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漂浮的遊艇

第三章 漂浮的遊艇

四隻酒杯里倒上了白蘭地。撲鼻的酒香,讓我想起了爸爸,我不禁淚盈于睫。
「原來如此。當時我也深感憤慨,如果剛才您說的是事實,那位『審判官』確實言之有理,『被告』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他還沒有發覺出狀況了吧。」

「現在應該距離港口只有十海里,差不多能看見燈塔了……」他疑惑不解地,把視線轉向漆黑的窗外,「總之,靠近港口之後船隻增多,如果探照燈和雷達發生故障,很容易發生危險。」
「確實如此。」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船長龍崎劍四郎和東川牧彥一起走出來以後,我戰戰兢兢地走過去,伸長脖子向裏面張望,只見舵的反方向,有一台機器著火了,上面滿是滅火器的泡沫,現在還在冒煙。
鰍澤醫生從船廳里拿出靠墊,想幫忙滅火,卻沒有派上用場,他和我一樣,站在甲板上不知所措。久世元子站在甲板的另一側。
「不,我討厭滴血的東西。」
聽到久世元子的反駁,龍崎劍四郎表情複雜地皺起眉。
天花板上懸挂著豪華的水晶吊燈,室內擺放著灰色的天鵝絨沙發和大理石桌子,窗戶對面的牆壁上,鑲嵌著各種閃亮的裝飾鏡子。
「剛才我簡單介紹過,我原本就對遊艇有一定興趣,有過幾次出海的經歷。」
「竟然是這樣!……」鰍澤醫生長嘆一聲,船廳里頓時沉默下來了。
接下來的一瞬間。
龍崎劍四郎讓東川牧彥站在舵前方的踏板上,又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加了一句:「不對,入港前一小時,我來替換您,您在這裏暸望一個半小時就可以了。」
他似乎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一臉沉痛地抱起東順司的身體,湊上前去凝視著死者的眼睛。
「可是,眾所周知,宇野先生擁有全日本,為數不多的幾艘豪華遊艇中的一艘,是這樣吧?」東川牧彥側頭詢問龍崎劍四郎。
我跟在龍崎劍四郎身後,踩著樓梯背面,一個有四、五級台階的艙口,小心翼翼地緩步走了下去。
「是嘛……」幾個人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久世元子轉過頭去,看著船長龍崎劍四郎,如此問著。
「即使如此,注射毒藥就另當別論了。」
「我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龍崎劍四郎猛抽了一口煙后,鄭重宣言,「現在形勢危急。」
「那麼,船主是宇野先生本人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如果是事故,陶瓷動物不可能減少的。」我雖然不願意麵對這個事實,卻也表達了相同意見。
操舵室的火焰,只用兩、三分鐘就被撲滅了。然而,對於站在甲板上的我來說,卻感覺格外漫長。
夜空中星光閃爍,但是數量比昨天稀少,大概是被雲彩遮住了。
「我以前有一個上司名叫小澤,比我早退休很多年。3月末的時候,他打電話給我,說宇野集團的一把手宇野剛太郎先生,打算請一位專業作家,為自己寫傳記,而且,他希望這位作家了解遊艇。宇野剛太郎是遊艇的狂熱愛好者,所以,他造了這艘『印第安那號』豪華遊艇。他常常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海,以此放鬆心情,同時謀划商業戰略;因此,他要求對方能夠淋漓盡致地,描寫出真實情況。」
「那麼,可以認為事件發生在四點二十分至二十五分之間。」
「您的意思是,不排除人為因素……?」東川牧彥問道。
「電線短路燒壞了保險絲。」
凜冽的寒風在耳邊怒號著,慘淡的星光下,陰森森的波浪翻滾在海面上,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色。
混蛋,他在觀察我身上是否飛濺上了死者的血液!……
「那我們來做一些簡單的晚飯吧……」久世元子起身說道,不料話說到一半,女律師忽然臉色一變,改了主意,「我還是和你們一起去吧。」
「您應該有所了解,雖說是暸望,其實也沒有什麼難度。只需要向外張望,同時觀測雷達,有船靠近了就通知我。」
「唉,這件事情,我沒有直接聽阿東提過。傳言說他把一個老人,保命的老本給騙光了。那老人因此變得神志不清,有一天晚上糊裡糊塗地離開家,第二天早上,倒在路邊的水溝里死了……」
「東京的飯店?」
「奈良井先生的死,是借用了鰍澤醫生的注射器……」東川牧彥低頭分析著,「這也在他的計算當中,是為了強調任何人都有機會下手。」
沒有人藏在地板下面。龍崎劍四郎船長把地板放回原處,站了起來。
「再說了,現在糾結磁帶里的內容,也無濟於事了。已經明擺著,那個自稱為法官的人,犯了一個大錯誤,他甚至把冒牌貨當作奈良井昭義殺害了。」
「兇手特意準備這些東西……出現了兩個犧牲者啊。」
「開始暸望之前,我有一個問題。火災的原因是什麼?」鰍澤醫生問道。
「也就是說,兇手就在我們四個人中間?」久世元子話一出口,頓時大驚失色。
「我認為已經修好了。」
「混蛋,不要說了!……」我尖叫起來,「不要說了!……畜生,我不想聽你危言聳聽!……」
海上保安廳的調查,需要多長時間?今天晚上能逮捕兇手嗎?到底是誰……
我化了個淡妝,做好下船的準備后,坐在桌邊打開了日記本。今天也許要半夜驅車趕回東京,我想趁記憶清晰,記錄下這些接二連三發生的突發事件,回東京以後,權把這一切當作旅途見聞,講給爸爸聽一聽,就當給他解解悶。
聽到我的通報后,另外三位客人也聚集到了飛橋甲板上。
「嗯。這次出海的目的地是日本非法佔據的化外之地——琉球群島,時間為期一周,廚師可以請客人擔任,所以,船員有兩個就夠了。我問對方:是否可以帶一個和我脾氣相投的船員,得到的答覆是,由我自行安排……太可憐了,都怪我邀請他上船……」
冷凍箱里擺放著東京某家飯店的奶油烤菜,和蔬菜燉肉等,都用鋁箔紙包成了一人份。
船長第一次用體諒的眼光,注視著久世元子和我。
我拚命鼓起勇氣,安慰自己:只要提高警惕就行了。我對自己的運動神經和身手,充滿了自信,萬一有敵人來襲,我拔腿就跑。
「混蛋,出事了!……」
「在附近找到撞擊東順司頭部的物體了嗎?」
「就是說,您也知道招待自己的,是宇野剛太郎先生?」久世元子瞅著鰍澤醫生,忽然落寞地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我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我雖然比常人身手敏捷,眼下卻被恐懼壓倒,根本無法動彈……
「那麼,您自己的情況又如何呢?」
搶先一步踏上飛橋甲板的龍崎劍四郎,一看到躺在地上的東順司,就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愣在了原地。
自動點火裝置緩緩轉動起來,接著,響起了「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連續不斷的引擎聲,聲音逐漸加速,越來越強勁有力。我們四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儘管誰也沒有開口,但是我很清楚,每個人都在確認自己的屬相,是否還留在托盤裡。
誰也沒有提出異議。
緊接著,東川牧彥就回到了船艙客廳。
東川牧彥和龍崎劍四郎大聲交談著,大步流星地走了上來。
鰍澤醫生把東順司那血糊糊的後腦勺,轉過來給我們看,我噁心地背過臉去。鮮血還沒有干透,從發梢滴落在甲板上。
「有幾名幹部也被逮捕了,東順司先生是一名普通的銷售,所以,他沒有受到法律制裁。」
對現場的拍照結束后,久世元子把毛毯鋪在甲板上,兩位男士把簇新的床單,裹在阿東的身上,把他移到了毛毯上。
「沒有。信上只簡單地寫了時間、地點,我就放在家裡了。」
我剛要打開門衝出去,又在門邊停下了腳步。這是不是誘騙我離開房間的圈套?
