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唉，那就隨它去吧。不過，大概是鬼迷心竅吧！」
「怎麼也不能用繩索勒住這個可惡女人的脖子把她拖到醫院去呀男子漢這樣干太無能了。」
這頓飯眼看就要吃完，卻絲毫沒有解決問題的良策。秀樹迫不及待地說：「我試著要對她進行一些調查。」
「不過，還是再等等吧！」
「和丈夫不能懷孩子，因此，要生下和其他男人的孩子，這事太不負責任了。首先，她丈夫能允許嗎？」
「 我有個朋友，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引出了大丅麻煩。開始，他的情人也承諾不給他添任何麻煩，憑個人能力可以撫養，死氣百賴地生下孩子。但是，過了三年五載，偶爾出現災病或生活困難，仍然來找他。最初，只希望資助孩子些學費，因為是親生骨肉，他不能袖手旁觀。不久，出於憐憫之心，每月向她們提供一定數額的資金，直到現在。在這種情況下，他確實並沒怪罪她，結果母子二人全靠他撫養。當然，到底未能瞞過妻子，而且，妻子因此而患有神精官能症，直到現在，好像依然動輒大吵大鬧。」
「而且，她丈夫好像與女人同床，也不能過性生活。」
「這就不好辦了。」
立野又想起什麼似地問道。
「不可以嗎？」
「你說我嗎？」
「那麼，我可否試見她一面？」
「他好像根本就不能讓女人懷孩子，似乎已去醫院檢查過。」
「可是，真令人費解。」
「不管怎麼說，如此下去前景不容樂觀。」
「這樣的女人啊……」
「那是有過……」
「你許諾要與她結婚什麼的，她信以為真而要生下孩子吧！」
「怎麼啦？」
「大概已有五個月……」
「不過，據說，她在家中一直就沒與丈夫有過性生活。」
「你並不是要與那個女人結為夫妻吧？」
秀樹說話時，始終沒仰起臉，羞愧地耷拉著腦袋。於是，立野低聲說：「的確不好辦……」
「要和我商量嘛，那麼，一定是件不尋常的事！」
只要有一定的收入，即便離丅婚之後，她也並非撫養不了孩子。而且，她丈夫興許不能過性生活，假如根本不能讓她懷孕，那麼，現在不能不說是最後的機會。
「她竟然這樣做，莫非真想要個孩子嗎？」
「不過，那也許是不可能的，假若真把孩子生下來，說不定會與她丈夫離丅婚，單身女人可不好過呀。到那時，『是你自己願意生的，我不知道』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喲。」
立野請女招待給燙酒，她立刻心領神會，匆匆離去。興許也已意識到，在餐館的單間內並無女人摻雜其中，僅兩個男人長談不休，必然有關係重大的事情。
先前，秀樹對女人並不特別感興趣。他工作稱心如意，家庭美滿，一切心滿意足。但是read.99csw.com，年入四旬以來，或許伴隨著在公司中地位的穩定，便萌生貪圖女色之心，抑或身為入贅女婿對妻子和岳父總要客客氣氣，於是，想放鬆一下壓抑的心情吧如今回想起來，秀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她說的沒錯，她和丈夫雖同住一個單元，但是，各住各的房間。」
「那麼，她已結婚啦？」立野驚愕地盯著秀樹說，「如此說來，她懷的孩子就難說是誰的啦！」
「還是單間，莫非是兩個男人的秘密約會嗎？」
「我的地位？」
「因此，直接找你……」
為等待女招待走開，立野隨口而出地說道。
立野彷彿未留意聽似地繼續喝啤酒，秀樹深知，這是他對此非常重視的表現。
「關鍵是孩子的問題。」
立野重新考慮一番低語：
「不過，她從前一直沒懷過孕，而且說不必擔心，所以……」
「不，不，豈有不行之理。」
「姓向井。」
「那麼，她始終任職東西社嗎？」
「我想是的。」
「直接見她，是否當面求她試試看！」
立野故意打趣地說，秀樹卻不肯使自己一本正經的表情有絲毫鬆弛。
立野彷彿在譏諷秀樹空有大學的優異成績，可是，這種事真不知該去何處學習才好。
