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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命懸一線

第五章 命懸一線

起居甲板的走廊上瀰漫著惡臭,和昨天早上走進奈良井的房間時,聞到的氣味相同……對了,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我屏住呼吸,快速地跑進四號房間,隨即把門反鎖上了。
「船長在休息。我先去船廳,一會兒有話跟你說。」他壓低了嗓子說道。
「大概是昨天暴風雨的時候操舵室漏水了。」
「東順司的獵槍放在那裡,對吧?」他指著船廳的吧台說,「昨天早上,我們四個人從船員寢室的柜子里,找到這把獵槍,並把它放在顯眼的地方。扔掉了所有的子彈,只剩下一把空槍……」
「畢竟……不,我完全明白了,您信任我,並且您也不是兇手,這樣一來,剩下的只有船長龍崎劍四郎了。既然如此,在情況進一步惡化之前,我們……」
「我一直在操舵室里。首先,我怎麼把她帶到這個房間?」
「不……麻|醉|葯效還沒有過的時候,只要輕壓胸口,就會讓她停止呼吸。接下來在她的氣管里塞入嘔吐物,偽裝成窒息死亡就行了。」
子彈裝在這裏,打開保險栓后一扣扳機,子彈就會飛出來……我回憶起當時船長龍崎劍四郎一邊說著,一邊扣動了扳機,只聽見阻鐵「咔嚓」回位的聲音。
「我昨天聽那個傢伙說,白天可以燃放紅色煙霧,求救信號。飛橋甲板上有一個紅色箱子,裏面裝了一隻紅色的塑料盒。打開蓋子,裏面有六個發煙筒,你拿出一個,用力甩動就會著火。每個煙筒發出的紅色煙火,能持續幾分鐘。你可以不斷地擺動煙筒,經過的船發現后就會開過來,即使發煙筒掉進了海里也能發煙。」
「衛星導航儀運作正常,這次無線電對講機壞了……完全聽不到通話音,對吧?……」
「還有一點我要告訴你。我跟你說了這一點,也許你就能明白,我是從心底里信任你的,我不是兇手。」
我敲響了船長室的房門。沒有迴音。
龍崎劍四郎轉動把手,確認房門上鎖了以後,把從操舵室拿來的鑰匙,迅速插入了鎖孔。
肚子有點餓了。就算能夠忍著餓,我還有其他更迫切的生理需求,畢竟已經睡了十五個小時。總之,不可能一步都不走出房間。
「船舵很不穩定,沒辦法定向,如果強行入港會有危險。」
接下來的一瞬間……
「沒關係,我們齊心協力的話,一定會打贏的。而且,這也是我們唯一的活路,切記。」
耳畔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船艙傳來引擎的聲音,我踮起腳尖,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緩慢地往前走著。
如果……如果脅村留在公司,也許能夠防止災難的發生……
「所以?……」我遲疑著開了口。
「嗯……還好,船總算在前進,方向也沒錯。」鰍澤醫生檢查了一下指南針,「等到能看見陸地,我們就有勝算了,就算沒有那個傢伙,到了岸邊總會有辦法。」
說不定在船上的七個人,不,除兇手以外的六個人中,我尤為罪孽深重……
站在餐廳里,船體又傾斜了,我跌跌撞撞地倒在牆邊,跌坐在遊戲桌上。
「你不用強詞奪理了。你的動機是什麼?真的是為了向鰍澤醫生復讎?……」我大聲怒吼著,「你把另外五個人卷進來,按照計劃把我也殺死後,打算做什麼?你馬上就要死了,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我要知道真相。」
「嗯!……」我點頭附和。
「這個嘛……我差不多瞭望了三十分鐘,後來就睡著了,在半夢半醒中,模糊地聽到慘叫聲,後來又睡著了……」
急促的敲門聲,終於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努力地睜開眼睛,一看手錶,還差五分鐘到九點。
牆上的掛鐘,指著七點五十二、三分。時間尚早,也許離靠岸還有一段距離。
「我警告過你,教你一步也不許離開房間,不過衛生間例外,你可以用斜對面的衛生間。我會把吃的喝的給你送進來。千萬記住,你只能去衛生間,如果你走上甲板,或者在外面遊盪,我馬上就會把你扔進大海,這不是嚇唬你。」
「;審判官;的措詞有所不同,這一點從最初就表明了事實,龍崎劍四郎船長的目的,就是要向我來複仇,他為了掩飾這個動機,故意邀請了另外五個人,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我們齊心協力,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這是因為我了解一個人,自認為活得光明正大,卻頃刻間變成殺人犯的可怕和悲哀。每個人都一樣,道貌岸然。」他頑固地辯解。
難道,他剛才說的全部是謊話?是不是他在演獨角戲呢?
「邂逅」這個詞,似乎包含著微妙的語感。這個男人或許在飯店大堂、咖啡店、新幹線列車等地方,和各種女性邂逅。
鰍澤醫生坐在餐桌邊邊,弓著背,右手支撐著下巴。聽到我開門的聲音,他緩緩地轉過臉來;面容異常憔悴,原本就細長的臉又小了一圈,顴骨高聳,凹陷的眼眶下面,出現了黑眼圈。
我驀地有這麼一種感覺,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也許是錯覺吧。
我勉強吃了一小塊三明治,喝了半杯牛奶。儘管肚子早就空蕩蕩的,但我毫無食慾,感覺一吃下去,就會吐出來似的。
「說是自由,但是你不能離開房間,只要你走出一步,我馬上就會把你扔進大海。你給我好好記住!……」龍崎劍四郎抬起下巴命令我。
我想為自己不守約定,溜回自己的房間道歉,可是轉念一想,我並沒有親口答應過他,一直留在船長室。
「什麼?……」我無法理解鰍澤醫生的話。
「穿過低氣壓后,船長確認了衛星導航儀和航海圖,據說在室戶岬以南二十五海里。」
我感覺一股沒來由的歇斯底里,從我的身體里噴涌而出,我發瘋似的嘶喊起來。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麼,也許混雜著「殺人」這個詞,總之我無法停止自己的尖叫。
「有一點錯不了,他開船的技術嫻熟,我們藉助他的力量,等到閉著眼睛也能靠岸的時候,再作商量。但是,考慮到萬一在這之前,發生緊急情況,所以,我提前告訴你,獵槍里有子彈。」
我全身因恐懼而冷汗直冒,頭皮發麻。
「你說謊!……太可怕了!……」我狂亂地大叫起來,手舞足蹈又抓又踢,「畜生!……殺人犯……喪心病狂!……」
「裝在飛橋甲板上紅色小箱子里的紅色盒子啊。」
「我們也留在這裏……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話未說完,鰍澤的身體就向左側倒去,而我抓住了儀器,才好不容易站穩了。
鰍澤醫生用了「救」這個詞,說明他把船長龍崎劍四郎當成了假想敵。
說到這裏,他感慨萬分地連連搖頭。
「那個——我和鰍澤醫生一起,把久世元子律師送回房間,是今天早上七點半左右。」
「不知道,我剛到這裏……」

