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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裁決

第六章 裁決

「而且……而且,接到通知、趕到飯店的桶谷正毅,在住客紛紛墜樓身亡的火災現場,居然命令員工『先搶救古董』。這就是至高無上的社長命令!……」
混蛋,這怎麼可能是活人的臉色!……
這樣一來,最可疑的就是婦產科醫生鰍澤弘,因為要騙過身為醫生的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個人企圖伺機出現,並且一舉殺死我。也許,等到夜幕降臨……
「等一下!……」龍崎劍四郎大叫一聲,雙手亂搖,驚慌失措地倉皇四顧,「對了,我給你看一個證據,證明我不是兇手,對你也沒有敵意。這個證據在船長室,你只要看了那個……求求你了!……」
一分一秒也不能放鬆警惕!
我的胸口一陣一陣地痙攣。
「因為有一個住客的孩子玩火,這才引發了火災。」我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句話。
「爸爸,我馬上就要去另一個世界了!……」我喃喃自語著,眼淚噴涌而出。
要寫的內容實在太多,加上心力交瘁,一直寫不下去。我從冰箱里拿出牛奶、乳酪和餅乾。
「不對,不對!……」他一個勁地搖頭否認,「總之,我不是兇手,也不打算加害於你。這一點絕對……」
那是一隻黑貓,大小和狗不相上下。這隻貓在開船之前,不小心誤入遊艇,東順司那小子應該用擺渡船,把它送回到了岸上……
莫非,之前的五個人全部死於自殺?……
不,不一定,也許他隨時會出現在我面前。
「唉呀!……」我長嘆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把兩隻動物托在掌心,走到甲板上。面對大海,我狠下心把牛遠遠地拋出。我撫摸著留在手掌心裏的、最後一隻兔子,把它塞進了風衣的口袋之中。
龍崎劍四郎意識到:如果再靠近我,他就會有危險,又開始盯著槍口,一步一步後退,我則步步逼近。
接下來,還有東川和阿東。現在我已經對他們的死,不抱任何懷疑了。
如此一來……只能向其他船隻求救了。
我全身無力,把頭埋在膝蓋中間,久久不能起身。我走出船長室,走進船艙大廳。
可是,這樣一來,我又會誤入莫名的迷惘之中。
我造成了脅村雄一郎的死亡,他的死又導致三十個人喪生。我有罪。再見。
天亮以後,我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無人生還》裏面,聚集在小島上的十個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沒有做過壞事,所以顯而易見,那個人就是兇手。你模仿這一點,假裝自己也被揭發了過去的罪行,其實……」
沒有必要把船長龍崎劍四郎說的每一句話,都斷定為謊話,船也許確實靠近了陸地,也許在機房搗騰一下,很快就能修好衛星導航儀和無線對講機。
「不能絕望!……」我拚命對自己說道,「如果現在就絕望,那就一切都完了。」
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被放在那裡的?……我一直沒有發現。大概就是剛才放的吧。
碩大的黑貓,跑下樓梯后消失了。
如此想來,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說不定根本不是室戶岬,而是漂浮在太平洋中間……我的心涼到了極點。
鰍澤醫生倒在地上,頭被夾在烤爐和微波爐之間,從頭到腳,蓋著一塊簇新的桌布,和今天早上的一模一樣。
龍崎劍四郎分明說過,這次只有無線電對講機發生故障!
