急地問道。
晚飯後不久,龍崎劍四郎去交接,換回東順司回來吃飯了。九點左右晚餐結束,奈良井開始收拾碗碟。大家一起把盤子拿到廚房,接下來的事情,只要交給洗碗機就可以了。
「您剛才說是人為的原因,您難道發現什麼了嗎?」
我把麵包切好,放進烤麵包機,久世元子則在一旁,準備培根和雞蛋。畢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的動作非常嫻熟。
我心煩意亂,粗暴地關掉了收音機。真希望快點開船啊。
「在從葉山摩瑞拿上船的時候,東順司曾開擺渡船來接我們了,對吧?他當時提議行李太多,要分兩次,奈良井先生不是說,自己留下來看行李,讓我們四個人先去嗎?」
「快點和警察聯繫,一調查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嗎?」我雖然惴惴不安,但也有冷靜的一面。
「那麼,龍崎先生應該經常和船主他們在一起吧。」
「是真的,我的心現在還砰砰地亂跳著呢。」
大家停止尋找,六神無主地面面相覷著。東川牧彥和鰍澤醫生回到船廳,另外三人進了廚房。
「反正,奈良井先生應該在那時,不,應該是在昨天準備晚餐的時候,或者上船以前,就決心自殺了吧。」
「嗯,這個傳言在高爾夫界流傳得很廣,黑色周刊還專題報道過。」東川牧彥以前是報社記者。
「就是這裏,你們看,有注射的痕迹……對吧?」他拽過奈良井的手腕,指著靠近腋下的一塊地方,讓大家仔細看,只見發青的手臂上,有一塊米粒大小的血痕。
一瞬間,我覺得這個答案,全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爸爸,救我!……
「這個自己也能注射嗎?」
「是啊。希望儘快搞清楚狀況。」
「嗯,就能斷定是那個傢伙的把戲。」鰍澤醫生一字一頓地斷言。大家再度沉默。
「會不會是暈船了?」鰍澤弘眉頭緊鎖,「有時候看似身強力壯的人,往往最容易倒下。我去看看。」
「這是掉在奈良井先生房間地板上的那一支。注射器和袋子分別掉在了兩個地方,我暫且把它放回了塑料袋。其實,我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很有可能,是我包里的東西,因為生產廠家和大小都相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包檢查,果然發現少了一支。」
「啊,聽說奈良井先生出席了一個暴力集團成員的婚禮。」
龍崎轉頭瞟了一眼船舵右邊的衛星導航儀,答道:「北緯34度55分,東經139度26分。請講。」
「昨天晚上事先設置好了,今天早上八點,自動開始烤麵包。」
想到這裏,我的眼淚便涌了出來。我拿過毛毯,翻了個身。
「沒有……」醫生推了一下眼鏡,視線仍然停留在桌上的注射器和塑料袋上。袋子上印著生產廠家的名稱和編號。

「奈良井先生是幾點鐘去世的?」東川挺直脊背問道。
無聊的猜測,這之間肯定沒有任何關聯!……
「說什麼『你們的行為在事實上相當於殺人』,這完全是在胡扯八道。」
「對啊,應該告訴警方。」東川牧彥也立即響應我的建議。
「那些負面傳言,媒體多少也知道一些吧。我現在也想起來了。」東川牧彥也加入了我們的討論。
四面都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可能因為船開在外海,雖然天氣晴朗,風浪卻很大,船身晃動得也比昨天要厲害。
剛才那股怪異的味道,頓時充滿了我的鼻腔。
我也不例外,我本來是在外面走廊上等待的,看到另外三人擠進了操舵室,就也下意識地跟了進來。
鬧鈴聲把我從睡夢中喚醒了。兩張並排擺放的單人床旁邊的床頭柜上,放著收音機和鬧鐘,昨天晚上,我把鬧鐘設置為七點五十分。
「我剛才跟桶谷小姐說到一半,正好船長進來了;因為取得無線聯繫是首要任務,所以,還沒有來得及說完……」
三個人一起回頭看我,剛才他們可能忘了我的存在。
「奈良井先生!……奈良井先生!……」東川牧彥一邊大聲呼喚著,一邊搖晃他的身體。
奈良井說他要準備明天的早飯,所以留在了廚房裡。其他人就坐在沙發上繼續喝酒。
「沒問題,交給我們吧。」久世刻意發出開朗的聲音。
「這個嘛,是宇野先生的某位公子吧,大概是接下來,要做新高爾夫球場老闆的那位……」
我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
「先別管這些了,該吃早飯了吧。」
「這倒是沒有……但是他眉開眼笑,說這真是一件好事。」
「好了,好了,聽聽音樂,轉換一下心情吧。」阿東走到激光唱機邊上。
「但是,也不能保證問了船主,就能夠真相大白。」久世元子摸著臉頰,表情複雜。
鰍澤醫生迅速撿起注射器,舉在半空中觀察。注射器裏面基本上是空的,只殘留著少許透明液體。
久世元子先用浴室,然後是我。我回到房間的時候,差不多是十點半。我和平時一樣,寫完日記才上床睡覺,當時已經過了十一點。在我思念爸爸的時候,脅村的臉突然從黑暗中浮現了出來。
「也就是凌晨三四點左右?」
「十一點左右,我還聽到他洗好澡,從浴室出來回房間,打開房門的聲音,因為我就在他隔壁。不過,後來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收音機……」
「真的……身體已經冷了!……」
「不一定,如果事先知道,一同上船的人裏面有醫生,就可以猜到,那個人會帶著醫藥用品,而且一般船上,也備有這些東西。」
東順司沒有回答我。我站在他的肩膀旁邊。
