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憎惡之錘

憎惡之錘

「買房,五十二個平方,一百三十萬,精裝修,傢具全送,房東把鑰匙交到我手裡了。」我從抽屜里取出鑰匙。
聽到「滲水」兩個字,我的心弦像被什麼東西拉動了一下。「你連地板都檢查?」我用挖苦的語氣說。
今天,又是一個炎熱的下午,一般這樣的駐守最起碼要堅持兩三個小時,不管是酷熱還是嚴寒,你不出來,客戶就跑到別人那裡去了。也許剛上班的頭幾天太過興奮,麻醉了自己的神經,現在才慢慢體會到這份工作的艱辛。
「你的談吐不錯,很有親和力,雖然這行你幾乎是白紙一張,不過我看得出你身上有一個優秀業務員的潛質。」這是面試完畢后丁經理對我的評價。「我們公司需要像你這樣能吃苦肯學習的新人,如果沒問題的話,明天就來上班吧,以後我親自培訓你,我比較喜歡你這樣剛剛大學畢業的人。」
自從母親去世后,我就一直和哥哥兩人相依為命。哥哥是一名警察,現在家裡的全部開支都由他一個人承擔。哥哥是個很可靠的人,也很照顧我,他每月的工資除去必要的開銷外,都用在了我身上,不是給我買這個就是買那個。而我呢,只是個剛剛大學畢業的窮學生,一時還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張靜美去孫羽家幫他收拾屋子的時候,可能因為什麼事,兩人起了爭執。張靜美動了殺機,她從工具箱里找來一把榔頭,猛擊孫羽的頭部,這一下卻只讓他昏厥過去,張靜美髮現孫羽沒死,又敲了第二下,沒想到第二次擊打時,頭部的血液濺到了還沒鋪上床單的木板床面上。木板上的血跡很難清理,如果讓警方察覺這一點,聰明的人一定會想到,孫羽是在還沒鋪好床的時候被殺的,那麼自己就嫌疑最大了。她權衡之下,想到了這個誤導詭計,把床豎起來布置密室,因為只有這個手法,才需要拿掉床單和被子。這樣警察就會認為血跡是兇手布置機關的時候濺上去的。這就好比在挖掘古代帝王陵墓的時候,總會有一間假墓室擋在前面迷惑那些挖掘者,讓他們以為找到了真正的墓室,從而保護了陵墓。
門被空調扇堵著,窗外又裝了鐵欄,和上一次一樣,依舊是個不折不扣的密室。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復讎最終沒有成功。是母親的在天之靈阻止了我越陷越深嗎?這個問題恐怕只有見到母親時親自問她了。
「換句話說,兇手使用『木床堵門』這個詭計,目的並不是為了製造密室,而是為了掩蓋血跡的致命傷。所以,即使木床堵門的把戲沒有成功,比如吊燈的支架也許會因為支撐不了屍體和床的重量而脫落,或者床在倒下前屍體就提早被發現等等,即使這個手法失敗,也絲毫不影響兇手的計劃,兇手只需留下『使用這個手法』的證據,讓調查人員的視線從『孫羽是在床還沒鋪好的時候被殺的』這點上移開,兇手的奸計便得逞了,這才是兇手真正的詭計。反過來說,兇手反而更希望警察能夠識破『如何讓床堵住房門』的伎倆。在這裏,『密室詭計』便是待人發現的假墓室,『掩蓋血跡』才是兇手真正想要保護的真墓室。況且,讓床堵住房門,又能偽裝成先前的連環殺人,可以進一步轉移警方視線,何樂而不為呢?
我誇張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道:「沒錯,就是孫羽的屍體把床抬起來的,也是孫羽的屍體把床放下來的。」
「嗯,但是有一點很奇怪,孫羽的手機失蹤了,我們在現場和屍體身上都找不到他的手機,如果是兇手拿走的話,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聽完這番話,我真的很高興,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心話,我總算有了一份工作,我至少能自己賺錢了,這比什麼都高興。相信哥哥知道我被錄取后,也會跟我有一樣反應吧。
我翻開卷宗,看了幾眼現場照片。照片里一個男人躺倒在房間地板上,頭部似乎遭到了重擊。男子身上穿著西裝西褲,藍色的領帶無力地攤在脖子旁。現場慘不忍睹,地板和牆壁上到處是噴濺狀的血跡。
張靜美也說明了自己是如何利用孫羽的屍僵變化來讓床靠到門后,也交代了這樣做的原因,這些都與之前鄧宇和丁銘的推斷沒多大出入。
「當然不是,」我笑了笑繼續說,「這個道具就在房間里,就在我們面前啊。」
「為了讓戲更逼真,張靜美還拿走了孫羽的手機,第二天用它往自己手機上發簡訊,讓人以為真的有不明租客來找過孫羽。但是實際上並沒有陌生客戶打過孫羽的電話,張靜美不能讓警察知道這一點,所以乾脆處理掉了孫羽的手機,讓警方無從查證。」
「那你說的密室是怎麼回事?」我的語氣中馬上透出一絲興奮。
法醫思索了片刻,說:「根據傷口的形狀和打擊的力度來看,兇手很可能是同一人,用的是同一種兇器。」
「在網上把價格做低,不是欺騙客戶嘛,到時候怎麼收場啊?」我小聲地問一旁的小黃。
哥哥坐下,端起手裡的飯,大口吃了起來。「還沒頭緒呢,現場的那扇房門很緊密,任何利用門縫來做文章的把戲恐怕都行不通,而且床幾乎是緊貼著門的背後的,不然房東用鑰匙打開門鎖的時候,門應該還是能推開一點。但根據你們的說法,門當時完全推不開。所以我想,這次兇手一定用了什麼特殊的方法。」
這一天,像往常一樣,哥哥手捧一疊卷宗走進我的房間。年僅二十八歲的哥哥看上去十分滄桑,整潔的短髮遮蓋不了他憔悴的面容。看到他日漸消瘦的身體,我時常感到愧疚,恨自己沒能為哥哥分擔一些。
這是一具三十歲左右女性的屍體,身上的黑色職業套裝如今已成了喪服,雙腳耷拉在床的邊緣,右腳的高跟鞋落在腳下的地板上。
「哦。」我無奈地頷首。此刻,從丁經理身上,我只能看到冷酷,還有奸詐。
佳華地產的案件就這樣告一段落,靈時路分行里一下子少了兩人,讓整間店面變得空蕩蕩,卻也反襯出似乎「全都在外工作」的忙碌景象。
除了那具扭曲的屍體,房間里沒有任何人。
我舔了舔嘴唇,思索了一會兒道:「確實很費解。」
「應該是這樣沒錯。」哥哥點了點頭,「那位客戶的手機之後就一直打不通了,估計是臨時買的電話卡,除此之外找不到和兇手身份相關的任何線索。現在我們正從殺人動機方面著手調查,看死者近期有無和什麼人結過怨。」
既然是復讎,那就要有復讎的樣子。我最終決定,將最後的舞台選在自己的家,也就是母親離開人世的地方,這應該是最適合的場所了吧。都過去八年了,丁銘或許已經對這套特別的房子毫無印象。我原計劃殺死丁銘后,還是按照老樣子把現場布置成傢具堵住門的狀態。然後就去哥哥那自首。
「對了,死者是被鈍器打死的嗎?」我把話鋒一轉,問起死者的死因。
面試大概進行了十五分鐘,眼前這位丁經理的身上散發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跟他交談的時候會感覺很自然、很放得開,我的緊張感也隨著面試的深入而漸消,這或許就是搞銷售的人的特質吧。
吃完午飯,我拿起自己沉甸甸的挎包,跟丁經理一塊走出公司的大門。步行了一刻鐘左右,我們來到一個寧靜的小區。
「你家?」丁經理轉過身,他忽然間注意到我手中的榔頭,臉上的表情立刻凝結在一起。
我的好奇心開始急劇膨脹,兇手到底用了什麼異想天開的手法讓床抵住房門?「哥哥,可不可以再給我看看現場照片?」
雖然大家都沉浸在沮喪的氣氛中,但該做的事還是得做。今天早上,單位里的每個人都忙著各自手頭的工作,打電話的打電話,看房子的看房子,誰都沒有談及孫羽的事,這件事似乎成了店裡的一顆定時炸彈。
「現場當然要勘察入微啊,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其實我之前也考慮過兇手會不會用冰塊什麼的來設置機關,但沒你想得這麼細緻。」
居然在真實辦案中扯到推理小說,鄧遠清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或許是受到他那個推理小說迷弟弟的影響吧。
「鄧宇,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多問,我挺看好你的。」吃完午飯的丁經理對我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桌子。當然,最後飯桌上的殘渣還是留給了我收拾。
「別瞎猜了,人家那是業務繁忙,哪像我們整天悠哉地坐在店裡。」我瞥了他一眼。
「我找丁經理。」我說明來意,並左顧右盼地找尋這家店的分行經理。
「張靜美今天請假了啊。」聽完我的敘述,丁經理說了這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是記得,孫羽正在幫這間房子找下一個租客。這個租客不會就是連環殺手吧?」我深吸了一口氣。「法醫說孫羽死了超過三天,很有可能就是三號早上被殺的。」
「這應該才是本案的關鍵吧。」我用納悶的語氣說,「為什麼要製造密室?」
「不和諧?」
「兩次?」我在腦中模擬了兇手揮錘的動作。
「哥哥你破解出兇手製造密室的方法了嗎?」我關心地問。
今天我面試的這家房產公司是大華地區規模最大的,門口綠色的招牌上規整地寫著「佳華地產」四個白色大字,公司名稱旁還有一撮小字——靈時路分行。我略感緊張地踏進店門,可能由於現在是買房淡季,公司里沒有什麼客戶。正對著大門的是兩排櫃檯,坐在櫃檯后把玩著電腦滑鼠的兩名業務員疑惑地望著我。是啊,我的樣子既不像買得起房的客戶,又不像擁有房產前來掛牌出售的業主,難怪他們只是傻看著我,而不上前來招呼。
「你終於開竅了,鄧兄。」孫羽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對我的這個觀點表示贊同。
「哦,是這樣的。」哥哥指了指卷宗上的現場平面圖,「這是一套三房一廳的精裝房,兩南一北總共三個房間,客廳夾在南北房中間。而案發的卧室就是其中一間朝南房。這間卧室的窗戶是從裏面反鎖的,而現場又位於六樓頂層。最匪夷所思的是,當時卧室的房門也被一張椅子從里側堵住了。」
「哥,又發生什麼離奇的案子了?」我放下手中的書,問道。
「是啊,嘿嘿。」我自信滿滿地說,「只要找一根堅韌一點的細線,把線弄成一個環,套在椅子的底部,接著讓線延伸到門外,關上房門。然後只要從門縫下拉動細線,就能把椅子拉向門這邊,直到它緊靠住門的內側,再從門縫下把環剪斷,最後抽出細線,密室就大功告成啦。我想,兇手是特意從隔壁房間挑了一張相對輕便的椅子,來完成這個手法吧。」
「不知道誒,他們有紀律,我哥從來不跟我說案子的事。」我撒了一個謊。
「先吃飯,吃完飯拿給你。」哥哥將一塊雞肉夾進我的飯碗。
哥哥的皮鞋還是挺合腳的,原本腳上的那雙運動鞋,已經被我洗乾淨收了起來,估計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穿它了吧。而需要系皮帶的西褲我以前很少穿,雙腿實在沒有辦法和它「兼容」,現在只能邁著奇怪的步子走在路上。
「對了,」哥哥見到我聚精會神的樣子,https://read.99csw.com似乎想到了什麼,「驗屍報告上說,死者的頭部被擊打了兩次,兩次擊打的時間間隔很短。床上的血跡,是第二次擊打的時候濺上去的。」
「啊,難道不是從外面把空調扇拉向房門嗎?」
孫羽的被殺讓我很感意外,是誰在模仿我犯罪?當時,我的確對兇手使用何種詭計懷有極大的好奇心。我也很想知道這件案子的真相。孫羽的案件,只是我復讎計劃中的一個小插曲。當張靜美自首后,此事也告一段落。
「我當然下班后再去啊。」張靜美不悅地推了推臉上油膩膩的眼鏡。
「你真適合當偵探,」哥哥終於誇了我一句,「不過雖然解開了密室手法,但兇手還逍遙在外呢,而且也根本不知道兇手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
「嗨,你放心吧。」我不屑地撅了撅嘴,「有你這個當警察的哥哥保護,量殺人魔也不敢對我下手啊。」
「嘁,我這把年紀,劫色就免了吧。」張靜美甩了一下手掌,識趣地說。
我初三那年,父親把我們母子三人拋棄后,母親用自己的全部積蓄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居家房,為的就是讓我們有一個安逸的家。
這時正在飲水機前倒水的一個男人把臉轉向我,看見我后他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說:「你是鄧宇吧,你好你好。」
「嗯,兩次的傷口都有活體反應,也就是說,兇手很可能第一次敲擊的力度太輕,孫羽並沒有死,兇手隨後又補了第二擊。等確認孫羽死亡后,兇手又用麻繩套住屍體的脖子,將死者吊在天花板的吊燈上。」
鄧遠清依舊不忘檢查現場的窗戶,包括衛生間和廚房,所有窗戶的外側都裝上了防盜鐵欄。好了,根據弟弟他們的口供,發現屍體的時候,現場的房門被門口那張木板床從內側堵著。這又是一個密室狀態。就像之前自己推測的,兇手或許並不是刻意要把現場弄成個無法出入的密室,他只是想用傢具把門堵住而已。而房間里的窗戶正巧都安裝了鐵欄杆,才不得已形成了密室的狀態。
「是這樣啊……可為什麼要把屍體吊起來呢?難道又是兇手特殊的儀式?」我放下手裡的照片,揉了揉眼睛。「最後一個見到孫羽的人應該是我們公司的張靜美吧。」
「原來……是張靜美,沒想到這個木床詭計還有這層作用。」我腦中的種種細節也開始迎合這個結論,「這麼說,孫羽兩號的晚上就被殺了啊,難怪張靜美第二天上班那麼無精打採的,畢竟要握著屍體的手在椅子上站幾個小時。啊!小黃也跟我說過,她是從醫學院畢業的吧,怪不得對屍體僵直方面的知識這麼熟知。真沒想到她力氣這麼大,又吊屍體又搬床的。」
我緘默了許久,最後居然決定,把所有的事情向丁經理和盤托出。主要是因為我也想聽聽,丁經理這樣大腦發達、整天盤算陰謀詭計的人,會對真實的殺人事件做出怎樣的見解。
第二件命案發生在姚旺被殺的一個星期後。
「你還記得嗎?最初我跟你討論姚旺那案子的時候,我給你看了現場的房型圖。當時我只說,現場的椅子是兇手從別的房間搬過來的。但是後來你解釋細線詭計的時候,卻明確地告訴我,椅子是從隔壁房間拿來的。那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其中的兩間房間是並列朝南的,姚旺陳屍的就是其中一間朝南房,另外一間是與客廳相隔的北房間。那麼你所說的『隔壁房間』只能是陳屍房間隔壁的南房間。事實上,椅子也確實是從那間房間拿的,可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個信息的?卷宗上並沒有寫啊。當然,這可能只是你一時的口誤,並不能說明什麼?其實當時我並沒有很在意。
「這個小區雖然老了點,但環境不錯,而且離地鐵近,到時候可以作為賣點告訴他。」丁經理泰然自若地走在前面,「你和他約在哪碰頭?」
「嗯,憑你的經驗,兇手和上次是同一人嗎?」鄧遠清摸著下巴的鬍渣,詢問道。
現在哥哥只知道,兩個案子大致有四個共同點。第一,死者都是房產中介,兇手都以看房為名把目標引出去;第二,兩人都是被榔頭類的兇器敲擊頭部致死;第三,案發現場都在多層樓房的頂層;第四,現場的房門都被某樣傢具從里側堵住。
「兇手應該是站在椅子上,讓屍體的雙手緊握住床頭的木條。人死後,屍體會有一個僵直過程,屍體在死後三十分鐘到兩小時內就會硬化,九到十二個小時后完全僵硬。兇手就一直站在椅子上,捏著屍體的手,讓屍體一直保持在這樣一個握著床的姿勢,直到屍體的雙手徹底僵硬。我想,這應該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在這裏不得不佩服兇手的毅力。
我這才明白過來哥哥眼神中為什麼會留有迷茫,對哥哥來說,即使破解了詭計,也只等於和前兩件案子保持在同一起跑線,毫無新的進展。我看著哥哥倦怠的面龐,右手托腮,和他一起思考起來。

