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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

東風

他們相互喊著:「就這樣,平平地抱起來!」「托住腿和腰!」同時,發出隊員們碰撞牆壁的兩、三聲沉悶聲響,東子被抬出來。
「得救啦?」
呼叫的鈴聲已響過七、八次。
服務員快步穿過走廊,敲了敲1025房間的門,等候裏面的人將門打開。
明確地說,秀樹已公開了他與東子的關係,飯店的人員有為他保密的義務。想到這裏,他接著說:「昨晚分手時,希望我凌晨打電話叫她起床,但叫不起來,所以……」
秀樹鬆了口氣,窺視左右。妻子仍在隔壁房間睡覺,走廊對面房間的孩子們當然睡得更香,不過,秀樹無心注意他們。
「我覺得並不是沒有吧?」
前台服務員看看名片,又看看秀樹,好像有些放心了。
秀樹看表,已過六點。
眼看天就要大亮了。
「當然可以。」
「不,還可以……」
兩人同時站起來,夜間值班經理首先遞上名片:「因為是住我飯店的客人……」
秀樹仍舊向醫生的背影低頭施禮,護士過來引他們去病房。
「因很突然……」
「醫生說不要緊了。」秀樹再次說道。
再一琢磨,昨晚,東子的神態有許多令人費解之處。
東子仍未恢復知覺,面無血色,雙目緊閉,頭髮好像揪得亂七八糟。因為被多次灌水而嘔吐,鼻子與嘴邊仍留有水滴,緊閉的雙眼周圍滲出淚水。
比如,東子為工作而租住飯店的行為本身就顯得牽強附會;而且,口中說必須寫文章卻毫無節制地飲酒也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再者,口稱早就想一個人獨處卻輕易將秀樹帶入房間,甚至一起上床**同樣出人意料。與其說她**時熱情奔放如一團火,不如說是心態反常,熾熱得出格。
「已不要緊了。」
剎那間,秀樹腦海中浮現出立野的面孔,彷彿他在說:「你太單純」但秀樹自已告訴自己:「這沒什麼關係!」他更加有力地握住重新產生溫暖的東子的手。
這樣一想,秀樹的手就觸到了手包旁的信封。他並非有意識的,只因它顯現在眼前,便順手拿起來。
接線員將電話轉到前台,鈴聲響過幾次之後,聽筒中傳出男人的聲音。
夜間值班經理好像對此很熟悉,從亮著「急診入口」紅燈處進去,穿過黑暗的走廊,來到護士中心。
「不久一定會醒來的。」
女接線員反問:「您要哪位客人的房間呢?」
這期間,好像為了消除某種心理,她上床時格外熱情奔放。但其它時候則顯得無精打采,工作沒有幹勁兒,身體漸漸消瘦。鬱悶與狂躁的情緒差異十分明顯,精神持續處於不穩定狀態中。接著,她服用的藥量漸漸加大,最終釀成昨晚的事件。
昨晚,直到最後,秀樹始終與東子在一起,回家之前為東子付了房費,之後又多次打電話。作為這樣的男人也許會受到懷疑。
由於是深夜,擔心接錯,飯店要將房間號與客人的姓名加以核對。
但是,若出門就需要有相應的準備。首先是妻子的情況,深夜萬籟俱寂,她好像依然熟睡。當然,妻子也可能上了床卻沒睡覺。還是不冒冒失失打開門觀察為好。
我能順利地生出孩子,得到您丈夫的愛。因此,無生育能力的您應退出,希望還您丈夫以自由。
「我可以去房間嗎?」
在更加明亮的晨光中,秀樹諦視著東子,她那潔白且聰慧的額頭格外顯眼。
再過一個小時,就是早晨,人們開始活動,城市的一天即將開始。秀樹望著未全部打開的窗子,瞬間想到家。但好像要立刻排除家庭念頭似地到床邊看著東子。
秀樹凝視桌面,從浴室內又傳出「嗷,嗷」的嘔吐聲,接著,一個急救隊員跑出來,邊抓起浴衣邊說:「去醫院,準備車!」
秀樹點點頭,護士離去。
「您帶替換的睡衣了嗎?」
「沒有……」
秀樹低頭示謝。因讀信的衝動,秀樹頭腦中一片混亂。
前台服務員好像去與上司商量,隔了片刻說:「那麼,我們到她房間去看一下吧!」
夜間值班經理來到大堂,在等候于正門的汽車前面與前台服務員說了幾句話,然後自己坐上駕駛席,說了聲:「請吧!」
為慎重起見,秀樹又將聽筒放在耳邊,細聽呼叫聲。
前台服務員說了聲:「請稍等!」便進入櫃檯后的房間。不一會兒大概得到了上司的允許,手持名片出來。
秀樹不由得壓低了聲音說:「請接1025房間。」
東子始露笑容,主動緊握秀樹的手閉上了眼睛。
「你醉了,吞服了很多葯,而後昏睡過去。」
這樣多次呼叫,東子為什麼不接呢?在房間就決不會聽不到,或許外出了?