鰍澤醫生還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他深吸了一口氣:「反正請儘快修好開船,我們上船后自我介紹時,你曾經說你是船長,航行中一切由你負責,從昨天晚上開始,就連續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並不認為這都是你的責任;但是,因為引擎發生故障,導致船不能開動,這顯然應該由船長負責。機械發生故障,說明開船前的檢查有問題。萬一是人為的原因,你作為一個船長,在管理問題上,也難辭其咎。請你務必確保這艘船,平安無事地在御前崎靠岸,一定一定!」
「我的媽呀!……」我和久世元子都張大嘴巴,吐著舌頭驚叫起來。
我按停鬧鐘,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昨晚大概十點半,我回到了房間。雖然晚餐當中,響起了莫名其妙的錄音,但後來大家一致認為,那些都是船主的惡作劇。
但我很快把這個九_九_藏_書念頭,驅逐出了腦海。在日常生活中,盡量避免讓煩心事影響自己,只考慮眼前最重要的事情。這是我從爸爸那裡,學來的人生法則。

「需要緊急救援嗎?……請講。」對講機里傳出問話聲。
「嗎,很有計劃性。」東川牧彥也從沙發上探出身子。
「不不不,精神異常的人陷入錯覺,以為自己就是本人,通常對正身的情況一清二楚。聽我那個精神科醫生朋友介紹,這種人對模仿對象的性格、生活習慣、癖好了如指掌,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他自己卻意識不到這是模仿。」鰍澤醫生連連比畫著說,「因此,昨天死的那個男人,可能糾纏在奈良井義昭先生身邊,偶然知道有人邀請奈良井先生上『印第安那號』,卻被奈良井先生拒絕了。所以接下來,他就打電話給宇野先生的秘書,說再三考慮之後,還是決定參加,就這樣混上了船。他打算能暫時騙過就行,反正也決心自殺。」
「哦,這一點也並非不可能。」鰍澤醫生搖了搖頭,「把藥水抽到注射器里,只要蓋上蓋子,就可以保存幾個小時,甚至幾個月之久。奈良井先生在葉山的岸上,從我的包里偷出一支注射器。上船后把藥水抽到注射器里,接著,他把藥瓶扔進大海。然後,他躺在床上給自己注射,地板上只留下了注射器和袋子。」
我們四個暫且鬆了一口氣,離開操舵室回到船廳,各自往沙發或椅子上坐了下來。
「已經沒有脈搏了,瞳孔也已經完全擴散了。」鰍澤扒開奈良井的眼瞼,從口袋裡取出小手電筒,照射他的瞳孔。
「那麼,我們當中,到底有沒有人,是直接和宇野家聯繫的?」久世元子神色倉皇地輪流打量每個人。
久世元子也拿起餐巾,用力地擦了一下嘴。
我在心裏堅定地告訴自己:這不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話題,而且,也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話題。其他人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
位於駕駛甲板最前方的操舵室里,灑滿了明晃晃的陽光。在寬三米、長一米左右的空間里,到處都擺放著複雜的儀器。中間是碩大的船舵,眼下阿東正站在舵前方的踏板上。緊急無線設備就在後面配電盤的旁邊。
「已經快到中午了。」久世元子語氣尖酸地警告著。
「奈良井先生有沒有提起過,他是被宇野家的哪位邀請來的?」
「就注射在這裏。」
「這裏面也能煮咖啡,但是,我還是去船廳的吧台那裡煮吧。」東順司笑著說,語氣輕鬆地吩咐著,「麻煩你們準備好麵包和雞蛋。」
更明顯的是,上船后一直能夠聽到的引擎聲,現在竟然完全消失了。本來已經聽慣了,現在反而安靜得讓人不適應。
「肯定會出大事的……」
「後來,上尾和黑幫打架,身受重傷,再也站不起來了,過了一年就去世了。在後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里,奈良井揚眉吐氣,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如以前出彩,逐漸萎靡不振,沒過多久,他也消失了……」
「睡過頭了吧。」
「這樣啊,有可能。」鰍澤醫生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久世元子打開冰箱,我開始準備煮咖啡。聽到開門的聲音,我們回過頭去。
「暈船這麼厲害?」
「肯定會出大事的……」
鰍澤弘喘了一口氣,嘴裏發出奇妙的嘆息聲:「奈良井先生,已經死在自己的床上了。」
我也被這份膽怯傳染了。在這艘「印第安那號」遊艇上,會不會繼續發生非常事態?
「他好像說是屬猴。」
「請調頻到2150。請講。」
「對。我們洗澡的順序是您、我、奈良井先生。我十點半洗完澡后,去敲一號房間的門,他還在裏面回答了我,聲音很開朗,沒有聽出不對勁……」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吧。這是烤爐和微波爐,爐灶也是用電的。海上風浪大的時候,可以固定起來,不過,現在還用不著。」
「半夜裡一個人痛苦地……?」久世元子詢問鰍澤。
「怪不得您對此很熟悉。」我點頭讚歎著。
就我自身而言^我曾經和那個叫作脅村雄一郎的人交往過,他在1986年4月死亡,那也是事實。然而,真的是我造成了他的死亡嗎?