說完之後，立野邊向秀樹和自己杯中倒酒邊接著說：「無論如何，你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咱們再舉行一次『作戰會議』！」
立野自言自語似地說。
「東子是美女嗎？」
現在，若立野馬上出面讓她打胎，因為東子為人倔強，反倒會激起她的抵觸情緒。
「是的……」
「所以才想同我商量嗎？」
「你放寬心，沒什麼了不起的。」
「還沒弄清楚呀，是確鑿無誤的嗎？」
「她是雜誌的副總編。」
「根據情況，也許見一見她的朋友或丈夫為好，那樣大概多少可以弄清她打算生下孩子的一些原因。」
是的，秀樹曾購買一部婦產科專著閱讀，書上清楚地寫道：如果打算墮胎，應在三個月內進行，最晚不能拖到四個月，懷孕五個月時胎體已經長成，要墮胎極為困難。
三天之前，秀樹打電話邀請立野見面時，立野曾經建議，我們是親戚關係，彼此都很了解，所以，就在附近的壽司店或專營雜燴的鋪子聚一聚就可以了。但是，秀樹未採納他的意見，仍然選定這家避人耳目的和式餐館。
「我也是這樣打算，可是……」
「婦女雜誌也要刊登此類報道嗎？」
穿過人聲鼎沸的銀座大街，向東越過昭和路，行人及霓虹燈驟然減少，四周一片寂靜。
在東銀座和式餐館街上，有一條只許單向通行的小巷，巷子內並排停著黑色包租汽車，偶而有應招陪酒的藝妓邁著小碎步穿過。雖
九-九-藏-書然日本的泡沫經濟已經崩潰，但是，伴隨夜幕降臨，繁榮時期的遺痕似仍潛藏於這不起眼的地帶。
「是你邀請的嗎？」
「她在何處任職！」
到今年夏天，秀樹剛滿四十二歲，所以，確切地說，女人小他四歲。
「的確，從你的立場出發，當然不會想到結婚。」
「她說不願意嗎？」
當時，這被人稱為「倒插門兒」，受人奚落，惟獨立野曾勸他不要將那些陳規舊習放在心上，贊成他入贅。
「不，不，她不是那種人。因為，她已經說了，即便生下孩子，也不需要我幫助，一切自己負擔，不給我添任何麻煩。」
「你已有妻室兒女的事，她知道嗎？」
只能一言以蔽之曰「鬼迷心竅」。但是，與東子的關係居然發展得如此迅速順暢，連秀樹本人也難以置信。
「稍微晚了點兒吧？」
「我們並沒有頻繁做|愛。」
秀樹也早已考慮到這一步。
「這是我根本沒想到的。」
「家庭或工作情況等……」
「我想她會在的，可是……」
「面對變了臉的女人，男人絕無勝算。」
「事先沒採取避孕措施嗎？」
這樣一問，秀樹陷於沉默。的確，東子雖有沉魚落雁之貌，卻不同於一般的美人。她身材並不高，但肉體緊實，富於彈性，身姿秀美，水靈的眼睛炯炯有神。從初次見面時起，秀樹就被她那舒展的額頭和靈透的雙目迷住了。
瀧澤獨自坐在桌前，吸著香煙、品嘗送上的茶。這時，隨著一聲：「您的客人光臨」立野先生出現在面前。
「如果她丈夫不答應，這事就不能白白地了結嘍。因此，她丈夫若一氣之下大吵大鬧的話……」
「因此懷孕了！」
立野再次將啤酒一飲而盡：
「叫向井東子，寫做東之子。」
立野輕輕地嘆了口氣：
怎能說沒什麼了不起的呢？秀樹的焦慮絲毫沒有消失，不過，和立野說一說，心情總覺寬鬆了些。
「那麼，她現在懷孕幾個月了？」
「因為你是孩子的父親，你只要直截了當地說，他們會理解的。」
無論東子說什麼都應該採取避孕措施，但是，兩人偷情時一切都忘乎所以了。
「這個女人真夠棘手的。」
她如果生下孩子，自己的風流韻事自然會暴露給丈夫。她打算做何解釋呢無論多麼通情達理的丈夫，也不會對這種事置若罔聞，有時，當場就會提出離丅婚。
「當然知道。」
秀樹對這個問題也不明底細，他也曾多方揣測她的用心。比如說，三十八歲的年齡，眨眼間就是四十歲，她也許心中焦灼，急於要個孩子。照常規，若是三十八歲的已婚女性早該有一、兩個孩子，而且，孩子應該上小學或中學。或許，看到拖兒帶女的朋友又懷了孕，因此，下定決心九九藏書要生下孩子。如果她這樣想，姑且是可以理解的，麻煩在於善後事務。
儘管如此，秀樹稍加猶豫，嘆了口氣，毅然說道：「實際上，那個女人已有身孕。」