「所以你不用害怕,過來吧。而且……」鰍澤醫生對我耳語道,「而且我發誓,我沒有懷疑你。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除了那個傢伙,沒有別的兇手……」
「半天或者十五個小時……」
「沒有,我簡直睡得像一攤爛泥。」
我抽泣著走下踏板,根本沒辦法繼續瞭望。
然而,實際上,他的死並沒有那麼簡單。因為他離開了飯店,才會發生了這起慘劇,幾十人失去性命,因此我也必須對他們的死負責。
「宮雪子。你聽過這個名字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的醫院,位於南麻布的挪威大使館斜對面。你也知道,那是東京屈指可數的高級住宅區之一,很多客人是政治家、外交官和豪門夫人。無論當時還是現在,她們聚集在我身邊,並且以此為樂。她們暗中觀察,誰才是我的真命天女;雖然眾說紛紜,但是,誰也沒有主動向我示好,我也沒有單獨對某一個人動心,這是我們的潛規則。在這個規則下,她們享受著絕不會惹火上身的玩火遊戲,而我也因此受益匪淺。如果我和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演員扯上關係,並讓她墮胎的風流韻事敗露,後果將不堪設想。她們對我的幻想,就會馬上破滅,我會淪落到和這個卑微的女人相同的地步,被人嗤之以鼻……」
「這是事實嗎?」
我正準備抽出一個——
「我們現在位於主航道,如果有別的船經過,可以發送信號求救。」
「你已經鎖著自己的房門,熟睡了十五個小時。」
龍崎劍四郎愕然地吸了一口氣,隨後壓低嗓門說道。
真的沒辦法嗎?如何是好呢?……
「操舵室的門不是上鎖了嗎?」
龍崎劍四郎的話音未落,船再次猛烈地搖晃起來,我一下子從椅子上,摔倒在了地板上。厚重的窗帘外面,傳來呼呼的風聲、波浪打在船腹上的聲音、以及雨落在窗玻璃上的聲音。
我們走出卧室,走向客廳反方向的右側,在鑲嵌著裝飾鏡的牆壁上,隱藏著衛生間的門。
尖叫之後,我感到一陣噁心,趕緊沖向廁所,趴在粉色的洗臉池上,嘔吐不止。水從龍頭中流下,漸漸地我才恢復了平靜。
「真不好意思,我設了鬧鐘,但是,猛然醒過來一看,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四十五分了。我正在趕緊穿衣服的時候,鰍澤醫生就來敲門了,然後我們一起去了操舵室。」
不,他也許還活著!……現在只能自己確認這一點了,因為船上已經沒有醫生了。
「您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嗎?」
衛生間里也沒有人。
我想起龍崎劍四郎曾經用過一個,裝在靠牆箱子里的望遠鏡,我趕緊找了出來,對準眼睛。
「不行!……」龍崎劍四國粗魯地https://read•99csw.com掛上話筒,我能看見他疲憊不堪的側臉。
「只有一顆,我拚命禱告,在生死關頭,這顆子彈能成為我們的救命索。」
「我還是躺一會……」
「需要很長時間嗎?」我顫巍巍地問道。
過了一會,我抬起頭的時候,幻象消失了。
「如果真的只要兩個小時,就能夠順利靠岸,就像我跟那個傢伙說的一樣,再堅持一段時間就可以了。可是感覺沒這麼順利,我擔心,再也沒有機會踏上陸地……」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混蛋!……
船長龍崎劍四郎走進操舵室,我們也跟了進去。
鰍澤醫生把視線從緊閉的門上,移到我臉上。
「船長,您還在這裏啊?不去休息一下,身體會吃不消的。」
「你掐住她的脖子了嗎?」
「具體怎麼做?」
我無力地搖著頭。
「船長不是應該在八點半,和桶谷瑤小姐換班的嗎?」
「當然。刮宮手術很快就做完了,打了麻藥的她被送到了休息病房。我去探望她……她半張著嘴睡著了。看著她長雀斑的臉,我心裏湧起了一陣厭惡,接下來陷入了被害妄想症。到現在為止,這個女人保守著我們之間的秘密,但是接下來為了報復,說不定會肆無忌憚地,到處散播謠言,根本不顧忌對我造成的困擾。」
「是那盒磁帶吧?我想不起別的。」
沒有島嶼!……
鰍澤醫生和我一起,站在了船長龍崎劍四郎的兩側,全神貫注地凝視著海浪。龍崎有時把舵交給鰍澤,自己去確認各種儀器,或者檢查機械,而我則在鰍澤醫生身後,支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拖過一把椅子,坐在鰍澤醫生的側面,當然保持了一定距離。
龍崎劍四郎看了一眼手錶,匆匆站起來說:「已經七點半了。我切斷機房的電源,來檢查一下故障,說不定很容易就能修好。船現在切換到了自動擋,大概還有兩個小時就會靠岸。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在主航道道,可能有小型貨船經過。這艘遊艇的雷達裝置發生了故障,自動報警系統失靈,需要有人在操舵室里瞭望。」
這是一位典雅嫵媚的女性。這張臉似乎在哪裡見過……
「慢著……等一下再吃。我突然很累,這樣下去,我會倒下去的。」
「我發現主人的房間里亮著燈。」鰍澤醫生說道,「可是門被鎖上了,怎麼推都推不開。」
夕陽照射在右船舷的走廊上。
「中途漏掉了嗎……」
「好,那我們就開始準備飯菜吧。不,還是先去看看那個傢伙在做什麼,敵人也不會浪費時間,可能正在搞什麼花樣,我們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
話音未落,龍崎劍四郎一把搶過盒子,剛在欄杆上拔出發煙筒,他就張開手指,盒子頓時掉進了海里。
「原來如此啊。難以置信,最年輕的女子竟然是兇手……」
「為什麼?……」我驚慌失措地問。
「果然是你!……你終於殺害了鰍澤醫生,達到了你的目的!……」我突然大吼起來。
「剛才我從衛生間出來,打算返回自己的房間的時候,發現裏面亮著燈。」鰍澤醫生解釋道。
「老奸巨猾!……」不知是誰罵了一聲。
龍崎劍四郎說過:還有一個小時,就能抵達室戶岬,可是很顯然,這絕對是不可能的。裝載著五具屍體、以及我們兩人的「印第安那號」遊艇,如果以這種方式靠岸,處境不妙的是他自己。別忘了,在我們兩人當中,如果我是清白的,那麼他就是兇手。他大概會胡說八道,嫁禍給我,但是,海上保安廳的搜查人員,會徹底進行調查,很快就能真相大白。怎麼看最可疑的都是他。
兩人筋疲力盡地,面對面坐在天鵝絨椅子上。我也拖過一把椅子,癱軟地坐了下來,盡量遠離這兩個人,同時不讓自己的視線,接觸到久世元子。
兩人再沒有說話,默默地就著牛奶,把夾餡的三明治塞進嘴裏,似乎是為了備戰,接下來更為殘酷的生存競爭。
他環視一圈廚房后,一把推開我,蹲在地上。
「可是,東順司先生曾經說過,船長從學生時代開始,就開始開遊艇,有近三十年的經驗……」我不可思議地說。
我之所以馬上就發覺這一點,是因為睡覺時,我身受船身搖晃之苦,好幾次險些從床上摔下來,或者身子撞在牆上,但我仍然迅速地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船不會沉吧……」我恐懼得聲音發抖。
「鑰匙?……沒有人來過,不過,現在已經過了換班時間。」
「若真如此,也就是八點到八點五十分之間。」
