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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誓死防禦

第四章 誓死防禦

包括我,還剩下四個人,兇手一定在另外三人當中。其中有一個人的眼淚,一定是高超的演技!
然而,所有人的視線都注視著盒子的另外一側,在那裡同樣發現了一塊磁鐵。龍崎劍四郎移開了磁鐵以後,指針瞬間指向了西南。
「無線對講機不是壞了嗎?」久世元子好奇地問道。
「霰彈槍里的子彈有兩種,一種是可以裝下幾百粒的霰彈,另外一種,就是俗稱獨頭彈的大子彈。霰彈用來打鳥,獨頭彈用來打野獸。」
「不,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不要這樣做。」龍崎劍四郎搖著頭說,「這是東順司先生的遺物,而且,並不能斷定迄今為止,這把槍沒有被當作兇器使用。」
「什麼……」
「嗯,除了她之外,不可能是別人了。她大概精神錯亂,把自己當成了法官,總是咄咄逼人地審問我們,享受逼迫弱者、並將其處以極刑的快|感。」東川牧彥自信滿滿地,說起了自己的分析和感受,「還有一點,讓我確信兇手是她,今天下午三點多,兩名船員在船艙修引擎,我們幾個都在房間里休息的時候,我去了一趟衛生間,剛要走出衛生間,就看見有人從駕駛甲板上走下來。我趕緊關上門,從門縫裡偷著往外看,看見那個女人,從樓梯上走下來。她穿著運動衣和長褲,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躡手躡腳地溜進自己的房間。當時她肯定是去物色,殺害東順司先生的地方了,還搗鬼讓操舵室的保險絲短路。剛才你也聽到鰍澤醫生問船長,是否可以故意延遲著火的時間,船長的回答是『那沒問題啦』。」
我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哎呀,這是不是另外一個圈套呢?然而,只要往後退三、四步,就能看見室內的光景。
龍崎劍四郎停下引擎,跟著我下樓的時候,鰍澤醫生和久世元子已經走進了六號房,鰍澤弘正在檢查東川的狀況。龍崎劍四郎幫著鰍澤醫生,把東川牧彥抬到床上。
「如果對方是女人,一般人都會放鬆警惕,而且對律師來說,利用心理詭計捏造借口,靠近他們易如反掌。」東川牧彥曾經說過的話,突然迴響在我的耳邊。
我又睡了多久?……
「天哪!……」
「帶子?……」
「好了,接下來檢查船廳吧。」
「我們用毛毯抬起東順司的時候,東川先生曾經說過,」女律師久世元子虛脫地說道,「還好現在有四個人可以這樣抬起來,如果人再減少的話……」
在空無一人的二號房裡,三個人都一無所獲。
眾人捏著一把汗,跟在龍崎劍四郎身後,緩步走下了起居甲板。龍崎船長走進船員寢室,打開衣櫃和牆壁內側、雙層床下鋪、長椅等等裝有柜子的地方。
「操舵室里只有我和船長嗎?」
「船長在操舵室。你一個人能去嗎?要不要我陪你去?」
然而,當我看到金屬圓盤上的兔子消失了,只剩下三個動物,極度的不祥感湧上心頭,彷彿自己已經被殺了。我連忙把兔子放回圓盤。
還有三個半小時,我想先睡一覺。必須養足精神,萬一有人企圖闖入房間,到時候一定要迅速地睜開眼睛,如今只能相信自己的本能。
「他還這樣說過,昨天下午三點多鍾,船長和東先生在修理髮動機,其他人在客房的時候,他看見你從駕駛甲板走下來,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你一定是去物色殺害東順司先生的地點,同時搗鬼讓操舵室的保險絲短路。當時聽東川先生這樣說,我還半信半疑,懷疑東川先生是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才故意編造的謊話。現在他被殺了,死者絕對是無辜的,所以,他說的話自然都是真的。你這就叫做欲蓋彌彰。」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她的聲音瑟瑟發抖,「已經過了十點鐘,船應該早就靠岸了,可是一個燈塔也看不見……」
「有一次她告訴我,有兩家大型石油公司即將合併,煤炭局局長已經收到了,記錄兩家公司談判內容的秘密文件。外界對此一無所知,如果我能夠得到內部資料,這將是一個獨家新聞。因此,我就拚命地懇求她,給我看一下文件的複印件,向她保證,我絕對不會給她和通產省添麻煩,一定不會暴露情報來源,請她一定要相信我。」
「我想起來了。東順司先生的屍體被發現之後,她說自己一直躺在床上。如果她心裏沒有鬼,何必隱瞞自己去過駕駛甲板這一點。」
來到我住的四號房,我也把腰帶和長筒襪、以及隨身攜帶的水果刀,交給了他們兩人。隨後,我們把起居甲板上的沒收品,暫且放在樓梯下面。
另外三位客人(除去可能隱藏在中間的兇手),似乎也和我的想法相同。
「對,這是我常年的習慣。」鰍澤醫生掩飾著尷尬。
東川猛地回過頭去,與此同時,那個人影走進了光圈下面。
久世元子說到這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看,大家這樣分散開來,對兇手來說,不正是求之不得的機會嗎?」
「啊,聽你說到褲子,我想到了一點,最後請讓我檢查一下你身上。隔著衣服檢查,還不能讓人放心。不好意思,能麻煩你脫掉內褲以外的所有衣服嗎?」
不,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因為我的告狀,導致了他失業——
晚上我們吃了燉牛舌,回到房間后,就發生了火災……
他舉起右手,把手裡的登山刀指向我的胸口。
龍崎劍四郎用鉛筆,在航海圖上畫了一個點。
「晚半小時,也就是十點半。還有三個小時。」
「是啊,這樣就不用擔心,會被人惡意使用了。」我思索片刻后,也表示了同意。
「等一下我當然也會脫|光。查而不嚴,不如不查。」鰍澤醫生嚴肅地說。
然而——剎那間,我採取了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行動。我慢慢地把右手伸進連衣裙口袋裡,緊接著豎起拇指和食指,對準東川牧彥那個小子。
「就是這個,兩連發的霰彈槍。」
專用浴室和衛生間自然不消說,我們三人把櫥櫃、鏡框後面、床墊中間翻了個底朝天。抽屜里的一把剪刀,被我們拿出來放在了桌上。
「他是坐在椅子上,被人從後面勒住脖子的嗎?」龍崎劍四郎問道。
「正是!……」我裝出堅忍的樣子,點頭答道。
兩下……又是兩下,比剛才更加用力。
「當時,法院委託的案件,每年都有三、四件,原本是一種義務,不過也並非不能拒絕。律師獨立辦案后,手頭工作一忙,自然就不再接手了。畢竟法庭指定律師的報酬,最多只有五萬塊,還要去見被告和被害人,開庭三、四次。我當時三十九歲,事務所在四谷開業了四年,正是漸入佳境的時候。儘管維持事務所的開銷,我的壓力很大,但是,我逐漸開始代理大案子,土地糾紛、遺產繼承案、損害賠償等等。坦白說,我覺得自己無暇兼顧法院委託的刑事案。但是我獨立之前,就職的那家事務所前輩,經常告誡我說,法院委託的案子,是我們應盡的義務,一定要接下來。有礙於前輩的面子,儘管不情願,我還是堅持下來了……」
「我還不是同樣想活著回去。」龍崎劍四郎雄渾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沉默。
「不承認自己的罪行?」鰍澤醫生睥睨問。
女律師久世元子自己也是嘴唇乾裂、毫無血色,一邊說話,一邊喘著粗氣。
冰冷刺骨的強風迎面撲來,天空露出了魚肚白,密布著棉被般厚實的雲層。看到排山倒海般的滔天大浪,我悚然一驚。
「果然是豪門千金,隨身攜帶手槍。」
「鑰匙只有一把,不用擔心。」
脅村雄一郎的臉,浮現在夜色中。從那倔強的雙唇里,發出男子漢堅定有力的聲音:「這樣下去不行,肯定會出大事的。你也提醒你爸爸注意吧。」
他指著盒子另一側,我們四人伸長脖子一看,全都「啊!」的驚呼起來。盒子的另一側,放著一個三、四厘米長的長方形磁鐵,而從踏板上望過去,視線正好被擋住。
東川牧彥的嘴角,浮現出殘忍而又嘲弄的微笑,混濁的眼睛,冷冰冰地打量著我。
大家放棄尋找老鼠以後,有人去了衛生間,而我走進廚房喝了一杯冰水。因此,兇手很有可能在這個空當里,偷偷地溜進操舵室和船長室,把事先準備好的磁鐵,放在指南針旁邊。當然,如果兇手是龍崎船長,他更有大把的機會,東川牧彥也可以在瞭望的一個半小時里,不慌不忙地為所欲為……
可是,我們很快發現,對兇器的判斷有很大的難度。例如,堆積在小推車上的酒瓶,有誰能保證不能作為兇器呢?