東子事先是否已知道這件事了呢?
「如果另有需要支付的款項,請告訴我。」
秀樹一問,護士就邊為東子診脈邊說:「呼吸和脈搏都很正常,恢復意識也許還需要一段時間,沒關係。」
護士示意枕邊按鈕之後,離開了房間。
詳細情況尚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東子身上發生了重大事故。
昨晚,突然提出想見面,見面后吃飯時,又託辭還有工作回到飯店,而後的一切,總讓人覺得極為反常,好像有許多無法自我控制的異樣之處。
和睡前相同,眼前有病床,明媚的陽光透過百葉窗鑽入屋內,一看表已過七點。腳步聲是人們起去廁所或開水https://read.99csw.com房,金屬碰擊聲來自於將要開始的早餐的配餐工作。
「這種事不必放在心上。」
突然觀看,發現點滴快要完了,秀樹起身按下東子枕旁的按鈕,護士來后重新換了點滴。
目送他們走後,秀樹回頭對值班經理說:「承蒙多方關照,非常感謝!」
「是的,我想沒有生命危險,或許是服了藥物吧?」
「房費昨天已付。」
「一下子服藥過量,險些死了。」
但是,如此重大的事情,難道東子以前一無所知嗎?
「沒有。」
「是1025房間吧?」
秀樹模稜兩可地點點頭,同時覺得這麼早出家門確實不同尋常。
「不過,她還活著吧?」
但是,果真如此嗎?
「讓您的身體和心一起潛入我之中……」
決不能認為這是惡作劇。為什麼東子能將它拿到手呢?秀樹百思不解地呆立著。
習慣早起的岳父,常常一起來就去看盆花,這時,當然他還沒起床。抬頭仰望著黑暗的天空,來到車庫前,站定一想,若打開自動捲簾門就會被人發覺,所以,還是徑直走到大街上,叫了一輛出租坐上去。
秀樹稍施一禮,醫生手持病歷說:
秀樹這樣決定之後,又想到如果東子的丈夫出現在這裏的話……
「我方好像沒什麼,不過,醫院方面我就不太清楚了。」
秀樹惴惴不安地瀏覽著晚報和周刊。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再次給飯店打電話,東子房間仍無迴音,最後只好又請接線員轉到前台。
想到這完全一致的日期,秀樹覺得東子理應從去年就已知道與她丈夫勾搭的女人已經懷孕及其預產期了。
「她肯定沒退房嗎?」
秀樹自我提醒似地站起身。
值班經理好像已從前台服務員那裡聽過秀樹的姓名,所以就不再擔心了:「不過,數目不會小。」
誠然,上述原因也許存在,但東子為敗在那個女人手下而悔恨,進而想體味與那個女人相同的感受而將自己偽裝成懷孕。難道這不才是真正的原因嗎?如今,已知道那個女人終於生下孩子,恐懼的事情已變成現實,無法控制驚恐萬狀的心理,最後吞下安眠藥。
「那是……」
夜間值班經理點點頭,毫無疑問給飯店添了不少麻煩。
無論如何,請您儘快來看看孩子,我想讓您更放心呀。如果讀了這封信,請立刻趕來,我恭候光臨。
「類似事件常有嗎?」
最初聽到東子說懷孕是去年八月。驚恐、慌張地懇求她墮胎,她卻拒不聽從。因自稱已懷孕五個月,秀樹便認可她生下孩子。決心剛剛下定,便發現是偽裝懷孕,因此,心理踏實,可怒火中燒,毫不客氣地追問她騙人的理由。在聆聽東子訴說的時候,怒火漸漸平息,代之以滿腔同情,知道為人倔強的東子也有傷心事。之後,與她的交往比以前更親密,至今已將近四個月。
秀樹起身,再次注視東子,在更加明亮的晨光中,東子的面頰和嘴唇顯出紅暈。
「現在這個時候,飯店內還有正在營業的餐館或酒吧嗎?」
「我要去!」