「很快就能看見燈塔的光了。我八點鐘去接東川先生的班,各位可以簡單地吃一點東西。等到上岸以後,想必海上保安廳,也會進行徹底調查,今天晚上或許很難自由行動。」
「我馬上和海上保安廳聯繫。」船長龍崎劍四郎調整心情,從東順司身邊匆匆站起來,說,「請不要破壞現場。」
「我去叫他。」
「您應該也聽東川先生說過了,是桶谷小姐第一個發現了東先生,等我們趕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難道……難道奈良井先生不是自殺?」我帶著哭腔問。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惱火地瞪著女律師。
龍崎劍四郎船長一放下無線九_九_藏_書對講機,眾人都迫不及待地張開嘴巴。轉過身來的東川牧彥首先發問:「現在船處在什麼位置?」
鰍澤醫生的目光里,掩飾不住對金錢財富的嚮往。久世元子也沒有進一步追問我。
透過操舵室的玻璃,只能看見前方夜空中,若隱若現的星光。船頭在漆黑的海面上乘風破浪。這幅波譎雲詭的畫面,帶著一股不真實的寂寥感。
「我是通過公司老闆,接受這次招待的。」我冷冷地回答,「所以我也不了解詳情。」
「這裏可不是小島,不過是活動範圍有限的遊艇罷了。」
「根據今天早上,『印第安那』號和下田海上保安部的聯繫,昨天晚上也有人橫死在船上。」
他從一個同定在牆上的玻璃盒裡,拿出一把鑰匙遞給東川。
「難道不是這樣嗎?」
「知道了。」
「混蛋,開什麼玩笑!……」鰍澤醫生猛然抬高了聲音,「那根本就是胡說八道,荒謬至極……」
「敵人也許不是孤軍作戰。」
「不行了,已經死了。」鰍澤醫生遺憾地宣布。
「這個還不明朗。」龍崎劍四郎插嘴道,「但是,有一點可以斷定,兇手心狠手辣,窮凶極惡。他已經殺了兩個人,還弄壞了引擎。對了,我認為奈良井先生不是自殺的。」
「你們說夠了沒有!……」
把碗碟放進洗碗機之後,鰍澤醫生、我、久世元子、東川牧彥四個人一起,先後走下了樓梯。
我們來到裝著金色門把的白色房門口,這是位於起居甲板最前部的主人房間。客人們誰也沒有進去參觀過,是最有可能藏匿兇手的場所。
龍崎船長走出餐廳,大家都緊隨其後。
「看來,我們都被人打著宇野家族的旗號,騙上了這艘『印第安那號』遊艇。」
這個時間,不是早該靠岸了嗎?
聽到久世元子的提問,兩位男士也一齊扭過頭來,盯著我的身子看,他們的目光帶著殺氣,一齊刺向我的臉。
「那麼請對現場拍照、取證之後,再搬運屍體。請講。」
「東先生剛才不是還在機房嗎?」久世元子率先發問,照舊是「審訊」的語氣。
「印第安那」號遊艇的技|師東順司臉朝下,趴在地板上,鰍澤醫生把手指搭在他的頸動脈上。片刻之後,鰍澤醫生縮回手,緩緩地搖了搖頭。

「奈良井先生死後,您也說過:磁帶的宣告有道理,他的確造成了競爭對手的死亡。」
「可能在我們下來之前,有人比我們早一步,溜進客房裡去了。」
龍崎劍四郎右手拿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在各種機器之間穿行,打量每一個角落。鋼板的地面凹凸不平,走在上面,不可避免地會發出聲音。反過來說,如果有人發出動靜,也能馬上傳到我們的耳朵裏面。
這艘船是不是永遠無法靠岸?
「如果移開耐油密封橡膠圈后,往裡面倒入垃圾的話,很容易就能得逞……」
「沒有……我想不起來……大概沒有……」
莫非,她已經對我的身份和家庭背景有所察覺?從桶谷這個姓氏想起我爸爸,又聯想到了那起不幸的事故?進而,她會因外界對爸爸的不當責難和中傷,對我愈加輕蔑。會這樣嗎?