「當時預計十點半左右靠岸,能準時抵達嗎?」鰍澤醫生擔心地問道。
遊艇在狂風暴雨中掙扎著。窗外只能看見雪白的波濤,四、五米高的海浪,肆虐著撲上甲板,船在大海中顛簸顫抖。外面是風號雨嘯,廚房裡鍋碗瓢盆吵作一團。
他試過了所有開關,連聲呼喚「海上保安廳,請回答」,話筒卻依舊沉默。
「昨天,我已經說過了,事到如今已經很明白了,兇手除了船長,沒有別人。仔細想一想,其實顯而易見,我們真是太糊塗了。如果是船長,也只有船長,才能自由地在船上,動各種手腳,包括起航前和起航后。」
「因為你是女人,所以她疏忽大意了吧。」龍崎劍四郎也咄咄逼人。
比起剛才對我咆嘯,龍崎劍四郎的語氣平靜了許多。
「你還記得嗎?從起居甲板上,把槍拿上來的時候,船長拿槍,我拿霰彈腰帶。其實我偷偷地留下了一顆子彈,後來又提議把子彈扔進大海,把槍留在船廳里。」
「那種東西,他可以借口說是演出要用的,騙朋友幫忙錄音。讓我堅定對他的懷疑的,是昨天晚上在操舵室,我看到他充血的眼睛,突然想起來以前見過他……」
我用雙手捂住耳朵,把頭靠在船舵上。
「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很難對付得了。」鰍澤醫生的聲音,再次迴響在我的耳邊。
「我好不容易說服她去墮胎。那個時候,我開始察覺她的真實居心,她不願繼續做一個,永無出頭之日的小演員,而是想傍個大款過舒服日子。她畢竟即將三十歲,所以正處心積慮地,尋找一個冤大頭。作為我來說,必須對自己種下的苦果負責。」
我再次靠近房門,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我雙膝發抖,躡手躡腳地走出走廊。
就是它!……
船長龍崎劍四郎說著,拿起無線對講機的話筒。
龍崎劍四郎看著發過來的氣象傳真,和對方討論后,得出的結論是:抓緊時間儘快靠岸。
我蹲在鰍澤先生的身邊叫他。
我心頭一揪。接下來的一瞬間,我顫抖著身體死死地盯著龍崎劍四郎船長。
龍崎劍四郎似乎已經調轉了船的方向,速度也減慢了,他正在告訴鰍澤醫生如何掌舵。
龍崎劍四郎從浴室里,拿出一條浴巾鋪在沙發上,又和鰍澤醫生兩人一起,分別抬著女律師久世元子的腋下和雙腳,把她放在沙發上,然後給她蓋上一條淺粉色的大浴巾。
鰍澤醫生嗚咽起來,淚水順著他粗壯的脖子,緩緩地流了下來。他攥起雙拳,把臉埋上去,又猛然抬起頭來。
這艘船停了。
被鰍澤醫生兩次當面質疑的船長龍崎劍四郎,立即不悅地說:「隨便你們,但是,如果睡覺的話,麻煩你先幫我們,準備牛奶和三明治,昨天晚上七點半以後,我就滴米未進。」
鰍澤醫生從內側關上船長室房門的時候,小聲說了一句「祝你好運」。
鰍澤醫生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可是……您為計么信任我呢?」我不可思議地緊緊盯著鰍澤醫生。
鰍澤醫生髮出痛苦的聲音,話音未落,洶湧的波濤再次打在船腹上,遊艇側翻了二十度左右,蹲在地上的我滑到右船舷,鰍澤醫生摔倒后壓在我身上。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我驚慌失措地回過頭去。龍崎劍四郎目瞪口呆地站在後面。
我茫然地重複著龍崎劍四郎的動作。
「可是,宮雪子並不是通情達理的女人,相反,為了達到獨佔我的目的,她會大張旗鼓地到處宣揚。這樣一來,我會名譽掃地,醫院也會就此倒閉。只要這個女人活在世上,我就無法擺脫這種噩運……想到這裏,我幾乎是無意識地……無意識地撲上去……」
龍崎劍四郎抓著頭皮,竭力回憶著。
最後,龍崎船長拉開了鰍澤醫生的夾克,把耳朵貼在他的左胸口。
鰍澤醫生揚起凹陷的下巴,睜開混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甲板前方,或者某個更遠的地方。
廚房的角落裡,有一個菜籃子,我把三明治、玻璃杯和牛奶袋一起放進去后,折回了操舵室,途中把菜刀放回了原處。
剛才看到的小島消失了!……
「鰍澤先生!……鰍澤先生!……」
我成為最後的一名犧牲者,屍體被胡亂地扔在他們之間。
「果然……果然是你。我還不敢相信你就是兇手,可是,剛才,你故意把發煙筒扔進了海里。我親眼看見了,這次絕對沒有錯,你就是殺人犯!……」
忽然間,我感覺到有人把手搭在自己身上,我惶恐地回頭一看,是鰍澤醫生在撫摸我的後背。
至少在這個時刻,可以相信,他是在心無旁騖地開船。
「在那之前……」
我吃驚地站了起來。
對了,我也留在這裏,還是三個人在一起保險。不管如何嚴加防範,單獨行動的人,還是一個接一個地,落入了兇犯魔爪……
「她走進自己的房間后,就鎖上了房門,然後,鰍澤醫生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就九-九-藏-書去上面的船長室睡覺了。請你再詳細講一遍後來的經過。」
鰍澤醫生連忙走進去,我也緊隨其後。
「減慢速度,順著風浪慢慢往前開。剛才刮的是東風,後來慢慢變成東北向,現在是南風,海浪的流向也是南方。我們順著風浪的方向,把船速減到四、五海里,一路往南開去,應該可以避開低氣壓帶。」
「咦,您不是和我一起暸望嗎?」
「不錯。」我點了點頭。
「什麼?你是說我們在危險發生之前,搶先一步下手,開槍打死他?」鰍澤醫生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鰍澤醫生一面說著,舉頭遙望著波浪翻滾的海面,悠悠地長嘆一聲。
「一個位於四國右下方的岬角。現在風浪還沒有完全平息,接下來的時速,會比巡航速度更慢,預計還有三個小時靠岸……」
「如果真的發生故障,那確實聯繫不上。可是就算真的發生故障,也是那個傢伙故意破壞的。」
「胡說!……」
他想必打算,在靠岸前就殺死我,然後,設法掩蓋這起駭人聽聞的犯罪。
「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
「我也鎖好了房門,衣服都沒脫,就倒在床上。實在太累了,所以,很快就睡著了。過了一會兒我醒過來……當時是九點十五分左右,也就是說,我睡了一小時十五分。因為睡覺前沒有方便,我才中途起來去上廁所。走出衛生間,就發現主人的房間里亮著燈。我覺得很蹊蹺,於是就敲了敲門,沒有人應答,門也上鎖了。我又去敲久世律師的三號房,同樣沒有人回答,我這才去船長室通知船長。」
也許正因為如此,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諷刺,不過並沒有生氣。
「必須儘快備齊消防設施。沒有消防泵,沒有防火門,實在太不像話。這樣下去不行,肯定會出大事的。你也提醒你爸爸注意吧。」
海浪相當大,不時有魚從海里跳出來。

船長龍崎劍四郎在外面敲門。剎那間,我遲疑了。
「不,我腦子混亂了。我不會放棄希望的,不會因為害怕而選擇自殺,所以,萬一我死了,就是被那個傢伙給殺死的。」
「什麼?!……」我和鰍澤醫生聞言,吃驚地睜大兩眼,一齊慘叫起來。
「拜託,開槍之前請你告訴我,你這樣做是為什麼?」
儘管我無法斷定,但是,就算無線電對講機沒修好,他是不是也暫時停下了手裡的活,回到操舵室瞭望了呢?