「這次東川先生的被殺,如果能推斷出他的準確死亡時間,就能縮小兇手的範圍,也可以斷定殺害東川先生的,就是殺害其他人的兇手。」
久世元子的臉色,異常地蒼白憔悴,她身穿白色西裝,一瞬間,我幾乎產生了錯覺,以為甲板上出現了幽靈。
「我希望有人替我瞭望一個小時。」
「喂,堅強一點!……」女律師久世元子把我抱起來,撫摸我的肩膀,她自己也開始抽泣。再一看,另外兩位男士也眼眶濕潤。
我做了個夢。
「我有暈船藥。」鰍澤醫生說著,打開了出診包,從裏面拿出兩顆葯遞給我。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不知不覺中,我陷入了睡眠,雖然很不舒服,但是身體的疲倦壓倒了一切感受。
走在前頭的東川牧彥,敲了敲操舵室左邊的門,還沒等裏面回答,就一把推開了房門。碰巧鰍澤醫生也站在右邊,敲響了窗戶,龍崎劍四郎正要對他說什麼。鰍澤弘一看見我們,趕緊從右船舷走進了操舵室。
不到五分鐘,兩位男士就出來了。
我最先注意到的一點是:黑影的頭部,有一個奇怪的圓形,他走進船廳燈光的照射區域后,我看見了山羊皮貝雷帽下方的頭部和臉部。
「這種葯很有用。」
東川牧彥熟知遊艇,可以輕易耍弄各種花招。我想大聲喊叫,卻叫不出聲;想逃跑,卻邁不開腿。東川手裡的刀,馬上就要刺穿我的胸口了。
「我們抓鬮決定吧!……」鰍澤醫生先發制人,避免有人提議,先從男性開始。
出人意料的是,船長龍崎劍四郎的眼神,忽然平靜了下來,其中充滿了惻隱和體恤的光芒。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堅定有力地回答:「我不會做任何壞事。」
一定是出於極度的恐懼,我感覺自己身體深處的什麼,開始顫抖起來了。
每個人都累得幾乎沒有力氣開口說話。把洗衣袋裡的東西,隨便地倒在地板上后,大家茫然地看著這些東西。三個人身心極度疲憊,偏偏船又搖晃得越來越厲害,我們都被暈船和空虛的徒勞感擊倒了。不知道兇手怎麼樣,反正我幾乎要倒在地上了。
「好了,沒收了這些東西,總算告一段落了。」鰍澤醫生站起來,給自己加油鼓勁。
船長龍崎劍四郎說到這裏,用鉛筆和標度尺畫了一條線,在盡頭也畫了一個點。
在鰍澤醫生的催促下,龍崎劍四郎從操舵室拿來客房鑰匙,分給大家。
「啊!……」深不可測的恐懼感,像黑潮九-九-藏-書一般湧上我的心頭。這種冰冷尖銳的惶恐,和剛才看見東川步步逼近時的感覺截然不同。
我們把在起居甲板和機房沒收的東西分成三份,裝在從機房找到的洗衣袋裡,每人提一個,走進船廳。裏面裝著從東川牧彥和東順司的房間里,找到的刀、剪刀、藥品、鰍澤醫生的出診醫用包,再加上機房的扳手、鉗子、螺絲刀等工具。
「每個人都……畜生,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鰍澤醫生用力拍著桌子大吼,「值得相信的只有死者……對,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說到這裏,他猛地用手指向我。
他緊緊地把磁鐵攥在手裡,好像要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然而,他忽然無奈嘆了口氣,把磁鐵小心翼翼地放進桌子抽屜里,應該是打算保留下來,當作證據。
「船長,不對勁啊,這麼晚了還沒有……」東川牧彥陰陽怪氣地問道,鰍澤醫生也聲援東川。
然而,沒有一個地方能出水。
女律師久世元子聲音顫抖地說道。
「那麼,等一下再檢查鰍澤先生的身上吧?先請船長馬上開船。」久世元子說道。
「混蛋,她是什麼人?……」我操心地多問了一句。
為什麼我會被認為,和這些人是一丘之貉,「造成了被害者的死」呢?……
「對。他說自己的錢,是在自行車比賽中贏來的,關於那把菜刀則一無所知,但是,他一個人生活,沒有不在場證明,再加上長時間的審訊,讓他身心疲憊,最後說了假口供。可是,事已至此,法庭怎麼可能相信他的翻供呢?我試圖說服他承認事實,博取法官的同情,在適當量刑的情況下,爭取輕判。他卻固執己見,後來和我也產生了隔閡。沒錯,我從一開始就犯了一個基本錯誤,身為律師卻不相信被告人。」
「你說不久之前,你剛剛看過這本小說,還記得誰是兇手嗎?」
「嗯……現在風浪很大,剛才我減速到每小時八海里,所以,要比預計晚半小時靠岸。」
我似乎慘叫了一聲。
大家再次發出驚呼聲。
「岩城堅次郎是七年以前,我擔任法院指定律師時的,一起案件的被告人。他被以搶劫罪起訴,半夜持刀闖進民宅,恐嚇那家的主婦,把她綁起來之後,搶走了二十萬現金。岩城當時四十五、六歲,失業后被妻子拋棄,每天酗酒度日。他被懷疑的原因是,刑警在走訪中,聽小酒館的人提起,他居然有一大筆現金,同時被搶劫的那名主婦,也證實兇手的特徵和他一致。他在警察的審訊中,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當時並沒有找到脅迫那名主婦、造成輕傷的兇器。但是在隨後的進一步調查中,警察在他居住的公寓後院里,發現被挖過的痕迹,最終從裏面找到一把帶血的菜刀;而且,血型和受害者一致。這樣一來就鐵證如山了。我接受法院委託的時候,認為這起案件很簡單,所以選擇了它。」
鰍澤醫生從龍崎劍四郎手裡,接過霰彈腰帶,從中取出一顆子彈,好奇地打量。鉛彈長約五、六厘米,直徑超過一點五厘米。
「報社記者對情報來源和取材方法,必須進行保密,這是業內的行規,所以,只要我不鬆口,領導也不會強迫;即使有所察覺,也不會公之於眾。與此相反,那兩家石油公司和煤炭局內部,對機密的泄露進行了嚴查,平時和我關係親密的橋口事務官,也被列為了懷疑對象。她露出了破綻。局長發現自己抽屜里的文件序號不對,對她嚴辭逼問。她最終因無法隱瞞,而坦白了真相。局長擔心承擔連帶責任,沒有把真相通知石油公司,讓橋口主動辭職,因此結束了調查。這起『機密泄露事件』就此悄然平息了……」
「我和他們不同。」我再三告訴自己,聲音回蕩在無人的客房裡,聽上去特別空洞。感覺到聲音空洞,說不定是因為自己的內心空虛吧。
我用手帕捂住口鼻,好不容易才靠在牆壁上,沒有讓自己倒下。
「東川先生懷疑你是兇手,卻被你欺騙了,說不定是被你的美色|誘惑……」我不可遏止地說出心裡話,彷彿這時候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對,喪心病狂的女律師,模仿克里斯蒂,陷入自己是上帝的錯覺,隨意處罰別人。這就是這起案子的真相!……」
「得了大獎,情報來源難道不會暴露嗎?」
鰍澤醫生和女律師久世元子打開衣櫃和抽屜,找到了一根高爾夫球杆。
「我忘了是誰的推理小說里,曾寫到用一塊凍得像石頭一樣硬的年糕打死人後,切片做成湯年糕給警察吃了……」久世元子突然小聲說著,誰也沒有回應。
我接過葯走進廚房,拿起一個杯子,從水龍頭裡接水。我把白色藥丸靠近嘴邊——緊接著扔進了水池。
我不由自主走進室內,走到東川牧彥的近前。讓我感覺不對勁的是緞帶。一根寬幅黑色緞帶,在東川的脖子上纏了一圈,在後面打了個結,垂在貝雷帽上。
聽到龍崎劍四郎這樣說,我和久世元子走進了廚房。
「明天早上……」