「有不少人在那次事件中深受其害,欺騙無依無靠的老人,這一點尤為惡劣。有好幾位被騙光了養老金的老人,因此跳樓自殺了……」鰍澤醫生憤怒地捶著茶几說。
剎那間,我感覺萬箭穿心。
「沒錯,不過那個人應該是自殺。後來,『印第安那』號以十二海里的時速向御前崎航行,中午十二點半左右,引擎發生故障,一直到四點二十分左右才修好,現在可以繼續開船。請講。」
「反正一調查,就能夠水落石出吧?」
誰也不知道,聽到「消防泵」這個詞的時候,我心口不禁一揪。
「不錯,只有一個可能性。」鰍澤醫生隨聲附和。
「目的是什麼?」
窗戶外面仍然殘留著夕照,天空中開始亮起幾點星光,雲層逐漸瀰漫開來。
「無稽之談!……」鰍澤醫生咋著舌頭,毫不掩飾自己的不以為然。
「東川先生,以防萬一,能不能麻煩您在這裏瞭望嗎?」走進操舵室后,龍崎船長讓東川牧彥站在舵前方的踏板上,自己拿起了另外一側的無線對講機。
船長龍崎劍四郎熄滅香煙,和往常一樣,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那位老闆是?」
我們又從後面的樓梯,走上起居甲板,來到船員寢室。因為位於船艙尾部,房間格局呈三角形,每一面都靠牆,放置著一張雙層床,以及衣櫃和桌子。抬著東順司的屍體進來的時候,我已經來過一次。
「我不知道詳細情況。」
「那麼,船鑰匙是怎麼交給您的?」女律師久世元子繼續發問。
誰能吃得下這麼多肉!……
龍崎劍四郎船長堅定有力的語氣,讓我不寒而慄。
整體裝修風格統一為高雅清爽的灰色,而海藍色的靠墊和四個角落的陶瓷燈具,又為室內增添了一份神秘的透明感。
「現在切換成了自動擋,如果雷達感受到五海里以內的船隻,就會發出報警聲。」
「操舵室的門上有鑰匙,可以從裏面反鎖,絕對安全。我這就教您怎麼鎖門。」
「不管怎麼說,如果船長走進房間,要給自己注射,奈良井先生也會有所懷疑吧?他身強力壯,無論龍崎劍四郎有多麼強硬,遭遇到反抗也無法下手。」
「不過,我們要在出發前,把東順司的遺體安置好。」
「我不喝!……」龍崎劍四郎船長把酒杯推到一邊說,「我趕快吃完飯,去替換東川先生,應該很快就能看見燈塔了,神子元島、石廊崎、波勝崎、御前崎,四個燈塔排成一列。」
「啊?……」大夥聞言,都驚訝地回頭望著女律師。
龍崎劍四郎說著說著,不由得低下了頭,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過了一會抬起頭的時候,只見他眼圈明顯發紅。
開著門的操舵室里冒出濃煙,玻璃窗內火焰熊熊燃燒,電線燒焦的氣味,洶湧地衝進了我的鼻腔。
「頭部被擊打,說明是殺人事件嗎?請講。」
「簡單做點什麼吧?」久世元子律師打起精神問我。
久世元子停下正準備打開微波爐的手,豎起耳朵傾聽。
「我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平時沉默寡言的龍崎劍四郎,率先打破了沉默。
「很遺憾,沒辦法了……」
看到久世元子雙手合十,其他人也紛紛效仿。
終於來了。我繃緊了神經,既然已經暴露了,躲也躲不過去。
「我沒覺得奇怪,因為我以為,這位議員夫人會稍後上船,而多了兩名男客人是另有原因。我聽說,船主晚一天上船的時候,以為她們肯定和船主一起行動。我認為,議員夫人並沒有說謊,她也是被人騙了,幸虧她沒有上船……」
「海上保安廳,海上保安廳,請回答。」
「你大概知道那家公司的名字。」
在無人居住的二號房間,龍崎劍四郎掀起了床罩,雪白的床單上紋絲不亂。
「很奇妙啊,看著五個陶瓷小動物放在一起,就暫且放心了。」這是鰍澤醫生的聲音。
「沒辦法,軍令如山。」東川牧彥率先舉手同意。
那麼,兇手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為什麼呢?
「我也必須交代自己上船的經過吧。」久世元子抿著嘴問道。
我走到左側船舷,盡量站在船廳燈光能照到的位置。前後視野開闊,發生緊急情況的時候,還能迅速逃進旁邊的船廳。
「我也一直躺在床上……」
「我陪您去。」東川牧彥提議,「一個人很危險。」
「還好現在有四個人,可以一起抬起來,如果人再減少的話……」
「鰍澤醫生,阿東的確是死於他殺嗎?」船長龍崎劍四郎扭頭注視著鰍澤醫生問。
然而,聽到東川牧彥的一句話之後,我內心的尖叫瞬間凝結。
「理解。」
我忽然聽到腳步聲,有人走在甲板上,躡手躡腳地靠近我……
「是不是扔進了海里?」我不屑一顧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后,馬上後悔了,這樣一來,越發顯得自己可疑。
從后往前走,走廊右側,依次是東川牧彥住的六號房間,對面是鰍澤醫生下榻的五號房間、我睡的四號房間、久世元子的三號房間,我們按照順序,依次檢查了一遍。
另外三個人進去后,很快就走了出來。每個人都黯然失色,眉頭緊鎖,臉色越發蒼白。
「根據目測,是頭部受到了重創。不過沒有外傷,死因也許是顱腦損傷。」
「我們醫生確認一個人是否死亡,除了檢查脈搏的跳動,還要依靠觸覺和聽覺read.99csw.com,也就是檢查是否還有呼吸、心臟是否還在跳動……」鰍澤醫生說著,又搖了搖頭,「接下來就是觀察瞳孔的反應……」
「這裡是船的龍骨……用污水泵把裏面的污水抽出來,排進大海。」
「不用了,就這樣靠岸。不過需要所有人一起,在這裏瞭望。」
「這次的事件發生在飛橋甲板上,我們想把死者抬到室內安放。請講。」
「可能性很大。」龍崎劍四郎言簡意賅地,向對方介紹了大致情況。
「啊,那他肯定是用鑰匙開門的。奈良井先生鎖上門,睡著了以後,船長用鑰匙打開了門,給熟睡中的奈良井先生注射了毒藥。知道鑰匙放在哪裡的,只有船員了。東順司自己也是被害者,剩下的只有那個傢伙。」
「嗯……」東川牧彥抱著手臂,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是星期六那天,山下送過來的。他好像和船主、船長都很熟,我也就沒有多問。我和山下是相識二十多年的莫逆之交,我對他信任有加……」
「這件事我們來做。」鰍澤醫生雙手攔住龍崎劍四郎說,「船長請儘快開船,刻不容緩。」
接著,他奔上去抱起阿東的身體。
我出於本能地對此感到抗拒,就在此時,我忽地一閃念:「對了,會不會除了我們幾個,還有人藏在這艘船上?」
「很可能還有同夥。」
機房靠近船尾的一側,也有一扇艙門,附近擺放著洗衣機和烘乾機,走廊兩側,分別有一台冰箱和一台冷凍箱。
「喝白蘭地吧!……」鰍澤醫生建議著,隨手拿出一瓶酒。
東川牧彥輕輕搖著頭,環顧眾人說道。
接下去,東川牧彥開始向大家介紹了,自己上船的經過。