房門打開了。
「別擔心,好好睡一覺,至少在暴風雨過去之前,這裏不會出事的。」
「是啊!……」龍崎劍四郎冷冷地說。
「先吃點東西嗎?」
擋風玻璃上一片迷濛,就像有人拿桶往上潑水似的,龍崎劍四郎開動了雨刮器,也根本無濟於事。
「我剛準備休息,又想到,還是必須和室戶的海上保安廳聯繫。可是……」
鰍澤醫生搖了搖頭笑了,似乎在驅趕不祥的預感。
「那就麻煩兩位了。」龍崎劍四郎說完以後,快速地走出了操舵室。
「啊,你應該休息一下。我送你到船長室。」
「沒問題。」我點頭說。
「總之,現在無法預測,還會發生什麼狀況,所以,我需要積蓄體力。不過,我不去起居甲板,就在船長室休息,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在一起。如果那個傢伙上來,說想睡覺,就把我叫起來吧。」
很長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一座鬱鬱蔥蔥的島嶼,漂浮在海面的盡頭!……
除了龍崎劍四郎,如果還有一位留在操舵室,那麼,「另外一位」不就是獨自一人嗎?
龍崎劍四郎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主人房間里燈火輝煌,水晶吊燈照耀著灰色調的、品位高雅的客廳,位於房間四角的四盞陶質燈具,放射出神秘的海藍色光。在這艘遊艇上,似乎只有主人的房間,沉浸在深海的靜謐中。
「她是溺水窒息而死,喝了不少水。浴缸周圍濕漉漉的,可以想象,她進行了劇烈的反抗。太慘了,有人用力把她按在浴缸里溺死了,這個人,就是你們當中的一個!……」
「沒合過眼嗎?」
「你堅持不住的。你如果不睡覺,這樣硬撐下去,到時候也救不了我。」
我站在樓梯邊一直發抖,不知過了多久,聽見上面傳來動靜。我快速地跑進了自己的房間。腳步聲往機房那邊去了。
遊艇乘風破浪,一路前行,只能聽見引擎有規律的響聲,船內悄無聲息。
這也情有可原,畢竟我睡了十五個小時,鰍澤醫生卻只打了兩個小時的噸兒。
我坐起身子,從窗戶往外張望。碧綠色的海面上金光閃閃,船確實在往前開。
門的下半部分是透氣用的百葉格,有光從那裡透出來,在只有一盞吊燈的昏暗走廊上,看上去格外顯眼。
「什麼……」
「什麼!……」我的身上頓時冒出了冷汗。
我自言自語地說道,心裏沒有十足的把握。
我走出廚房,在龍崎劍四郎的目光下,打開通向走廊的門。獵槍就放在船廳的吧台上,可是現在無法靠近,如果一直盯著那個方向,被他一發現就糟了。
「船頭如果直面波浪會有危險,橫向前進同樣危險,只能以四十五度角前進……」
「雪子?……」
他真心愛著自己的妻子,所以,還片刻不離地帶著兩人的合影!
我最初以為,是耳朵出現了錯覺,可是,我怎麼屏息凝神,卻再也聽不見了。
「當時雪子死了,只有兩個星期。」
「你不用狡辯了!從手上的燙傷可以看出,他是觸電死的。還有,那就是兇器!……」
「還有三個小時……」
「他也上當受騙了,而且這樣一來,所有的疑團都解開了。這個傢伙把我的犯罪行為……對,他只能斷定我犯了殺人罪。他雖然也調查過另外五個人,但是不能確定,是否是有意的殺人,所以,就用了『導致死亡』、『造成死亡』這類模稜兩可的說法,其實大家都是彼此彼此。」
無論我怎麼擦亮眼睛,拚命張望,出現在眼前的只有波浪,以及波浪盡頭的海平線。
「那怎麼辦?」
「果然亮著燈啊!……」龍崎劍四郎小聲地說道。
連鰍澤醫生都死了,我該怎麼辦?!……
「嗯,可是……」
「那是八年之前的事了。有一天早上,那個傢伙闖進我的診所,衣服上沾滿了泥巴,頭髮亂七八糟,當時沒有鬍子,臉上和手腳上,到處都是擦傷,好像是喝醉酒,在外面整晚流浪后,突然闖進來的。他並不是來包紮傷口,一見我出去就破口大罵。我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不過,記得他最後說,一定要為妹妹報仇,總有一天讓你身敗名裂……」
「不知道要多久。電氣系統原本就不是我的強項,或許很快就能修好,或許要一、兩天,所以先跟你打個招呼。」
「不,不可能漏掉,也看不出漏掉的痕迹。」
船廳里沒有人,獵槍仍然放在吧台上。我穿過餐廳,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前,我瞥了一眼左邊的牆角。
我抱著它走下樓梯,跑到能看見運油船的右側甲板。我打開盒子,鰍澤說得沒錯,裏面果然有六個發煙筒。
「怎麼又出故障了?」鰍澤醫生憤憤地說。
大理石浴缸里裝滿了水,而久世元子沉在水底。她身上仍然穿著離開船廳時,穿著的淡紫色風衣和運動褲,仰面倒在浴缸里,雙眼圓睜。
就在我左思右想的時候,鰍澤醫生又開口了,似乎不打算追究這件事。
龍崎劍四郎果真在修理機械嗎?
「不要鎖門,萬一操舵室里發生什麼,我可以馬上逃進去,你也會馬上起來幫我吧。」
「她在您的診所墮胎了嗎?」
看見鰍澤醫生也站在龍崎劍四郎的身後,我才打開了門。
我茫然地注視著窗戶,眼前忽然一亮。那個飄浮在水面上的黑影,不是船嗎?……
「什麼?……」鰍澤醫生好奇地望著我。
「可是,我不會像久世元子那樣向敵人求情。我會戰鬥到最後,懲罰誰、饒恕誰,讓老天來裁定這一切。沒錯,我確實為一己私利,殺害了一個女人,可是比起為了復讎,而企圖謀害六條性命的人,到底誰的罪孽更深重,就交給老天裁定吧。如果神決定懲罰我,我甘願受罰……不過……我企盼老天懲治殺人狂,饒恕我,我想活著回到我太太的身邊……」
「暴風雨會越來越猛烈,風速將達到十五米左右,再加上摩托艇甲板高,極容易隨波逐流。接下來我會掌舵,以六海里的時速前進。」
他們兩個人當中,一定有一個人是兇手。這是個不爭的事實,我卻沒有力氣說話。我決心不多管閑事,全力保護自己。
「宮雪子是死在診所的一位病人。可是,說我殺害了她,完全是胡說八道!……」
龍崎劍四郎把我關進房間,那麼,他自己在操舵室瞭望嗎?無線電對講機也修好了嗎?……
「糟了,我的手滑了一下。」
「多謝!……」
爸爸,不要叫了!……
「趁著那個機會,我也學會了怎麼裝子彈。後來我趁你去操舵室暸望,另外兩個人休息的時候,偷偷地把子彈裝進去了。」
「昨天,位於東北方向的低氣壓逐漸遠離;但是,九州地區南部,有一股新的低氣壓正在靠近,上午九點,已經抵達了四國。」龍崎劍四郎指著氣象圖,向我們解釋著。
龍崎劍四郎接著就向對方,報告了女律師久世元子死在浴缸里的情況。
吧台中間顯眼的位置上,放著東順司的獵槍、鰍澤醫生的出診包和一把菜刀,我走過去拿起了菜刀。
「不,我絕對沒有殺害脅村先生。」read.99csw.com看到鰍澤輕蔑的表情,我心煩意亂地叫起來,「鰍澤醫生自己分明犯下了殺人罪,可是一直到剛才,你都認為,磁帶里對別人的指控確有其事,而對自己的指控是一派胡言——」
太突然了!……這座從天而降,迅速接近遊艇的島,面積相當大,莫非是四國旁邊的小島?