十、自白

「鄧隊你看,」新人警員指著卧室的門,「門的下緣貼了一層牛皮,可能是怕冬天漏風吧,這樣的話,門縫就被堵住了,細線通不過,上次那個手法在這裏行不通啊。」
「那確實是密室,」我解釋說,「如果兇手是從房門離開現場的,門打開時會有角度,而現在椅子既然緊靠著關閉的房門,那就說明房門一直沒有打開過,窗戶又是反鎖著,兇手究竟是怎麼出去的呢?」
哥哥將案件卷宗攤在我的書桌上,隨後坐在我旁邊,一本正經地說:「勉強能算密室殺人吧,你看看。」他知道用「密室殺人」這個推理小說中常見的字眼定能引起我的興趣。
「為什麼會選擇做這行?」丁經理和我在一張玻璃圓桌前相隔而坐,這是他問我的一個問題。
丁經理瞪了我一眼,果斷地說:「廢話,這是套假盤,純粹吸引客戶的。現在哪會有這麼便宜的房子,你當房東笨蛋啊。後天你打個電話給那男的,就說房子賣掉了,轉套別的盤給他。」
「你想到了?」哥哥瞪大眼睛望著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漸漸明白丁經理想要說明什麼。
「然而,當你說到木板床的床面上有孫羽血跡的時候,我想我找到了可以解釋以上這些疑點的說法。床面上為什麼會有血跡?你當初的解釋是,兇手在把床單拿掉的時候發現孫羽沒死,於是補敲了第二下,這時候血跡便濺上了沒鋪床單的木板床。你聽好了,你已經中了兇手的圈套,兇手就是要讓你認為,血跡是兇手布置機關的時候弄上去的。而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