「我們從最下層開始巡視,請兩位在這裏稍等片刻,如果有人出來,請馬上大聲通知我們。」龍崎劍四郎船長對久世元子和鰍澤醫生吩咐道。
「熱一下蔬菜燉肉就可以了,很簡單。」
在這個營造出深海的幽冷、靜謐氣氛的房間里,只有鏡子前面的金色大鍾,在永無休止地左右搖擺著。
在船上最寬敞的衛生間里,金色扶手和粉色沖水馬桶,都被擦拭得纖塵不染,無論如何也看不出有來,人藏匿其中的痕迹。
「不要出聲,保持安靜。」龍崎劍四郎小聲囑咐我們。厚厚的地毯吞沒了我們的腳步聲,身後傳來東川牧彥鎖門的聲音。
「那問問山下先生,不就清楚了。」東川牧彥眼睛一亮,「現在能打電話給他嗎?」
不可能,太荒謬了!……
「可是,剛才聽了大家的介紹,我覺得:這一點也很蹊蹺。因為我並沒有直接和宇野剛太郎先生交談過;就算我和他交談過,我也分辨不出他的聲音。而且,牽線搭橋的小澤先生,我也多年未見了。現在回想起來,我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他……說不定我被人騙慘了。嗯,很有可能……」
鰍澤醫生喝了葡萄酒之後,臉色泛紅,現在又變得蒼白。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龍崎劍四郎的聲音微微發抖,他咬緊了嘴唇。
女律師久世元子點頭表示同意。
目送著東川牧彥沿著梯子,匆匆走了下去之後,久世元子迅速環顧左右。
「你說過,你在一家經營旅行社和高爾夫球場的公司工作,對吧?」
再忍耐一個小時十五分鐘……我時不時地看手錶,盡量讓自己放鬆。
我還來不及回答,東川牧彥就搶先開口了:「我的意見和鰍澤醫生不同。」
「沒錯。讓引擎發生故障,對船長來說,也是小菜一碟。」東川牧彥若有所思地自斟自飲。
「阿東最近才成為職業船員,四年前他是一個上班族。」
「可是這樣一來,怎麼解釋奈良井先生的生肖動物『猴』,竟然也不見了?」
龍崎劍四郎大步走進室內,打開了左手邊的另一扇門。裏面的卧室和外間截然相反,呈現出溫暖的田園牧歌風格。亮棕色柚木雙人床的床罩上,印著可愛的樹木果實,淺色的牆壁上面,繪製著塔希提島或薩摩亞之類的,南太平洋小島上原住民的生活風景畫。
東川牧鹽和久世元子拿著毛毯、床單和相機,回到了飛橋甲板。東川畢竟曾經是一名報社記者,他靈活地轉動著發福的身體,從不同角度按下了快門。
好漂亮的房間啊!……
女律師久世元子臨危不亂,語氣里充滿了和現實抗爭到底的、絕不妥協的鬥志。
「看來死亡時間還不長。」東川牧彥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鰍澤醫生突然發出幾聲乾笑。
「昨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我聽見他從浴室里出來,回到房間后鎖門的聲音。」久世元子斟酌著說,「因為我就在他的隔壁,聽到『喀嗒』一聲,後來還聽到了說話聲……大概是收音機吧。」
她走進吧台去取酒杯,鰍澤弘在小推車上選酒。
「哎呀,聽說沒有人藏在船里啊。」
「不……我記得他把門反鎖上了。」久世元子慎重地在腦海里搜索著記憶。
「打開湯罐頭,做什錦蔬菜吧。」
「嗯,伊豆和箱根也有。」
「說白了就是……」女律師久世元子陰冷地笑著,目光掃過所有人的臉上。
「啊,是詐騙客人的錢財的……」
久世元子說自己也有相機,但是,似乎東川牧彥的相機更高級一些。
「你什麼意思?……陰陽怪氣的。你又怎麼樣呢?龍崎船長,你自己不是也被宣判殺了兩個人嗎?」
「也就是說,你碰巧來到甲板上,發現了屍體?」東川牧彥問我。
「如果那個傢伙,趁奈良井先生洗澡的時候,悄悄地溜進了室內呢?奈良井先生看到船長在自己的房間內,自然也不會大驚小怪吧。」
卧室里也沒有發現異常。
「接受了誰的邀請?這一點不是船長最清楚嗎?」
「嗯,這個我們來處理。呀,可是我對機械一竅不通,連照相機都沒有。」
「冰箱和冷凍箱真大啊,簡直可以藏得下一個人。」我驚嘆地說。
我明白他們的意思。可是,真的不能換一個思路嗎?

鰍澤醫生則稱自己當時,正好從樓下的衛生間出來,聽到東川牧彥的喊聲,趕緊敲響我和久世元子的房門,大喊著「出事了!」,一路狂奔過去。
「我認為晚上九點可以靠岸。」
「沒錯。身體還有溫度,應該是被襲擊之後,隨即就被發現了。」
「我一直在睡覺,聽到桶谷小姐的聲音,這才醒過來的……」鰍澤醫生宣稱。
「總之,火是被撲滅了,造成的後果卻很嚴重。」龍崎劍四郎船長嗓音沙啞,「一個配電盤被損壞了,因此,探照燈、衛星導航儀、無線電對講機、雷達,統統都不能用了。」
「請多拍幾張,遊艇靠岸以後,警方可能會有很多問題。拍完照后,麻煩你們把遺體放在毛毯上……」
「您可以用這把鑰匙,從內側鎖上艙門。」
「我大吃一驚,一時不敢相信。像宇野剛太郎這樣的大人物,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工作,輕易交給我這樣一個資歷尚淺的女律師呢?他的公司里,必定有很多資深律師。可是,據中本女士介紹,宇野家的私人律師,最近年老體衰,難再委以重任。再者,我以前的那位客人,和宇野家是知交,深受剛太郎先生的信任。那位客戶對我的工作態度讚不絕口,剛太郎先生也認為,律師只要具備實力和誠意即可,年輕女律師反而更讓人輕鬆,所以決定邀請我來參加。」
我留在船艙門口守候,龍崎劍四郎在裏面巡視一圈后就出來了。他單膝跪在地上,掀起一塊地板,用手電筒照亮了下面。我也不由得走過去張望,只見地板下,方五十厘米左右的船底,泛著油光的黑色海水在其中晃蕩。
久世元子連忙跑出廚房,對著兩人解勸:「好了好了,先吃飯吧,肚子餓了就容易發脾氣。」
「但是,靠近港口或者太陽下山後,一定要有人在船艙瞭望。」龍崎劍四郎看了一眼手錶,「離入港還有三個半小時,在這期間,我有些問題想問一問各位。上岸后,海上保安廳應該會進行詳細調查,但是身為船長,我必須在可能的範圍內,掌握所有的情況。」
每個人都發出複雜的嘆息聲,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心煩意亂。
「喝上一杯吧!……」鰍澤醫生指了指吧台。
船長龍崎劍四郎從隨身攜帶的一串鑰匙裏面,挑出一把插入鎖孔,眾人屏住呼吸,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他打開房門,按下了電燈開關。
「你是什麼情況?」久世元子盯著我問。她總是用居高臨下的語氣和我說話,還用試https://read.99csw.com探性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每次都讓我心頭火起,同時又坐立不安。