混蛋,這個女人知道我的身世背景,所以,要避免過度刺|激她。如果被逼急了,她或許會揭露我的「真實面目」,這樣一來,大家會轉而把矛頭指向我……
我們先把醫藥箱、登山刀以及剪刀拿到船廳,放在桌子上面。
「要麼三個人,要麼一個人,才能讓人安心。」
「兇手就在你們三個當中。」久世元子再次開口。她抬起紅腫的臉,凝視著空中,聲音哽咽,卻堅定有力,一字一頓。
「嗯,你們檢查完其他地方以後,我再過來。」
鰍澤醫生和女律師久世元子,一齊看了一眼龍崎劍四郎的牛仔褲皮帶,無可奈何地對視了一眼,同時沒有忘記,用目光徵求我的意見。
「嗯……我有一個好辦法。」鰍澤醫生把眼鏡往上推了推,「把子彈扔掉就可以了,獵槍就放在船廳里,大家都能看見的地方。」
「客房的鑰匙原本掛在這裏,後來已經發給大家了。現在這些是操舵室、主人的房間、奈良井先生住過的一號房和沒人住的二號房的鑰匙。」他輪流指著盒子里的每一把鑰匙說道。
「你們也看到了,是被人勒死的。」鰍澤醫生終於悶悶地開口了,「我不是法醫專家,但是被勒死的屍體,具有顯著特徵。面部發紫腫脹,眼瞼結合膜點狀出血,而且……勢必伴隨著失禁。」
船長龍崎劍四郎把獵槍托在手裡,霰彈腰帶里似乎殘留著幾顆子彈。

誰也沒有吭聲,只有久世元子的嗚咽迴響在室內。
他把小刀攤在手掌上給我了看,然後收回刀鞘塞進上衣口袋裡。我頓時渾身無力,幾乎癱倒在地。
鰍澤醫生似乎憋了一口氣,一聲不吭地繼續解緞帶。終於解開后,我看見東川粗壯的脖子上一片紅腫。
「對啊,盡量不要耽誤靠岸的時間……」久世元子、鰍澤醫生和我一起表示同意。
「事實上,我確實罪有應得……」
「具體時間不知道,不過今天下午五點鐘,我們和海上保安廳用無線電,通報東順司死亡的時候,曾告訴了對方我們遊船的所在地。當時,衛星導航系統運作正常,沒什麼不自然……」
橋口由枝——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就是那盒磁帶里提到的……
「總之就是不知道,要晚幾個小時了。」鰍澤醫生絕望地說道,「我什麼也不相信了,被你欺騙說馬上就要靠岸,結果又出現了犧牲者。不管接下來還有五個小時,還是六個小時,這次一定要在這裏查明事實,抓住兇手。」
「這是氣象傳真,早上九點和下午四點,每天兩次自動發過來。這是今天下午四點鐘的傳真,從上面可以看到東北方上空形成了一股低氣壓,九州南面也有低氣壓在靠近。」
最終,我們商定在各人的房間里搜身,這次由鰍澤醫生檢查船長。我和久世走出房間,接下來我們也要互相檢查。
時鐘的指針指向五點。原本預計在上午九點靠岸,我們花了一個小時,在船內巡視,接下來還要一個小時吧。
「嗯,其餘各位請先休息……」
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東川牧彥咬緊嘴唇,把視線移回到我的臉上。
脅村雄一郎並不是被公司開除后絕望自殺。恰恰相反,他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公司,離開了我。
東川牧彥茫然地看著海面,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
發現東川牧彥出事之後,我就敲響了左右兩邊的房門,聽到室內傳來鰍澤醫生和久世元子的回應,我又跑上駕駛甲板,衝進操舵室通知了船長。竭盡全力地召集所有人員,這是我們的約定,只有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才是安全的!
操舵室著火了。衝天的火焰蔓延到了窗外。
「那是昭和四十五年的秋天,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十八年了。我當時四十五歲,在東京總部的經濟部,從事記者工作,躊躇滿志……」
脅村雄一郎就讀於東京附近的國立大學時,是田徑部主力,畢業后在爸爸的飯店就職。他三十歲左右結婚後,有一個女兒,住在距離青山一個半小時車程的衛星城市,每個月的大部分收入,都用來還房貸。
龍崎劍四郎說著,主動把這些東西放在桌上。醫藥箱里有注射器、夾板、暈船藥和止痛藥等物品。
「沒有!……」龍崎劍四郎說著,卸下槍套,打開彈倉給大家確認。
六號房是東川牧彥先生的房間。他沒關門就睡了嗎?還是剛才偷偷溜出去了……
我們決定:這次從上層甲板開始巡視,但是,因為外面光線昏暗,所以,第一站選在了操舵室。所有儀器都被固定了,沒有找到馬上能變為兇器的東西。
接下來,眾人移步船長室。
「當然。他被以搶劫傷人罪起訴,判入獄五年,比預料的重。可是他沒有上訴,如果上訴,又要委託法院指定律師,一審已經讓他……不,是我的消極態度,讓他絕望了。」
可以斷定:我們三人無精打採的眼睛,沒有看漏任何一樣東西嗎?而且,可以被稱為鈍器的東西,還數不勝數。根本不可能沒收全部兇器……
在久世元子所住的三號房裡,她主動地把自己的腰帶、圍巾、長筒襪、指甲剪、裝了安眠藥和消化劑的小藥盒,通通拿了出來。然後,她站在房屋中間。鰍澤和我默默地繼續檢查。
「我給你倒杯水。」久世元子轉身走進吧台。
兩人決定回房間休息,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去船艙值班一個小時。
東川牧彥的屬相老虎,果然也消失了!……
「總之,我們的關係發展成了『私情』。她會在枕頭邊,把工作中得知的情報,不經意地透露給我,也許是為了討我的歡心……不,這也是我自欺欺人的說法,其實是我巧妙地誘導她,說出了那些機密的情報。」
龍崎劍四郎點頭同意了,很快就用便條紙,做好了幾個鬮。
金屬圓盤就擺放在船廳的桌上,這是東順司被殺以後,東川牧彥從裝飾架上拿過來的。如今,上面只剩下四個陶瓷小動九九藏書物——牛、羊、馬、兔……
「剛才我說過,這次的兇手,有意模仿克里斯蒂女士的那本小說,不同的只是把舞台從孤島換成遊艇,被招待的客人從十人減少為七人。從背景到小道具,都和那本小說極其類似,你不認為這暗示著:兇手的動機,也有共同之處嗎?」
打開旅行箱的時候,我想起自己帶了一把摺疊式水果刀。我打開小刀放在桌上,然後拖過椅子。我坐在桌邊,面對著房門繼續寫日記。我已經寫到結束了船內巡視這一節。
「是嘛?……恐怕……」我冷笑著回了他一句。
我打算等他回房間后,一個人飛奔到操舵室里。
「救不活了嗎?」連船長龍崎劍四郎的聲音都開始發抖了。
「哎呀,可是……」龍崎劍四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說,「已經過了四十分鐘。這樣下去,檢查完所有的房間,恐怕天都亮了。船一直停在原地,我覺得太浪費時間了。」
的確,如果船長真的居心不良的話……
「原來如此。操舵室里著火,果然不是單純的事故,燒壞配電盤,導致衛星導航系統不能正常運作,才是敵人的真正目的。因為,就算兇手偷偷地在指南針上動手腳,假如衛星導航系統的液晶顯示屏上,顯示出錯誤位置,我也會馬上察覺!……」
奈良井義昭、東順司和東川牧彥,要麼打傷了競爭對手,要麼騙取老人的積蓄,要麼對女人始亂終棄,直接造成了「被害者」的死亡。與之相比,我僅僅導致了脅村雄一郎去外地工作,途中遭遇山體滑坡,難道不是他的命嗎?