「那樣的話，可不能掉以輕心了……」
「是那樣……」
秀樹與她情投意合，不過，不會考慮到結婚的事。
「你已說過，希望她墮胎吧？」
「是件不光彩的事，可是……」
「哪有那種事……」
「如果去公司能見到她吧！」
「她來公司採訪時相識的。她說，因為雜誌的《購物》等專欄的需要，想了解最近日元升值對百貨公司或超市的影響。」
提起《梅特萊斯》雜誌，立野也早有耳聞，在諸多婦女雜誌中，它主要面向二、三十歲的讀者，十分暢銷。
「那麼，她是位女編輯！」
儘管已被表兄察覺也無它法，秀樹豁出去口吐真情。
「可是，那種事情，大概無法證實吧！」
「那就好，此事美和子還不知道吧？」
立野環顧四周之後，在秀樹的禮讓下坐了上座，身後是地榆與毛蓼花相交錯的地板。
秀樹說出她的姓，而後又補充說：
「不過，你們確實發生過關係吧？」
秀樹慢慢地抬起頭：
立野點著一支香煙，說道：
「因為物價對婦女來說是個重大問題，我也曾認真研究經濟理論。最初只談工作方面的情況，後來……」
立野與秀樹是表兄弟，不過，立野的年齡長一輪。
「那麼，不就越發有懷孕的可能性了嗎？」
「或許，你是不是中了圈套呢？」
立野所述令人惶恐。如果真落到如此地步，身為入贅女婿的秀樹更難以應付。尤其是，一旦被岳父察覺使他動怒，別說自己的家庭，連在公司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我有個前輩，擅於玩女人。他說，女人往往是越要求她別生孩子，她越想生；相反，你求她給你生個孩子，她反倒不生了，因此，有個女人被他這樣蒙哄著打掉了孩子。咱們不能這樣試試嗎？」
秀樹認為她不是那樣自私自利的女人。
迎候在入口處的女招待引導瀧澤走上二樓，來到走廊左側那間十張草席大的房間內，他剛在末席坐穩，便對女招待說：「還有一位姓立野的客人，來后請帶到這個房間。」
「比你小三歲。」
對此，秀樹持有完全相同的觀點：
的確，秀樹記憶猶新，結婚時立野如此提醒過自己，但是，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正當立野喃喃自語時，女招待又用銅盤端來烤魚，擺在飯桌上。看上去，烤魚色調清淡，像是京都烤鯧魚。
「在東西出版社，做《梅特萊斯》雜誌的編輯工作。」
表面看來，秀樹確實步步青雲，但是，只因他是入贅女婿，身為社長的岳父對他的關照自不待言，就連做https://read.99csw.com為社長女兒的妻子也沒少費心。秀樹將自己的想法講給立野聽，立野開誠布公地說出極為現實的觀點：「那不是很好嘛，反正，將來一切都是你的啦」秀樹很喜歡立野的直率，所以，秀樹決定將這次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告訴立野。
瀧澤秀樹時常利用這家名為「花村」的餐館招待業務上有交往的客人，因此，他是這裏的常客。
即便懷了孩子，作為有夫之婦怎能輕易地生下其他男人的孩子呢？
「你是怎樣結識她的？」
「我覺得，她把你當做了出色的工具。」
「你沒與她見面嗎？」
多虧立野的鼓勵，如今秀樹剛剛年過四十，便被晉陞為國家食品公司負責營銷的常務董事，那時，立野曾向他表示祝賀說：「我辛辛苦苦地干，年過五旬才勉勉強強當個廣告代理店的負責人，可你呢，這樣下去，你將來肯定要當社長的。」
立野手揉搓著后脖頸說：
「開始，我們注意採用了，她說，即使不避孕也可以。一聽感到莫名其妙，她說因為想感受一下不避孕的滋味……」
街巷中已秋意盎然，室內冷氣似乎開得也不大，然而，一天的工作之餘，一杯冰啤酒下肚仍感愜意。立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之後，略向前探探身：「那麼，你說要商量的是什麼事呢？」
「中了圈套？」
「不管怎麼說，你是國家食品公司的下一任社長呀，因此，若將你的孩子生下來，相應地讓你辦些事決不會吃虧。」