就在此時,眼前出現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
……
就在這時,我又聽見了聲音。
我哭了多久呢?……
我輕輕地往廚房走去,雖然後來沒有再聽見聲音,可還是恐懼得心臟幾乎爆裂。
他打開抽屜,右手伸進去拿出一件黑色的東西,然後猛然對我伸出手來。
「哈哈!……」龍崎劍四郎冷笑著,並不打算辯解。
我好不容易從毛毯下面,把手伸進去,剛碰到奈良井的指尖,就感覺到和久世的手一樣的冰冷。我相信他也已經死了,只要聞聞這股惡臭,就能夠明白……
「站住!我要開槍了!……」
接下來只有向經過的船隻求救了。可是,已經沒有了發煙筒,只能拿一塊白布搖動了。
「我不是殺人犯,你才是,你就做個敢作敢當的男子漢,好好地承認吧!……」我帶著哭腔怒吼著。
「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你就是殺人兇手。並且,我終於理解了,一個年輕女人,在連殺五人之後,還可以面不改色,和你的血統有關係。因為你繼承了你父親的血脈,你父親是一個草菅人命的禽獸!……」
鰍澤醫生的聲音,頓時又迴響在了我的耳邊:「顯而易見,船長可以,也只有船長可以,自由地在船上動各種手腳,包括起航前和起航后。」
海面上金光閃閃的粒https://read.99csw.com子,只是緩緩地上下起伏,並沒有移動。因為船停止不前。
「畜生,不要動!再動我就開槍了!……」
剛下到起居甲板,惡臭就撲鼻而來,屍體的腐爛正在加劇。我快步走下艙口。
我又花了很長時間寫日記。
「拜託,開槍之前請你告訴我,你這樣做是為什麼?」我回憶起他當時懇切的眼神。
我全身綿軟無力,要抓住東西才能夠艱難前行,這種失魂落魄的虛脫無助感,是我從來不曾經歷過的。
就剩下東順司一個人了。我再次緊握住刀。
對啊……這樣下去船永遠也不會前行。
趁天黑之前,我從船長室的床上拿來毛毯。龍崎劍四郎的屍體就在地板上,我已經無動於衷了。
有時候就算指針是零,汽車也能夠開動。我試著幾次轉動引擎開關,卻沒有任何反應,發動不了引擎。
在我視線的斜前方,是船廳通向左側甲板的出入口。那裡栓著一根繩子,繩子下方,是一個正好可以把頭伸進去的圓環,下面就放著一個圓凳。
他臉上的表情說明,他堅信我就是殺人犯,面對「審判官」,承認自己的犯下的殺人罪行,不是自尋死路嗎?
當然,就算迄今為止的故障,全都是他的花招,他也無法保證,不會遇上突髮狀況。例如我們剛剛遭遇的低氣壓。
所有的感情化作淚水,洶湧而出,體內的能量和求生慾望,似乎也隨之漸漸消失。
有人躲在這艘船上!……一想到這裏,我頓時全身汗毛倒立。
迄今為止,我所有的想法和推測,都是以船長龍崎劍四郎說的話為前提。可是,我怎麼能相信他的話呢?不僅如此,很有可能每一句都是謊話!
可是,鰍澤醫生的心臟,確實停止了跳動,我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上確認過。

最後的龍崎劍四郎,竟然也是為了誘使我開槍,才故意挑釁我?……
我從口袋裡掏出刀子,緊緊地握在右手裡。然後,輕輕地推開主人房間的門,打開水晶吊燈。
我眼前發黑,幾乎就要倒在地上,抓著船舵,好不容易才沒有摔倒。
房間的右角擺放著L形的沙發,久世元子躺在上面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淺粉色的浴巾遮住她的上半身,浴巾下伸出穿著長褲,和運動膠鞋的腳,從淡紫色風衣里伸出的左手,搭在沙發邊緣,似乎隨時都會滑落下來。
對於兇手來說,最後究竟是我,還是留龍崎活下來,其實都並不重要,他打算親手殺死剩下的最後一個人,說不定還要模仿克里斯蒂的小說,了斷自己的性命,給世人留下一個不解之謎。
不知道睡了多久,額頭似乎觸碰到冰冷的東西,我睜開了眼睛。
過了一會,我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女人已經不見了。
「這樣下去不行,肯定會出大事的。你也提醒你爸爸注意吧。」
果然,竟然有人藏在房間裏面!……
我被這聲音吸引到門口。這裏同樣臭不可聞。
……
接下來,就要賭上自己的性命了!