「只要設法讓她吐出來就不要緊了。不過,因為服下去已有很長時間……」
秀樹的房間位於二層外側,再往裡是他們夫妻的卧室,其中擺著雙人床。秀樹的房間內,寫字桌擺在窗邊,旁邊是沙發,靠牆是書架,有時看書看得疲勞,常在沙發上躺躺,偶爾醉酒回家也睡在沙發上。
正要回答時,又從室內傳出吐東西的痛苦聲音。
「她一直這樣睡著,可是……」
「我一片一片地服下去時,停不下來,不久就『咯吱咯吱』地……」
秀樹一問,手把方向盤的夜間值班經理說:「作為女人,一個人住飯店……不過,發現得早,總算得救了。」
「我這裏不清楚,我給您轉到前台吧?」
秀樹迷惑不解地放下電話沉思:究竟東子去哪兒了呢?鑰匙未還給前台,確實尚未退房。
「承蒙多方關照,非常感謝!」
前台服務員好像親自給房間掛了電話。相同的呼叫聲持續之後,他說:「還是沒人接。」
秀樹下意識地看信封正面,上面寫著東子丈夫的名字「吉原貴司先生」,見背面寫著「小島由加利」。
當連續響過二十幾次時,接線員回話說:「沒人接。」
「我仍舊留在這裏,所以……」
「那麼,我暫且回飯店,一直在前台,所以……」
小島由加利敬上
「正在浴室內給她洗胃。」
「我可以進去嗎?」
東子的睡衣可能洗胃時已弄髒,用急救車送到醫院時裹著的是飯店的浴衣。
夜間值班經理來到浴室,打開門口旁的壁櫃,查看內部。住店的客人出問題時,飯店方面大概有義務保留現場。
秀樹再次確認信封。然而,在正面千真成萬確地寫著東子的家庭住址和她丈夫的姓名,郵票上蓋著有日期和郵局名稱的郵戳。
說到這裏時,房間內傳出呻|吟聲。
「不要緊吧?」
聽說已經得救,秀樹總算鬆了一口氣,同時,他又提出問題:「她服了多少安眠藥?」
您若見到這封信,請立刻來醫院見我。孩子已落生三天,能見到孩子的機會極少,而後一個人感到沒著沒落,寂寞空虛。昨晚痛哭了一場。九*九*藏*書
秀樹從被單下握住了東子的手。
聽護士這樣一說,秀樹點點頭。
正在回答時,前台服務員也覺得可疑:「對不起,您是向井先生嗎?」
他忘記了妻子在隔壁房間,不由得大聲反問。
但是,如此深更半夜,她會到哪裡去呢?正在納悶,電話呼叫聲停下來,接線員答覆說:「仍然沒人接。」
首先,所謂孩子已落生三天,是那位女士已經分娩的報告。將此事通知東子的丈夫,這表明東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生父。
「現在,急救人員來了,正在房間里給她診療。」
「可是,她應該在房間里呀。」
「是這樣吧?」
不到二十分鐘,汽車已抵達飯店,正面大門前停著一輛亮著燈的救護車。
「回去了一次,因擔心又回來了。」
「有這種擔心嗎?」
但是,據信的內容分析,他好像出差在香港,即使返回日本,只要我們不與他聯繫,他不會知道東子住在醫院里。也許本應與東子丈夫聯繫,但病情並不那麼嚴重,證實東子希望見丈夫之後再聯繫也不遲。
「那麼,能帶我去房間嗎?」
東子從容地環顧四周。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被走廊中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擊聲驚醒。
東子似乎放下心來,目光中流露出安詳的神情。
「如果可以的話,就乘我店的車去醫院……」
秀樹抵聲自語的同時,頓覺睏倦難忍,他坐在圓椅上,兩手放在床邊,頭伏于雙手上。
若真驚動了妻子而被追問的話,只好到時候再說吧!