五、第三個密室

鄧遠清徘徊在這個氧氣稀薄的現場,這間一室戶的屋子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內部的裝修與房子老舊的外觀形成鮮明的反差,可能房東也是想把租金抬高一些。這次的犧牲品居然是弟弟的同事,鄧遠清在感到意外的同時也慶幸出事的不是自己弟弟。
「你仔細想想,在什麼情況下,血跡才會濺上沒鋪上床單和被子的木板床?以你的腦子應該不難想到吧,沒錯,就是孫羽在收拾屋子的時候!這個時候床剛剛搬進來,床單還沒來得及鋪上,被子也放在一邊,木板床只是一張光禿禿的床。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孫羽被殺的時候,他的床還沒鋪好。然而,根據張靜美的說辭,那晚她是幫孫羽全部收拾完畢后——注意,她說是全部收拾完畢——完畢后才離開孫羽的家。這裏就有問題了,如果兇案發生在張靜美離開后,那麼根據我之前的結論,當時床並沒有鋪好,但張靜美卻說她已經幫孫羽全部收拾完畢了,連床都沒鋪,能叫收拾完畢嗎?她的供詞便出現了矛盾。再回過來看,如果兇案發生在張靜美離開之前,確切地說,是發生在床還沒鋪好的時候,那麼這個時候,唯一在孫羽家的,只有張靜美一個人。你說什麼?哦,我懂你的意思,你說那天晚上孫羽是提前下班的,張靜美晚到孫羽家一個小時,兇案也可能發生在這一個小時里?那就更不合理了,如果張靜美到達孫羽家的時候,孫羽已經死了,她為什麼不報警呢?所以怎麼看,張靜美都是最可疑的。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最後的結論——殺死孫羽的兇手就是張靜美。

一、第一個密室

誰都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埋頭做著手裡的事。我也繼續抓起桌上的電話,撥打了某個業主的手機號。周圍的這些同事,除了悲傷產生的消極情緒外,恐怕也在擔心自己會成為殺人狂的下一目標吧。
「對了,其實有個很簡單的詭計哦。」我突然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丁經理平時雖然比較威嚴,但也有通情達理的時候,他同意了孫羽的請假:「那你就六點下班吧,提前一小時放你。」
救護人員將丁銘帶離家中,這個時候,我的手腕上多出一副冰涼的手銬,它如同一件封印惡魔力量的銀器,將我送入審判的殿堂。
我還在猶豫該如何回答他,丁經理馬上熱情洋溢地說道:「沒問題,這套房子現在很吃香的,房東要周末才給看房,您留個電話給我們小鄧,讓他周末帶您去看一下。」
兩天後,張靜美來警局自首,她自知紙包不住火,一五一十交代了殺害孫羽的全過程及犯罪動機。張靜美和孫羽之間有著曖昧的男女關係,這對不尋常的姐弟戀是釀成這起悲劇的主因。那天張靜美來到孫羽的家,趁孫羽不注意偷看了他的手機簡訊,卻得知孫羽在外另有一女友。一氣之下,張靜美抓起一旁的榔頭,將孫羽送入了鬼門關。嫉妒、衝動,這些駐紮在人性陰暗面里的種子,一旦無所顧忌地滋生,總會結出可怕的惡果,吞噬掉整個人性。看似爛俗的殺人動機,卻總是萌生於難以擺脫、根深蒂固的人之本源。
「哥,你早就識破這個手法了吧?」我眯起眼睛,擺出質問的表情。
「是她沒錯,」哥哥點點頭,「她說兩號晚上去孫羽家幫他整理屋子,大概晚上九點左右,東西全部整理好她就離開了。隨後第二天早上,她收到孫羽的簡訊,說是有個租客要來家裡看房,叫她準備好租賃合同,如果房子看中就直接來公司把合同簽了。可是之後他們並沒有來簽約,張靜美打孫羽的電話也沒有人接,之後就一直沒聯繫上他。」
「你難道就是那個……專殺中介的連環殺手?」他臉部緊繃,大驚失色地問道。
「沒什麼。」丁經理扔掉煙蒂,用腳將其踩滅,「原來你哥哥都會把調查情況告訴你啊,你真是一個幸運的推理小說迷。」
孫羽已經死了。
「啊呀,小孩子嘛,一開始別教他那麼多,慢慢來。」插嘴的是店裡的營業主任,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的大媽。她叫張靜美,早年從醫學院畢業,畢業后卻從事了和自己專業完全不沾邊的房地產行業,一做就是十幾年,有著非常老道的經驗。張靜美圓潤的臉上架著一副格格不入的眼鏡,體形微胖。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啰嗦的大媽」。
到底是誰殺了孫羽?
能怎麼https://read•99csw•com辦呢?要怪就怪自己買房心切,太不謹慎。日子總要過的,我們只得將就著住在這樣毫無安全感的屋子裡,整日期盼著不要下雨。直到一個雨夜,因為滲水太嚴重,母親的卧室出現好幾處漏水。無奈之下,她晚上睡覺的時候,只得在門口放一張椅子,椅子上擺了一個臉盆,用來接水。孰料,由於長期的滲水,卧室的天花板突然垮塌,一塊混凝土板不偏不倚地砸在熟睡中的母親的頭部,母親當場斃命。
我頓時萌生一陣不詳的預感,難道,又是一起案件嗎?我們三人合力將房門擠開一條小縫,剛才那位老太太也在一邊茫然地注視著我們。
我舉起榔頭,迅猛地向那個人渣的頭部掄下,可對方的反應卻不慢,身體一閃,榔頭只敲在了他的肩部,一聲清脆的骨頭碎裂聲。
我一時語塞,此刻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身份去面對哥哥,是一個聽話的弟弟,還是一個兇殘的殺人犯?
哥哥笑著搖了搖頭:「真拿你個推理狂沒辦法。」他起身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文件放到桌上。
「不過你得當心啊,」哥哥突然臉色陰沉了下來,「在那個專殺房產中介的殺人魔被抓到之前,你還是低調些吧,凡事留個心眼,千萬別一個人去帶客戶看房子。」

八、血疑

丁經理從微波爐里拿出老婆給他準備好的愛心便當,走到桌前跟我們一塊吃飯。我再次仔細打量了遍這個男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成家立業、事業有成。此時的我,內心深處燃起一股小小的妒意。
我到現在還依稀記得當時的情景,垮塌聲如雷鳴般將我驚醒,我惴惴不安地衝到母親卧室的門口。由於門后被一張椅子擋著,椅子和盛滿水的臉盆加起來有一定的重量,再加上椅子後面又正好是一隻衣櫃,門就這樣被卡住了。不管我怎麼用力敲門,它都紋絲不動。哥哥當時住校,家中除了母親只有我一個人。那種一門之隔的絕望感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母親就在那扇門的後面,可我就是進不去,進不了母親的世界,也救不了母親。無論我怎麼撕心裂肺地吶喊,那扇門最終還是成了隔絕生死的分界線。
我看得出哥哥仍舊是一頭霧水,他摸了摸鬍渣,不滿地說:「不會又是用什麼高新材料墊在床下吧。」
「小黃,跟丁經理說一聲,我有事出去一下!」上完廁所的我飛奔出佳華地產的店門。「喂,哥,我想我知道兇手是怎麼把大床靠在門后的了,你現在有空嗎?」我用手機打了哥哥的電話。
「呵呵,這件事希望你能保密。」此時我才略微感到一陣不安。
午休時間,丁經理和張靜美坐在會議室吃午飯,賈主任出去帶看了,前台只有我和小黃兩人。「原來你哥哥是調查這個案子的刑警啊,有什麼內部消息嗎?」小黃把圓滾滾的臉湊過來,輕聲對我說。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將網上登的一套一百五十萬的房子改成了一百四十萬。我開始漸漸明白,很多事情都非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很多事情也都是身不由己。對目前的我來說,在這個紛繁複雜的社會中,「聽話」、「照做」或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我把廣告牌靠在地鐵出入口外面的一根電線杆上,這個位置非常醒目,進站和出站的乘客都能看到,興許其中就隱藏著想要買房的優質客戶。太陽炙烤著我的皮膚,將我的工作熱情一點點蒸發出體外。