在我們三個人的注視下,龍崎劍四郎開始和海上保安廳取得聯繫,過程基本上和今天早上相同,不過這次直接呼叫了2150無線台。
「沒有人出來過。」
「我在操舵室掌舵,鰍澤先生在前方甲板,東川先生站在船尾,兩位女士請分別站在甲板的左右兩邊,有其他船隻接近,請馬上通知我。東川先生距離操舵室很遠,到時候請打開手電筒,甲板上的各位,看到手電筒的光以後,就來告訴我,鰍澤先生敲窗戶就可以了。然後……」
「快一點!……」
「無線通信不能用了嗎?」
我豁出去了,如果被問到東京那家飯店的名字,我就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們。然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位豪門千金啊。」
東川牧彥的這番話,讓我想起了早被我拋到腦後的奈良井先生的死。
我們四人分別抬起毛毯的一個角。我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的手,拚命克制住尖叫著扔掉毛毯的衝動。
「你想一想,他會故意選擇,自己最容易被懷疑的時間,殺害東先生嗎?應該還有很多更適合的機會。相反,能夠在奈良井先生的腋下,注射毒藥的人很有限,並不是『任何人都有機會』。」
寫到我們在船內巡視了一遍的時候,門外突然騷動起來。鋪著地毯的走廊上,驟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用力敲擊我的房門。
「我沒有別的意思!……」東川牧彥連連搖手澄清,「不過,再豪華的遊艇上,空間也很有限,阿東被襲擊后血還沒幹,你就來到了這裏;所以,我總要問問你,是否看到了什麼,或是聽到了什麼……」
「如果有心,很容易辦到,只要把保險絲換成銅線……」
龍崎劍四郎熄滅了燈,鎖好房門,我們四人默默地走出主人的房間。
「當然是醫生,或者……」
「不知道是何方神聖,請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東川牧彥大聲地號叫起來。
「通常會在船上,準備計劃用量兩倍以上的食品。」船長龍崎劍四郎笑著搖了搖頭說。
「原來是胡說八道啊。」
頭髮凌亂、滿臉烏黑的船長龍崎劍四郎,氣喘吁吁地坐在船廳的椅子上,大家迅速地在他身邊圍成一圈。
「沒有,我什麼也沒有發現。」鰍澤醫生搖了搖頭。
「東先生是幾點鐘去操舵室的?」
「這個嘛,也有可能。」
「小說里好像也有類似場景。」抿了一口白蘭地后,久世元子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東川牧彥從踏板上走下來,龍崎走上踏板,扳動了引擎的開關。
「左右兩邊走廊都通向甲板,我是從右邊的樓梯走上甲板的,兇手完全可以從左邊逃走……」
「請儘快在御前崎靠岸,並且保護好現場。請講。」
「啊,是有人打電話通知我的。星期天下午,我和東順司第一次踏上了這條大船,準備燃料和水之類的必需品之後,晚上在山下家裡借宿。船主的秘書打電話到山下家裡……不,秘書直接打過電話到我家裡,我太太說,我在山下先生的家裡,於是,後來就打到山下家裡,通知了我們。」
剛跑上樓梯,我就「啊」地叫了出來。
「懲罰那些逃脫法律制裁的人?」
「已經過了六點半。還有兩個半小時,就要靠岸了,我在船內巡視一遍。」船長龍崎劍四郎說著,匆匆站起身來。
「我公司的專務理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已經被夜幕籠罩了。
「一個人難免害怕,如果有事就大聲呼救,我在操舵室里,肯定能夠聽見。」
我顧不上洗碗,打算立刻下樓。可轉念一想,這種時候,應該避免自己一個人單獨行動。
「冒昧問一句,你還是單身?」
「我是接受了一位女患者的邀請,這位女士的先生是國會議員,擔任政務次官。」鰍澤醫生摸著凹陷的下巴,側著頭說,臉上的表情,彷彿不容他人對他的這番話置疑。
「再過一個小時就要靠岸了,這段可怕的航程也要結束了。人都已經死了,現在討論誰是兇手,還有什麼關係!」
「東順司先生好像是龍崎劍四郎先生你請來的?」
鰍澤醫生回到飛橋甲板上,再次檢查了東順司的遺體,而我背過身去,凝望著夜幕降臨的大海。
「桶谷小姐也認可這個說法吧?」鰍澤醫生想取得我的同意。
「是啊,接下來交給警察就好了。」久世元子平心靜氣地說道,「只要問心無愧,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不對……我認為半夜裡,去奈良井先生的房間,能讓他放鬆警惕,打開門的,另有其人。」
「從這邊回去吧?」
「那就是說,多少了解一些吧?」
我們再次回到上層甲板,檢查了一遍船長室,在巡視完前方甲板、飛橋甲板和船尾甲板后,終於一齊返回到了船廳。
我們準備飯菜的時候,船長龍崎劍四郎和鰍澤醫生繼續在船廳喝酒,他們的說話聲音傳進了廚房。
「一般情況是,每四小時換一次班,您現在還不熟練,我們就兩小時輪一次吧。」
「我也大吃一驚,從小就聽母親說,沒有比船著火更可怕的事情。這種現代遊艇上,沒有消防泵嗎?」
透過鰍澤醫生的鏡片,我發現他把眼睛眯成一條縫,正在上下打量我。
「你想說誰能注射毒藥?」
打開廚房的冰箱一看,好傢夥,裏面也滿滿地,塞著鮮紅的生肉和烤牛排、金槍魚肉等等。真不明白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多肉。
「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無人生還》裏面,兩、三位男客人提議,在印第安那島上搜尋一番,他們鑽進山洞,順著繩子爬下懸崖……可是沒有發現任何人。」
路過冰箱和冷凍箱的時候,我打開門一看,裏面塞滿了大塊的肉,周圍還放著十幾塊冰磚。聯想起阿東頭部的鮮血,噁心得我趕緊把門關上。
「我贊成!……」聽到鰍澤醫生這樣說,久世元子立即響應。

「我也有這種感覺。」龍崎劍四郎接過話頭,「比如剛才引擎熄火的原因,是燃料儲存罐里的垃圾,堵住了連接過濾器的管子。船在造好以後的三年內,會發生這類現象,每次都需要把垃圾清除乾淨,一般來說,以後就不會再有這類事情。而我聽說這艘『印第安那號』遊艇,已經航行了五年了。」
「我有。」東川牧彥搶著說道。
這樣一來,我當然也要同行。在船上的時間不多了,決不能單獨行動。我提醒自己要處處小心,千萬不能麻痹大意。
在海上漂流的船如同孤島,誰也不會來相救,和外界斷絕了聯繫……對了,就和「印第安那島」的情景如出一轍。那麼,結局會和小說相同嗎?……一個接著一個,所有人相繼被殺……