東子乾脆地點點頭。
就這樣,東子吃盡了苦頭,又吐出了一切。只要袒露了身軀,就已無所困惑。她又一次入睡。只要完全斷了藥物,東子就會重新變成以前的活潑的東子,她一定會勇往直前。
「醫院在什麼地方?」
步入自己的房間,見到桌上的郵品,拿出晚報躺在沙發上看,然後瀏覽有關明天會議的文件。
「與她家聯繫過嗎?」
是否直奔東子的房間呢?秀樹抑制住激動的心情,推動旋轉門進入大堂,徑直跑向前台。
房客發生意外,值夜班的前台服務員有些手忙腳亂。
「為什麼?」
「吃了下去。」
「再過一、二十分鐘,我給您打電話吧,請多多關照!」
「您一直陪伴著我嗎?」
決心已定,他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幸而,昨晚回家脫的衣服都放在一樓內室,在那裡換衣服可以不被察覺。他慢慢走下樓梯,進入內室,打開西服櫃,穿好掛在眼前衣架上的褲子和灰色敞領襯衫,外罩西服上衣,手拿大衣從便門來到屋外。瞬間,寒氣撲面,想到早晨女播音員的話:「雖然已立春,外面依然寒冷。」
「讓她悠閑地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讀信時,秀樹覺得自己的臉緊繃起來。
東子為什麼會出這種事呢?
東子下榻的飯店的電話號碼已記入隨身攜帶的記錄有關業務單位資料的筆記本上。秀樹查出號碼,按動電話按鈕,話務員立刻接了電話。
在檯燈的微弱燈光下,東子仰面平平地躺著,漂亮的鼻子在面頰上映出虛影。
東子也許在手包內偷偷裝入了安眠藥。
寫信的日期為二月二日,若以當天投入信箱分析,因為是本市,所以東子是否是在三日晚見到這封信的呢過了一天,今天是五日,從三日到四日,東子咀嚼信的內容,必定遭到無法忍受的打擊。
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源於這封信。
「我想只把貴重物品帶走。」
「不過,量太大。」
開門的人比方才的前台服務員年長,像是夜間值班經理。
東子正在考慮什麼呢?因服藥而入睡,可以認為她什麼也不會想。秀樹再次取出偷偷裝入衣袋的信。
「我這裏沒有她的鑰匙,所以,我想她還在房間。」
「我們跟著就走!」
秀樹氣的是,自己一直沒注意到這些情況。不過,如今他能深深地理解,東子確實已處於山窮水盡的境地。
今日,我下奶了,受到護士的表揚。孩子當然很健康,眼睛和鼻子都非常像您。這之前,您說過,如果是男孩子就取名「貴彥」。不過,就這樣定了嗎?您說去香港出差時再認真考慮一下,不過,您是否又發現了更好的名字呢?
隨護士走進病房,病床位於中間偏左,床邊有一個床頭櫃和一把圓椅。也許因為是夜間,關掉了天花板上的燈,只有桌上的檯燈亮著,照亮床四周。
她沒起床,是睡得非常沉嗎?還是深夜起床正洗淋浴呢?但浴室內有電話,不會聽不到。
「是我的熟人……」
再次掛上電話,看桌子上的表,已將近四點。
究竟喜歡還是不喜歡尚不太清楚,但是,東子的丈夫在外已有私生子一事確定無疑。並且,東子的丈夫對此十分清楚,甚至事先已商量孩子的名字。
「她的衣物呢?」
秀樹正要掏出手帕給她擦去淚水,東子低語:「我曾感到莫名其妙。」
雖然服用安眠藥后出現昏睡,但東子似乎折騰了好一陣子。
「怎麼啦?」
「難道果真如此……」
「是1025房間……」
「請稍等!」
「哎呀,那可不清楚。」
秀樹分開散於東子額頭上的頭髮,在額頭上施以朝吻。東子好像有所覺察,睜開了眼睛。
「現在,可以就這樣擺https://read.99csw.com著,如有貴重物品除外。」
「找1025房間的向井小姐,可是,還沒有人接。」
「放著吧!」
「你說已請醫生,所以,我趕到飯店,情況怎麼樣?」
秀樹在一樓內室脫掉衣服,換上長袍,之後就聽妻子告訴他明早九點有會,汽車八點十分來接。秀樹喝了一杯茶,便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床邊只剩下秀樹和夜間值班經理,秀樹再次看著東子。
「如果是白天,飯店的醫生可以立刻趕到,因為是夜裡。」
立刻被轉移到擔架車上的東子身上蓋了一塊白單。像是隊長的男人問值班經理:「誰和我們一起去?」
「那麼,在房間……」
值班經理答道,隊長點點頭,擔架車推向電梯間。
信已開封,從一部分信紙已露在外面的情況看,臨睡前,東子好像看過信。
丈夫正要讓外面的女人給他生孩子。不安的心理使她如坐針氈,本不能生育的她便努力偽裝成懷孕,還稱其理由為「因為您很體貼人」和「我可以撒嬌的只有您一個人」。
難道不正是為了表明上述觀點才寄出這封信的嗎?