對此，秀樹同樣百思不得其解，感到茫然無措。
「那等於是家庭內離丅婚嗎？」
立野突如其來地說道，秀樹頓感驚慌失措。
正當立野口中低語時，門又被拉開，女招待用托盤送來醬湯和生魚片。兩人沉默不語，彼此斟滿啤酒，待女招待離去之後，立野詢問道：「但是，她懷的孩子一定是你的嗎？」
「因此，孩子理所當然是你的嗎？」
這家餐館的大門風格古樸，由黑色柵欄盡頭豎起的兩根木柱和橫架其上的圓木組成。瀧澤秀樹剛下車，佇立門前的男領位便躬身施禮說道：「歡迎光臨」同時向裏面通稟：「國有食品公司的瀧澤先生到！」
「今天，僅你我二人嗎？」
事到如今，對此肯定或者否定均不恰當。
「你們還是有點大意了。」立野又說。
秀樹近來不曾到公司，不過，最近他打電話找過東子，她卻不肯來見面。
「是的，已說過好幾次……」
秀樹無可回答，低垂著頭。
「今天，我的確有事想與表兄誠懇商量，所以……」
「我對任何人也沒提起過。」
秀樹束手無策地點點頭。
說到這時，立野突然壓低了聲音說：
「關於孩子的事，最好是到她去看過病的醫院，向醫生認真了解一下。」
「實在抱歉。」
美https://read.99csw.com和子是秀樹的妻子，年齡與他相仿，同樣是四十二歲。他們有兩個男孩兒，長子讀中學，次子上小學，瀧澤這個姓是妻子娘家的姓。學生時代秀樹已與美和子小姐相識，那時，美和子的父親已是國家食品公司的老闆，專營食品乃至洋酒的進口生意，美和子是獨生女，遵從瀧澤家的意願，秀樹入贅瀧澤家為婿。
女招待燙好酒送來，見秀樹幾乎沒吃菜，問道：「您不吃菜嗎？」並非菜肴不可口，只是一想到情人的肚子一天天鼓起來，秀樹就毫無食慾。
「因此，我早說過，不要勾引良家女子。」
「以前，她好像已知道一些我公司的情況，通過宣傳部門，說能否再給她介紹一些，便親自來了，所以……」
「很久以前就有來往嗎？」
「她叫什麼名字？」
「這種事，我只能與表兄您商量，所以才請您來。」
「不言而喻，當然是請她墮胎啦！」
「怎麼回事」
「如果現在不趕緊處理，就無法挽回啦？」
「調查些什麼事？」
秀樹沉默不語。這時，女招待又走進來，詢問二人還要些什麼飯，立野點了「蕎麵條」，秀樹也和立野一樣要了「蕎麵條」，女招待將空出的盤子放于托盤上端走。
「或許，對方是不是看中了你的地位呢？」
「那以後，因為她送給我雜誌，我想請她吃一次飯……」
真的，為什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今天想起來，他也莫名其妙。
女招待將涼拌銀杏和開水焯過的百合根擺在二人面前，併為他們斟滿啤酒。
「她認為是我的孩子，不過，她是有夫之婦。」
「三十八歲。」
「那個女人多大年紀？」
立野自己斟滿啤酒，接著說：
實際上，秀樹毫不掩飾地向立野表明，自己只要想起她腹中的胎兒就忐忑不安地如坐針氈。
「的確是難以啟齒，我和一個女人有了關係……」
「如果她估計到見面會與她談打胎的事，她興許有意迴避。」
「不，不，我從未說過那些事。」
「但是，那個女人為什麼想生下孩子呢？」
「儘管如此，她依然不肯嗎？」
「是因為你迷上了她，才覺得漂亮吧！」
女招待將剩下的菜肴撤下去，又送來干炸木葉鰈和小海鰻芋頭梗拼盤作為補償。
秀樹微微點點頭。
「此事如不趕緊處理，可來不及了。」
「不是，剛剛認識一年左右。」
「嗯，大概是的……」
「不過，我可沒有把握。」
「唉，事到如今，這些事也無濟於事了。」
先前，原以為她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那樣的蠢事，當然，若不懼怕離丅婚，就另當別論了。也許她從懷孕之初，就已拿定主意生下這個孩子。
「他們會告訴我嗎？」
「這種事和上學可大相徑庭啊！」
的確，以前秀樹對東子的私生活幾乎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