「不一定是男人,如果使用鐵鎚,女人也能夠輕易地得手。」
我藉著船廳的燈光,看了一眼手錶,頓時愕然,已經過了九點十分。
東川牧彥猛地把圓托盤從裝飾櫃里拽出來,重重地放在桌子正中央。
「又要修理嗎?」鰍澤醫生滿臉惶恐地問道。
船廳里的桌子上,擺著蘇格蘭威士忌的酒瓶和酒杯,看樣子東川所言非虛。
我們三人困頓不堪地坐在沙發上,龍崎劍四郎則在吧台凳上淺淺落座。他摸著鬍子,眉頭緊鎖,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困惑。片刻之後,他茫然地拿出煙點燃。
「兇器嗎?」鰍澤醫生問道。
「請告知地點。請講。」
「死因是什麼?」久世元子輕聲發問道。
「印第安那號船艙內部,再次發現一名死者,一名船員在飛橋甲板上,被人擊打後腦勺身亡。」
龍崎劍四郎調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地抑制著著情感,回答道:「是的,我們一直在檢查引擎故障,剛才終於找到原因,把船修好了。我讓東順司去操舵室發動引擎;為了慎重起見,我自己留在船艙里。可是等了半天,引擎也沒有發動,我以為還有什麼問題,剛要重新開始檢查……」
「拿掉『猴』的人,也許不是奈良井先生。這樣的話,可以進一步推測……」東川牧彥說到這裏,忽然閉口不言。
「啊……」我輕輕地呼了一聲。
船長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樓梯,出於和奈良井死亡時相同的從眾心理,我們四人一聲不吭地緊隨其後。我自己也惶恐不安,片刻都不願意單獨行動。此刻的飛橋甲板,已經被黃昏包圍,海面上波濤滾滾。
久世元子把用微波爐解凍后的燉牛舌倒進砂鍋里。
「辛苦了!……」我們三人read.99csw.com齊聲說道,我給他也斟了一杯酒。
「很不巧,我也會選擇其他辦法。」鰍澤醫生拚命壓制自己發抖的聲音,奮力反駁說,「我不會故意選擇『自己最容易被懷疑』的辦法。」
船員寢室裏面,有一間狹小的衛生間,裏面也空無一人。隨後,我們打開走廊上的門,只見鰍澤醫生和久世元子站在外面。
「說到底,磁帶啊、動物啊,船長最有機會事先搗鬼。首先,東先生臨死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可以找很多借口,讓東先生去飛橋甲板,然後,他就尾隨其後將其打死,又若無其事地回到機房。」
「無論如何,請馬上開船。引擎已經修好了,對吧?」鰍澤醫生問道。
龍崎劍四郎看了一眼衛星導航儀的液晶畫面說:「北緯34度55分,東經139度26分。請講。」
跟剛才一樣,每一張雙層床上,都掛著棕色的帘子。船長龍崎劍四郎按照順序,把每一張床的帘子掀起來,我也在他身後,探頭往裡張望,唯獨轉過臉去,不看入口右邊的下鋪,被鮮血滲透的床單一角,在不經意間闖入了我的視線之內。
還有四個小時啊……
龍崎劍四郎用餐巾擦了擦嘴,推開椅子。
「可是,假如是事故,那就說明是東順司自己,走上了飛橋甲板的。他上去做什麼呢?」
然而,在蔬菜燉肉和麵包香味的誘惑下,兩人分別起身,站在長桌的兩頭。
「假如奈良井的死也是他殺,確實是兩個犧牲者。總之,兇手喪心病狂,以為自己在代替法官懲罰惡行。」
「那封信你帶來了嗎?」久世元子驚奇地問道。
「開一瓶葡萄酒吧。」我提議道。
「對……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了。」
「我爸爸也開了幾家公司,貿易公司、房地產公司、保齡球館,還有……飯店。」
大家一起把盤子收進廚房。
由此可見,鰍澤醫生左右逢源,拉攏名流夫人,從而發展醫院的外交手腕,本事相當了得。
甲板左後方的角落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手裡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刀。
「哎呀,很遺憾,電線全部燒光了。」
「阿……阿東……阿東!……」
「現在是七點二十分,無論如何,一個半小時以後,我們就能抵達御前崎,接下來的調查,只能交給海上保安廳了。」
「嗯!……」我也立即站起身來,起步往廚房走去。接下來只剩一個半小時,在大家的視線所及範圍內忙碌一會,時間很快就能過去。
「你來到甲板上做什麼?」久世元子突然尖銳地問道。
「一直到最後,我仍然半信半疑。船剛剛起航,我就發覺:自己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巨大錯誤,埋怨自己沒有在上船之前,確認宇野集團裏面,是否有個叫中本的經營總務室長。直接打個電話給宇野剛太郎先生,就能一清二楚了,我卻……啊,我真是鬼迷心竅!……」
「嗯?!……」
我們打開各自的房門,同時閃進了室內。確認室內沒有人之後,我飛快地鎖好門。
四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說話。
「雷達也壞了……」
機房裡亮著熒光燈。因為位於吃水線以下,室內沒有窗戶,到處是發動機、輕油箱、水箱、發電機、配電盤等大型機械,各種管道和計量器錯綜複雜,引擎和發電機的噪音不絕於耳。
「我是四點二十分醒的。」我斬釘截鐵地說,「換好衣服走出房間,到達這裏,差不多是四點二十五分左右。」
「小澤先生認為:我是合適的人選,想和我商量一下,是否有此意願。並且,剛太郎先生希望這位作家,可以參加下一次的出海航行,好在船上,把自己走過的人生之路,完完整整地告訴對方。這真是一個求之不得的好機會,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隨後,小澤先生寄過來一封信,信紙上列印著這次的日程安排和集合地點。」
「當時我先是聞到一股臭味,回頭一看,配電盤上冒出了一股白煙。我嚇了一跳,連忙去拿滅火器,這時東川先生也跑進來幫忙了。」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這次的兇手,是有意模仿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那部小說,只不過把舞台從孤島搬到了遊艇上而已。所以,兇手肯定是一開始,就出場的某個人物。」
「操舵室里沒有人,不要緊嗎?」久世元子的視線離開陶瓷動物,似乎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這……這也太荒謬了!……」我尖聲大叫起來,「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船長怎麼樣了?」東川牧彥似乎突然回過神來。