「或許去其它房間了,所以,過一會兒,承蒙您再和我聯繫一次好嗎?」
「我想找1025房間的向井小姐,她是出去了嗎?」
貴司先生:
深更半夜,東子會去什麼地方呢?秀樹焦急萬分,二十分鐘后再次給飯店前台打電話,方才的男人接了慌慌張張地告知:「剛剛去房間看過,客人顯得睏乏不堪……」
「這麼說,她失去知覺了嗎?」
「有沒有什麼留言條。」
「往哪兒打電話呢?」
那根長發是熱烈歡愛的痕迹呢,還是服藥后揪掉的?秀樹將這不明來歷的長發撿起,整好枕頭,視線移到床頭柜上。
「向她登記的住處打過電話,但沒人接……」
現金出納記錄機前僅有一位前台服務員,他憑這句話知道秀樹是打過電話的男人:「您是房客的朋友吧?」
「到今天白天為止,就那麼放著沒關係。如果有必要的話,讓服務員給您送來。」
秀樹向那位隊員低一下頭匆匆進入房間。所有的燈都被打開,可見到剛剛和東子一起睡過的床。床單亂作一團丟在一邊,浴衣被脫掉扔在腳下,床上扔著拖鞋。兩把椅子中間的小桌上放著兩個空空的藥瓶!曾裝過葯!和零亂的白色藥片。
「還陪著我嗎?」
恰巧合適的時候,他一覺醒來。秀樹仍在打盹,但頭腦中已記著叫東子起床。他環視周圍,證實家人正入夢鄉,寂靜無聲,然後把電話拉到手邊。
瞬間,東子用力地點了點頭,兩眼頓時炯炯有神,說道:「這次,不僅僅是身體,我要請它全部潛入!」
如果是明知會被發現而故意寄到家中,那麼,信是向原配東子發出的挑戰書。
儘管正值夜間,這裏仍燈火通明,正看病歷的護士立刻抬起頭。
「哎呀,那……」
東子彷彿在使自己的記憶回到睡前,凝視空中一點。秀樹又說:「我們先在飯店分手,但是,由於為你擔心,又回到飯店時,急救車就來了……」
「那您能將結果告訴我一下嗎?」
「您說什麼?」
東子偽裝成懷孕,使男人茫然失措,最終自己服下安眠藥,以逃出茫茫苦海。
前台服務員好像檢查了一下鑰匙箱。
長桌上擺放的東西與秀樹在時一模一樣:茶色挎包仍放在那裡未動,無從中取出稿紙的跡象;枕頭旁的床頭柜上放著黑色手包,旁邊有一個白色信封。
「怎麼辦呢?」
就這樣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年齡三十五歲左右、微微發胖的醫生從病房走出來。
秀樹慢慢地將唇貼近了她的嘴,親吻她。
剎那間,秀樹好像覺得見到了清澈的湖底,接著,正當他要難為情地移開面孔時,東子微笑著問:「這是什麼地方?」
想不到這就是五、六個小時之前在自己心中還熾熱如火的東子,好像分手之後發生了出人意料的異變。
秀樹又問,夜間值班經理回顧室內情況之後,無可奈何地同意了。
秀樹應邀坐到助手席上。之後汽車行駛于夜間的高樓大廈之間。
「不對吧?」東子依然仰卧著,微微左右搖頭,「是一片一片吃下去的呀。」
母親非常惦記我,明天就要來東京。請您也見她一面,對她說我們最近可以完婚,讓她也好放心。母親大概可以逗留三天,其間請務必見她一面。
「全部!」
這時,妻子問:「不洗澡嗎?」
出現上述念頭的瞬間,秀樹覺得彷彿被捲入不知底的旋渦之中,於是閉上了雙目。
秀樹情不自禁地上前探視,東子身上蓋著白色浴衣,被隊員們抱著雙肩、兩腿和腰部移到擔架車上。
「……」