「因此,接到通知后按照指定日期,去律師會所的那天,我盡量提早趕到那裡,從事件的記錄本中,挑選了最簡單的一件。如果到晚了,就只剩下棘手的案件,而違反交通法規案最簡單……不過那天早上,我離開事務所的時候,有一個大客戶打電話來,所以耽誤了時間,在剩下來的案件中,岩城的案子最簡單。想不到的是,開庭當日,他推翻了自己的口供。」
船長龍崎劍四郎的措辭,突然變得粗魯起來,我忽然在他痩削的側臉上,捕捉到一絲無賴的表情。
「既然如此,我就沒必要特意來了。其實,我是來提醒你,最好帶一件防身武器。」
啊,兇手竟然是這個男人。其實,仔細一想早該發現這一點!……
「有一把登山刀,和一套簡單的醫療用品。」
我們四人離開六號房間,走在最後的久世元子關上燈,面對室內默默地合掌禱告后,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你以為知道真相以後,我不感到痛苦嗎?我每日每夜,都沉浸在悔恨和自責中……而且這一次,這種恐怖和孤獨……」久世元子說著,忽然發狂地尖叫起來,「啊,我已經怕得魂不附體了,你可以收手了吧。求求你,饒了我吧。不要殺我……請讓我活著回到我兒子身邊……」
「我……以為東川先生……」
書桌上亮著燈,東川牧彥背對門口坐在桌邊。可是,他看上去不像在寫東西,上半身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腦袋誇張地後仰著,兩條腿直挺挺地伸向桌子下面。
書桌上的燈光照亮了東川牧彥先生的膝蓋。東川渾濁的眼睛向上翻開,整張臉充血后漲得發紫,淺棕色褲子濕了一大片,腳下的地毯上有一攤污跡。
「對。這樣一來,就算是女性,也能輕易得逞。等到船靠岸以後,這是海上保安廳調查的重要證據,上面可能留有指紋。」
他遞過來三張紙條。我和久世元子先後拿了一張,最後剩下的那一張,自然就是鰍澤弘的。
「啊,有道理。」
「我也是,我再次重申,我對機械一竅不通。」鰍澤醫生接著說。
「船開得順利嗎?」女律師久世元子問道。
我的視線搖晃起來,這和船的晃動沒有關聯。我第一次體會到,天崩地裂般的心驚肉跳。
我頓時呆若木雞,站在原地,恐慌得說不出話來。
龍崎打開一看,一號是久世元子,二號是鰍澤醫生,三號是我。
來到走廊上,感覺遊艇搖晃得越發劇烈了,是因為低氣壓正在接近吧。
「這麼說來,是律師女士……」
「如果還是擔心,你們可以打開每一個抽屜檢查。」
龍崎劍四郎一臉訝異,忽然差點兒笑了出來。
鰍澤醫生去操舵室里,把船長龍崎劍四郎叫了過來。
「難道指南針出問題了……」鰍澤醫生驚訝地咋呼起來。
「風裡帶著水汽,很快就要下雨了。」
我們的目的是找出刀具、鈍器、藥物等,所有可能被用作兇器的東西,然後放在桌子上。
一瞬間,我冷靜下來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久世元子啞著嗓子問道。
人們發出各式各樣匪夷所思的尖叫聲。
「屍體開始腐爛了,其實最好用冰塊降溫。」
「服刑兩年後,他死於腎衰竭。又過了兩年,他才洗清了罪名。另一個搶劫犯被捕后,承認岩城那起事件,是自己乾的。他和岩城年紀相仿,在自行車練習場和岩城相識,後來把作為兇器的菜刀埋在岩城的公寓後院,以此嫁禍給他。」
差別不是明擺著嗎?
站在舵前方的踏板上一看,也許是因為這裏遠遠高於甲板,感覺波浪沒有那麼高,風雨卻更為猛烈。船頭激起滾滾海浪,洶湧澎湃的波濤,拍打在擋風玻璃上,風急浪高的灰色海面,和天邊的烏雲連成一片。
「這個嘛,說不清楚。隨著低氣壓的東移,越來越靠近……」
「沒辦法,這是優先順序的問題。」
「嗯?……」鰍澤醫生考慮了片刻,搖了搖頭,「這一點我不能肯定。身體已經冷了,應該死了一段時間,三四個小時吧……」
在極度的驚恐中,各種念頭在我腦海里飛速閃過。
在另外三人的注視下,鰍澤醫生開始進一步仔細檢查。他從自己的房間取來手電筒,照亮東川牧彥的瞳孔以後,合上他的眼瞼,又給東川把脈后,仍然不死心地把,耳朵貼在他睡衣的左胸口上。
「風大了。」
我像孩子一般鬧起了彆扭。
我從噩夢中驚醒,大汗淋漓,心臟砰砰砰砰地直跳。我不禁發出求救聲。
「你們也看到了,有人在指南針上動了手腳。乍一看,指南針指示著西北方向,其實恰恰相反。自動導航儀和指南針連接在一起,船原本應該往御前崎開去,實際上一直在往反方向開。」
鰍澤醫生一打開一號房門,就有一股臭味鑽進我的鼻子。
「我們假設最糟糕的情況,兇手在五點半之後,就在指南針上動了手腳。如此一來,到我有所察覺停下引擎,足足過了五個小時。在這五個小時內,船以每小時十海里的速度,往西南方向航行,所以,現在差不多是這個位置……」
「先到的人有權挑選。」久世元子苦笑著回答,看來鰍澤醫生的策略奏效了。
「這是不折不扣的兇器。」久世元子感嘆道。
「說到睡不著覺……客房真的只有一把鑰匙嗎?」我問龍崎劍四郎船長,「如果還有別的鑰匙,就算鎖門也無濟於事。」
「銷匙保管在這裏。」龍崎劍四郎說著,打開一個固定在左側牆面上的玻璃盒子。
「因為雷達壞了,所以請集中精神,如果有別的船隻靠近,請馬上通知我。」
「我沒有辦法暸望,暈船暈得厲害,頭昏眼花……」
「混蛋,是他不對,是他太過分了!……」我小聲地叫了起來。並且,爸爸對他也有諸多不滿。身為經理,他太愛管閑事。所以,就算我什麼也沒說,他也遲早會被爸爸趕走。
龍崎劍四郎攥起拳頭,狠狠地砸在指南針旁邊的檯子上,他抑制不住衝天的怒火,臉漲得通紅,惡狠狠地盯著每一個人。
我記得在大學法律課上,學過相關內容……對了,這叫做「因果關係中斷」吧?
「欲蓋彌彰……」我無意識地開口了,「昨天晚上在甲板瞭望的時候,東川先生拿著一把刀,特意來提醒我,要準備一件武器。當時他問過我,兇手在刻意模仿克里斯蒂的小說,那麼,最接近兇手立場的是誰。答案顯而易見。」
「想問這個問題的是我。」久世冷冷地回擊,「我根本不知道怎樣用磁鐵,讓指南針能夠指偏。」
「在緊急關頭,褲腰的鬆緊帶,也能成為兇器。」
他把從操舵室傳真機上扯下來的那張紙,和航海圖擺在一起。

此時,船長龍崎劍四郎走進了船廳里。
聽到龍崎劍四郎的聲音,我們走出廚房,只見鰍澤醫生在拉褲子拉鏈。
「還有十個小時……」
確實,是我向爸爸訴說,脅村雄一郎的種種不是,要求爸爸開除他,因為我無法原諒這個男人。除了他,無論我出現在哪裡,圍繞我的都是男人們的讚美和仰慕、直截了當的告白、大胆的邀約、狂熱的求婚……我從來沒有過追求對方,卻被對方拒絕的經歷,何況我是他老闆唯一的愛女!……
龍崎劍四郎船長沒有直接回答鰍澤醫生的這個問題,只是解釋著:「從這個方向前行進……靠近陸地后再調整方向,大概距離九十海里,還要考慮海浪的大小,如果每小時前進十海里……」龍崎劍四郎看了一眼手錶說,「現在是十點三十五分,對目前所處位置的估計,也許有所偏差,如果海浪太高,必須減速,時間放充裕一些……估計在鳥羽靠岸的時間,是明天早上八點半。」
「懷疑我吧!……隨便你們怎麼懷疑。我無所謂,不管兇手是誰……」她竟然又哭又鬧地亂叫「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我要活下去。」她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保全自己的本能,突然在心裏敲響了警鐘,可是,我已經激動得無法保持冷靜了。
「太慘了……」我隔著毛毯,抓住東川牧彥的手臂,「太慘了……連東川先生也……想不到東川先生也……對不起,我一直懷疑你,可是,你不是兇手,被殺的不可能是兇手,直到你死了,我才知道你是清白的……」
「不久,世人就忘記了這起事件。可是,在那之後,我也再沒有去過她家裡。她打過幾次電話到報社和我家裡,後來也就不再找我了,想必冰雪聰明的她明白,我的真實意圖,抽身而退了。我鬆了一口氣,幾乎要忘記她的存在了。後來——我在報紙的花邊新聞上,得知她竟然自殺了。當時是夏天,距離我最後一次去她家裡,正好半年時間……」
鰍澤醫生從操舵室里,要來了主人房間和一號、二號房間的鑰匙,我們一起下到起居甲板上。
鰍澤醫生似乎已照我說的,回到了室內。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只有天花板上的燈,寂寞地照射下來。
「暴風雨就要來了。」龍崎劍四郎低聲說道,他把霰彈腰帶舉起來,喊了一聲,「我要扔了。」然後一鬆手,腰帶掉進了海里。
龍崎劍四郎說到這裏,忽然眼睛一亮。
寬大的桌子上面,攤開著一張航海圖,旁邊也有一個指南針,指針指向西北。