「這樣一來,馬上就會造成引擎熄火嗎?」
「你認為不是船長的陰謀詭計?」
等遊船一靠岸,我就馬上打電話到爸爸入住的醫院去。今晚無論如何,我也要返回東京去;再晚也要把虻田叫起來,讓他開著凱迪拉克來接我。
「做牛排嗎?」
「不過,這說明只有你知道,招待自己的是宇野剛太郎。」鰍澤醫生若有所思地說。
他伸出手掌抹了一把臉,抹掉粘在鬍子上的滅火劑,終於開口說話了。
「對我的宣判純屬污衊。無論醫生如何儘力搶救,還是難免有患者離世,這是每個人的命運,可不是醫生的責任。」
「四點十五分剛過,大概是十七、八分鐘之前的樣子,我當時看了表,所以記得。」
「嗯!……」眾人全都點頭無異議。
「東先生身上多處受傷嗎?」久世元子詢問鰍澤醫生。

「我不是專業法醫,不過十有八九錯不了……」鰍澤醫生沉吟著,語言十分謹慎地回答,「可是也不能排除他自己不小心,摔倒而死的可能性,比如後腦勺被某個突起物猛烈撞擊后,身體順勢翻過來,就趴倒在了地上……」
久世元子攥著拳頭,緊咬嘴唇,眼睛里淚光閃閃。
「東先生是被什麼東西襲擊的?」
「好吧!……」有人不情願地低聲喝了一句。
五點半左右,龍崎劍四郎從操舵室里出來,走進了船廳。所有人自然而然地,圍坐在了他的身邊。
「假設趁奈良井先生熟睡以後,悄悄地溜進去呢?」
「不是在下面的船艙里嗎?」
「那麼,兇手應該是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一擊致命。」
「嗯……不清楚啊。」
「沒有擔架嗎?」鰍澤醫生隨口問道。
剛才把東順司的遺體,安放在船員寢室雙層床的下鋪之後,剛返回船廳,我就發現動物又少了一隻。
隨後,龍崎劍四郎忽然推開客廳右面,牆壁上的一面鏡子,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衛生間。大理石浴缸里沒有一滴水。
「嗯!……」我虛弱地點了點頭。
「差不多要收拾行李了吧。」
東川牧彥說著,將目光投向了鰍澤醫生。
「距離御前崎還有四十二、三海里。中午開到距離御前崎東南三十多海里的時候,引擎發生故障熄火,船停航了四個半小時,因為潮流的原因,船即使停著不動,也會以每小時一海里的速度,往東北方向漂移,所以,眼下……」
「有一個名叫中本的女人,到四谷的事務所來拜訪我,說從一位以前向我諮詢過遺產繼承問題的客戶那裡,聽到我的名字。中本的名片上,印著『宇野集團·經營總務室長』的頭銜,看上去是一位精明能幹的職業女性,待人接物也很得體。聽她介紹,以宇野剛太郎先生為首的宇野一家,將在下個月中旬,乘坐『印第安那號』遊艇出海,剛太郎先生打算在船上,聽取大家的意見之後,立下遺囑。中本說,想請我做見證人,提供法律上的建議,並且立下正式遺囑。」
我突然尖叫起來,把餐巾扔在桌上,一股無名的怒火湧上心頭。
「誰能料到會出這種事。」龍崎劍四郎煩惱不堪地搖了搖頭。
等火焰撲滅了,煙霧散去之後,船長龍崎劍四郎和東川牧彥一起,從裏面走了出來,兩人手裡都拿著滅火器。
「畢竟是為了順利靠岸。」久世元子也表態了。
「不,應該只有後腦勺,被鈍器擊打了一下。」
我心頭火起,氣勢洶洶地大聲反駁:「要我說,兇手一定是從左邊逃走後,飛快地回到起居甲板,躲進自己的房間,聽到我的呼救聲后,才又若無其事地走出來的!……」
我和久世把菜擺上桌的時候,鰍澤醫生和龍崎劍四郎船長兩人,一個臉色煞白,一個臉色通紅地怒目對視著對方。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讓他去操舵室里發動引擎。」
為什麼燈塔的光,一點兒也看不見?
「岩田商事。」
「我在聽收音機,是靜岡電台,我還記得節目內容。」
「如果不是碰巧,您認為是什麼?」
鰍澤醫生看上去十分猶豫九-九-藏-書,最後終於把心一橫,說道:「我也一起去吧,現在這船上危機四伏。」
「嗯,開白葡萄酒。」鰍澤醫生強調。紅葡萄酒會讓人聯想起什麼,這一點大家心照不宣。
「我一時想不起有合適的木板,請你們抬著毛毯的四個角,暫且把遺體安置在船員寢室。」
可是,聽聲音不止一個人,男人們的怒吼聲中,混雜著久世元子律師的尖叫,聽上去大家都在往駕駛甲板跑去。我也跑出走廊。
「可是……」久世元子尖叫一聲。
我的聲音裡帶著哭腔,這並不是為阿東的死而難過,而是因為無法接受這艘船上,竟然再次出現了死者的事實。
「好,我明白了!……」
「當然。」
從窗戶往外張望,只能看見黑色的波濤,還沒有陸地燈塔的蹤影。
「打著投資盈利的旗號,以獨居老人為主要對象,發行債券實施集資詐騙活動。公司很快就被檢舉揭發,那些所謂的證券都是廢紙。」
「因此,有一點我務必要問個究竟,大家接受了誰的邀請,以及乘上這艘『印第安那號』的來龍去脈。」船長龍崎劍四郎嚴肅地瞪著乘客問。
「好的!……」所有人都鼓掌同意。
我絞盡腦汁,可是毫無頭緒,耳邊響起了船長龍崎劍四郎鏗鏘有力的斷言:「所以,兇手就在我們當中。」
「那我們去巡視了。」
裝著陶瓷小動物的黃銅圓托盤,被我們放在船廳的桌子上。眼下,只剩下了五隻小動物,老鼠不見了。毫無疑問,東順司屬鼠,今年二十七或者二十八歲……
不知道為什麼,我強烈地感覺到,這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
「那麼,能麻煩你們把現場拍下來嗎?」
「我想起來了,社長是不是被憤怒至極的受害者,用日本刀砍成了七八段地慘死者?」
龍崎船長、我、久世元子、鰍澤醫生,先後走下船長室旁邊的樓梯。
「我對自己接受了船長一職,卻沒有盡到責任表示抱歉!」船長龍崎劍四郎懇切地道著歉,接著,他環顧眾人問道,「如果哪位對船主或者此次活動的組織者,有更詳細的了解,能否把情況告訴我?」
「原來如此。」
大家默默地喝酒吃飯,誰也沒有再開口。
鰍澤醫生聞言,勉強答應了下來。
「什麼行業?」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上船后不覺得奇怪嗎?」我問鰍澤醫生,「那位議員夫人並沒有上船,而且除了你之外,還有兩位男客人。」
就在幾分鐘前,我跑到起居甲板上,站在樓梯邊大聲呼喊:「不得了了,東先生出事了!……」聽到我的聲音,三扇門陸續打開,他們從裏面亂紛紛地跑出來……
「明白了。現在風浪較大,我打算以十海里的速度,前往御前崎。請講。」
「那麼,客房也檢查一遍吧。」
我一指出這一點,大家的反應,和白天的如出一轍,條件反射般地四處張望,但很快就放棄了搜尋。
為什麼我要在這裏,抬別人骯髒不堪的屍體?