若說東子應挂念的,不是她丈夫的事,而是手中持有的別人寫給他的信。假如他因得知「由加利」分娩住院回到日本,一定會不聲不響地趕往她住的醫院,因此,會發現沒收到信而大吃一驚,不過,記述如此重要事情的信件竟然明目張胆地寄到家中,未免也太缺乏警惕性了。
如果一無所知,突然讓她看到這封信,就不僅是大吃一驚,而且是完全有可能昏倒。
「是否請再呼叫一次。」
「還不太清楚,但現在已去請醫生。」
在檯燈的微弱燈光下,東子仰面九-九-藏-書躺在床上,緊閉雙目。葯也許還沒太發揮作用,東子沒有要動的樣子,呼吸均勻、平靜。「好像不要緊了。」
方才,秀樹躺在沙發上時就已拿定主意,今晚不去卧室,床即便是雙人的,但已碰過東子的夜晚就不想與妻子同床了,況且,夜間還要給東子打電話,在自己房間內更方便。昨晚如此盤算著躺在沙發上,原打算不睡,所以沒上鬧鐘。
「我明白了。如果全部,一起潛入你之中就好啦!」
事到如今,秀樹無心回家,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什麼時候回家都一樣。即使到了該去公司上班的時間,只要東子不醒就用電話告知晚到。一定要陪在醫院里,哪怕日後釀成大禍,今天也情願守在東子身邊。
秀樹再次向值班經理低頭施禮,目送他離去。
那種激|情並非在尋求歡愉,而是近於死亡的跡象。
「另外,毛巾什麼的呢?……」
「若要自殺的話得……」
就這樣,東子什麼也沒說,輕鬆地扭過頭去,,不久淚水奪眶而出。
深夜,大堂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穿過大堂一角乘電梯,到十層。東子的房間位於走廊中間,從電梯間向右約二十米便是,房停著一輛擔架車。
秀樹低語。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詢問,也不要以為能得到準確情報。
秀樹情不自禁地問道,醫生手插在衣袋裡說:「幸而發現得早,胃洗乾淨了,所以,我覺得不必擔心了。」
或許東子的丈夫不在家。秀樹決心已定,從西服內側衣袋取出名片:「我的名片。」
「可是,我多次呼叫卻沒人接。」
「我愛你啊!……」
醫生僅說了這些,將病歷交給護士便走了。
至此,秀樹進一步推想。
夜間值班經理查完房間,好像打算馬上去醫院,於是招呼說:「馬上就可以了吧?」
夜間值班經理說道,秀樹再次低頭致謝:「托您的福……」
「那麼,得救啦?」
「這麼早,真辛苦啊!」
「……」
「我是她的親密朋友,不是可疑分子。實際上,她對我說今天夜裡三點鐘讓我叫她起床,所以我才打電話,她不會外出的……」
好像是搶救病人專用病房,距護士中心僅隔兩個門,是單間。
「不過,已經不要緊了。」
如果東子懷孕屬實的話,她現在正好應該分娩。
「不,不,只是她的朋友,因為稍有事想聯繫。」
「謝謝!」
電話就在枕邊的床頭柜上,即使睡著了也應該能聽到。
的確,夜間她也許會囿於不可名狀的狂想之中。然而,不正是這種狂想使內心痛楚的肉體缺欠——不孕症促成並使這種現象加劇的嗎?作為女人想生孩子卻不能生,明知丈夫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卻不能加以責難。這種焦慮與失望不知不覺地在內心孕育成狂想的怪物。不正是它的衝擊和捉弄,使東子受到傷害並處於極端的疲憊之中嗎?