「對……至少比坐以待斃要好。」久世元子點頭表示同意。
「他在公司上班的時read.99csw.com候,喜歡遊艇和槍支。這次他去天成打野豬,沒有回家就直接上船了,所以,他把獵槍也帶來了,可能就放在船員寢室的某個地方吧。」
「噢,原來如此!……」聽眾們紛紛點頭,表示理解。
至少有一點不容置疑:他們造成了「被害者」的死亡,而且,相當直接……
「我休息一小時,就能恢復過來。」
「哦,真冷啊!……」
久世元子恢復了法庭上的語氣。
「剛才我說過,絕對不能再上當受騙了。我當然很希望儘快靠岸,但是在這之前,必須制定萬無一失的策略,來防備兇殘狡猾的敵人。這就好比是背水一戰,即使不能逮捕兇手,也絕對不能讓兇手,對我們造成傷害。這就是我們現在的第二條活路。」
「是啊,我也是來問這個問題的。已經比預計靠岸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可是,一盞燈也看不見哦。」
「檢查完了。」

「我們來到了相當偏南的地方,我的房間里有航海地圖,要先知道大概的位置……啊,好像低氣壓正在接近……」
可是,總有靠岸的時候。
東川牧彥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嘴角浮起了自嘲的微笑。
「距離鳥羽還有多長時間?」鰍澤醫生焦慮地問。
「不,我去那邊吃藥。」
我已經聽說了奈良井義昭和東順司的「罪狀」。如果全都屬實,他們也許的確犯下了「法律無法制裁的殺人罪」。
鰍澤醫生提出這個問題,是為了平息久世元子越來越高亢的語調。
東川牧彥黯然神傷的臉,暴露在冰冷的晚風中,似乎只有此刻,他才百分之百地敞開了自己的心扉。
我聽說他很快就通過朋友介紹,在黑部山峽的一家飯店找到了工作。他把妻子女兒留在東京,獨自一人開車赴任的途中,遭遇暴雨後的山體滑坡,連車帶人摔下了山谷……
我感覺暈得越來越厲害,一滴水也不想喝。久世元子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並沒有起身。
「就算是這樣,我的不在場證明也很明顯,東川先生是十二點以前死的吧?」
「子彈裝在這裏,打開保險栓后,一扣扳機,子彈就會飛出來……」
「我儘力安撫她,說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容易,我們沒辦法這麼快就在一起。你想一想看,如果我們現在結婚,不就等於承認,我們之間的私情,導致你犯下泄露機密的罪嗎?給我頒獎的報社也難以面對社會。報社原本計劃提拔我為海外特派員,這樣一來也難免泡湯。不過也不用等很久,有句老話叫『謠言只是一陣風』,事件告一段落之前,我們最好分開,你再等一段時間……」
「外面風大危險,東西還是等一下再扔,我先去檢查鰍澤先生身上吧。」

「遊艇是否能夠順利靠岸,和大家的協助密切相關。」龍崎劍四郎的聲音裏面,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目前船正在外海,沒有必要像剛才一樣,全員一齊瞭望。不過因為是晚上,所以一定要有人值班。我想請大家輪流到操舵室暸望,我來修理配電盤。」
我毫不客氣地,按照船長說的,打開了所有的抽屜,但是,沒有發現其他鑰匙。
我們檢查完機房回到船廳,時間已經過了七點十五分,駕駛甲板上沐浴著白色的晨光。然而,天空中烏雲壓頂,海風呼嘯,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
「鰍澤醫生剛才是不是說,東川先生已經死了三、四個小時?假設是三個小時以上,也就是晚上十二點以前。這樣一來,我就有不在場證明了,十二點之前,我和船長一起在操舵室。」
昨天晚上十一點,我們在船長室解散后,龍崎劍四郎和久世元子也許確實一起在操舵室里,但是,在久世元子十二點鐘回到自己的房間后,大家就各自分散了。
「然後,我一再強調自己對她的愛,信誓旦旦地保證說:等到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就立刻和妻子離婚,跟她結婚。還說自己已經向妻子提出了離婚,以此逼迫橋口證明對我的愛。她知道這件事情很棘手,但經不起我的再三要求,最終給了我一份文件的複印件。我根據這份文件,寫成了一份署名報道,發表在報紙上。不出所料……不,應該說造成的轟動效應,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因為,這兩家石油公司原計劃在一個月以後,發布合併的消息,事先需要和客戶、銀行、工會進行商榷。你也知道,石油公司和資本鏈息息相關,毫不誇張地說,這兩家公司的合併,將改變產業社會的風向,對相關產業也將帶來不可預測的影響。而企業合併,向來就是經濟新聞的源頭。我沒有公布情報的來源,後來憑藉這則報道,獲得了報社的社長大獎。」
我的記憶剎那間蘇醒了,不知為何,「審判官」的聲音異常清晰地迴響在了我的耳邊。
正值壯年的東川牧彥,在床上抱著楚楚動人的女白領,這一幕景象,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不管那麼多,要儘快想辦法處理。」鰍澤醫生說道。
四人顧不上其他,離開船員寢室,匆匆回到船廳。龍崎劍四郎船長和鰍澤醫生,分別把手裡的槍和霰彈腰帶放在桌上,大家圍在桌子四周。
這是女律師久世元子和鰍澤醫生的對話。
「說到底,最具備條件的是船長你,你基本上都在操舵室,對各種機械無所不知。啊,這樣一想,我們要怎麼辦才好呢……」久世元子絕望地扭曲了臉孔。
「我來沖咖啡吧。」
「剛剛修好。其實我對電氣系統並不熟悉。禍不單行,又發生了那起火災。我把被燒壞的電線,一根一根拉出來,換上備用的電線,再用錫鉛合金焊接,用測試儀檢查;而且,一條線路上有四根電線,大費了一番周折。不過,總算是優先修好了衛星導航儀和無線對講機。」
「船長身上沒有危險品,要上繳的就是這些東西。」
我走出房間,反手鎖好房門。
我脫下鞋子,打開旅行箱,又把運動服從裏面取出來換上,再把脫下來的連衣裙掛在衣櫃里。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默默地開始解開東川脖子上的緞帶。
4月19日,星期二,航行的第二天,終於接近了尾聲。昨天下午三點左右的起航,似乎是遙遠的過去,而明天早上的靠岸,卻是遙遙無期的將來。
「不,我沒有食慾。」
久世元子提議,把龍崎劍四郎的刀和剪刀也扔進海里,他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辛辛苦苦收集到的東西,大家很快決定,把它們扔進大海,只留下用來做飯的一把鈍刀,和鰍澤醫生的出診包,不過裏面的手術刀全部扔掉了,注射器也只留下一支,還包括一把小型鉗子和螺絲刀。
「我負責通產省的新聞,當時的煤炭局局長,有一個很可愛的女秘書。她叫橋口由枝,三十二、三歲的年紀,丈夫是一個普通上班族。兩人有一個年幼的孩子。我每天和她見面,有時開點小玩笑。我感覺她並不反感我……」
「是嘛!……」我不知道東川牧彥將要說出什麼來,滿臉訝異地望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我愕然地看著東川牧彥,他似乎忘了我的存在,面對漆黑的大海,開始了自己的傾訴。
「那麼,我們抓緊時間……」龍崎劍四郎拿起了霰彈腰帶,四人一起來到甲板上。
女律師久世元子獨自回到房間,換下準備下船時穿的西服和淺口皮鞋,穿上風衣、運動褲和膠底運動鞋,又精神抖擻地回來了,期間誰也沒有走出過船長室。
走上甲板打算扔東西的時候,感覺海風越發猛烈。
剛邁開步子,船就猛烈地搖晃起來。與此同時,身後傳來「嘭」的一聲,似乎房門和什麼東西發生了碰撞。我惶恐地回過頭去。隔壁六號房房門大開。
「當務之急是抓到兇手。可是在船上無能為力,因為沒有辦法解剖屍體、採集指紋。不過,船靠岸后,專家一調查,自然就明白了。所以,請各位齊心協力,讓船儘早靠岸。」
「好吧!……」我膽怯地點了點頭。
在烈焰濃煙之下,我逃到甲板上,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幾個人。身後是熊熊烈火。
「沒有異常,不過,鰍澤醫生也用了皮帶和棉質護腰。」
堅持住!……再忍耐一會就萬事大吉了,要儘力把不愉快的事情,逐出自己的意識。
脅村雄一郎有著大約一米八的魁梧體格、粗線條的臉和顯示出堅定意志的嘴唇……