二、第二個密室

「啊呀,我上午接到過一個陌生老頭的電話,不會有問題吧。」張靜美做作地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孫羽,下午看房你陪我去吧。」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我還是很難接受,這樣漂亮的一段邏輯推理會出自丁經理之口,他果然不是蓋的,簡直和小說里的名偵探一樣神。
而那扇窗戶,雖然不像前一個案件那樣從裏面反鎖著,但窗的外面焊著緻密的防盜鐵欄,兇手不可能從窗戶出入。
「那你的意思是,這是有計劃的殺人,那位聲稱要租房子的『客戶』以看房子為名把那個中介騙出去,結果在出租房裡把他給殺了?」我按照上述情況做出合理的推斷。
「以後最好約在路口,你帶客戶從小區後門進來,因為前門這邊有個變電站,最好不要讓客戶看到,要選擇最佳的帶看路線,明白了嗎?」
丁經理的臉上露出不安,他叫我打電話給店裡,讓小黃聯繫房東過來開門。
「我覺得孫羽的案件只是一起模仿犯罪。」丁經理吐字清晰地說出自己的結論,「殺害他的兇手並不是之前兩件案子的犯人,兇手故意把現場偽裝得像是連環殺人的第三起案件,只是為了混淆警方的視線,從而逃避罪責。」
「那兇手為什麼每次都要用一樣傢具將現場的門堵住?」我向哥哥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要記住,房產中介這個行當絕不是騙人的行當,但適當的謊言有時候也能起到推波助瀾的效果。」丁經理給我培訓時的語氣,跟那天面試的時候簡直是天壤之別,他的臉上始終掛著嚴肅的表情。
鄧遠清拍了拍警員的肩膀,不慌不忙地說:「這次兇手耍了別的把戲。」
「在14號樓門口。」我不緊不慢地說。
「不愧是推理小說迷啊,哈哈。」哥哥突然大笑起來。「沒錯,我們確實在椅腳上發現了細微的勒痕,門后的地板上也有椅子被拖動的痕迹。」
這天晚上,哥哥知道我的面試結果后,雖然和我想的一樣表現得很高興,但仍能看出他心裏有疙瘩,可能還是擔心我遇到「中介殺人狂」吧。
我無奈地搖搖頭:「我同事小黃貌似跟我說過,孫羽雖然工作的時候像個瘋子,但身體卻很差,時常請病假,有時候甚至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直接在家裡睡一天,這個時候就算打他電話打到沒電他也不會接,睡得像死豬一樣。每次丁經理都被他搞得很頭疼,第二天訓斥了他一頓後下次還是這樣,老毛病改不了。所以這種情況公司里的人都見慣不怪了,再說誰又能想到殺人案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呢?」
「這好像是油。」身後的一名新人警員湊來好奇的目光。
「為何要將屍體吊起來,以及為何要拿掉床單被子,我想就不必解釋了吧。隔壁老太太半夜聽到的撞擊聲,應該正是床倒下時的聲音,這個時候,屍體差不多也快恢複原狀了。還有一點,那幾天天氣比較炎熱,溫度的升高加劇了屍體僵硬及軟化的速度,也幫了兇手一個小忙。至於床板上的血跡,我想是兇手第一擊敲中孫羽頭部的時候,孫羽昏厥了過去,兇手以為他已經死了,於是開始布置這個密室機關,當他把床單全部扔在地上后,發現孫羽還沒有死,他便用榔頭敲擊了第二下,這時血液直接濺到了床面的木板上。
「那你認為殺害孫羽的是誰呢?」我直截了當地問他。
每次哥哥來跟我討論案子的時候,我總是裝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有時候甚至親口「推理」出自己的作案手法,畢竟這麼簡單的把戲,如果我佯裝不知道,反而會引起他的懷疑。
丁銘對我特別地照顧,也似乎真的很賞識、很喜歡我。老實說,我當時有一點猶豫。一方面,他給了我工作,給了我自信,教會我很多東西;另一方面,他又是間接害死母親的兇手。此刻的我真的難以抉擇,這或許就是天蝎座糾結的兩面性吧。
哥哥很快來到了現場,說是正好在附近辦案。不久之後,老小區的門口也停滿了頂燈閃爍的警車。哥哥見到坐在房間一角的我,臉上露出詫異。因為是工作時間,他不便和我私聊太多,我們只能以警察和屍體發現者的身份互相交談。沒過多久,哥哥便要求一位警員帶著我和丁經理離開,去別處做筆錄。而我目前的義務就是把和死者的關係以及發現屍體的經過巨細靡遺地告訴警方。
眾人都一言不發地點點頭。這時孫羽突然間放下手中的飯盒,舉起右手,直視著丁經理說:「報告領導,我今天想提前下班,晚上要整理新搬來的東西。」
哥哥摸了摸下巴的鬍渣,說明道:「被殺的是一名房產中介業務員,名叫姚旺,現年二十五歲。案發現場是掛牌在他們中介公司的一間出租房。據我們調查,姚旺在十七號,也就是前天的下午和某位客戶約好了去看這套房子,結果一去不返,最後被出租房的房東發現陳屍在卧室里。」
哥哥和我約在附近的一家肯德基碰面,買了兩個漢堡充饑后,哥哥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說說你的高見。」
即使這樣分析,可仍舊無法說明,兇手是用什麼方法離開房間的。這次擋在門后的可是一張木板床,和前兩次的小傢具不同,線不一定能拉得動。隨即鄧遠清檢查了防盜門,房東的安全意識很強,這點從所有的窗戶都安裝了防盜鐵欄就可以看出,防盜門的底部嵌有一塊凸起的木板,因此門與地板之間根本就沒有縫隙,門與門框間也是嚴絲合縫,就算細線能夠拉動木板床,也通不過這扇門。那麼如果是一邊關門一邊拉動細線呢?也不可能,這樣的話細線就很難順利回收,現場也找不到任何可代替細線的物品。
「丁經理,下午能陪我去看房嗎?那個客戶很精,我恐怕拿捏不住。」我一邊記下房屋的地址,一邊懇求道。
「怎麼啦,走起路一拐一拐的,面試要注意形象。」早上正要出門的時候,哥哥這樣對我說。
終於要到復讎的高潮了,我的第三個目標便是丁銘本人。畢業后,我查到他在附近的佳華地產就職,並且已經成了分行經理。因為中介的手機號都能在網上搜到,所以要找到他的信息並不難。如我所料,他八年來一直都沒換過號。因為分行經理自己是不跑業務的,所以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以看房為由把他騙出來。正巧這時,丁銘所在的靈時路分行正在招聘新職員,為了接近丁銘,我硬著頭皮去面試。見到丁銘的那一刻,心中難以抑制地燃起一團怒火。他的變化很大,與當年的小屁孩完全是判若兩人。面試的時候,我有些緊張。雖然面對著仇人,但當時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卻出乎意料地能從他的身上體會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被錄取之後,我更是驟然感受到了自己的人生價值。那天,我真的很高興。
「那乾冰呢?乾冰就不會留下水跡啦。」我還是不想讓自己的結論這麼快流產,於是提出改善方案。
哥哥將丁銘扶到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對我說:「我始終希望我的懷疑是錯的,誰能相信自己的親身弟弟會是殺人狂?
孫羽目前租下的房子位於離公司不遠的一個老小區,那裡的房子差不多也有十五年的歷史,外觀陳舊,但周邊地段好,緊鄰七號線軌道交通,因此房價也不怎麼便宜。
「快吃吧,吃完早點休息,老哥我等會兒還要出去辦案。」哥哥手裡端著兩盤菜,愉悅地走到餐桌前。
丁經理立即識破了張靜美的意圖,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可不準提前下班。」
「這是我家,」我低著頭,大口地喘著氣,「你還記得嗎?九*九*藏*書