「屬猴的話,今年只有三十一、二歲。」
「一開始無線通信用的是2181這個頻率,是接國際緊急無線電話。不光是海上保安廳,還連接到附近所有港口、商船、漁船上。這條線路不能長時間被佔用,所以,介紹詳細情況的時候,一般會切換到類似普通電話的無線,只和海上保安廳通話。」
「兩個人受歡迎的程度也不相上下,被稱為宿敵。但是,嚴格地說起來,上尾略勝一籌,奈良井總是被壓著一頭。」
「你的言下之意是……印第安那號、宇野這個名字,還有那些陶瓷動物……」
「是啊。假裝好心設置好烤麵包機,萬一下了毒……」剛才久世元子還說,要好好品嘗這些麵包才行。
「胡說!……」久世元子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嘴唇有些痙攣,「混蛋,請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真的是機械故障嗎?還是……人為的原因?」
「跟他直接談這件事的,是宇野家的哪一位?」久世元子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很在意這一點。
「那個……有可能是我搞錯了……那人說自己是職業高爾夫球選手奈良井,對吧?因為我以前看高爾夫精英賽,所以,一開始就感覺似曾相識。聽他自我介紹后,我也恍然大悟:原來是打高爾夫的奈良井啊。」
「住了半年院以後,上尾的傷是治好了,但身體不能恢復,沒法繼續打高爾夫球,後來自暴自棄開始酗酒……後來怎麼來著?」
鰍澤醫生加上一句,語氣稍微平緩了一些。
船廳里一個人也沒有。約好五點鐘在廚房集合,現在大家還在自己的房間里休息吧。
「真可憐啊!……」久世元子泫然欲泣地雙手合十。看到兩位男士也在為死者禱告,我便也效仿他們。
龍崎劍四郎和東順司走出去,關上門以以後,久世元子回頭看著鰍澤醫生。
「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在日常生活中,盡量避免讓煩心事影響自己,只考慮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那麼……」對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對策,「現在附近沒有巡航船隻,請儘快在御前崎靠岸。請講。」
接下來,大家如臨大敵似的,四處尋找那隻陶瓷生肖。可能失去磁性,掉在哪裡了吧……
「有沒有人知道?……這裡有一隻陶瓷生肖不見了。」東順司問了話以後,沒有人回答。
剛才我回到一號房間后,鰍澤醫生正準備說話,龍崎劍四郎和東順司就先後進來了。
想起早飯是八點半開始,我精神抖擻地起了床。拉開枕頭邊上的窗帘,燦爛的陽光照了進來。窗戶的下半部是清澈碧藍的海水,上半部是耀眼透亮的天空。
「我可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呢。每天早晨上班之前,都給丈夫和孩子們做好早飯。」
「嗯。以前勞德力莘被叫作印第安人的箭毒,主要是被南美原住民用來狩獵。但是現在很多醫院,都把它當作肌肉鬆弛劑使用。天然勞德力菲采自植物,因為稀少而價格昂貴,所以現在一般都採用化學方法合成。」
「你什麼意思……」鰍澤弘氣得太陽穴上青筋暴起,「你不是也逼死了一個女人嗎?」
「電從哪裡來?」我問。
我閉上眼睛,腦子裡胡思亂想著,打算睡一覺。
我期待地環顧大家,關於這一點我很好奇。
「我剛才跟阿東說了,他們應該馬上會來這裏。你們找到什麼了嗎?」我問鰍澤。
只要操舵室里沒有人,就不用擔心,有人發現我到飛橋甲板上去。這也是我認為,現在是最佳時機的原因。
但是四周非常安靜。沒有人說話的聲音,引擎聲也聽不到,只有波浪撞擊船體,發出沉悶的響聲。
仍然聽不到引擎的聲音。
「這樣一說,我也覺得那人有點不對勁……」說到這裏,我慌忙回頭瞥了一眼船廳,餐桌附近沒有奈良井的身影。
「傳言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但是,在那之前,在新宿的路上,跟喝醉的上尾打架,把他打成重度骨折的那兩個黑幫流氓,因為傷害罪被起訴,最後判刑一年。法院判決以後不久,就有周刊雜誌披露,奈良井出席暴力集團成員的婚禮,還和黑幫頭目一起打高爾夫球,而且,那兩個被判刑的流氓,就是這個集團的。」
「是的!……」東順司老實巴交地點了點頭。
「啊,那你是臨時上場咯?」
「還有別的機會!……」我突然回憶起一件事,叫了起來。
昨天下午上船之前,我打電話給爸爸,距離現在還不到一整天,但感覺卻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過了一陣子,東順司悄悄地走了進來。
「明白,馬上調頻。」龍崎又按了一下開關,傳來「read.99csw•com嘀」的一聲后,開始發送信號。
果然,剛才一直沒注意,現在才發現,窗外海面的波浪,只是原地起伏,並沒有後退。
龍崎劍四郎急匆匆地往回走,東順司緊隨其後。
「無論是殺了某某,還是導致誰誰死亡,只不過是措詞的不同,說到底,大家都犯了同樣的罪。」