久世元子的上身瑟瑟發抖,她舉起同樣瑟瑟發抖的雙手,在空中攥起拳頭,呼吸急促,似乎要朝我撲過來。我嚴陣以待。
萬一情況危急,或者察覺異常,我就大聲呼救,聽到的人要不惜一切地跑過去救援,並且呼喚其他人……這是我們五個人在船廳解散之前,商定好的辦法。
「很簡單,扔進海里就行了。」我提議道。
「還有多長時間?」鰍澤醫生皺著眉頭問。
「那麼,就這樣把槍放在這裏嗎?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當作兇器利用。」
「上面寫著號碼。」
龍崎劍四郎說到這裏,皺起眉頭,透過窗戶看著海面。
「船員寢室里有什麼危險品嗎?」
「通常,把槍收藏起來之前,一定要把子彈取出來,而且在家裡的話,絕對不能把槍和子彈放在一起,不過,現在只是臨時放在這裏,所以,沒有分開保管。」
「我後來在操舵室待了三十分鐘,所以,這段時間內沒有問題。五點半左右,把船舵切換成自動擋以後,我去了船廳,所有人圍在桌子旁邊,回憶登上這艘船的來龍去脈,這期間有一小段大家自由活動的時間。」
「那麼,你和這位橋口小姐結婚了嗎?」我好奇地問道。
「或許吧!……」我悲傷地嘆息一聲。
十一點半,我寫完了日記。
「還要檢查帶子。」久世元子突然開口道。
我回憶起爸爸的囑咐,儘管這句話沒有像以往一樣,讓我精神抖擻,但總算是幫我進入了睡眠中。
「喲,你的值班時間,不是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嗎?」我故意沒有對久世元子使用尊稱。
我打算趁記憶鮮活的時候,把這漫長一天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記錄下來。無論多麼疲憊,每天堅持寫日記,是我引以為豪的習慣。
我一把抓過兔子,塞進自己的口袋。死者的生肖動物陸續消失,留下來就是活著的證據。我突然意識到,只要牢牢握住自己的屬相,就可以免於一死。
他的貝雷帽掉在了身後的地上。還有什麼不對勁嗎……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敲門聲傳來。
龍崎再次打開彈倉。
他坐在桌邊睡著了嗎?居然沒有被門發出的巨響吵醒嗎?……我茫然地思索著,潛意識裡拒絕相信眼前的景象。
「也就是說,接下來我先在操舵室瞭望,船長在同一個地方修理嗎?」久世元子臉色蒼白地說。
「目前正處在低氣壓中心地帶,天氣惡劣,另外,一股低氣壓也正在接近。」船長龍崎劍四郎皺著眉頭說道,「我想趁暴風雨來之前,抓緊時間靠read.99csw•com岸。」
然後,鰍澤醫生走出房間。我和久世元子都脫下衣服,只剩內褲和弔帶衫,確認對方身上沒有其他東西。如果鰍澤醫生趁這個空隙,在身上藏了東西,稍後會被龍崎劍四郎發現的。
他面對玻璃窗,扣動了扳機,只聽見阻鐵「咔嚓」回位的聲音。
「你不是說有巡航艇來嗎?」
「沒錯。兇手的動機,就是親手懲罰那些逃脫法律制裁,以及不在法律管轄範圍內的人。為此,兇手四下打聽,處心積慮地挑選出合適的人選,偽裝成一名客人,把目標人物召集到印第安那島上去。話說回來,那傢伙到底是如何調查出我的過去的——」
我們四個人用毛毯抬著東順司的屍體,把他安置在船員寢室的床上,大家回到船廳以後,就發現陶瓷老鼠失蹤了。
「有一次我和她去喝酒,把她帶到賓館里,想不到她對我很順從。我對天發誓,一開始我壓根就沒有利用她的念頭,純粹是被她的魅力所吸引。當然,如果你問我,是不是百分之百地純粹,我也難以回答……」
「你們說得沒錯,我剛才也覺得事態蹊蹺,檢查了一下指南針,結果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所以我停下船,正要叫大家過來,親眼看一看這個情況。」
「沒有消防泵嗎!」有人在大叫。
「你們看這樣行不行?我來檢查鰍澤先生,然後和你們一起,檢查船員寢室,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幾位,我回到操舵室去開船。怎麼樣?」
女律師高亢的聲音,在船艙大廳里迴響著。所有人都屏息凝視,靜靜地聽著久世元子的訴說。
我從學生大多出身豪門的私立大學畢業以後,在青山的那家飯店,擔任爸爸的秘書。脅村雄一郎每天,在那裡工作幾個小時,爸爸則每天露一次面,吩咐脅村雄一郎安排飯店工作。
鰍澤醫生的具體建議是:再次徹底搜查船內的每一個角落,包括所有人的私人物品,沒收所有可能成為兇器的東西、藥品,扔進大海或者放在大家的視線所及範圍之內。
「就是褲子的皮帶、睡衣腰帶和領帶。拘留所就不用說了,就是警察扣押嫌疑犯的時候,也要收繳這些東西,因為擔心兇手上弔。帶子當然也可以成為兇器,東川先生不就是……」
他並非英俊瀟洒,也絕不幽默風趣,而且他和其他男員工不同,從來不在我面前誠惶誠恐……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壓抑,自己對他的狂熱愛意!……
「這麼惡劣的天氣,應該不會來了吧。」
「這可不行。」久世元子拒絕我的請求,「這不僅是你的權利,也是你的義務。如果我們兩個單獨行動,可能會給兇手行兇的機會,給另一方帶來危險。」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律師久世元子。
「我已經說過只有一把,如果不相信,那就自己去檢查吧。」龍崎劍四郎憤然反駁我,他原本給我留下過心胸寬闊的印象,看來現在也變得急躁了。
我把臉埋進枕頭,號啕大哭起來。
我猶豫了一剎那,說道:「不……不用,您還是回房間把門鎖好吧。」
東川牧彥的臉龐,被毛毯遮住的剎那,我失聲痛哭。
「我沒有欺騙你們。引擎故障、火災、指南針,全是有人故意破壞,被騙的人是我!……」
——「東川牧彥,你在1971年8月,逼迫橋口由枝自殺。」
「我想休息……」我突然頭暈目眩地倒在床上,「我不行了,後面的檢查,就交給兩位了。」
主人房裡一片靜謐,沒有發現任何刀槍。水晶吊燈和閃閃發亮的海藍色陶瓷燈具,有可能成為兇器,但是誰也沒有提議,把這些東西帶走。
巨大的黑影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大搖大擺地向我逼近,甚至不屑於再躡手躡腳。
龍崎劍四郎船長雙唇緊閉,強壓住心頭的怒火點了點頭。
「十點半修好指南針,到現在已經以每小時十海里的速度,開了四個半小時了。剛才按照衛星導航儀推算,發現之前推算的位置有很大的偏差,其實我們所處的位置,更偏東南方向,所以,從現在的位置到鳥羽,大約有五十海里。以每小時十海里的速度計算,大概還需要五個半小時,但是,現在又開始起浪了。」
船身恢復平穩后,房門又關上了,但沒關嚴實,還留下四分之一的空隙,從中透出微弱的燈光。
「死了多長時間……」
「開玩笑!……」東川牧彥皮笑肉不笑地說,「自己說自己對機械一竅不通,這種話也能相信嗎?假如我真的心裏有鬼,我根本不會讓你們知道我熟悉遊艇。」
龍崎劍四郎對鰍澤醫生的嘲諷嗤之以鼻。
儘管這不一定屬實,我還是選擇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是因為心力交瘁,難以支撐;二是我憑直覺認為,龍崎的話值得相信。
「比如說,最初的奈良井先生那起事件,我的注射器被偷用了。想到兇手身上現在還有箭毒,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故伎重演,我就擔心得睡不著覺。」
「我坦白交待,請聽好。我也許罪有應得,你說過我『導致岩城堅次郎死亡』,還說『你們的行為,事實上相當於殺人』,這也並非妄言。可是,間接殺人也分很多種。有人為了自己的利益,鑽法律的空子,冷酷無情地逼死無辜者;還有的人根本沒有殺心,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怠慢、失職,偶然間接造成了他人的死亡。在這種情況下,加害者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受害者。我就屬於后一種。」
「還需要五個半小時,也就是上午九點左右吧。」久世元子問道。