四、前兆

屍體的面部已經失去血色,深紅色的液體從頭頂的凹陷處湧出,彷彿打翻的印泥般,染紅了一旁的地板,使其散發出駭人的光芒。
「哦,明白了。」
哥哥驚愕地看著我,他似乎對我的這個突發奇想也感到意外,可他還是苦笑了一下對我說:「想法是不錯,不愧是看推理小說長大的。不過這個方法還是不能用在這個案子上,我檢查過,現場屋子裡鋪設的那種地板,雖然外觀色澤光鮮,但質量比較差,遇水會扭曲膨脹或者隆起,而且那裡是老房子,如果地上灑了大量的水,樓下的天花板很可能會滲水,五樓的居民不可能沒察覺。所以說,現場並沒有使用過冰塊的痕迹。」
「我來幫你忙吧,你一個人未必忙得過來。」張靜美此時笑嘻嘻地獻殷勤。
「是的,發現屍體的房東告訴我,當他向內推卧室的房門時,當即感覺到門後有一股力道抵著,由此得知椅子確實是緊靠在門后,表示門始終處於關閉的狀態。」哥哥補充說。「還有那張椅子,原本並沒有擺在卧室,而是從另一間房間搬進來的。兇手為什麼要搬把椅子進來?應該是特地為了製造這個密室,所以他一定用了什麼詭計。」
我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他身材高大,面目清秀,給人一種精力旺盛的感覺,看上去相當成熟。然而他的年齡卻只有二十八歲,才跟我哥一樣大。
「好的,謝謝你張媽。」孫羽繼續吃起炒飯,「這間房子只是臨時住所,簡單弄一弄就可以了,等我搬走後,還必須幫房東找到新的租客。」
這次的案件依舊發生在頂層的房間,死者雖然也是被榔頭敲死,但這次兇手又將死者的屍體吊了起來,這又是為什麼?不可能是為了偽裝成上吊自殺,死者頭部的傷口很明顯。由於這幾天天氣炎熱,屍體已經開始進入腐化階段,法醫從外表只能大致推測出,孫羽死亡已經超過三天,要得到更精確的死亡時間,必須回去解剖屍體后才可知曉。
兇手究竟是如何離開現場的呢?這個問題開始困擾起鄧遠清,這簡直就是違背物理法則的狀況。前兩次迅速破解兇手詭計的成就感,在這次的案件中蕩然無存。
二十分鐘后,一個肥碩的中年男子爬上樓梯,手裡揣著一把鑰匙,他就是這間出租房的房東。鑰匙插|進防盜門的鎖孔,鎖被打開,但門仍然推不開,彷彿門的後面有什麼力量頂著。
我和丁經理抬著一塊寫滿優質房源的告示牌,來到了人來人往的地鐵站入口。中介行業里,這樣拿著廣告板到人多的地方推銷房源的做法,稱為「駐守」。雖然有點類似於守株待兔,但偶爾也能接到一兩個誠意客戶。我一直覺得,這種行為和街頭擺攤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別人賣的是小商品,我們賣的是房子。按理說,分行經理是不親自做業務的,更不會出來和業務員一塊兒駐守。但丁經理好像特別喜歡和我呆在一起,似乎真的很賞識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消滅掉碗里的飯菜,急切地對哥哥說:「好了,快拿給我看吧。」
我突然想起這件事,忙說:「啊呀,我差點忘了,哥哥你皮鞋借我穿穿,明天要穿正裝呢。」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丁經理腦中的齒輪似乎開始運轉了,「孫羽被殺的案子和前兩件兇案表面上雖然很相似,但仔細推敲,我總感覺有些不和諧的地方。」
母親的葬禮上,我竟沒有流淚。母親為我和哥哥操勞了大半輩子,現在居然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這算什麼?都是那個叫丁銘的房產中介,是他害死母親的,他一定知道房子賣這麼便宜的真正原因,他花言巧語地欺騙母親。只為了區區利益,竟然要以母親的生命為代價。絕對不能原諒,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作為領導,丁經理總要形式化地表示幾句,以鼓舞士氣:「我知道孫羽的事讓大家很難過,可能一時還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但更重要的是活著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因同事的死被打垮,案子就交給警方吧,他們一定會抓住兇手的。」
我關上身後的房門,慢慢從挎包里取出一把金屬榔頭,這上面已經沾上了兩個人的鮮血。