「幸虧周圍沒有別的船,也就是沒有目擊者。在接受海上保安廳調查的時候,我聲稱自己一直在認真瞭望,是對方的船從右側靠了過來。我按照海上衝突預防法的規定,在右側看見對方的船后,往右轉動船舵,打算繞到對方的船尾。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卻往左轉去,所以迎面相撞了。這起事故聽起來匪夷所思,也許對方沒有認真瞭望,慌張之下……」
此時此地,我居然還有心思發這種感慨。晴朗的天空中,飄浮著縷縷雲絮,太陽掛于高天,在海面上灑下點點金光。
溫暖的陽光灑滿船艙客廳,翠綠色的海面,沐浴在強烈的日照下。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漫無目的地往廚房走去。
我側耳傾聽,但是,再也沒有聽到可疑的聲音。
眼睛被炫目的陽光刺痛,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幾乎要被炎炎的烈日,晒成了肉乾了。
「做出這種事來,桶谷正毅根本就不是人!……有一本周刊雜誌說他是衣冠禽獸。你是那個傢伙的女兒,你的身體裏面,也流著那個禽獸的血,所以,你做什麼我都不會驚訝。是啊,我不再問你,殺害這麼多人的動機和目的,反正你說的鬼話,我也聽不懂。」
我右手緊握著刀,剛把左手搭在久世元子的左手腕上,就差點兒沒跳起來,她的手像冰一樣冷。
「我會給你看證據,證明我是無辜的。不過在這之前,我有話要說。」
我想開燈,可是打開每個開關,都沒有亮光,是不是剛才我弄壞了配電盤?
正當我坐在沙發上,倒在靠背上,閉目養神的時候,廚房裡傳來「咣當」一聲。
我的視線落在遊戲桌的那一邊。
九九藏書崎劍四郎大概擔心一停下來,我就會開槍,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了下去。
「不!……」我吃驚不已,絕望地怒吼了一聲。
「這些都是你編造的故事。」我大聲抗辯著。
掉在腳邊的黑色東西,竟然是十分廉價的塑料玩具槍。
我四下張望,在船舵右邊的引擎開關旁邊,找到了燃料表。雖然我對機械類一竅不通,但是因為會開車,所以能看懂汽油表的指針。
「我沒辦法相信你說的話。」我冷冰冰地說。
我清晰地記得,小學二年級媽媽病逝后,被放進棺木之前,身體也是冰冷得如同石頭。
這說明,能夠用作武器的,只有這把鈍刀了,儘管如此,我還是備感鼓舞地,把刀塞進了右口袋。
「當然了,雜誌上登載那張照片,是在火災發生之前。火災之後,所有的報道,都在指責桶谷正毅的惡貫滿盈。我也很關心這些報道,開船的人都對那種事故很敏感。桶谷喪盡天良,讓人義憤填膺。」
我回過頭去看衛星導航儀,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大驚失色。船舵右上方的液晶屏上,本來顯示出北緯和東經的角度,現在的畫面卻暗淡無光,上面一個數字也沒有。
這個女人面無表情地盯著我,她長著輪廓立體的臉龐和四方下巴。
我豎起耳朵,可是,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爸爸,我們失敗了,因為我們做錯了!……
我一邊回憶,一邊來到船長室門口,透過玻璃向里探視。龍崎劍四郎依然保持著剛才倒地的姿勢,趴在地上,血染紅了地毯。
我已經沒有力氣下樓檢查了。
假設所有的一切,都是船長的預謀,那麼,連續發生的各種故障、火災、所有的不順利,也許除了暴風雨,一切都是他的計劃。他在連續殺人之後,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向海上保安廳報告真實情況。
爸爸和藹可親的笑臉,突然出現在海面上,一直以來,他只有對我這個寶貝女兒,才會笑得那麼和藹。
我向樓梯走去……
我跌跌撞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倒在床上號啕大哭起來。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往廚房的左側看去。
無線電對講機修好了嗎?剛才,龍崎劍四郎應該在船艙的機房,修理無線電對講機。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我連連後退著。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被他的花言巧語欺騙!
「久世元子在操舵室暸望的時候,悄悄地告訴了我,後來我一直半信半疑。事到如今,我終於信了。」他一邊說著,站在槍口的正面。
龍崎劍四郎說到這裏,表情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他微微皺起粗粗的眉毛,垂下視線,打開了抽屜。
「看了這個,你就會知道我不是兇手,沒有加害你的意圖,接下來的判斷,就交給你的良心吧。」
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個不規則的聲音,不是機械發出的聲音,也不是船的轟隆轟隆聲。
「胡說八道。我也做過壞事!……」龍崎劍四郎激動地怪叫起來,「我殺了兩個人,那盒磁帶說得沒錯,我是個殺人犯。相信我!……」
我慢慢地垂下手,把槍扔在了地上。鰍澤醫生曾經告訴我,只有一顆子彈,所以手握空槍毫無意義,這桿槍應該派不上用場了……
船上有的不是一個殺人狂,而是六個自殺狂。他們或自殺或相互殘殺,而我不巧被他們選作證人?