秀樹為了不防礙他們,退到窗邊。浴室門打開,方才的隊員退著出來。
至此,秀樹的頭腦還是清醒的,往後便打起盹來。
「不,不,並沒有……」
二月二日
秀樹這樣說著,將手包和信放在床邊,東子瞟了一眼,說道:「看過這個了!」
深更半夜,若突然離家而去,妻子必定會大吃一驚,這樣定會受到懷疑。可東子,究竟是怎麼了呢?不能這樣置東子于不顧。
秀樹就此掛斷電話,抱著胳膊站在窗前。
病房內只剩下秀樹和東子兩人,他不必再顧慮誰,便靠近枕邊。
剛剛清晨五點半,距天亮還早呢,大概是地處市中心的原因,路上的汽車相當多。不過,路況還比較寬鬆,不到十分鐘便抵達急救醫院。
秀樹不知此時是否應該感謝,姑且低頭施禮。
得到命令,待在床前的隊員到走廊將擔架車放在門前。
「請稍等!」
秀樹雖猜想不到,但顯然是「由加利」女士寫給東子丈夫的。
秀樹微微點頭後進入室內。一位身穿白領灰色制服的急救隊員戴著醫帽,呆立於床前。
問過之後,秀樹猛然想到也許東子的丈夫會來,便又問:「她是一個人嗎?」
前台服務員什麼也沒說,覺得深夜突然跑到飯店,要求去女人房間的男人必有難言之隱。
秀樹慌忙將手包壓在信上,轉過頭去。
「無論哪一位都可以,是否陪一下床?」
「那麼,請跟我來!」
「地下酒吧營業到凌晨一點,這個時候也已經……」
究竟信是什麼人寫的呢?
「我們關係很好,昨晚一起用餐后,送她到這個房間的。」
對方電話中出現電話鈴聲,好像從另一條線有電話打進來。
值班經理有表示同情的意思,可秀樹聽起來覺得刺耳。
夜間值班經理解釋叫急救車的原因。
看著東子昏睡不醒的面孔,秀樹回想起以往與東子的交往。
「是醫院呀?」
「好像總是被人追著似的,這樣,就一切都消失了……」
「那個……她還睡著,叫不醒,所以……」
「馬上給您接過去。」
「什麼事?……」
「那麼,現在先把醫院的借給你們。我想她會這樣踏實實地休息的,如果有事請按這個按鈕。」
她感到無地自容,為了和丈夫的女人攀比,她不是才偽裝懷孕的嗎?
從前,秀樹曾想,男人在成長為真正的男人之前,必須跨越種種障礙。現在他似乎還https://read.99csw.com明白,女人要成長為精神上和肉體上均成熟的女人,同樣存在無數的障礙。不一定所有的人都能夠順利地越過它們,像東子一樣受到挫折、吃盡苦頭的女人可能有很多很多。
「一直陪著你。」
秀樹手持聽筒,飯店正通過內線呼叫房間。
「不必……」
「我想是剛剛用急救車送到醫院的吧,是女人……」
「好像吃了很多,有什麼線索嗎?」
不過,其中記述了重大得無法想象的事實。
方才背著夜間值班經理草草瀏覽,僅明白其梗概。現在獨自一人慢慢推敲,可以探索出難以理解的內涵。
「今天太累了,不洗。」他答道。
「這一點不必過慮,但今天最好就這樣好好地休息一天。」
前台服務員說好像吞服了藥物,如果真服了葯,是僅服了安眠藥呢,還是其它藥物?若是普通的安眠藥,只要在耳邊大聲呼叫應該能醒來。從叫不醒的情況分析,莫非身體發生了意外嗎?總之,從馬上去請醫生的情況看,好像問題非常嚴重。
的確,床旁邊有一個吊瓶,從那裡輸出的細管兒與東子手腕相連。
「我可以去嗎?」
秀樹回家時,妻子還沒睡,正在樓下客廳看電視。
「就是那種狂想吧?」秀樹開玩笑似地說,「大概在夜間偷偷潛入吧?」
秀樹說完之後如坐針氈,他懇求前台:「她確實在房間里,您能否替我去看一下」
東子說過,夜間只有她一個人時,暗中潛入的狂想驅使她做出一系列異常行動。