六、分析

「應該會吧,我覺得你的推理很合理。」我抬頭看著他,「如果張靜美真被抓了,你會難過嗎?」
「我想,你說現場木地板的質量差,只單指它的防水性吧,其實那些地板的硬度還是很高的,至少床倒下的時候沒有砸壞地板,也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迹。還有,你不是說現場要勘察入微嗎?我想,門旁邊的牆壁上應該會留有床倒下時,刮在上面的一道弧線吧。可能那裡太高你們沒有注意,也可能老房子的牆壁本來就斑斑駁駁的,痕迹並不那麼明顯。但是要找到兇手使用這個詭計的證據,我建議你還是回去仔細檢查一下牆壁。還有,屍體手部應該也會產生不尋常的屍斑和淤痕,可以回去問下法醫。」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和圓珠筆,在紙上比劃了幾下,將筆記本移到哥哥面前。
「被椅子堵著?」我撓了撓額頭,「卧室的門是朝內開啟的嗎?」
後面的故事就從我認識這些人的這一刻開始了。
「廢話少說!快忙手裡的事,晚上還要開會呢!」由於剛才孫羽說得太大聲,驚動了坐在後頭的丁經理,他用嚴厲的口吻這樣吼道,一副十足的領導架勢。
現在孫羽新買到手的房子還未辦理過戶手續,暫時不能入住,而自己原來的住房又已經出手,所以目前只得獨自在外面租房,來熬過這一個月的過渡期。就在前幾天,孫羽租下了一間只有二十多平方的一室戶老公房,今天上午剛把東西搬進去,因此,他晚上必須早些回去收拾屋子。
這間出租房的房東同樣將鑰匙交給了何瑩,因此同事去找她的時候只得把房東叫過來開門。當他們推開卧室的房門時,發現門后抵著一架立式空調扇,房東挪開空調扇后,門才能打開到能容納一個人進入的寬度。
小黃又放低了聲音道:「你說連環殺人狂會不會就在我們店裡啊,我看賈主任就挺可疑的,整天在外面瞎晃。」沒想到平時不太講話的小黃私下裡竟如此八卦,看來因為年紀相仿的關係,他已經把我當自己人了。
「好啊,」哥哥微笑著說,「你大學剛剛畢業,沒什麼社會經驗,去鍛煉鍛煉也好,那家公司離家也挺近的吧。」
記下電話,男子離開后,我不解地問丁經理:「這套房子我們盤裡面好像沒有啊。」
孫羽還沒將口裡的飯咽下去,就拍著胸脯道:「沒問題,張媽,我保護你,不管那老頭是劫財還是劫色。」孫羽稱張靜美為「張媽」,這也是全體店員給她起的綽號。
「張靜美你別在這裏危言聳聽,搞得人心惶惶的,大家還是干好自己的事情。」丁經理連吃飯的時候都要擺出領導的架勢,「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這幾天如果接到新客戶,帶看的時候最好兩人一組,明白嗎?」
「可能兇手設了定時,也可能功率太大,空調扇開的時間過長,線路被燒壞了。」雖然解開了密室手法,鄧遠清還是緊皺雙眉,「我納悶的是,兇手煞費苦心弄個密室出來,卻完全將製造密室的痕迹大胆地留在現場,一點掩飾工作都沒有。就好像,我們解開不解開密室都無所謂似的。」
「當然啦,這種程度的把戲怎麼可能難住人民警察?我就想考考你而已。」說完哥哥壞笑了一聲。
我喝光了杯中的可樂,打了個飽嗝后,說:「我只是看到單位廁所門口的拖把倒地,想到床其實也可以豎著抬起來,再從門的邊上倒下去。於是就解開這個手法啦。」
我吸了口可樂,開始解釋兇手的把戲:「床確實被抬了起來,但不是抬它的側面,而是將整張床豎立起來……你先別插嘴,先聽我說……兇手把床搬到門口,算好角度后,將床的側緣貼著門旁的牆壁豎直抬起來,床頭朝上,接著,他讓孫羽的屍體握住床頭靠背上的橫向木條。我畫張圖給你看。」
「不,」鄧遠清將雙手抱在胸前,「這兩起案件中的密室,我認為和推理小說里泛濫的密室有所不同,兇手並不是想要製造一個『不可能的狀況』,與其說是布置密室,我倒更認為兇手每次都有這樣一個『讓傢具把門堵住』的習慣。」
孫羽已經三天沒來上班了,手機也打不通。自從七月二號的晚上孫羽提前下班后,一直到今天七月六號,我就一直沒見到過他。七月三號是他的本休日,等於說孫羽不正常的失蹤已經維持了兩天。
我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其實方法很簡單,我昨天的那個思路並沒有錯,床確實被抬了起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們公司的人都知道連環殺手的事,明知道孫羽接待了一個不明租客,之後又一直沒聯繫上他,怎麼還過了三天才開始擔心?」
「當你跟我討論木床詭計的時候,我更確信你是無辜的,我能從你臉上看到真正的不解和好奇,如果你是兇手的話,一定早就知道自己的詭計,不可能有那種反應。但是好景卻不長,張靜美突然來自首了,她承認自己是殺害孫羽的兇手,而且只是模仿犯罪。我們也證實了她不是連環殺手。這樣一來,所有的問題又回到原點。我的情緒開始崩潰,無奈之下,只得繼續跟蹤監視你。沒想到,你居然把丁銘帶到了我們家,我料想事情不對,便急忙衝進屋子,然而出現在我眼前的卻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
我想了一會兒,慎重地答道:「我覺得能幫別人買到鍾意的房子,很有成就感,我喜歡和各種各樣的人交流溝通。」
「嗯,比如說,敲死孫羽的榔頭並不是前兩件案子中的兇器,榔頭也留在了現場,還有孫羽的手機居然失蹤了,也沒有辦法比對是否是同一個號碼打電話給他的。」丁經理提出可疑之處,「當你哥哥接手孫羽命案的那刻,因為現場的極度相似性,包括現場都在六樓,死者也是一名中介,死因是被榔頭敲擊,這些元素讓你哥哥產生先入為主的思維定勢,認為這第三起案件肯定也是之前這名連環殺手所為,於是便忽略了很多細節。」
「第二件案子里,我揭穿了兇手利用油和空調扇耍的把戲。然而當天晚上,我看到你把自己的運動鞋洗了,就算第二天面試要穿皮鞋,但為什麼要急著洗運動鞋?這似乎有些不太尋常。我開始懷疑,是不是鞋子踩到了地板上的油漬,或者沾上血跡了?當然這隻是我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何瑩死的時候,右腳的高跟鞋掉在了地上,我就想,會不會是她抵抗的時候踢了兇手一腳,兇手的膝蓋或者哪裡已經受傷了呢?第二天你出門的時候,我發現你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你說是因為不習慣尺寸太小的西褲,這到底是不是借口?我無從判斷。
「當這個固定工作完成後,屍體僵硬的雙手十指緊扣著床頭的木條,好比兩隻有力的鉗子,牢牢地抓著這張豎立著的木板床。下一步很關鍵,兇手此時將原本垂直豎立在地板read•99csw•com上的床,稍稍往門的方向弄傾斜一些。如圖,最後床就保持在這樣一個力學平衡的位置。到這裏都沒有問題吧?
鄧遠清踏著沉重的步子趕來現場,這已經是他所管轄的區域發生的第二起命案了,而且照情況判斷,兩件案子很可能是同一兇手所為,這是連環殺人。
「好吧……」我終於放棄了掙扎。
這是一間普通居民房的卧室,血跡點綴在雪白的牆壁上,排列成詭異的形狀。幾平米大的房間只有一扇窗戶,此刻窗戶從裏面反鎖著,一張木椅從內側緊緊抵著唯一的房門。
「嗯,應該是被榔頭之類的硬物敲擊致死的。」哥哥突然又皺起眉頭,「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樣的死因一看就是他殺,現場也沒留下兇器,兇手為什麼還要刻意布置這樣一個拙劣的密室呢?難道純粹只是為了擾亂警方視線?」
「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為什麼被害者都是房產中介,為什麼兇手要用傢具堵住房門,為什麼現場都在六樓。難道你還深陷在媽媽死的陰影里嗎?雖然我不想相信你就是這兩件案子的罪魁禍首,但我職責所在,不得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於是我開始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孫羽被殺的時候,我之所以能那麼快趕到現場,是因為那幾天我一直在你身旁監視著你。為了不讓你起疑,我只能以『正好在附近辦案』為借口來搪塞過去。當我看到孫羽被殺現場的時候,終於舒了一口氣,因為孫羽被害前你沒有可疑的舉動,每天公司家裡兩點一線,我確信你不是殺死孫羽的犯人,這樣一來,你也一定不是連環殺手。我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了,那天我真的很高興,晚上還親自燒了很多菜給你吃。現在想想,我當時的確被喜悅沖昏了頭腦,以至於忽略了這起案件中的種種疑點。在我的內心深處,是迫切希望殺死孫羽的就是那名連環殺手。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我哽咽著問。
正當我準備給他致命一擊時,身後響起了開門聲,哥哥倏地衝進屋內,抓住我舉著榔頭的手,向後用力一掰,榔頭落到了地上。他粗暴地將我推到一邊,旋即走到丁銘身前查看他的傷勢。
「今天中午你去哪了?」丁經理打開話匣子,消除了沉默的尷尬。
我嘆了口氣,說:「我怎麼感覺我們中介行業就是夾在業主和客戶中間『漁翁得利』的角色。」
哥哥摸了摸我的頭,如今他還是把我當小孩子似的慣著。「殺人是會上癮的,連環殺人狂在充分滿足自己的慾望之前,是很難收手的。還是小心點。」他最後還是關照了一句。