「我說了很多遍,我是清白的,你自己心裏也一清二楚,所以,就算我給你看證據也沒有用……不,還是給你看看。」
放眼望去是碧藍無邊的大海,連綿不絕的波浪,和遠方的海平線合為一體。
我走進六號房。
在慘淡的星光中,有一個白色的物體立在我身邊。抬頭一看,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頭髮從兩側垂下來,濕漉漉的發梢,碰在我的額頭上。
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到吧台旁邊。吧台上放著沒收武器之後,留下來的一把菜刀,以及鰍澤醫生的出診包,可是,出診包裏面的手術刀,全部被扔進了大海。
龍崎跑進船長室后,衝到桌子旁邊,回過頭來。我站在門口用槍瞄準他。
機房裡到處都是大型機械,管道錯綜複雜,地板上鋪著鋼板。鋼板上面,散落著小型鐵鉗、螺絲刀、寫著「檢測用」的工具和沾滿油污的工作手套。
我拿起廚房的桌布,搬過一把椅子,來到了右側甲板上,坐在椅子上舉起望遠鏡四處張望。看不見陸地。
他的右手舉在頭頂彎成九十度,左手壓在胸口下面。我戰戰兢兢地,把手搭在他的右手腕上,沒有感覺到脈搏。我原本想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一聽心跳,可是,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把他的身體翻過來。而且,看到地毯上觸目驚心的鮮血,人肯定已經死了。
我一邊回憶龍崎當時的做法,一邊按動了所有開關,和話筒read.99csw•com中間的按鈕。
這是上天的裁決。我在日記本的空白頁上寫下幾句話:
我蹲下身子,靠近龍崎劍四郎的身邊。
仍然是個晴天,可是雲層比昨天還要厚,風也更大了,也許又要變天了。
這艘船上除了我,應該沒有別人。
裝飾柜上的圓托盤裡,剩下兩隻動物——牛和兔子。龍崎劍四郎一定打算殺死我之後,把兔子扔掉。
「你不用擔心爸爸,只要你沒有事,爸爸就沒事。」這是爸爸囑咐我的最後一句話。
龍崎劍四郎咬牙切齒,再次破口大罵。
我翻身越過欄杆,投身於溫暖的波濤之間。
我彷彿再次聽到了龍崎劍四郎的聲音。接著,又聽到了脅村雄一郎的忠告。
在敵人襲來之前,要先採取行動,這是唯一的活路。拿出勇氣——全身的勇氣!……
我熄了燈,走出房間。
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萬一有人活著,我就找准機會,用這把刀……
我屏住呼吸,站起身來。
對了,通過無線電對講機和海上保安廳的通話,也是在裝模作樣地欺騙我們!……
「不,爸爸真的生病了!……」我強詞奪理般憤怒地抗辯著。
鮮血從他的胸口處噴涌而出,在地毯上蔓延開來。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我仍然手持獵槍,站在原地。
……
對,龍崎劍四郎是殘害了五條人命的殺人犯。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我做什麼都無可厚非。
我躺在沙發上,看見一顆流星劃過天空,我感覺這是在預告我的死亡。
除此以外,沒有異常。剛才的聲音也許是風聲,或者是其他東西碰撞的聲音。
我把耳朵貼在門縫上——有明顯的動靜,甚至能感覺到呼吸聲……
是不是還有人活著?……
龍崎劍四郎曾經說過,現在遊艇位於距離室戶岬一個小時的地方。必須設法靠岸,或者和外界取得聯繫。
啊,是久世元子!……
太陽漸漸地西沉了,遊艇被暮色籠罩。
龍崎劍四郎也是一樣,我親手扣動了扳機,他的胸口血如泉涌,並且,我也確認過他的脈搏。
桶谷瑤
「我不知道你曾經犯過的罪,磁帶里好像說過,你造成了某個人的死亡,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打開樓梯旁一號房門的同時,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隨即飄散了過來。雖然走廊上也能聞到屍臭,但是這個房間,尤其讓人難以忍受,畢竟,奈良井已經死了三天。
我重複了一遍,用槍瞄準了龍崎劍四郎黑色夾克的胸口。
「桶谷瑤,你是桶谷正毅的獨生女。桶谷正毅是東京青山國際飯店的社長。就是那家無法無天的飯店,去年發生火災,導致三十位住客喪生。久世說在周刊雜誌《父女情深》專欄上,見過桶谷正毅和你的照片。」
怎麼會!