或許,這封信是在預料到會被東子發現的情況下寫的。內容自不待言,居然在信封背面堂而皇之地寫著女人的姓名,而且,還故意趕在她丈夫不在時寄到,其目的顯然是希望東子能夠看到。
隨著呼叫聲響過八次、九次,進而超過十次,秀樹的不安心理逐漸加劇。
醫生點點頭,瞟了秀樹一眼。
如果東子病情惡化,發生死亡事故就無可挽回了。
秀樹家與身為社長的岳父位於同一塊宅基地上,建築面積約六十坪,是座漂亮的兩層樓。
秀樹來到枕頭旁邊,將手伸入亂成一團的床單下,仍然感到熱乎乎的。枕頭旁有一根長發。
「我想就讓她這樣睡會兒吧,點滴快完的時候,請與護士中心聯繫。」
「是新橋的中央醫院,乘車用不了十分鐘。」
仔細回顧,深夜給東子打電話還是頭一次。從前,東子在家裡,有丈夫在身旁,不打電話是必然的。但東子的丈夫偶爾也出差,那時,即使深夜也可以交談。然而與家中相比,飯店中談話更無顧慮。他心中邊琢磨邊將聽筒放在耳邊等候。東子未來接。
興許前台已與他取得聯繫,值班經理未再核實秀樹的身分便問:「您與我們的客人是什麼關係?」
東子到底是在工作,還是仍在睡覺呢?
「最好全部忘掉。」
秀樹走後,東子好像將葯與啤酒一起喝了下去。
在黎明的鏤鏤晨光之中,秀樹的視野里終於出現可以看到的東西。
「向井……」秀樹說到這時稍停片刻,又說:「叫東子。」
「服用了大量安眠藥。」
夜間值班經理說話時,秀樹偷偷將信放入衣袋,僅拿著手包走向房門。
如同秀樹終日為東子腹中的胎兒即將落生而慄慄畏懼一樣,東子也為丈夫的孩子在其他女人腹中長大感到芒刺在背。
只要寄到家裡,就可能被其妻東子發現,為什麼要往家裡寄呢?
「因為有急救隊員,請不要防礙他們。」
雖然是突發奇想,但仔細琢磨,時間的節拍正好相符。
「請便吧房間先這樣原封不動地擺著,如果有需要的東西,以後可以來取。」
「服藥?」
(全文完)
但由於是東子,即使受到懷疑也不能袖手旁觀。
秀樹呆立著自問。
他指示一個身材瘦高的服務員將秀樹帶到房間去。
一覺醒來,秀樹看看了桌上的表,剛過夜間三點后。
依護士所說坐下來等候。這時,電話鈴響起,病房的呼叫鈴也響,護士忙跑來跑去。
的確,這種事問接線員,她也不可能知道。
說出要去的飯店名稱,司機以為馬上是去上班。
夜間值班經理一說,護士示意眼前的椅子,說道:「醫生正在診治,請在此稍候。」
「她不會外出吧?」
在飯店卻不在房間內,難道會像前台服務員所說的去其它房間了嗎?夜深人靜時,她不可能去其它房間;由於手頭有工作,更不能簡單地認為她外出了。
東子再次入睡。她再也不會失去自信,不會失態。
秀樹點點頭,再次環視室內。
「還有很多衣物……」
秀樹欲窺視房內虛實,夜間值班經理也回頭觀看,而後說:「現在,急救人員來了,覺得她好像服了安眠藥。」
「是您付的嗎?」
雖然覺得偷看他人信件不道德,但秀樹的手不由自己地抽出信紙,目光隨文字移動:
開始,東子也許只想吃下能入睡的藥量。在吃藥的過程中,無限悲傷,便停不下來,最後「咯吱咯吱」地嚼著往下咽了。
「不會的,她還住在我們飯店。」
如果馬上去醫院,也許最好帶上衣服和手包。
不能生育的東子看到這封信,無法泰然處之。
「是的。」
「對不起,您與向井小姐是什麼關係?」
秀樹問道,東子沒能回答。但秀樹看到,未回答的東子嘴邊露出剛強和悲痛神情,口形略微歪斜顫動。
「怎麼叫她,她也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