我們來到孫羽所住的那棟樓,因為是老小區,大樓門口連防盜鐵門都未安裝。丁經理憂心重重地踏上樓梯,我則緊隨其後。孫羽的屋子位於這棟樓的六樓頂層,當我們來到他家的門前時,都已經氣喘吁吁,我更是熱得汗流浹背。
「我也不清楚啊,或許是想暗示什麼吧。」哥哥將忙了一天疲憊的身體陷進沙發,若有所思地說。「椅子……空調扇,會有什麼聯繫嗎?」
爬上六樓,我用鑰匙打開厚重的防盜鐵門,丁經理率先進入屋子。「咦,怎麼門口有拖鞋,裏面還有人住嗎?」他又環顧了一下整間屋子。「怎麼不像已經搬走了啊?」
大學畢業后,我開始計劃我的復讎行動。此時的我,已經將對丁銘的仇恨擴展為對所有房產中介的仇恨,我固執地認為,這個行當里沒有好東西,這是一份靠編織謊言和耍陰謀詭計來獲得利益的低賤職業。我恨不得殺光所有的中介。於是,我開始在網上無目的地尋找我的目標,我特意搜尋那些六樓的出租房,而且一定是要中介手裡有鑰匙的,這樣才能和目標獨處。我買了一張手機卡,用來冒充有房產需求的客戶。打電話的時候,我會用手帕稍稍蓋住傳聲孔,不讓對方聽到我的真實聲音。那把鎚子則是在一間廢棄工廠的破爛堆里撿的。在姚旺之前,我找過好幾個目標,但是這些人里,要麼是來赴約的時候帶著自己的同伴,要麼是手中根本就沒有鑰匙,稱要等房東在的時候才能看房。如果碰到以上這些意外情況,我大不了臨時終止計劃。
「如果能早點發現屍體,說不定也能儘快抓住兇手,我的心事也就了了。」哥哥意味深長地說著。也是啊,畢竟發生了這麼多命案,我知道哥哥心頭沉重的壓力。孫羽又是我的同事,我也想儘快為他找出兇手。
坐在我另一邊的孫羽笑著插話道:「做生意就是這樣,你不騙他,他就騙你,現在的客戶都賊精賊精的。說到底,二手房交易就是一場業主、客戶和中介間的智力遊戲。」說完他將骷髏一樣的臉轉回電腦前,繼續忙自己的事。
除了前面提到的小黃和張靜美,店裡還有兩名員工。一位叫孫羽,是個比我大幾歲的小夥子,典型的工作狂,瘦得皮包骨頭,體弱多病,凌亂的頭髮配上小巧的圓框眼鏡,再加上如同骷髏一樣的臉,感覺就像整天沉迷於研究的愛因斯坦。還有一位是和張靜美相同級別的營業主任,他叫賈傳永,三十歲出頭的成熟男人,有著一張英俊而細嫩的臉,相信一定迷倒過很多女客戶吧。
「嗯,那位客戶是通過姚旺登在網上的租房廣告找到他的,只說自己要租房子住。見面之前,姚旺和他也只是私下在電話里有過交流,確定好看房時間后,兩人便約在那套房子附近的某處碰面。因此公司的其他員工並沒見過那名客戶,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哥哥繼續像做報告似的說道,「房東已經將房子的鑰匙交給了姚旺保管,這樣客戶來看房時,房東就不必親自到場開門了。也就是說,死者當時是獨自帶著那個客戶去看房的。可惜我們找不到目擊者,沒人知道看房子的是什麼人。」
「喂,小張,給我叫輛救護車,地址在……在我家。」哥哥掛掉電話,用銳利的目光瞪著我,嘴唇發顫地說:「鄧宇,真的是你?」
哥哥似乎被震懾住了,臉上儘是錯愕的神情:「別開玩笑了,你以為這是鬼故事啊。行了行了,別賣關子了,一次性講清楚吧。」
哥哥聽完我的長篇大論后,先愣了幾秒鐘,似乎在等待我進一步的推論,當他意識到我已經解說完畢后,只是微微點了下頭,但仍能從他的雙目中看出驚訝和迷茫。「居然還有這種詭計……利用屍體啊,真變態。」他咂了咂嘴,「你是怎麼識破這個伎倆的?」
「怎麼回事啊?」我懶得看密密麻麻的文字,便直接向哥哥詢問具體情況。
「一定被中介騙過,作孽啊。」孫羽將一口牛肉炒飯送進嘴裏,食物滑入食道的過程從他纖細的脖子上清晰可見。
我再起端詳起照片中的現場,同時對照腦中的記憶,開始回想那間封閉小屋裡的種種景象。當時床上的床單、被子和枕頭都被兇手扔在了地上,擋在門后的只是一張光禿禿的木板床,兇手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注視著照片中的木板床,這是一張普通的矮床,床頭部分用幾根纖細的木條拼搭出一個簡易的靠背,床面就是一塊大的木板,這時我注意到木板上分佈著零星狀的血跡。
「那你現在就可以找客戶了呀,早點簽約,等你一走新租客馬上搬進去,房東不是也很高興嗎?」丁經理給孫羽下達了指示,再次暴露出他急躁的性格。
說來也是,現在社會上正有個專殺房產中介的殺人狂,而我偏要在這個時候去做房產中介,哥哥會擔心也是在所難免。自從哥哥確認了最後跟兩名死者聯繫的「客戶」用的是同一個手機號碼后,就認定兩件案子系出自同一兇犯。目前哥哥的調查還沒有什麼新進展,兩名死者除了職業相同外沒有任何聯繫,兩人也分屬兩家不同的中介公司,之前毫無交集。
我抑制不了奪眶而出的淚水,跪在哥哥的面前:「對不起哥哥,我控制不了自己……」
中午吃飯休息時間,大家都關注起近期鬧得沸沸揚揚的「中介殺人狂」事件。張靜美翻閱著手中的報紙,連連感嘆道:「還有這種事,大家要小心點啊,被殺的兩個中介都是這一地區的。」
西裝和西褲實在不適合穿在我身上,身體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似的,彆扭不已。為了今天的面試,我只得徹底顛覆原來的衣著,去披上那套虛偽的皮囊。
丁經理不滿地瞪了眼張靜美,道:「我培訓的時候你別說話,這是最基礎的東西,當然要讓他知道。」丁經理屬於年輕有為的類型,性格有時比較急躁。在工作風格上,他往往和張靜美的觀念有很大出入,因此,兩人平時處得並不怎麼融洽。
「我們一點點來分析,」丁經理又點上一根香煙,「你剛剛解釋了那個兇手用床堵住房門的手法。我們來看,如果兇手不是連環殺手,那他為什麼要將床堵住房門呢?理由之一當然很簡單,兇手為了偽裝成是連環殺手乾的,他知道,連環殺手每次殺完人都有個把傢具堵住門的習慣。可為什麼要用床呢?現場有更輕便的道具,有椅子,有帶扶手的小沙發,這些東西用你剛才說的詭計也一樣可以達到想要的效果。況且,雖然這個詭計一時之間難倒了你哥哥,但還是不到一天就被你解開了,兇手對這個大動干戈的詭計沒做任何掩飾工作,似乎就是要讓你們早日破解,這點非常矛盾。
「這樣看來,那個客戶豈不是很可疑?」我擺出疑惑的表情。
屍體放下來后,被放進裹屍袋運離現場。如今的孫羽真的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骷髏。鄧遠清俯身撿起原本掉在屍體腳下的一把小型榔頭,榔頭的金屬表面被幾塊污斑覆蓋。這次兇器居然留在了現場?這是否預示著兇手已打算洗手不幹,就此退出江湖?可是鑒定人員告訴他,現場的這把榔頭雖然是敲死孫羽的兇器,但和前兩宗命案死者的傷口不吻合,兇器可能還要再大一些。這個結論又讓鄧遠清感到不安,兇手為什麼要用不同的兇器?
「這麼大的乾冰到哪去弄啊,乾冰的硬度也不夠支撐木床吧,還有木料接觸到乾冰這樣的極低溫物質,也是會變形的。」哥哥再次毫不客氣地否決我的理論,「不管是冰塊還是乾冰,要把它們搬到六樓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被樓里的其他居民發現的話,就功虧一簣了。」
「嗯,好的。」孫羽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附和道,「這樣帶看也方便,哈哈。」
「時間還早,我們先上去看看房子。」丁經理走進樓道。「話說這個房東真信任你啊,一般這種傢具全送的房子不太會把鑰匙交給中介保管,畢竟不保險。」
「好了,因為床這樣豎著,雖然側面挨著牆壁,但房門卻能毫無障礙地打開,兇手大搖大擺離開屋子,之後的事情,就交給屍體自己處理了。通常情況下,三十個小時后,屍體會慢慢軟化,七十小時后恢複原樣,之後就進入腐敗的過程。在屍體軟化的階段,雙手的肌肉也會一點點鬆弛,最後,雙手無法支撐床的自重,整個力學平衡系統被破壞,床一股腦倒向門的後方,最終形成了從里側堵住房門的狀態。
除此之外,警察對兇手的殺人九-九-藏-書動機、什麼時候還會再下手等信息一無所知。兇手到底是有目標地針對這兩名死者,還是無差別地隨機殺害中介人士,此刻也無從判斷。警方懷疑兇手極度痛恨房產中介,很有可能以前在房產買賣上有過被中介欺騙的經歷。目前,他們只能從兩名死者手裡的客戶著手,逐一排查。
「把價格全部做低十萬,先吸引客戶,只要有電話進來,就一定有買房需求。」丁經理又開始用渾厚的嗓音發號施令。在佳華地產已經工作了一個星期,雖然有些地方我還不是很適應,但一些相關工作流程已基本熟知。
房間角落,一位個子高高的鑒定人員站起身,走到門后,用一根棉簽抹了抹地板上的油跡,接著把棉簽放進手中的提取瓶。
丁經理一邊抽著煙,一邊聽著我漫長的敘述。在我解釋那個木床密室詭計的時候,他更是聽得全神貫注。
「嗯。」鄧遠清向一旁的鑒定人員招手示意:「小李,把地上的油漬取回去化驗一下。」
言歸正傳,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看清了丁銘的真面目,可以說,我在八年前就已經看清了。或許剛工作的時候,只是被憐憫之心和感激之情沖昏了頭腦。真正的丁銘是一個陰險狡詐、冷漠無情的人。他對我如此關愛有加的原因,或許也只是出於他的一種職業習慣。以後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還會說半個「不」字嗎?
「我問你記不記得?」我握著手中已經生鏽發黑的鎚子,步步逼近。
除此之外,張靜美否認姚旺與何瑩的被殺與自己有關,她殺死孫羽后,只是想將這起事件模仿成連環殺人案之一。警方也調查了先前兩起案件中張靜美的不在場證明,證實張靜美不是兇手。