「是不是船主呢?」東順司過了一會才說,聽起來缺乏自信。
「今天傍晚在御前崎靠岸,對吧?」背對著我,站在船尾的鰍澤弘,轉過身來說道。
「奈良井先生屬什麼來著?」
我拚命忍住嘔吐的衝動,心臟砰砰地直跳,渾身直冒冷汗。
「是嗎?那不是……」我吃驚地說。
龍崎劍四郎了解了狀況以後,就說要馬上和海上保安廳聯繫,大概是在大家去操舵室的路上,鰍澤醫生把包放在船廳門口了吧。
「幾點鐘了?……」久世元子回頭看牆上的鍾。
「收音機……」東川牧彥摸著下巴沉吟道。
聽到這句嘟囔,我鼓足勇氣把視線移回來。從鰍澤醫生和久世元子之間的空隙,能看到奈良井的臉,和剛才一樣,他翻著白眼,紋絲不動。
「還有一點不自然。」久世元子繼續反駁,「如果奈良井先生是自己注射的,為什麼現場沒有留下藥瓶?」
「而且,船主也在那裡等待我們。」
「他的烹飪技術還是不錯的。」久世元子笑著說。
昨天分配好房間后,大家把行李都搬進了各自的房間,然後六點鐘在船廳集合。雖然奈良井宣稱一直在廚房,但也有可能趁鰍澤醫生上來,悄悄下去溜進了五號房。晚餐后,鰍澤和東川在船廳喝酒,這段時間內也很容易得手。
我沿著右邊走廊往前走,經過船長室門口的時候,我把臉湊到掛著蕾絲窗帘的窗戶上,悄悄地往裡窺視,沒有發現龍崎劍四郎船長的身影。當然了,引擎還沒有修好,他不可能在房間里休息。
「嗯。」
「他的真實身份會不會是廚師?」東川牧彥半開玩笑地說。
「那兩個人是專業船員,特別是龍崎先生,好像很有經驗,應該沒有問題吧。」東川牧彥笑著說。
「你們兩位也餓了吧。我先簡單做一些,很快就好。」
「真的呢。昨晚上就設置好了,今早八點開始自動烤的。」
久世元子的這句話,讓大家從頭涼到了腳,每個人都想起了昨天晚上,磁帶里宣告的自己的罪狀吧。
「船長請大家不要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船上和密室一樣,人的精神,此時容易發生異常,也容易出事。大概還有四個小時,在御前崎靠岸以後,自然就真相大白了。請大家先用餐怎麼樣?擔任廚師的奈良井先生去世了,可能有一些不方便……」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脅村雄一郎的臉,濃密的眉毛以及倔強的厚嘴唇。從那嘴唇間,發出男子漢堅定有力的聲音:「這樣下去可不行,肯定會出大事的。你也提醒你爸爸注意吧。」
「我們昨天回到房間,差不多是夜裡十點,對吧?」女律師久世元子看著我,開始用一種梳理案情的語氣說話。
「我是第一次開這艘船,是龍崎先生叫我來的。」
「那個名叫上尾徹的選手,後來就是因為那次受傷死掉了?」對高爾夫不甚了解的鰍澤醫生問道。
「沒有,昨天我就覺得蹊蹺。」
「一點二十。」東川牧彥回答道。
「你分析得很對。」東川牧彥拿開煙斗,「我有過好幾次遠洋航行的經驗,只要不遇上大風暴,這樣的遊艇,是不會這麼容易壞的。」
東川、鰍澤、久世三個人站在甲板上。東川抽著煙斗,幾人憑欄遠眺。
「我不知道為什麼特別累……」
「只有六個。」
「我剛才也不敢相信,但是……大家都在下面,你快去告訴船長。」我說話的語氣,變得像是在命令爸爸的用人。
公司專務理事性子又急工作又忙,我不好多問,加上聽到宇野這個名字,就覺得不會有錯,心想,反正上船以後,就能夠知道到底是誰了……
鰍澤醫生沒敲門就推開了門。
我渴望聽到肯定的回答。
誰知他竟愕然地看著我:「我誰也不認識。」
「您的意思是,奈良井是自己注射了勞德力莘?」

最初是我工作的美峰觀光公司的專務理事告訴我,公司的一個大股東,在一家高爾夫球場做理事,他和宇野家很熟。宇野家通過他找到我,希望我能參加這次海上之旅……
外面陽光燦爛,大海碧波蕩漾、一望無際。
「桶谷瑤,你在1986年4月,造成脅村雄一郎死亡。」高亢的錄音聲在耳邊迴響,我蓋上毯子努力讓自己快點入睡。
「哎呀,還沒有。」
快到十點鐘的時候,奈良井從廚房裡出來了。我和久世元子,還有奈良井三個人一起下樓,回到起居甲板上。
「哇,您知道的可真詳細,東川先生。」
「不可能滾到太遠的地方。」
「肯定會出大事的……」
「什麼?……」我們吃驚地望著鰍澤醫生。
「怪不得聞到麵包香味,那也就是說,奈良井先生果然沒有起床……」
「到了御前崎,一問船主就全明白了。打高爾夫球的奈良井,還有那盒磁帶和陶瓷動物,如果船主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肯定是昨晚自殺的那個人乾的。」
「昨天船長是不是說了,鑰匙保管在操舵室里?」
東川牧彥苦笑著,戴著貝雷帽的頭左右搖晃。
「剛才我也不敢相信,所以,就回房間拿來手電筒,檢查他的瞳孔,確認死亡以後,我才去通知的大家。」他輕輕地合上奈良井的眼睛。
老虎、牛、馬、兔……我下意識地開始數。
我打開走廊盡頭的門,走上前方甲板。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操舵室門口。
「呼救呼救。我是印第安那號,我是印第安那號。」
「雖然他表面上若無其事,其實,事先早就準備好了注射器和毒藥……」