出海以後的第二天,星期二的晚上寫過日記,此後就沒有拿起過筆。
我拿著望遠鏡回到船廳。
毛毯在床上勾勒出一個人形,靠近之後,簡直臭不可聞。我實在沒有勇氣掀起毛毯。
我看著被人胡亂丟在那裡的勞動手套,心頭忽然掠過一個疑問:龍崎真的是兇手嗎?
槍聲消失后,我獃獃地站了多久呢?
引擎停轉后的操舵室里悄然無聲,龍崎劍四郎說,燃料消耗殆盡了,果真如此嗎?
是這樣嗎?……
剛才是什麼聲音?
終於寫到了我開槍打死龍崎劍四郎的時刻。
「不管直接的原因是什麼,造成這麼多人喪生,那家飯店實在令人髮指。建造飯店的時候偷工減料,看不見的地方,全部都用膠合板。不僅如此,消防設施方面,你們也違反建築法,無視消防廳三令五申的整改命令。沒有消防泵,也沒有集合區,甚至防火門和消防警報系統,也是敷衍了事……」
我要自殺!
我橫下心來,蹲在鰍澤醫生身邊,掀起桌布的一角,一看到他煞白的臉上雙眼緊閉,就趕緊放下了桌布。我今天早上,親自確認過他的脈搏,還把耳朵貼在他的左胸口,可是,我既沒有感覺到脈搏,也沒有聽到心跳。
「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桶谷正毅就是個衣冠禽獸……你的身體裏面,流淌著那個禽獸的血!……」
不知為什麼,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有了這個念頭。
聲音來自走廊盡頭的房門后,那裡是安放著東順司遺體的船員寢室。
「在成為職業航海員之前,我是渡輪的船長。把釣魚的人送到海島上,到時間后又去迎接。那是一艘十五、六噸的渡船,我和一個比我年輕的同伴,在送走客人之後,在回家的途中。路過金澤八景沖附近,那裡有很多船來來往往,必須有人暸望才行。可是這條航路已經走慣了,我便放鬆了警惕,在船艙里喝起了酒。忽然read.99csw.com聽到『嗵』的一聲巨響,跑到甲板上一看:一艘只有五噸的休閑船被撞翻了,兩個男人落入海中。其中一個受了傷,另外一個不會游泳,兩人轉眼間就被大海吞沒,船也很快沉了下去。」
我走進船艙客廳旁邊的衛生間。
怎麼辦?……
我無法入睡,縮在毛毯下瑟瑟發著抖,卻聽見身邊有人拖著腳走路,起居甲板上有人大聲說笑。
整艘船都被寂靜包圍著,只有波浪拍打在船上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我想尖叫,卻叫不出聲,身體似乎被綁住一般,無法動彈,只能緊閉雙眼。
他的態度和剛才判若兩人。不知道是不是豁出去了,他的眼睛裏面,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厚厚的嘴唇邊,露出無賴般的笑容。
三厘米……五厘米……啊,有人出來了。

隨著「啊!」的一聲慘叫,龍崎劍四郎右手裡的黑色東西,應聲掉在了地上。他左手捂住胸口,慢慢彎下膝蓋,靜止了幾秒之後,一下子俯身癱倒在地上。

今天是星期四,已經是下午了吧?