「久世元子律師呢?」我突然回頭問道。
在變成了孤島的遊船上,每個房間里都躺著一具屍體,充滿了惡臭和死者的冤魂。
「不對,不對,你比她高,又比她年輕很多。如果發生爭執,贏的人肯定是你。」
「這個……」我猶豫著吞吞吐吐。
龍崎劍四郎緊握船舵,雙目充血,臉上冒出滴滴汗珠,還時不時地罵罵咧咧。
可是,脅村雄一郎曾經反反覆複試圖說服我。
「混……混蛋,開什麼玩笑!……」我搖著頭忍住想吐的感覺,「我可沒有那麼大力氣。」
「到時候,我和你一起發送信號,總之,如果你看見了陸地,或者其他船就告訴我。」
務必提高警惕,一旦察覺危險,就立即逃進房間。我披上風衣,打開了卧室的房門。
我們好不容易站起來,只見龍崎劍四郎鐵青著臉色,慢慢轉動著船舵,開始變換方向。
說到這裏,我忽然喉嚨哽咽,一時說不出話來。
「什麼事?……」我顫抖地問。
打開一看,其中一側夾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鰍澤醫生,摟著一位比他稍顯年輕的女性,兩人甜蜜地笑著,也許是他的太太吧。
我踉踉蹌蹌地走進船廳。
「什麼再講一遍,我剛才不是都說過了嗎?」鰍澤醫生氣勢洶洶地反駁。
「房門上鎖了啊!……」
我也走進了操舵室,只見龍崎劍四郎船長把無線電對講機的話筒,隨意地放在耳邊。
「我對她著迷了好一陣子,結果是她懷孕了。這完全是意外懷孕,我被她貌似稚嫩的容貌和舉止欺騙了。我當然採取了相應的措施,坦白地說,我根本不敢相信她懷孕了。」
絕望!……從未體驗過的絕望感,從內心深處冷冷地湧上來。我的身體劇烈顫抖,頭腦卻陣陣發熱,這是我求生慾望強烈的證據。
我要儘早看見陸地,儘早……一刻也等不了了!……
這兩人開始懷疑我了。準確地說,不是兇手的那人開始懷疑,另外一人也裝模作樣,打算將我繩之以法。他們已經精神錯亂了,飽受恐懼、憤怒、不安折磨的他們,是不是打算施私刑,殺死我呢?
「對我來說,親手處治你易如反掌。不過,還有一個小時,就能抵達室戶岬,到時候,海上保安廳的搜查人員,會徹底地進行調查,謀害了五名乘客的殺人狂,你今日難逃死罪,你就好好品味,剩下不多的自由時間吧好了,站起來!……」
裝在飛橋甲板紅箱子里的紅色盒子。我在心裏不停默念,沿著走廊跑上樓梯,來到左側甲板上。我爬上梯子來到飛橋甲板上,紅箱子隨即映入了眼帘。
「假如鰍澤先生是個熟知機械的人,那麼,他的死也可以理解為自殺。在極端恐懼下,他精神錯亂,想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乾脆自殺……」船長龍崎劍四郎嚴肅地說道,接著長嘆一聲,又對我說,「他已經死了,不可能是兇手,所以,他真的是對機械一竅不通。這樣一來,他不可能用這個辦法自殺……」
「那裡的電流是兩百伏,用船艙里的變壓器加大了電流。剛才我切斷了一個電源,但是對這裏沒有影響,所以,用濕手一碰銅絲,就會觸電身亡。你假裝對遊艇一無所知,其實了如指掌。你做完這些準備后,把真正對遊艇一無所知的鰍澤醫生帶過來,騙他把手放上去殺了他。」
龍崎劍四郎推開門后,我才發現裏面也亮著燈,走進去后左邊是浴缸,右邊是馬桶。
他和顏悅色地笑了。
我坐起身來,在心裏反覆思量鰍澤醫生的囑咐。
「生死關頭……」我的心臟砰砰地直跳,「難道要等到那個時候嗎?」
我一直認為自己的行為,和脅村的死亡,沒有直接因果關係。我害他被解僱,但是遭遇山體滑坡、死在路上,難道不是他自己的命嗎?
「不,我不睡,否則……」
聽不見引擎聲的船,被寂寞包圍著,波濤拍打著船腹,發出有規律的聲音,似乎在催人入眠。窗外風平浪靜的海面,沐浴在驕陽的照射下。
「嗯……有道理!……」鰍澤醫生湊近上半身盯著我,感慨道,「關鍵時刻,女人果然比男人絕情啊。可是,我們不能操之過急,別忘了我們兩人,都對機械一竅不通,在船靠近港口之前,我們還要倚仗他。」
客廳中間擺放著大理石長桌和天鵝絨椅子,另外,還有一組L形的流線型沙發。
我轉身就跑,衝進船廳抓過那把獵槍。龍崎劍四郎也緊跟著跑了進來,我退後一步,照他昨天教的,解除安全裝置后,把手扣在扳機上。
「怎麼發送信號呢?」
引擎的聲音突然停了!……
「早上六點左右,終於風平浪靜了。先是風停了,後來浪也漸漸地平息了。」
「這種情況下,要先把舵轉向右邊,然後再轉回到左邊,船才能夠順利地往前開。」
「爸爸!……」孤立無援的我呼喚著爸爸。
「要多長時間?」
「我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是真兇!……」船長激動地吼叫著,「你勝利了,你連我也不放過,打算把屍體全部扔進大海嗎?總之,你會做得滴水不漏。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其實,他並沒有鬆開船舵,但是,我感覺到他忽然全身無力。
我搖晃著鰍澤先生的身體,同時明白過來,他已經死了。我並沒有科學依據,只是剛才路過裝飾櫃時,掃了一眼金屬託盤:上面只剩下了兩隻動物……
「不行,再這樣強行前進,風險很大。」
鰍澤醫生還沒有說完,隨著一聲巨響,船體嚴重傾斜。我們一起重重地,摔倒在了主人房間的地毯上。
龍崎劍四郎、鰍澤醫生和我先後走下樓梯。已經是清晨時分,可是,天空中依然烏雲密布,看不見一絲陽光。船搖晃得厲害,三個人一路上跌跌撞撞。
「人常常以為,只有自己永遠不會死,就算全人類都滅絕了,只有自己長命百歲。不可思議的是,某一個瞬間的念頭,竟會完全相反,認為接下來死的就是自己,自己難逃一劫,別人都能活下來,只有自己,無法擺脫死亡的命運……」
鰍澤醫生回到操舵室后,我趴在床上,眺望關著的房門。門沒有上鎖,以便操舵室里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后,鰍澤醫生就逃進來或者我出去相救。
「不、不……真的是沒有拿穩……」
「快開門,有急事!……」
「船的引擎停了!……」龍崎劍四郎在門外大聲咆哮,「引擎突然停了,我大吃一驚,發現燃料表指著零。我覺得不可能,到樓下船艙的油箱一看,果然全部空了。」
「好。」我應了一聲,后舉起手錶一看,六點三十八分。一時分辨不出是早上還是傍晚。
鏡板前面的裝飾櫃里,那座金色座鐘的鐘擺,無休止地左右擺動著,我感覺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實,似乎自己的靈魂,離開身體飄浮在空中,強烈的無助感向我襲來,也許是因為身心極度疲憊吧。
「吐乾淨就舒服了吧?」
事不宜遲!……
睜開眼睛之後,又過了幾秒鐘,我感覺到船已經停止了搖晃……不,準確說並不是完全靜止。耳朵里傳來引擎強有力的聲音,而狂風的呼嘯聲,和驚濤駭浪拍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都已經聽不見了。
「現在風力強勁,再加上浪頭太高,螺旋槳根本起不了作用,船根本沒辦法前行。」
打開蓋子,裏面只有一個紅色的塑料圓筒。
「有人來來拿過鑰匙嗎?」
絕望再次襲來,幾乎把我壓垮了。
和大海搏鬥三小時后,龍崎劍四郎終於舉手投降了。
船長龍崎劍四郎似乎對鰍澤醫生正式宣戰了。
船長龍崎劍四郎發動引擎后握住船舵,船在狂風暴雨中艱難前行。
「那位哥哥,就是船長龍崎劍四郎先生……」我吃驚地問道。
「我們總算經過了低氣壓,現在風平浪靜了,想請你幫忙做飯。」
「我的天哪!……」我絕望地吼道。
「你發現主人的房間里開著燈之前,有沒有聽見敲門聲,或者說話的聲音之類的……」
毛毯疊放在床上,上面沒有人,床單上看不出有人睡過的痕迹。
我跳下床,飛奔出房間。不惜冒著被龍崎劍四郎發現的危險,去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如果能搶先發送信號,我就贏了,這是我生存下去的最後機會!