龍崎劍四郎聳了聳肩膀,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我按照龍崎劍四郎船長的指示,集中精神暸望,但是只堅持了一小會兒。船又劇烈地搖晃起來,我站立不穩,靠在右側門上,然後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趴在了儀錶盤上面。我屏住呼吸,拚命忍住湧上來的嘔吐感和劇烈的胃痛,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這個嘛……為了懲罰那些逃脫法律制裁的人…-」
這時傳來敲門聲。從左側……有人敲響了左側的玻璃窗。敲門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迫,瞬間切入了我的意識。
沒收所有的兇器和危險,品更是難上加難。誰也不清楚,到底有什麼東西,藏在什麼地方。而且,正如鰍澤醫生說的,查而不嚴,不如不查。
舵形掛鐘的指針,指向四點三十六分。
「你請便,我不用。」
「還有其他指南針嗎?」東川牧彥問道。
「我們先上去吧。」船長龍崎劍四郎嗓音沙啞地說道,「我去和海上保安廳聯繫。」

「裏面好像是獨頭彈。」
「我現在把這個拿開,你們再仔細看一看指南針。」龍崎劍四郎用他那粗壯的手指,把磁鐵移開后的瞬間,指南針的指針馬上調轉一百八十度,指著西南方向。
「我們現在在哪裡?」鰍澤醫生憂心忡忡地環顧著黑漆漆的窗外問,「請趕快調轉方向,開向陸地。」
誰也沒有吭聲。
過去的種種,走馬燈似的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東川面對黑暗的大海懺悔的聲音。
龍崎劍四郎說著,把獵槍放在吧台上,心急如焚地往操舵室走去。我們三人開始檢查船廳。
「我昨晚又重溫了一遍,因為那本書就放在船廳的書架上。你能回憶起來,那個兇手瘋狂殺人的動機嗎?」
「她在公寓附近的公園裡,點燃汽油自焚。她姐姐隨後趕到,把她送進了醫院,但是為時已晚。她自殺之前,把房間整理乾淨,沒有留下遺書——報紙是這樣報道的。所以,她和我的關係,應該誰也沒有察覺……」東川牧彥滿腹狐疑地皺緊眉頭,「她有一個結了婚的姐姐,那是她唯一的親人。也許她對自己的姐姐說過,或者,其實她留下了遺書……」
「也許吧。從身後被人猛地勒住脖子,再強壯的男人,也會失去抵抗力。」
「我想起來了,東順司曾經帶了一把獵槍上船。」
三人站在自己的房門口,接著做遊戲一般,同時打開了門,飛速閃進了自己的房間。
「誰啊!……」我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我能憑這一點,斷定自己無罪嗎?我真的可以相信自己,不該受到懲罰嗎?……
他深深地嘆息了一聲,把東川的雙手交疊在胸前,然後靜靜地為他蓋上了毛毯。
「每個人都很累,船長從昨晚到現在,一分鐘都沒有合眼。」
「最後說不定,還要再麻煩東川先生一次。」
東川牧彥一副沮喪的模樣,悲傷地哭訴著自己荒唐的過去。
船長他們一出門,我馬上反鎖好左右兩側的門,同時沒忘記鎖上和船長室相連的那扇門。
聽到船長龍崎劍四郎這樣說,另外兩人一齊轉頭看我,現在輪到我了。
「脅村先生,脅村先生……」
床上的毛毯勾勒出人形,鰍澤瞥了一眼。
「法庭指定的律師,可以自己選擇案件嗎?」
「也許在寫給姐姐的遺書里,她要求不要公開和我的關係。最初,她姐姐尊重她的意願,但是,逐漸無法抑制心頭的悲憤,就向律師請教,是否能夠起訴我……對,正因為如此,我才成了兇手的目標。現在船上沒有當時的相關人員,除了律師和檢察官等行業的人,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我和橋口由枝的關係。」他往前一步靠近我,壓低聲音說,「聽好了,桶谷,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那個女人不會善罷甘休,不知道她接下來還會耍什麼花招。」
「眼下,這艘船上的五個人當中,立場最接近小說中兇手的人是誰?答案很簡單吧?」
我立刻鎖上房門。
龍崎船長站在房間正中間。
疲倦逐漸襲來,誰也不再說話了。
我肌在他身上泣不成聲,對這樣的自己,感到驚詫困惑。
隨後,兩人又發現了兩條皮褲帶和兩條領帶。
「可是,我和他們不同。」我提高了聲音。
在第二個衣櫃里,找到了斜靠在櫃壁上的獵槍。霰彈腰帶也放在下面。
「名字不記得了,好像是……」東川牧彥猶豫著思考起來。
「警察沒有公布真相,加上岩城堅次郎沒有親人,所以,沒有人對此大做文章,也沒有驚動媒體。那麼,這次的兇手又怎麼會知道……」
我不知不覺地,把下巴探出毛毯。
「圭一郎又乖又認真,還體諒母親……我過生日,他拿出自己所有的零花錢,給我買玫瑰花。他喜愛音樂,讀中學的時候,在全國的長笛比賽中得獎,教殘障兒童學習音樂是他的夢想。可是就因為我說了一句話……啊,要是小圭能接媽媽的班就好了……這孩子就下定決心說,我會好好學習,成為一個和媽媽一樣,不畏強權、為弱者伸張正義的律師,克服一切障礙……不錯,這孩子是坐輪椅的,小時候遭遇車禍……原本是因為我的疏忽大意,但是他毫不埋怨我,相反還一心一意地愛我,比任何人都信賴我……啊,圭一郎在呼喚我,他需要我,我必須回去……必須活著回去……」
「還有一隻放在操舵室的柜子里,兇手不可能連那個也沒放過吧——總之,今天下午五點鐘,和海上保安廳取得聯九*九*藏*書繫的時候,『印第安那』號在這個位置,北緯34度32分,東經138度60分,距離御前崎東南四十二海里。」
「畜牲,我受夠了!……到底是誰乾的!……混蛋!……」
「逃脫法律制裁的罪行啊。事實上,如果那件事情敗露的話,我和她都觸犯了國家公務員法,必須承擔刑事責任。她違反了公務員的保密義務,而我犯下了泄露國家機密的教唆罪。昭和四十七年,也曾經發生過類似事件,當時的兩位相關人員被檢察機關起訴,圍繞『國際利益』、公民『知情權』,以及新聞報道的自由這幾個熱點,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而我的所作所為,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真相,沒有驚動新聞媒體。在外界看來,我甚至被當作英雄。她卻被悄悄地處分掉了……」
「算了,你是怎麼知道的,已經不是問題了,反正,因為我的辯護缺乏誠意,最終導致了岩城堅次郎的死亡。我承認這個因果關係。可是,我說過很多遍,間接殺人也分很多種,我的行為沒有那麼惡劣吧。而且……而且,我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她的聲音再次激動起來。
我回憶起女律師盛氣凌人的態度,和冰冷犀利的眼神。對了,這女人一定調查了另外六個人的背景,和過去的所作所為。
一個人跳下去了,兩個人跳下去了,接下來輪到我了。我正準備跳進大海……
「他被判有罪嗎?」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被凍醒過來,可是實在太閑,根本睜不開眼睛。什麼地方傳來了慘叫。尖銳的哭喊聲,彷彿從海底傳來。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回想剛才的慘叫聲。
「她被迫辭職以後,緊接著就離婚了。雖然外界不明白真相,但是瞞不住自己的丈夫。她丈夫知道妻子出軌后,決定自己撫養上幼兒園的兒子,讓她凈身出戶了。她為了逃避世人的眼光,租了一間六席大的房間,獨自生活,痴痴獃呆地等待我,堅信總有一天我會脫離原有的家庭去接她。當然,我也去看過她幾次,在經濟上和生活上幫助過她……」
啊,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裏不是遊艇的甲板,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大廈陽台。八九層樓之下,泛著光的柏油路面,如同地獄!……
龍崎劍四郎船長走進操舵室,去和海上保安廳進行聯繫。之前的兩次,所有人都蜂擁進去洗耳恭聽,但是這次大家都沒了力氣。
我疲憊不堪,似乎腦袋一沾枕頭,就能睡著。可是躺在床上,腦子卻變得異常清醒。是累過頭了,還是動物本能的警惕,導致我無法入睡呢?
「我和鳥羽海上保安廳取得了聯繫。因為事態緊急,保安廳會出動巡航艇,我們也加緊靠岸。我剛才用衛星導航儀,確認了遊艇所處位置,已經把自動擋切換到了正確方向。」
來到廚房后,我們越發醒悟過來。菜刀和其他刀類,可以毫不猶豫地拿到船廳,但是平底鐵鍋怎麼辦呢?