龍崎劍四郎船長越說越激動,突然跳起來大叫了一聲。
我拿著巧克力色封面的日記本,和水筆走上船廳。坐在餐廳的桌子旁邊,可以透過窗戶看見大海,如果有船經過,我也能看見。
船在海面上搖搖晃晃。
海平線描繪出兩百度左右的弧線。地球果真是圓的。
我抬起頭,忽然心頭一動——對了,不如寫日記吧。
我轉過身來,拿起配電盤旁邊的無線電對講機。沒有發生故障時,一拿起話筒就會傳來「嘀」的信號音,現在卻聽不見任何動靜。
這次,我一鼓作氣,掀開了床上的毛毯。東川牧彥仰面躺在床上,雙手交叉在胸口,臉色比剛死的時候更加暗綠。
他的死不容置疑。
這時候,門慢慢地從裏面打開了,沒有轉動門把,是有誰在輕輕地推門。
「快點交代!……你連殺五人的動機是什麼?」我厲聲喝問他,「你精心布置了這個舞台,甚至調查出大家的過去……啊,我想起來了,只有你沒有做過壞事。」
我從操舵室取來瞭望遠鏡。
可是,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我真是搞不懂啊!……
儘管我心情沉重,可是必須採取行動。我來到走廊上,走下樓梯。
可是,遊艇現在所處的準確位置,到底是哪裡呢?我應該能看懂衛星導航儀和航海圖。
充滿陽剛之氣的面容,和意志堅定的雙唇。我為他神魂顛倒,最後把他叫到飯店房間里,準備奉獻自己的身體,以換取他的愛情,他卻置我于不顧,轉身離去!……
龍崎劍四郎的表情裏面,出現了輕蔑的神色。
莫非那六個人不是死於自殺,船長龍崎劍四郎也不是真兇,而是一個被大家以為死了的人,其實一直活著,先後暗中殺死了所有人。
也許把日記帶回東京的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可是,如果詳細準確地記錄下此次事件的來龍去脈,總有一天會有人解開這個謎團吧。
「那兩個人被打撈起來的時候,已經死了,海上保安廳沒有大費周章地,把船打撈上來,所以,最後這起事件按照我的陳述,進行了隨便地處理。我當然事先和同一艘船上的同伴打過招呼,讓他千萬不能說出去……大概是那個傢伙說漏嘴了,除此以外……」
那麼,仍然活著的這個人,就是死在他之前的某個人,醫生在恐慌之下,也被騙過了。
我打開日記本,拿起水筆。
我站起身來,向繩子走去。可是,我突然改變了主意,繞過繩子,走上甲板。
「啊,我想起來了。發生火災的那天晚上,不僅沒有人引導住客避難,甚至沒有廣播通知,因為夜間值班的工作人員根本不夠。對了,報道上還寫道,桶谷為了削減經費而大量裁員,留下來的幾個工作人員,一個個都心灰意冷。這一切都是你那混蛋父親的極度吝嗇、貪婪和拜金主義的結果!……」
這個黑色物體在我的視網膜成像的瞬間,我來不及思考,就條件反射地扣動了扳機。獵槍發出「砰」的爆破音。
天空中已經開始聚起雨雲,但是,藍寶石一般的大海,仍然美不勝收。
偶然,遠方有黑色的船影經過,我兩次跑出甲板,揮舞著桌布大聲呼喊,船卻漸行漸遠。
冰冷的手腕上不可能有脈搏!……
「可能有小型貨船經過,需要有人在操舵室瞭望。」我又回憶起龍崎劍四郎說過的話。
「我沒有說謊。我的的確確也被告發了,相信我!……」說到這裏,龍崎劍四郎忽然窘迫地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意識到了,請求對方相信自己曾經犯過罪,是件多麼荒謬的事情,抑或是……
有人嗎?read•99csw•com
我喝了一點冰箱里的橙汁,又吃了兩塊薄脆餅乾。我再次坐在餐桌旁邊,開始寫起了日記。
不能氣餒!……
沙沙、沙沙……有東西在摩擦地板。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把頭埋進毛毯里。
也許,他是正確的。
「造成這麼多人喪生,那家飯店實在令人髮指。」
房門敞開的船員寢室里,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屍體的惡臭,不依不饒地將我包圍。
我長年以來,就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然而唯獨這一次,我沒辦法做到每天不中斷。
「後來,你的父親也沒有向死者家屬謝罪,儘管擁有一千億的身家,卻一心想著討價還價,減少賠償款,扮成受害者,假裝生病住院,或者藏在情婦家裡暗自逍遙。」