「啊,對醫生來說易如反掌。」我聽到這裏,漸漸地理解了醫生的手段,不禁嘆息著點了點頭。
我無意識地抓住裝飾櫃的隔板,手的下方就是那個金屬圓托盤。
「操舵室吧。」
我們倒吸了一口冷氣。龍崎劍四郎和鰍澤醫生很快回過神來,立即把女律師久世元子從浴缸里抬出來,放在浴室的地板上。
「知道了。」我點頭答應。
打開後面的門就是船長室。鰍澤醫生寬慰坐在床上的我。
他此刻的平靜,和曾經暴跳如雷、青筋暴起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對不起,脅村先生……原諒我吧!……」
「反正,這是最好的結局吧……」我咬牙切齒地下了決定。
我翻身下床,把通向走廊的房門打開一條縫,悄悄地溜了出去。我倒退著走下樓梯,一回到自己的四號房間,馬上反手鎖上門。倒在床上后,我感覺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在浴缸里被殺,實在太慘了。」龍崎劍四郎呻|吟著九九藏書說。
我跟在他的身後,忽然感覺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怖。鰍澤醫生的側臉確實很憔悴,而神情卻異常冷峻,和剛才仰望蒼穹、聲淚俱下的表現判若兩人。
說到後面,鰍澤醫生的聲音發抖,一顆豆大的淚珠,順著他蒼白的臉龐流了下來,他誇張地向空中仰起臉來,張開雙手伸向前方。
「什麼?……」我訝異地喊了一聲。
我悵然若失地抬起頭。剛才龍崎把鰍澤放平的時候,從他的夾克內口袋裡,掉出來一個名片夾,我下意識地撿了起來。
「滾回自己的房間去吧!……」龍崎劍四郎惡狠狠地沖我吼,痩削的臉被露骨的輕蔑嘲笑扭曲了。
「可是,如果不查明原因,抱怨也無濟於事。」
「已經天亮了,今天是4月21號星期四的早上。」
船長龍崎劍四郎的怒吼聲,傳入了我的耳膜。
「我見過那張臉,雖然他留起了鬍鬚。」
我站在門后,集中精力側耳傾聽。
「無線電對講機又壞了。」
走出空無一人的走廊,我鎖好房門,把鑰匙塞進口袋。從衛生間出來以後,我走上駕駛甲板。昨天,船晃得幾乎沒法走路,現在卻風平浪靜。地毯都被衝上甲板的海水浸透了。
一步,兩步,三步……
「桶谷小姐,能麻煩你嗎?你昨天晚上已經休息過了。」
「這都是沒準的事。」他摘下眼鏡,用指尖揉著眼瞼,「十有八九沒辦法按照計劃靠岸。」
「啊!……」至少會有其他船隻經過吧。巡航艇為什麼還不來!……啊,那一定也是個謊言,龍崎劍四郎根本沒有和外界聯繫過!……
「不對,主人的房間,只有這兩把鑰匙。」
「別擔心。總之,我來掌舵,因為沒有辦法切換成自動擋,至少需要有一個人留在操舵室,不知道這麼危險的情況下,還會發生什麼?」
也許他去了船廳或者廚房吧。我自己也渴得嗓子冒煙。
「無論如何,我爭取在天氣進一步惡化之前靠岸。」他一邊說著,一邊伸過手從傳真機上拽下了一張紙,他曾經告訴我們,每天早上九點和下午四點,會自動發過來氣象傳真。
為了瞄準方向,我暫且拿開望遠鏡,用肉眼望向前方。我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起身下床,透過舷窗向外張望。儘管仍然波濤滾滾,海面的顏色卻恢復了碧綠,烏雲被風快速吹散,蔚藍的天空從中探出來。
鰍澤醫生回頭看我,想必我的臉上寫滿了極度的疲倦。剛才的兩、三個小時里,我暫且忘記了自己的暈船,聽到又要很長時間才能靠岸,我再次頭昏眼花,幾乎站立不穩。
「另外一位可以休息一會。」船長龍崎劍四郎輕鬆地吩咐著。
「室戶岬……」
「八年以前,宮雪子二十九歲。她長相清純可愛,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歲的模樣。她和一家小型娛樂公司簽約,在電視劇里擔任一些小角色,有時候還出演廣告,你也許在電視里見過她。我也是因為在電視里見過她,才半開玩笑地和她搭腔,第一次邂逅,是在廣播電台旁邊,一家飯店的大堂里。」
說謊!有一個人在說謊!……一定!……
鰍澤醫生睡熟了吧?我轉動把手,打開了門。
然而,出現在鏡頭裡的只有海面。是因為太心急,沒有對準焦距嗎?