七、床與屍體的魔法

「鄧隊,屍體在裏面,死因是頭部遭鈍器重擊,顱骨破裂。」法醫向鄧警官報告死因。
這天晚上我提前下了班,公司里的各位在知道孫羽出事後,也全然沒有工作的狀態,丁經理便提議大家早點回去休息,調整好狀態后第二天再好好上班。
「好的。」鄧遠清走進卧室,他查看了一下床上的女屍,緊接著又蹲在門后,端詳起那隻空調扇,空調扇的底部有四隻黑色的小輪,插頭還插在一旁的插座上。隨即他彎下腰,用手指抹了抹地板,指尖上立刻沾上了晶亮光滑的物質。
「也是哦。」哥哥啜了一口濃茶,「算了不想了。對了,你明天要去一家房產中介公司面試?」
小黃搖了幾下圓鼓鼓的腦袋,對我說:「先把客戶騙出來看房再說嘛,而且這樣也能增加我們每周的帶看量,少一組帶看可要扣二十塊錢呢。」
見到姚旺的時候,他察覺出我的聲音和電話里聽到的不太一樣,我便謊稱是自己手機的毛病。他並沒有多加懷疑,毫無戒心地帶我去看房。解決掉姚旺后,我用拉線的方法讓椅子抵著房門。這隻是復讎的象徵,把現場模擬成母親死亡時的樣子,是在強調案子背後的執念與仇恨。很快,第二個祭品也被我送入媽媽所在的世界。只是那次,我取出榔頭的時候被目標發現了,那女人驚叫著想要逃跑,我把她推倒在床上,她使勁踹了我一腳,讓我的膝蓋受了不小的傷,不過幸好我最後還是將她結果了。布置空調扇機關的時候,我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菜油。無奈之下,我回去之後只能把運動鞋洗了,反正第二天要去面試,以後說不定也穿不到運動鞋了。
房間中央,掛在天花板吊燈架子上的屍體把六隻眼球全都吸引過去。亂蓬蓬的頭髮,額頭上方的黑紅色污跡,嵌入脖子的麻繩,同時一股來自地獄的腐臭闖進我的鼻腔。
現場仍舊位於六樓頂層,房間只有一扇窗戶和一扇門。發現屍體的是死者的同事,據同事所說,死者何瑩也是在一天前接到一名客戶來電,客戶聲稱要租房,想看一下何瑩登在網上的這套六樓的房子。於是何瑩和他約好在今天碰面,可是上午何瑩離開公司后就一直聯繫不上她,感到不安的同事便來到這間出租屋,竟發現何瑩頭破血流的屍體。
「好,我陪你去,告訴我客戶的大致情況。」
「是的。」
說起我的興趣愛好,恐怕唯有推理小說了。自從初中二年級開始,我就被那些稱為「推理小說」的東西牢牢吸引,深陷在這個充斥著獵奇和解謎的世界里。而哥哥也非常了解我的這一嗜好,有時候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時常把自己遇到的真實案件告訴我,和我一起探討錯綜複雜的案情。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哥哥,不過他現在肯定正忙著查案,還是不要打擾他為好。我掏出丁經理剛才給我的名片,先前一直沉浸在喜悅中,還沒仔細看名片上的內容,紙片中央印著丁經理的大名——丁銘。
視線穿過狹小的門縫,床,我看見一張床,門的背後被一張木板床擋著,這是門打不開的直接原因。房東有些焦躁了,他使出渾身的勁撞向房門,床終於被移開,門打開到能夠容納一個人進入的大小。房東二話不說跨進房間,並且踩在床上越過這個龐大的障礙物。我和丁經理也有序地進入屋子。
「是啊,我工作了就能幫家裡分擔一些啦。」我挺起胸膛,自豪地說。
「啊?」
可沒想到,接下來等待我們的不是喬遷之喜,而是一場惡夢。每當遇到雨天,房子的天花板就開始滲水,嚴重的部分還有水滴落下。母親去找房產中介理論,他們當然表示概不負責,對方稱,房子是你自己選的,中介費都付了,要找就找房東。
可是,當時的自己年紀太小,做不了什麼。恐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永遠記住這份仇恨,僅此而已。
第二天上班,算是正式邁入了自己的職場。雖然在新的人生起點上一時還無法適應,但我仍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充沛精力。第一步要先熟悉周邊的樓盤,丁經理讓一名和我年齡相仿的業務員帶領我調研附近的各大小區,他叫黃文建,同事都親切地叫他小黃。小黃是江西人,畢業后獨自來上海打工,他個子矮矮的,不怎麼愛說話,鵝蛋形的臉上還留有幾分稚氣。
「買房還租房?」丁經理放下手中的一個文件袋,問。
「不是,」鄧遠清又看了眼那隻空調扇,「我剛才發現,這間卧室的地板略微有些向門的方向傾斜,或許是裝修的時候沒有弄好。空調扇的底部又裝了四個小輪子,這是便於在屋內移動的設計。我想兇手的詭計是這樣的:他先從廚房找來一桶油,將油塗抹在門后的地板上和輪子的底部,接著他打開空調扇,調整好葉片的角度,使風保持往正前方吹出,並把風力開到最大。然後兇手將門打開到自己能出去的角度,擺好空調扇的位置,讓它背對著房門。一切準備就緒后,他就離開房間把門關上。之後,由於地板是傾斜的,空調扇的輪子上又塗了減小摩擦力的油,再加上空調扇吹出來的強風使其受到一個向後的反作用力,空調扇就慢慢地滑向房門,直到緊挨在門后。」
此時,一個中年男子看中了告示牌上的一套筍盤,饒有興趣地向我問道:「小夥子,這套房子可以帶我去看一下嗎?」
「對了,我想到一個辦法!」我忽然靈光一閃,激動地大叫,「用冰塊啊!先把床搬到門后,將它的側面橫向抬起來,用一塊巨大的冰墊在底下,這樣門的後面就能留有稍許可以打開的空間。兇手離開后把門關上,冰塊慢慢融化,床一點點壓下來,放平之後,床不就緊靠在門的背後了?所以兇手才拿掉床單和被子啊,因為要將床抬起來嘛,不拿掉被子它們就會掉下來。」
因為大家都不放心,於是張靜美打電話給孫羽正在醫院養病的父親,可他也說不知道自己兒子的行蹤,這幾天根本就沒來醫院看過他。最後丁經理決定,和我兩人一起去孫羽的家一探究竟。
「可能兇手比較笨吧,他想不到我們能根據現場的痕迹推斷出密室手法。」新人警員不以為然地附和道。
「我們面前?」哥哥撇了撇嘴,「我們面前只有一個吊著的死人。」

九、第四起案件

「應該不是物品之間的聯繫吧。」我給哥哥端上一杯熱茶,「兇手應該是發現細線塞不進門縫后,臨時改用空調扇來實現『傢具堵住房門』這一狀況的。帶輪子的空調扇、傾斜的地板、廚房裡的油,這些能湊在一起只是巧合,正好被兇手利用了而已。」
「你會告訴你哥哥我的想法嗎?」丁經理吐完最後一個煙圈,掐滅了第二根煙。
「哼,」他冷笑了一聲,「我本來就討厭那女人。」
孫羽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從小跟父親生活在一塊。但體弱多病的父親近期被醫院診斷為肺癌,必須馬上住院。為了湊齊父親的醫藥費,孫羽只得賣掉家裡的一套大房子,將賣得的錢再去買一間小面積住房,用餘下的差價來給父親治病。
哥哥今天親自給我做了晚餐,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好,都已經第三起命案了,兇手還逍遙法外,他為何還如此高興?我感到相當困惑。或許只是因為被殺的不是我吧。
「啊!」他忍受著劇烈的疼痛,用左手捂著肩膀,靠在身後的牆壁上。
「還有這招啊!不愧是鄧隊!」小警員不忘拍馬屁,「難怪插頭還插著,但房東進來的時候沒發現空調扇開著啊。」
丁銘是那時候給我母親推薦房子的房產中介,當時他才二十歲,應該是剛入行。他口若懸河地說服母親買下這套房子,總是強調六樓採光好,價格又實惠。母親並沒有多想就付了訂金,一個月後房子過戶到她名下,我們便搬進了新家。
見一波客流離去,丁經理點了根煙,靠在身後的助動車上,時不時從嘴裏吞雲吐霧。我不會抽煙,只得獃獃地站在原地,忍受著陌生人的目光,體會這人生中不尋常的經歷。

三、面試

「這褲子好像太小了,穿著不習慣,好難過啊。」我向他抱怨道。
我和丁經理交替著敲門,但屋內毫無動靜。我們誇張的呼喊聲和敲門聲驚動了隔壁的鄰居,對面屋子走出一位老太太不滿地瞪著我們。向她解釋我們的來歷后,老太太說,她在昨天半夜,聽到孫羽的屋子傳出一聲沉重的撞擊聲,像是什麼東西砸到了地板,但具體是什麼聲音她也說不上來。
同樣是一名房產中介,屍體躺倒在一間出租房卧室的床上,頭部被鎚子敲出了一個大窟窿,現場沒有兇器,血液像一朵盛開的大麗花般蔓延在白色床單上。死者圓睜著雙目,臉上寫滿了驚恐。
這時我突然感到腹部一陣脹痛,看來是早上牛奶喝多了,腸胃又開始不舒服。我疾步走向盡頭的廁所,正在這時,擱在廁所門旁的一根拖把因為沒有放穩而倒了下來,橫在了門前。這個畫面彷彿按下了我腦中的某個開關,觸動了我所有的腦神經。扔在一邊的被子、床板上的血跡、吊著的屍體、腐化、木條搭成的靠背、床和屍體的位置、半夜的撞擊聲,這些片段在我腦中彙集成一個光點,徐徐照亮真相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