龍崎劍四郎似乎料到了我們的造訪,他在舵前方的踏板上轉過身來,輪番打量著我們四人。不知為何發動機熄火了,船停止了前行。
晚上十一點,龍崎劍四郎和久世元子一起走進操舵室,剩下的三人走下了起居甲板。
「麻煩你了!……」鰍澤醫生向龍崎劍四郎致謝以後,從小推車上拿起一瓶白蘭地。久世元子從酒櫃里拿出四隻杯子,鰍澤粗暴地往杯子里倒上酒。我們三人分散落座后,立即舉起酒杯。
和他們相比,我又如何呢?
「不好意思,能麻煩兩位送我到房間嗎?」久世元子問兩位男士。
久世元子用尖銳的目光,輪流打量我們三人,似乎試圖讀懂敵人的內心。
「不,僅僅如此還不夠。」鰍澤醫生立即反駁。
恐懼?……
「想不到子彈很大啊。」
然而,接下來的一秒,她把拳頭砸在桌子上,臉埋在雙手裡嗚咽起來。
回到東京以後,我要讀著日記,把這次非同尋常的體驗,告訴住在醫院、百無聊賴的爸爸。也許在潛意識裡,我把這當作自己一定能夠生還的證據,拚命向神明禱告。
「不,不能這樣斷定。」鰍澤醫生神經質地皺起眉頭說,「我說過好幾次,我不是法醫專家。東川到底死了三個小時,還是四個小時,又或者沒過這麼長時間,我不能夠肯定。」
我剛退後幾步,船身再次劇烈晃動起來,房門又大大敞開,撞在內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我的恐懼程度不亞於你。」船長隨即收起笑容,「修理結束之前,我和輪到值班的人,一起留在操舵室里。如果期間有人遭遇不測,顯然,另外一個就是兇手,請剩下的三位告發兇手。或者說,你們認為在靠岸之前的十個小時,所有人一起留在操舵室里更好?」
六號房的燈被打開了,我們四人站在床邊,俯視著東川牧彥。剎那間,我的心裏產生了一種,正在看電視劇的錯覺,因為我難以相信,這些缺乏真實感的事態。然而,劇中的四個人當中,有一個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我一邊掌舵,一邊不時確認指南針,壓根沒有想到裏面被人破壞了……」龍崎船長遺憾地搖著頭說。
「原計劃是這樣的,可她實在太累了,我看不下去了,就在十二點鐘左右,送她先回了房間。」龍崎劍四郎向大家做出了解釋,「後面的一個小時是我值班的,所以延誤了修理。」
「不要緊……」我翻身下床打開燈。
「那麼,先請桶谷小姐去操舵室,你在這裏等一會。」船長龍崎劍四郎催促著我,自己先站了起來。
「推遲多久?」
「我有手槍,你要是敢靠近,我就開槍。」我壓低嗓子,惡狠狠地說道。
「什麼嘛!……」船長龍崎劍四郎滿臉不悅的神色。
桌上放著水筆和攤開的筆記本,剛才寫到一半,聽到發生火災,沒有來及收拾就衝出了房間。
「無論如何,拜託這一次,千萬不要再出差錯,畢竟你是這艘遊船的負責人。」鰍澤醫生的語氣里,奇妙地交織著哀求和威脅的意味。
「我要活下去……不管發生什麼,為了我的兒子……我可愛的孩子……」
「說干就干吧。」船長迅速站起身來,「不過這段時間內要停船,沒關係嗎?」
「獵槍里有子彈嗎?」久世元子眨著眼睛,擔心地問道。
「啊,怪不得凌晨一點鐘的時候,是龍崎船長來叫我接班的。」鰍澤醫生點頭說道。
「我們當中熟悉遊艇的,不就是船長和東川先生兩位嗎?」我嘴裏說著,腦海里再次浮現出,東川把刀刺向我胸口時,他的那張可怕的臉。有證據表明他不是兇手嗎?他大概是看到我的「手槍」,才臨時決定中止犯罪行為。
「啊,有道理。剛才因為馬上就要入港了,所以沒有修理,現在還需要十個小時,必須修好無線電對講機和衛星導航儀。」東川牧彥似乎很懂行似的說。
脅村雄一郎在爸爸經營的、位於東京青山的飯店擔任經理,前年四月去世的時候,只有三十八歲。我和他交往的時候,他三十七歲,我二十二歲。最初,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會被年長十五歲的男人所吸引。
「要提防船長的褲子掉下來。」
「吃早飯嗎?」
「啊。」久世元子心頭一動,點了點頭,「比如說,兇手用這把獵槍威脅被害者,讓他背對自己轉過身,從後面勒住他的脖子,或者注射毒藥……」
久世元子緩緩地回過頭來看我,立體的五官配上四方形的下巴,顯得尤其聰明伶俐,單眼皮下的眸子裏面,流露出神秘莫測的詭異。
「可是,槍膛里真的沒有子彈嗎?」
處理完畢兇器后,我們四人再次返回船廳。
「啊,一旦知道了這些,就是她的陰謀詭計,一切都能夠解釋的通了。奈良井先生和東順司,都會對女性放鬆警惕。而且對律師來說,利用心理詭計捏造借口,藉機靠近他們,也是易如反掌。她就這樣制裁了兩個人,大概還企圖制裁所有的人。」
東川牧彥再次把視線,轉向黑黝黝的波濤,嘆了口氣說道:「事實上,我確實罪有應得……」
船長龍崎劍四郎一把扯下靠近左側船舷的傳真機里,吐出來的白紙。傳真機和配電盤,分別位於操舵室的兩側,所以,能夠在火災中幸免於難。操舵室和後面的船長室,僅有一門之隔。眾人跟在龍崎劍四郎身後,依次走進船長室。
「你說得一點沒錯,指南針被人動了手腳。」船長調整了坐姿,用手示意船舵另一頭的指南針。在鑲嵌著玻璃的小木盒中,裝著一個指南針,指針指著西北偏北方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我想說以為他是兇手,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這種時候,要避免刺|激對方,難道有什麼證據表明,他真的不是兇手嗎?
「原來你心裏是這麼打算的!……」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把書桌拖過來,抵住房門。幸虧門是往內開的,萬一敵人企圖用另一把鑰匙開門進來,也要費一番工夫,到時候我就大聲呼救。
「這是一起冤案啊。」
「啊,已經知道了……」
「我就在隔壁的船長室里休息,但是,如果你感覺很不舒服,堅持不下去,千萬不要硬撐著,隨時叫我起來。」
東川牧彥悚然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慢地垂下眼帘,望著我身上連衣裙隆起的口袋;然後,再次把視線移回到我的臉上。他皺起眉頭,似乎難以判斷真假,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我努力驅趕睡意,穿上風衣,把水果刀塞進口袋。我移開書桌,打開門左右張望,外面悄無聲息。
我把水果刀放在枕頭旁邊,顧不上洗臉就倒在了床上。凌晨三點開始輪我值班,到時候鰍澤醫生會來叫我。
「一般情況下,是每四小時換一次班,接下來還有十個小時,你們每人兩小時……已經麻煩了東川先生兩個小時了……」
「我現在用的這根皮帶,請手下留情。」
儘管我記不清楚準確的年月,卻彷彿再次聽到這句宣判。
「也就是說,誰也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我小聲說道。
我看了一眼床頭櫃,時鐘指針不偏不倚地指著三點。
「其實,我已經知道誰是兇手了。」東川牧彥凝視著漆黑的海面,不動聲色地說道。
室內沉默了,誰也沒有說話。
「根據天氣變化情況,可能會再推遲一些。」
龍崎劍四郎用手指在航海地圖上,迅速地畫了一個圓圈,上面密密麻麻地印著等壓線,有一條線從中延伸出來。他用手指順著這條線畫下來,一邊考慮著,一邊做出了決斷:「預計低氣壓會從關東移動到伊豆……為了躲避低氣壓,我想從西面繞到鳥羽港靠岸。」
「到換班時間了。」門外傳來鰍澤醫生的聲音,「你不要緊嗎?」
「假設現在的位置是這裏,御前崎南面七十五海里,鳥羽的東南面九十海里。可是……」
船舵形的掛鐘指針,指向三點三十二分。窗外仍然一片漆黑,一顆星星也看不見。能感覺到的只有逐漸猛烈的海浪。波濤打在船身上的聲音,攝人心魄。
「啊!……」我忽然尖叫起來,只見另一個黑影,從東川牧彥的身後,悄悄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