「我說過很多次,我壓根不懂機械,原本也不知道裝子彈的方法。當時,船長為了證明這是一把空槍,曾經打開彈倉給我們看過,對吧?」
無論如何,要先去衛生間,接下來必須了解,船現在所處的位置和靠岸所需的時間。
響起了一記敲門聲。
來到操舵室門口,這次鰍澤醫生沒有偷偷打量,而是直接敲響了門。
「等一下!……」龍崎劍四郎怒吼著沖了過來,「讓我來,這個操作很難。」

鰍澤醫生倒在地上,頭被夾在烤爐和微波爐之間。穿著夾克和長褲的身體,彎成了九十度,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乍一看上去並沒有外傷。
「還有這裏的鑰匙。我們沒收武器之後,又把鑰匙放回了操舵室,能夠用這把鑰匙的人只有你。」
「她的父母從福島縣鄉下趕到醫院,我假裝遺憾地告訴他們:我再三提醒過雪子,手術前一天晚上九點以後,千萬不能吃東西,以避免麻醉中嘔吐。很多護士都可以作證……」鰍澤醫生惋惜地搖著頭說,「唉,孩子的父親一次都沒有露面,雪子的父母,是兩位老實巴交的老人家,再加上聽到我說,護士們可以作證,我提醒過雪子,認為肯定是自己的女兒,沒有遵從醫囑,就算提起訴訟,也沒有勝算……大概出於這種考慮,他們把遺體領走、火化以後,就帶回了鄉下。雪子是家裡唯一的女兒,有一個比她大一輪多的哥哥,高中沒畢業就去了東京,後來去神戶開貨船了。他平時很少回鄉下,只對唯一的妹妹關懷備至,如果知道妹妹這樣死了,一定傷心欲絕……她父母最後這樣提起過。」
率先走進室內的船長龍崎劍四郎,一把推開左手邊的房門。卧室里一片昏黑。龍崎打開燈后,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蓋著可愛床罩的雙人床,沒有任何異常。
「什麼時候?」另外兩人異口同聲地問我。
「暫且開到海中央,躲過低氣壓。」
只要能夠拿到那把獵槍!……
剛才分明看得那麼清晰……
「請把我最愛的妻子還給我……我再也不能擁抱你了!……」鰍澤醫生悲痛的叫聲,迴響在我的耳邊。
對,沒錯!……是一艘運油船,而且距離很近。
我用槍瞄準了龍崎劍四郎黑色夾克的胸口。
「也就是三、四十分鐘之前,風浪才平靜下來的,我一直和船長交替掌舵。」
「我拚命禱告,在生死關頭,這顆子彈能成為我們的救命索。」
「那麼,現在這支槍里有子彈?」

我把靠近走廊一側的門鎖上以後,站在了舵前方的踏板上。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和弧形的海平線。雲層飄動得很快,雲層之間的間隔也越來越寬,露出碧玉一般湛藍澄澈的高空,海面也從灰白色,逐漸變成明亮的碧綠色。
在此之前,龍崎劍四郎每次和海上保安廳聯繫時,都使用話筒,以便操舵室里的所有人都能聽見,但是,這一次他似乎無暇顧及,我也不願意聽,反正東川出事後的聯繫,也是交給了龍崎劍四郎一個人。
無論如何,我也要設法把獵槍拿到手。
「啊,這樣說起來……」
「五點半左右,久世律師和我們三個人一起,檢查主人的房間並沒收武器,離開的時候,最後關門的人是我,我不確定當時,是否按下了裏面的關門鈕。假設當時我沒有關好門,就可能被兇手利用。兇手碰巧發現主人房間是開著的,就把久世騙進去,殺害了她之後,鎖好門溜之大吉。剛才我和船長說,只要存在這個可能性,就不能光憑一把鑰匙,斷定你是兇手。」
「我來做。」我當即回答,連自己都吃驚于自己堅強的意志力。不,也許是本能的反應,除了自己做的飯菜,我連一杯水都不敢喝!……
龍崎劍四郎大聲呼喚著鰍澤醫生的名字,把他側躺著的身體放平,拍打他的兩頰,卻沒有任何反應,接著又抓起他的手腕搭脈,發現鰍澤的右手食指尖,有一個肉色的腫塊,似乎是剛才被火燙傷的。
龍崎劍四郎很快就會殺死我。和外界斷絕了聯繫,無法前行……
鰍澤醫生屏住呼吸,睨視著船長室,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混蛋,請把我最愛的妻子還給我,我再也不能擁抱你了!……』于連丨索黑爾臨死前,不是這樣禱告過嗎?如果真有神明……我會伏在他的腳下,甘願受死。偉大善良仁慈的神明啊,請把我的最愛還給我……」
「先搶救古董,還有進口傢具,快一點……這是社長命令!……」
是海市蜃樓嗎?
「如果暴風雨越來越猛,不要說靠岸,甚至有翻船的危險。」
啊!……我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
「因為敵人也需要人手。想到這一點,我也放心了,不過,萬一你聽到我的叫聲,請你一定要來救我。」
「只要船長認為,這是正確的選擇……」鰍澤醫生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遙遠。
鰍澤醫生沒有把門反鎖。我猶豫了一下,不過,即使猶豫也沒有用,因為操舵室這一側沒有鑰匙。
他緊鎖眉頭,面不改色地直視著我。
「四、五海里的時速最安全,但是,因為速度太慢,所以,需要半天或者十五個小時,無論如何,先躲過這陣暴風雨……」
龍崎劍四郎船長敲響了房門。沒有人應答。
龍崎劍四郎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如此斷言道,他和鰍澤醫生霎時凶相畢露。
龍崎劍四郎說罷這些話,便揚長而去。我坐在床上。
我聽到這個消息,當即無力地蹲在了地上。
鰍澤醫生透過船長室門上的玻璃,往裡窺探一番后,退後一步對我耳語道:「果然不出所料,他跟我說要去睡一覺,可是床上壓根兒就沒有人。」
「因為你對機械一竅不通。我和你一樣,我們是同類人,所以,我相信你是真的不懂機械,這次布局巧妙的連環殺人案,只有熟悉機械的人才能完成。」
「沒辦法和岸上聯繫嗎?」
浮現在腦海里的,仍然是那桿獵槍。鰍澤醫生的死read.99csw.com,證明了他所言非虛。
「不入港嗎?」
那次災難的起因,是一位住客的孩子玩火柴,百分之百是因為他人的大意才造成的,爸爸不也是受害者嗎?
我終於回憶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況。我溜出船長室,大概幾個小時后,鰍澤醫生髮現我金蟬脫殼了吧。
兩位男士使出了全身力氣,我也在不知不覺中,忘記了暈船,三人同心協力地,和瘋狂的大海展開殊死搏鬥,不知內情的人看到這幕場景,想必會發此感慨吧。
鰍澤醫生突然如此宣布。
我們來到了起居甲板上,裝著金色門把的那扇白門前面。
婦產科醫生讓情婦懷孕了——這大概就叫「勤于謀人而疏於謀己」吧。
發生什麼事了?啊……肯定不是好事,事態進一步惡化了。我獃獃地站在原地。
他也許想不到,剛剛被他恐嚇過的我,會這麼快就溜出房間吧。
「可是,無線電對講機好像出故障了。」
「不知道。出發之前,這些工作交給了東順司,他告訴我裝滿了,指針也確實指著滿擋。如果是滿擋,開到琉球群島應該毫無問題……真搞不懂。」
身上的運動衣一股汗臭味,不知道已經穿了多久,我換上乾淨的T恤衫和長褲。暴風雨期間海水湧進了室內,地板上水跡斑斑。我一邊換衣服,一邊在心裏飛快地盤算著。
「漏水?……原來如此,這艘遊船還真是事故不斷。」
「你太累了。」鰍澤醫生用醫生的口吻說道,「休息一會,不過,就在後面的船長室里睡吧。」
「我敲了她的房門,但是沒有聽見迴音,我就先去通知船長了。」
「昨晚險象環生吧。」
我把耳朵貼在門縫上,聽見腳步踩在濕地毯上的聲音,逐漸遠去。
「我什麼都不知道!……」龍崎劍四郎垂下雙手,搖晃著身體,就像一個走投無路的孩子。
「如果到時候需要換班,會叫你起來的。」
我倒在床上。
視線所及範圍內,只能看見大海。我喜歡大海,可現在卻無比厭倦,再也不想看見它了。
站在樓下的爸爸,手持一個喇叭形的麥克風,大聲吆喝。
「剛才我和船長認真談過了,主人房間的房門是自動鎖,就是說開門需要鑰匙,鎖門卻不需要鑰匙。」
「我也在這裏瞭望,再堅持一段時間就到了。」
我能不能就這樣,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不出去呢?這是不是保護自己,最為切實有效的辦法呢?可是,還有多久才能靠岸?