看到兩人握手言和,我如釋重負。這次我是特意來散心的,可不願意每天劍拔弩張的樣子。
「無論如何,先報告船長吧?」大家計議著。
後面有一艘倒扣過來的摩托艇,另外,還有上船的時候,我們坐的黃色橡皮船,以及寫著「Life Raft」字樣的大箱子,和各種各樣不知名的機械設備。
摩托艇的另一側,堆放著幾隻箱子。繞到船後面,一個男人的身影,進入了我的視線。男人斜躺在木箱和船之間窄小的空隙里,兩條腿伸向這邊。雖然他的頭隱藏在船頭下面,但是,我看到洗得發白的綠色工作服,我知道這是船上的技|師東順司先生。
久世元子彷彿要扔掉什麼噁心的東西似地,把手裡的最後一塊麵包一把扔在盤子里。
「為了讓我們都聽到,用了揚聲器。」東川的聲音有些疲憊,「能夠直接聽到和海上保安廳的對話,讓人更放心了。」
「嗯。昨天分配好房間后,他馬上就來廚房了,我教他用這些設備的時候,稍微和他聊了幾句。他在愛知縣一個有名的俱樂部里,打職業高爾夫球。但是,你們也知道,他最近的成績,一直不盡如人意;所以,這個賽季結束,他的合約到期后,球場不準備和他續約。」
「難道他有心臟病?」
「哎呀,晚飯應該在御前崎的飯店吃嘛。」大家說著話,先後走下樓梯,下到起居甲板上。
我走進四號房間,反手鎖上了房門。我立刻感到全身無力,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背部能感受到船的晃動。
「嗯,奈良井義昭先生的右眼角旁邊有道疤,但是那人沒有。剛才那具屍體上,也確實沒有……」我莫名地覺得恐懼,聲音發抖。
「上船以後,一定要先確認救生船和救生衣放在哪裡。……但也要防備萬一,有些東西已經破損了,或者數量不夠,別忘了先拿一件救生衣,放在自己的房間里。」
「是的。有一段時間,進決賽的總是他們兩個,但每次都是上尾得冠軍,輿論普遍認為,奈良井贏不了上尾。不過,後來……」我的記憶也慢慢復甦了。
「但是,昨天他不是說,打高爾夫球的人,都習慣早睡早起嗎?」
「何出此言?」
「這個究竟是不是勞德力莘,光憑目測還不能肯定……」
讓我驚嘆的是,大家都表現出了旺盛的食慾:就說我自己吧,平時從來不沾的煎雞蛋,也吃了兩個。
「奈良井先生在決心自殺之前,還設置好烤麵包機,為我們準備第二天的早飯,我們要好好品嘗才行。」久世元子說著,又哽咽了起來。
這裏的正下方,應該是操舵室和船長室的天花板,中間立著煙囪和錯綜複雜的天線。
「您的言下之意是,奈良井先生私自從您的包里,拿了一支注射器?」
「那廚師怎樣了?」久世打趣地問,「還在床上?」
阿東儘管怏怏不樂,但還是出去走到操舵室門口,敲了敲艙門。聽到阿東在裏面報告情況,我回到起read.99csw.com居甲板。
我也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胸口。
「只能這樣認為。」醫生點頭答道。
「工作,也就是開船……」我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咦,船停了。」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也不知道他還做了什麼手腳。」
我看著這兩位男士,本來想徵求他們的意見,可他們的表情也模稜兩可。
我不知道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睜開眼睛,室內光線已經昏暗。
混蛋,救生衣在哪裡?……我放低身體重心,四處張望。昨天我問阿東的時候,他確實說過「放在上面」。
幸虧船身輕輕搖晃,宛如搖籃,我很快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臉和手已經開始變冷,下巴和頸部也開始僵硬。從這些來判斷,應該已經死了四、五個小時……」
「但是,如果房間上鎖了,沒辦法拿到那個包怎麼辦?」
「船長,這種故障是怎麼發生的?」鰍澤提升的語氣裏面,充滿了質疑的味道。
腦海里彷彿傳來了爸爸的聲音。
「什麼,奈良井先生死了?」阿東驚叫起來,誇張地扭曲了面容。
相互確認了這一點之後,大家好像還在細細揣摩著,這種釋然的感覺,室內被奇妙的沉默籠罩了。
「是啊。我曾經讀過一本書,有幾個發現亞馬遜河的探險家,被印第安人用塗了勞德力莘的毒箭射死了。」
陡然間,我沒理由地心頭火起,輕蔑地翻了一下白眼。
可能是我剛才去向船長報告情況的時候,他從自己房間里拿來的吧。
書架上放著一些書,旁邊是遊戲桌。裏面的裝飾架上,擺著一個金屬圓盤,上面有一些陶瓷動物。
「啊,這裡有烤麵包爐。」我看著烤箱旁邊說。
「是他在冒充別人?」久世元子驚訝地號叫起來。
龍崎劍四郎抿緊了嘴,默默地走了出去。
「但……但是,死因是什麼?」東川牧彥吃驚地問。
「勞德力莘,不就是以前印第安人,塗在箭上的毒藥嗎?」聽到久世元子的這個問題,東川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麼,頻頻點頭。
打開船廳門的一瞬間,烤麵包的香味立刻飄了過來,但是廚房裡空無一人。