「那麼,磁帶為什麼用了『殺害』這個嚴厲的說法?」船長龍崎劍四郎兩眼如炬,惡狠狠地直盯著鰍澤醫生問道,語氣十分強烈。
「不會,根據垃圾在儲存罐里的堆積情況,慢慢造成輕油流通不暢,最後導致引擎熄火。可是,出港的時候,所有油罐里都裝滿了油,如果打開管子,裏面的輕油溢出來之後,到處都會散發出油的味道,而且,在船身搖晃的狀態下,這項行為也難以進行。這就說明,這艘船交到我們手裡的時候,已經被人做了手腳。」
「那麼,您是什麼時候得知,船主要晚一天,在御前崎港上船的?」
東川牧彥和久世元子走下起居甲板。
「你沒看到可疑人物嗎?」
「這樣說起來,東先生不是應該和船長在一起嗎?」
「你剛才說每小時開十海里,那麼到御前崎……」
「我在麻布開了一間產科醫院,患者自然都是女性。因為地理位置優勢,前來光顧的名流夫人不在少數。其中一位夫人的先生,是一位位高權重的政治家,是她被邀請參加『印第安那號』遊艇的出海旅行。聽上去她和船主夫人關係親密。她對我說,除了船員,所有的客人都是女性,有一位男士參加更有意思,而且有醫生同行,讓人心裏踏實……」鰍澤醫生搖著頭說,「盛情難卻,我就請人替我坐診一個星期,自己來參加這次航行。」
「啊……有可能。」
什麼意思?居然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來跟我說話!……混蛋,你知道我是誰的女兒嗎?……
「拜託了!……」
「有可能是人為造成的嗎?」
海面上波浪翻滾,船身搖晃得厲害。幸運的是……不,也許應該說不幸的是,誰也沒有暈船。
剎那間,室內的空氣凝固了。
「很遺憾,這艘船上沒有電話。」
「宇野、Uno Unknown……這不是發音的偶然巧合啊。」鰍澤醫生臉色煞白地說。
「可以故意延遲著火的時間嗎……」
「嗯……如此說來,兇手除了他,不可能是別人。」鰍澤醫生用下巴示意操舵室方向。
「各位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天黑以後,一定要有人在操舵室瞭望。東川先生有開船的經驗,能麻煩您嗎?」
「那盒磁帶好像說,東先生導致某個人發狂而死,龍崎先生對此有所耳聞嗎?」
我加熱平底鍋后,開始翻炒什錦蔬菜。聽到船廳里再度傳來說話聲,我盡量不出聲側耳傾聽。
看到東川牧彥的臉上,掠過一絲猶疑,龍崎劍四郎趕緊補充了一句。
「有人利用宇野先生的名字,設計陷害我們……還是這個可能性更大。」久世元子提出了相反意見。
人影猛地停下腳步,隨即又輕輕地朝我走過來。
最後的一號房間,是死去的奈良井先生的房間,床上躺著的是……我沒有勇氣再次踏進室內。
「是啊!……」兩個人雖然點頭,仍然相互怒目而視著。
「我先出去了。」他低聲跟大家打了個招呼,走出餐廳。
「就在這個時候,操舵室突然傳來聲音。我看到火光以後,就慌忙拿起廚房裡的滅火器,衝著樓下大喊『著火了』……」
「謝謝了!……」他一口氣喝乾后,自己又倒滿了一杯。
「我收拾好行李后,又回到船廳,心想,反正距離靠岸只有三、四十分鐘,不大會出事,在寬敞的地方,反而更安全一些……」東川牧彥氣喘吁吁地說著。
我打開新秀麗旅行箱,把衣櫃里的禮服,一件一件地放進去,然後脫下運動服,換上了一件藍白相間的連衣裙。上岸後接受警官問訊的時候,我必須留下清爽可愛的印象。
「而且……」久世元子略微躊躇之後,還是加了一句,「說不定,兇手被誰藏在房間里了。」
「不……不……不,小姐不要害怕,現在還不能妄下論斷。」鰍澤醫生安慰著我,接著又說,「但是,在這艘『印第安那號』遊艇上,顯然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隱藏著危險的惡意……」
「是不是可以認為,兇手把東順司先生誘騙到甲板上,然後從後面襲擊了他?」
「我只是出來透透氣,你沒理由質問我。」
「是啊!……」鰍澤醫生拍手叫著。
時間過去多久了?……
「我是海上保安廳。請講。」
「我們吃午飯的時候,把這一切都認定為奈良井的伎倆。他精神失常,利用職業高爾夫球選手奈良井義昭的身份乘上遊艇,然後裝上磁帶,偷偷地把這些陶瓷動物,擺放在裝飾櫃裏面,接著,他故意拿掉自己的生肖動物,最後自殺。這個說法還算合理,但是,這一次卻解釋不通。東先生的死,不可能也是奈良井生前安排的陰謀。如此說來……」
「其實這一次,也是別人間接委託給我的工作。上個星期一晚上,也就是開船前的一個星期,山下先生——一個多年一起開船、住在油壺的朋友,打電話到我在藤澤的事務所,問我是否願意來開『印第安那號』遊艇。據說宇野先生計劃出海遠航,連客人都邀請好了,偏偏在這個時候,船長,也就是船主的專職艇長,突然肝臟出了毛病,一個星期之內不可能治好。最初是委託山下開船,可山下也有別的安排,就問我是否有時間。我正好有空,又聽說『印第安那號』是全日本最豪華的三艘遊艇之一,對遊艇感興趣的人,都想上船一看究竟,我就欣然接受了這份好差事。」
剎那間,我感慨萬千,剛上船的時候,東順司曾經告訴,我們可以隨意使用洗衣機和烘乾機。沒想到,原計劃一個星期的快樂航行,很快就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跌入一片陰霾之中。
「如果方便,能否告訴我們,你家裡是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