從星期二開始到現在,陸續發生了很多事情:東川牧彥和久世元子被害死了,狂風暴雨之後,鰍澤弘醫生和這艘船的船長龍崎劍四郎也死了。
「這一切都是你那混蛋父親的極度吝嗇、貪婪和拜金主義的結果!……」
「我現在還大致記得。去年7月中旬的一天凌晨,那間飯店大樓發生了火災,從八、九兩層樓里冒出的火苗,轉眼蔓延開來,三十個來不及逃出的住客,活活被大火燒成了一堆灰。有人被濃煙嗆死,有人被大火包圍,有人從窗戶跳下,簡直就是地獄般的噩夢。這一切全是桶谷正毅那個畜生造的孽。」
戰鬥結束了,已經沒有危險了,我勝利了!……
我飛快地奔出甲板。
我勉強忍住噁心,飛快地跑到走廊上。
我緊繃的神經瞬間崩潰,凄厲地尖叫著,舉起刀發瘋般地拉開了那扇門,與此同時,一個黑色物體從裏面躥了出來。我胡亂地揮舞著刀,這個黑東西往走廊里跑走了。
龍崎劍四郎說到這裏,猛地轉身打開船廳的門,沿著走廊往前跑去。我在後面緊追不捨。
女律師久世元子的幽靈竟然出現了!……
桶谷,加油!……
鼓起勇氣!……
我試著操作配電盤,和視線所及範圍內的所有機械,再回到操舵室,拿起無線對講機,轉動引擎開關。我在機房和操舵室之間來回了四趟,最終徒勞無功。說到底,我胡亂擺弄機械,從來沒有成功過。
事實上,剛才有一艘運油船經過了,接下來肯定還有其他的海船經過。我給自己加油鼓勁。
我胸口一陣抽搐。這艘船上只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只要還沒靠岸,我就還面臨著生死考驗!……
指針果然指向零。
機房裡亮著熒光燈,因為位於吃水線下方,所以沒有陽光照射進來。
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我踉踉蹌蹌地逃到走廊上。
終於給日記畫上了句號之後,我仰起臉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中烏雲密布,狂風大作。
趁記憶仍然清晰的時候,趕緊把這些記錄下來,這樣才能在回到東京以後,原原本本地講給爸爸聽。
我殺人了,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我看不下去了,確認他沒有呼吸之後,就急匆匆地蓋上了毛毯。
桶谷,一定要鼓起勇氣,鼓起最後的勇氣!……我咬緊了牙關。
這無異於晴天霹靂。
我筋疲力盡地回到船廳。
「這是事實。磁帶里是這樣說的,龍崎劍四郎,你在1970年5月,造成戶田廣男和布施邦康兩人死亡。那兩個人當時坐在一艘小船上,和我開的渡輪相撞后沉沒了。」
魚兒跳出海面,偶爾有黑色的鳥在頭頂盤旋,高遠的天空中,不時有飛機飛過。除此以外,只有無邊無際的海洋和天空。
「不要說了……再說我就開槍了!……」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跳著腳怒吼道。
然而……這是必然的。
可是,除了我以外,假設最後活下來的他不是兇手,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我頓時大吃一驚,「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全身發抖,一步一步走下樓梯。鴉雀無聲的起居甲板上臭氣熏天。
「你說什麼……」我憤怒地怪吼起來。
他肯定沒有向外界通報,船上發生的異常情況,所以,不可能有救援船開過來。「印第安那號」漫無目的地漂浮在大海上,載著六具屍體和活下來的我……?
如果龍崎就是兇手,應該會把必要的工具,藏在不被發現的地方。
這是被逼無奈。就算龍崎劍四郎巧妙藏起來的是玩具槍,他也隨時可以掐死我。也許他原本就有這個打算,所以,我這難道不是正當防衛嗎?
恐怖和疲勞、孤獨和絕望……
「那麼,船上的人呢?……」我吃驚地問道。
然而,機械冷酷無情地保持沉默。看來還沒有修好。
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灰點似乎是一隻船,卻一動不動,沒有靠近的跡象。
這些小型的鐵鉗和螺絲刀,是沒收船內的武器后留下來的。因為沒有合適的工具,所以,龍崎劍四郎剛才修理得很吃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