「這麼大的遊艇,能夠靠岸的港口也有限。」
「在他消失以前,曾經傳出了一些負面新聞。」
我飛快地對一臉驚訝的阿東,介紹了剛才的大致情況。
久世元子把視線投向空中,試圖從記憶中,尋找一些幫助判斷的材料。
「船內發現死者,一名男性客人在客艙里自殺。請講。」
「好事?……」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瞧著東順司。
聽著他們的對話,我忽然意識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不禁啞然失笑。
「不過,奈良井先生還那麼年輕,怎麼……」喝著咖啡的鰍澤醫生,終於露出沉痛的表情。
然而不可否認,我的心中,還是泛起了莫名的不安,和一絲受到威脅的緊張感。
不知是誰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真是哪位客人搗鬼,那只有奈良井先生了。」東川牧彥把煙斗從嘴裏拿出來,舔了舔嘴唇,「我們分好房間后,他馬上就去了廚房,後來一直在那裡。」
「確實可以認為,這些都是他的把戲,但是,他是怎麼上的這艘船的?冒牌貨不可能收到邀請的。」
「肯定會出大事的……」
「開船還不到一天,引擎就壞了。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雖然我對機械儀器一竅不通,但從常識上說……」
晚餐非常豐盛,酒也都是上乘佳釀,我喝了不少拉圖堡紅葡萄酒。
「我們也來,盡量幫忙。」
鰍澤醫生對比著注射器和塑料袋,袋子裏面,似乎裝有注射器的蓋子。
鰍澤醫生盯著我們,臉色蒼白,有些精神恍惚。鷹鉤鼻上的眼鏡突然滑了下來,目光渙散沒有焦點。
「哎,其實我也算經常坐遊艇,還和幾個朋友一起,買了一艘遠洋快艇,有時候也出海……」
一瞬間,兩個人屏息睨視著對方。
「磁帶里怎麼說的?」我問道。
「找不到。」
「我是印第安那號,我是印第安那號。海上保安廳,聽到后請回答!聽到后請回答!……」
再下面一層的機房裡,傳來「印第安那」號遊艇船長龍崎劍四郎和東順司的聲音。
「不知道,可能是燃料管子堵住了。」
「聽起來是他主動請纓的。他說:讓自己免費坐遊艇很慚愧,乾脆做廚師,為大家服務吧,畢竟自己的手藝,不輸給專業廚師,可能也是為了討好宇野先生吧。」
他按了話筒中間的一個鍵,牆壁上的一盞紅燈,隨之亮了起來,同時雜音消失,看樣子是無線電開始發送信號了。
「剛才問了阿東,他說在伊豆半島南邊。」東川回答,海風吹拂著他貝雷帽下面,露出的灰色捲髮。「已經看不見陸地了啊。」
「東順司先生,您一直是和宇野家的哪一位一起出海?」我開口問他。
「嗯,怎麼說呢,畢竟我也沒有見過奈良井先生本人……」
「對外宣稱是急性心肌梗塞,晚上倒在自家附近的路上,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了;可是,聽說其實是在住院期間,打了太多嗎啡而中毒了。」
「在失意的谷底,他決定向世界上的成功人士復讎,所以,他就混上了這印第安那號。他在船廳里裝上那盒磁帶,又擺放上瓷器小動物,還故意拿掉一個。他就通過這些伎倆,製造出詭異的氣氛,還破壞引擎,然後自殺。這樣一來,剩下的人,就會被莫名的恐懼包圍著,漂流在海上……」
「印第安那號昨天十五點,從葉山碼頭出發,計劃一周后抵達那霸。現在位於伊豆半島以南四十二海里,北緯34度55分,東經139度26分。今天早上九點,一位三十一、二歲的男性乘客,被發現慘死在客房的床上。乘客中的一位醫生檢查后,懷疑這名男子自己在手臂上,注射了勞德力莘之後,大約於今天凌晨死亡。接下來應該採取什麼措施?請回答。」
我來到樓梯邊,探頭往下張望,機房裡好像亮著熒光燈,但是,沒有說話的聲音。我走上樓梯。上面也悄無聲息。
烤麵包機的旁邊,疊放著昨天奈良井穿戴過的廚師帽和衣服。東順司匆匆地捲起這些東西,塞進了牆上的柜子裏面。
我跟在久世元子後面,準備進廚房,很自然地把視線投向音響的方向。
「沒錯!……」東順司理所當然地回答道,「龍崎先生的家住在藤澤,同時,還在家裡辦公。他從學生時代開始,就開起了遊艇,是個有將近三十年航海經驗的老將,各地的遊艇港口、遊艇業者都會請他去工作。」
……
奇怪的是,誰也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看來只能靠我們兩個了。」
「啊……」久世元子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注射器,這裏……」
「奈良井先生……也就是說現在船上的這個人,臉上沒有傷疤?」
「那麼,發起這次活動的人,是宇野家的哪位,問龍崎先生就知道了吧。」
醫生走出船廳下樓后,我和久世元子進了廚房。
不知不覺我停了下來。
「對。乘客不夠的時候,選手參加同外線路比賽時,把船開到比賽地,還有比賽后的回航等等。我還沒有在這麼大的船上做過船長,但是,像龍崎先生這樣級別的,一個星期到十天賺一百萬,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這樣啊,聽說現在的高爾夫球場,都不願意和專業球員或者實習生簽約。」東川牧彥侃侃而談,「但是,像他這樣,沒辦法靠獎金生活吧……」