「天亮前睡了兩個小時。我走進船長室,發現你不在了,也沒多想就倒在床上睡著了。不過,那個傢伙就在隔壁,我一直心神不寧,兩個小時就醒了。」
「鰍澤弘,你在1980年2月,殺害了宮雪子,『審判官』是這樣說的。」
我要馬上向那艘船發送信號!……
我趴在床上,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把頭抬了起來。
「那我們都提高警惕吧。」
「不要動!一動我就開槍!這不是空槍,鰍澤醫生在裏面裝了子彈。」
「沒出什麼狀況吧?」
「醫生!……鰍澤醫生!……」我吃驚地喊道。
我茫然地凝望著半空。脅村雄一郎那親切的笑臉,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痛哭流涕。
「啊!……」我低呼一聲,點了點頭。
「久世元子女士,一定要挺住啊!……」鰍澤醫生一邊大聲呼叫,一邊跨在久世元子身上,開始作人工呼吸。我茫然注視著醫生上下起伏的後背。
「這取決於天氣狀況……總之,我先和鳥羽海上保安廳聯繫一下吧。」
「哎呀……」
「現在討論這個問題,也無濟於事了。既然船沒辦法前行,只有求救了。我馬上修理無線電對講機,剛才修到一半,但是還沒有找到漏水的地方。」
我好不容易走進廚房,從冰箱里取出麵包和火腿。我費了一番功夫,才在船體的搖晃中,把火腿切成薄片,夾進了麵包之中,黃油和芥末一概省略。
終於到了樓梯邊,我剛準備把腳踏上第一級台階的一瞬間……
「請進!……」裏面傳來了龍崎劍四郎沉悶的聲音。鰍澤醫生回頭看了我一眼,打開門走了進去。
「桶谷小姐,聽見了嗎?差不多該起床了吧?」是鰍澤醫生的聲音,也許就是他的聲音喚醒了我。
然而——大自然的威力,超過了我們的力量。龍崎預測得沒錯,暴風雨越來越猛烈,氣壓以每小時三毫帕的速度下降,低氣壓越來越近。遊艇如同一片樹葉,漂浮在海上,隨時面臨著傾覆的危險。
上次看到這個托盤是在船廳的桌上,肯定是有人又把它放回到裝飾架上,而且拿掉了一隻小動物。
船長龍崎劍四郎打開左側牆壁上的玻璃盒。
「放在那上面吧。」
這時,船又劇烈地搖晃起來,我撞在左側門上。
自從遊艇啟航,鰍澤醫生問過多少遍這個問題!
鰍澤醫生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繼續沉浸在回憶中。說話時間一長,他的關西口音就越發明顯。
海平線上出現了一大片積雨雲,定睛一看,發現一座高樓大廈聳立在半空中。
龍崎把視線移向左邊之後,表情立刻僵住了,那張臉無言地告訴我們出事了。
我睡了多久?
「我是為了牽制龍崎劍四郎,才強調我們兩人在一起。我想休息一下。」
「到底還有多久能靠岸?」
「船內再次發現了死者……事態過於嚴重,我束手無策……」
「我聽見了慘叫聲……」我突然開口說,彷彿從地獄里傳來的慘叫聲,再次迴響在我的耳邊。
我拚死盯著遠方,時間過去了多久呢?……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爸爸的面容,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給我力量,讓我安心。在眾多客人從烈焰熊熊的窗口,跳下來的飯店前,手持擴音喇叭,大聲叫喊的爸爸醜陋不堪。
我又從柜子里取出三個玻璃杯。柜子里的碗碟全部被木框架固定了,所以不用擔心被甩出柜子,不過,一直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
我從裏面反鎖了房門,鑰匙放在口袋裡。可是,絕對不能高枕無憂,他也許藏了一把鑰匙,而且,很可能隨時破門而入。要抓住船仍然在前行的時機。
「知道了,謝謝!……」我低頭酬謝醫生。
鰍澤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似乎要得到我肯定的回答。
大廈的窗口冒出濃煙,轉眼又變成烈焰,迅速引燃了整個窗框。接著,響起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有人從窗口掉了下來,黑色的物體一塊……一塊……
我們三個人小心翼翼地,踩著鞦韆一般的樓梯,回到船廳的時候,吧台旁邊的船舵形掛鐘,正指著九點五十分。
「對,絕對不是自殺。他明確地告訴過我,他不會放棄希望,不會害怕得自殺,所以萬一他死了,那就是……那就是……」
然而,接下來的一瞬間,我想起了睡夢中聽見的慘叫聲。那彷彿來自海底的可怖叫聲,也許並不是夢……
龍崎劍四郎船長站起身來,打開柜子,從裏面取出一塊白桌布。他打開這塊簇新的桌布,從頭到腳地蓋在鰍澤醫生身上。
「你胡說什麼!……」我大聲怒吼著,「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可說……你用什麼手段,殺死了鰍澤醫生?!……」
「嗎……」
又過了幾分鐘,或者幾十分鐘,踩在濕地毯上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停在了門口。
島嶼!……
這一點不容置疑,因為托盤上現在只剩下三隻小動物。無論如何,兔子總算平安無事。
室內泛著白光。
我用冷水洗臉漱口后,軟綿綿地伏在洗臉池上,一動也無法動彈。鰍澤醫生繼續撫摸著我的後背。
「謝謝!……」
右手腕上感覺不到脈動,我把耳朵靠近鰍澤醫生的心臟處,可是壓根聽不見心臟跳動。
「什麼?……」我不可思議地聽著鰍澤醫生的話,臉色慘變。
「海上保安廳,海上保安廳。我是印第安那號,請回答。」
「怎麼會是我……也許兇手趁我睡著的時候溜進來的……」
「不錯,最容易讓她放鬆警惕的人,就是你了。」
片刻之後,龍崎劍四郎船長替換下了鰍澤醫生,繼續作人工呼吸,然後又換回鰍澤。他們連續做了二十分鐘左右的人工呼吸。兩人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鬆開了久世元子的身體。
我在他的驅逐下,走下了樓梯。
「的確如此!……」我點頭說道。
「他去了哪裡?」
鰍澤醫生嘆了一口氣,泰然自若地回答道:「那的確是事實。」
「不好意思,是我睡過頭了,剛才我正在換衣服,準備來這裏,鰍澤先生就來叫我了……」
「鰍澤醫生……他怎麼了?」龍崎劍四郎喝問著。
他伸出手指著微波爐上方的牆壁。電線連接著插頭,外側的塑料卻被剝開,露出裏面的銅絲。
鰍澤醫生把眼鏡往上推了推,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躡手躡腳地穿過船廳,走了出去。
「主人房的兩把鑰匙都在這裏。」他從盒子里取出鑰匙后,熄滅了引擎,「我們必須去檢查一下。」
「那就是有人藏了一把鑰匙!……」
「現在船在哪裡?」我隨口問道。
「那麼,那盒磁帶的聲音……不是龍崎先生的聲音啊。」

我把牛奶倒進玻璃杯里,分別遞給兩人,如果放在檯子上,肯定馬上就會滑落。
「狀況?……」
龍崎劍四郎把話筒遞過來。上次一拿起話筒就聽見了「嘀」的聲音,這次卻什麼也聽不見。他按了話筒中間的一個按鈕,可是沒有亮燈,也沒有發送信號的跡象。
「先搶救古董……這是社長的命令!……」
「請問,久世元子律師的死因是什麼?」龍崎劍四郎詢問鰍澤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