「他臉上的表情很痛苦,所以,有可能是半夜裡突然發病,如果他當時能爬到我的房間,或許還有辦法搶救。」
沒有人往一號房間裏面看。
「肯定會出大事的……」
「什麼?……」久世元子回頭看著我。
「奈良井先生是自殺的,對吧?所以一開始就準備了藥水和注射器……」
「嗯……也就是說,你和龍崎先生,都是專業船員。這次龍崎先生接到印第安那號船長的邀請,然後叫上你,對吧?」
「沒有啊。」
「引擎突然停了。」他看著阿東,「走,跟我一起去修。」
「我也認識橋口由枝。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說,是我逼死了她。她死之前半年,我們就已經完全沒有接觸了。」
「那麼,其他人的那些事呢?他連我們六個人都調查了?或者說,那些都是憑空捏造的?……大家對磁帶里提到的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接下來,大家都沉默了,各自陷入了沉思。
叼著煙斗的東川牧彥,突然走到鰍醫生澤身後,問道:「怎麼回事?」
我大吃一驚,抬頭仰望著鰍澤醫生。
「客房裡沒有鑰匙啊。」鰍澤醫生假裝漫不經心地嘟囔道。
鰍澤弘把注射器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然後擱在床頭柜上。他掀起毯子,露出奈良井的手,捲起死者左袖,湊上去從手腕處開始仔細檢查。
「屍體表面沒有外傷,也沒有明顯特徵九-九-藏-書,現在只能說,可能是急性心肌梗塞,具體原因要解剖后才清楚。」
我穿上風衣,輕輕打開門。走廊上一片寂靜。因為鋪著地毯,所以聽不見腳步聲。
「為什麼?……你平時不是一直在這艘船上嗎?」
給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吃早飯,舵形的掛鐘,指著十點二十五分。
「具體年月可能不一定對,大概的內容還記得。奈良井義昭,你在1983年9月,造成了上尾徹的死亡。」
我沿著右邊梯子,爬上了飛橋甲板。甲板上面的風很大,很冷。
「奈良井先生在自殺前搗鬼?」久世元子驚問。
「大家還在這裏?都用過早餐了嗎?」
鰍澤醫生歪了歪頭說:「我剛才也是這樣以為的,但是……這個注射器是我的。」
「什麼?……」久世元子湊過來,好奇地問道。
窗戶的上半部分,仍是蔚藍的天空,但太陽已經逐漸西沉了。
「肯定會出大事的……」
東川牧彥點了點頭,耐心地解答了我的問題。
我希望能這樣,好讓自己相信所有的一切,都能恢復正常了。
東川牧彥飛快地跑到跟前,鰍澤醫生和久世元子也緊跟在後面,而我走了兩、三步就走不動了。奈良井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以及向上翻的白眼映入我的眼帘,我忍不住轉過頭去,幾乎站立不穩。
我也有衝動,要把我和脅村雄一郎的關係,以及他死亡的前因後果,告訴大家的意思,讓大家明白,不是我造成了他的死。最終,我還是按捺住了這個衝動。
阿東、久世和我先後進了廚房。
「什麼真的假的……你們自己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大家一起把餐具拿到廚房,我和久世元子一起,把它們放進洗碗機。我們約定,萬一到傍晚,遊艇仍然不能靠岸,就和昨天一樣六點吃晚飯,我和久世元子五點來廚房碰頭。
「先回房間休息一下吧。就算在這裏等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開船。」
久世元子貌似暫時沒有問題了。誰也沒有再開口。奈良井的死,可以被解釋為自殺。
「我也記得那個名字。」久世元子接過話頭說,「岩城堅次郎,是我做法庭指定律師時的一個被告。不過,他是在服刑中生病死的。」
「開飯吧。」鰍澤醫生也拿起麵包,隨便塞進了嘴裏。
「嗯,然後做一點吐司麵包和雞蛋……反正麵包已經烤好了。」
「我來拿瓶啤酒。」東川牧彥探進頭來說,「喝一點酒,放鬆一下心情。」
我們陸續走進船廳,室內仍然瀰漫著麵包的氣味,但是,聞不到咖啡的香氣,廚房也還是昨天的老樣子,似乎奈良先生,井並沒有起來做早飯。
不祥的預感掠過我的腦海。我正在被捲入不尋常的事態,而且是我不曾經歷過的危險事態,形勢岌岌可危……
那個男人的事情,應該拋在腦後。
……
「所以,假設奈良井義昭果真藉助流氓團伙之手,打傷了上尾徹,那確實可以認為,是他一手造成了上尾選手的死亡,就和昨天磁帶里說的一樣。」
「沒關係,我們來做。」久世元子輕快地站起來。
招待我們的人,到底是宇野家的哪一位呢?問一問龍崎劍四郎先生和東順司,這問題不就清楚了嗎?……遊艇主人因為對遊艇感興趣,才買了這條船,肯定經常和興趣相投的水手出海,龍崎先生和東順司,應該就是其中的成員吧。
「那個,我想起來了。四、五年前,確實有一些關於奈良井先生的流言飛語在四處傳播。」不知誰插了一句嘴。
「名字相同可能是偶然,說不定有人利用了這個偶然。那些陶瓷動物,可以上船后再放上去,那兩個船員好像之前也沒有察覺。」
「有人請你們開船?」我吃了一驚。
「好像提到過調頻……」我好奇地問道。
「嗯,可以。一般是靜脈注射,但也可以用肌肉注射。不過,我覺得蹊蹺的是,這個注射器……」
「怎麼回事?」
東川牧彥和久世元子對視了一眼。鰍澤昨天還說搞不太懂,大家為什麼如此在意,一個無聊的惡作劇。
狹窄的操舵室里,總共有六個人,我們四位客人分別站在龍崎船長的兩邊。本來這種聯絡工作,交給船長就可以了,然而,出於一種奇妙的心理,大家在潛意識的支配下,採取了一致行動。
「不,他也是昨天第一次,開上了這艘船。」東順司的語氣,簡直有點幸災樂禍,「龍崎先生和我,經常在一起開船。這次是有人請他,所以,他就叫上了我一起來。」
「我只知道那些有名的選手……」
「難道說,是那個自稱是奈良井的人搞的鬼?」
這是醫生出診的專用包,裏面有聽診器、血壓計、手術刀、剪刀等醫療器具,還有一些密封的注射藥水,和裝在塑料袋裡的注射器。
廚房旁邊的門被推開了,龍崎劍四郎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就算是惡作劇,宇野家的人,到底是怎麼查出來的呢?關於我和脅村雄一郎的關係……
我突然很想見到爸爸。爸爸現在還躺在虎門醫院的病床上吧。
「那麼,讓他做廚師是……」
「也就是說你們是專業船員?」鰍澤醫生插了一句。
鰍澤弘把視線投向大海,把眼鏡往上推了推,又慢慢地轉過身來。
「這裏應該是下田海上保安部的管轄範圍,我馬上和他們聯繫。」
我凝視天花板,側耳傾聽。聽不見,仍然聽不見引擎聲。故障還沒有排除。本來這個時候,早就應該靠岸了。
一打開船廳的門,我差點兒和東順司迎面撞上。
我也只好去幫忙打下手。
前方甲板上的白色長椅,應該是用來曬日光浴的,不知道誰把一副太陽眼鏡忘在了上面,顯得十分寂寥。
「我去替換船長,讓他來吃飯。」阿東起身到一半的時候,彎著腰不動了。
「果然……猴子不見了!……」
沒有人回答。我迅速在腦海里,整理自己的記憶。
一提到船主,沉悶的空氣,立即開始在室內瀰漫開來。昨天晚餐時冷不防響起錄音,自稱是審判官的男人,用冷酷的聲音,揭露了七個人的罪行;然後又是天亮以後的事件。雖然那盒磁帶,肯定和奈良井的死毫無關聯,但是,這些事情相繼發生,讓大家莫名七竅地恐懼起來。
來到各自的門前,大家停下腳步,互相對望了一下。
「現在四周都是海面,阿東說,再開一段會遇上黑潮。」
鰍澤醫生在桌上打開了包。
大事不妙!……
「藥水也是您的嗎?」久世元子連珠炮似的發問。
「因為缺乏證據,報道得不夠詳細。其實,負責調查那兩個流氓的檢察官,是我學司法時候的同學。上尾徹死了,奈良井也差不多被人遺忘以後,有一次閑聊的時候,我從檢察官那裡,了解到一些真相。據說在取證過程中,接到了告密電話,說那兩個人聽命于頭目,找茬打傷了上尾,而頭目是受奈良井委託。不過在審訊過程中,那兩個人一口咬定,只是路上的打架鬥毆,警方也沒辦法證明,他們就是受頭目命令的;再加上匿名的告密電話,也有可能是上尾那方面的人,陷害奈良井的陰謀。最後因為缺少確鑿證據,只能以傷害罪起訴那兩個人。」
我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裡瞧,裏面果然空無一人,兩名船員肯定還在船艙里,忙碌地修理那些機器。船已經停了,沒必要留人在這裏瞭望。
「我是海上保安廳。請講。」
「肯定會出大事的……」
「您沒有必要這麼生氣。」東川牧彥一邊做頸部舒展運動,一邊說道,「這隻是個黑色幽默,我還慶幸自己又多了一個寫散文的題材。當然了,錄音里說鰍澤先生您,殺害了一個女人,罪行最為嚴重,也難怪您無法接受。」
「肯定會出大事的……」
在那本小說里,餐桌上放著十個印第安陶瓷人偶,書里的人一個一個地被殺,人偶也一個一個地離奇消失了……
奈良井右手邊十厘米處的地板上,滾落著一支注射器,應該是從他手裡掉下來的。旁邊還有一個塑料袋,想必是裝注射器用的。
「船長說是凌晨。」
「在那之前的三年左右,是奈良井先生的鼎盛時期,他經常得冠軍,獎金排名每年都在前五位。」
「能麻煩煮點咖啡嗎?」東川牧彥從嘴裏拿出煙斗問道。
「因為也有可能,是眼下在船上的某個人,把磁帶偷偷地放進去的。」
「請告知地點。請講。」
混蛋,胡思亂想什麼!……最遲傍晚就能到御前崎,一下船,就打電話給爸爸,馬上坐車連夜返回東京。
龍崎拿下話筒,裏面傳來「嘀」、「嘀」的聲音。接著,他按下另一個開關。與此同時,剛才話筒里的雜音,通過揚聲器傳了出來。
「我現在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有龍崎能在這個時候,還保持著冷靜,「我搞清楚原因之後,馬上告訴大家。」
「流言飛語?」大夥都吃驚地瞪大了兩眼。
最後他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聲音,太陽穴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