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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祭

雪祭

見王家毅沉默不語,夏時繼續說:「椅子的寬度很大,張延濤當時不可能像騎馬那樣將兩條腿跨在椅子的兩邊,而椅子前方緊挨著紙箱,除非張延濤是跪坐或盤腿坐在椅子上,否則他的腿沒有放置的空間。但是,張延濤又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不自然的坐姿呢?除此之外,我還想到了另一個解釋——這個時候,張延濤的腿真的在他身上嗎?
離電鋸不遠的地方擺了一個爐子,爐上放著一個大號的鋁鍋。王家毅捂住鼻子,緩緩湊上前看了一眼鍋子的內部,旋即縮回身子,他想立馬驅除掉一秒鐘前映入腦中的那個畫面。毋庸置疑,這個鋁鍋就是兇手用來煮屍的容器。爐子旁的地上有一個水壺,周圍扔著幾個空的純凈水水桶。王家毅推想,兇手應該是將桶裝純凈水運到這邊,再用爐子將這些水燒開用以煮屍。
「昨天凌晨?也就是28號,發現張延濤屍體的第二天。」王家毅補充道。

三、死神沒有重量

「嗯。」夏青順著王家毅的目光望了一眼照片,說,「我們是大學同學,在大學里就開始談戀愛,一畢業就結了婚,到現在也整整七年了。」說完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即使如此,在程序上,王家毅還必須對死者的房間做進一步的搜查。當他拉開書桌第二層的抽屜時,發現裏面有一把電擊槍,以及一捆鐵絲。搜查完書桌,王家毅轉身走到梳妝台前,一面橢圓形的鏡子裝設在檯子上方,檯面上堆積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雜物,包括口紅、香水、粉餅、睫毛膏、面膜、護手霜等。王家毅隨意拿起一瓶護手霜瞧了一眼,發現這是這幾天一直在做廣告的熱門產品,前天上午才開始在品牌專賣店發售。隨即,王家毅打開梳妝台下面的抽屜,裏面只放著幾包女性生理用品和一副墨鏡。他命人拍下所有物件的照片后,暫時結束了現場調查。
「夏時,你居然不戴眼鏡了?」王家毅覺得對方看上去一下子成熟許多,但清秀的臉龐上依舊透著幾分睿智。這名叫夏時的女生是T大學的大三學生,她和王家毅是在一次推理迷聚會上認識的。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王家毅發現夏時有著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之後他一遇到離奇難解的案件就會向夏時求助,而夏時獨到的見解每次都能為王家毅消除疑惑。
「啊?」吳法醫不屑地一笑,「那我倒要洗耳恭聽了,到底有哪些證據指向我?」

七、結案

話說回來,王家毅先前偵辦的案子中也出現過許多不可能的狀況,但大多是門窗反鎖的封閉密室,只有在兩年前T大學的「網球場事件」①中,遇到過一次雪地無足跡殺人。但那個案件中的詭計顯然不適用於本案。
浴缸里的紅色液體反射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陽光。一位長發女子跪坐在地上,頭無力地耷拉在浴缸邊緣,左手浸泡在水裡。
夏時喝完杯中的紅茶,看著王家毅,失望地說:「如果是別人,解不開這個無足跡詭計還情有可原,但是你怎麼會沒想到?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過去遇到過的一件案子,一位女醫生想要殺死自己的丈夫,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她想把昏厥過去的丈夫裝在行李箱里,在外出旅遊的時候將他殺掉。但是丈夫體型肥碩,裝不進行李箱,於是女醫生給他的丈夫做了截肢手術。那件案子和如今的這起『無足跡分屍案』,在行兇手法上有著相似之處,只是目的和效果完全不同。」
「是啊,他是我們學校體育社的,還代表我們學校參加過市裡的大學生鉛球比賽,拿過冠軍。」夏青抿了抿嘴唇,說道。

五、進展

「我們會儘力的。」王家毅起身,向老刑警敬了一個禮。臨告別時,王家毅又向老張提了一個問題:「死者魯天有妻女或者姐妹嗎?」
「原來是練鉛球的,難怪。」王家毅嘆了口氣,想到照片里那個強健男子如今的下場,他恨不得馬上把兇手大卸八塊。
難道說兇手煮爛屍體、掏空內髒的目的是為了掩蓋死亡時間?那這裏面一定有貓膩,也許其中藏著破解無足跡謎團的關鍵。王家毅腦中的齒輪又開始飛速轉動,這在他認識某個女孩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他以前並不是一個愛動腦的人。
命人用相機拍下這番場景后,王家毅轉身走向倉庫的另一邊。屋子角落扔著一把小型電鋸,鋸子表面被變質的血液染成了黑褐色,鋸齒上還鉤著一些碎肉和骨屑。雖然王家毅在過去也遇到過性質惡劣的分屍案,但親眼目睹這番血腥殘暴的景象,他還是忍不住乾嘔了幾下。
夏青立馬否決:「不可能,我和他說過話!」
男人露出驚恐的表情,同時從嘴裏發出沙啞的聲音:「你……你想幹什麼?我……我不是都按照你說的做了嗎?快放我走吧!」
吳法醫拉出浸在水裡的左手,只見手腕處有一道清晰的血痕,同時在手背的位置,還有幾道小的抓傷。「初步判定,割脈自殺。」吳法醫果斷說出自己的結論,接著拿出一隻體溫計對屍體做進一步檢驗。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根據屍體的肛溫、僵硬程度、體表特徵和氣候因素,我判斷死者應該是在昨天凌晨1點到5點間死亡的。」
「是這樣的,今天凌晨有一位女士報案,說自己的丈夫被人綁架了,」電話那頭是一個渾厚的男聲,對方是市區刑警隊的一位負責人,「接著你們今天清晨就發現了男性的屍塊,根據你們描述的屍體大致的體貌特徵,很像這位女士的丈夫。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下認屍。」

九、分屍魔法

「不要,求求你,饒了我吧!」男人做著最後的掙扎,他圓睜著雙目,使出最後的力氣,試圖擺脫手腕和腳踝處的電線。但這始終是徒勞的,男人渾身是傷,早就已經無力反抗。他的眼神從驚恐變為乞求,最後變成了絕望。
「魯小芸為什麼要把墨鏡和衛生巾放在一個抽屜里呢?」夏時提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這時一旁認真記錄的小徐繼續提問:「我想跟你確認下你和你丈夫視頻對話的時間,當時是幾點鐘?」
「青青,好好照顧女兒……」對面的丈夫吃力地蠕動著嘴唇,一開口就說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們也許無法再見了。」
「刻意?」王家毅愣了一下。
坐在王家毅和小徐對面的男人是一名已經退休的老刑警,他滄桑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可即使這樣也無法掩蓋他年輕時的幹練。老刑警啜了一口杯中的熱茶,說:「我記得那是我退休前的最後一個案子,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走鋼絲啊。」王家毅開始敘述這個推理小說里最爛俗的把戲,「只要事先在涼亭的柱子和公園的圍欄間綁一根環狀的鐵絲,兇手就能順著鐵絲爬到涼亭,把張延濤的四肢丟進去,再原路返回,最後回收鐵絲,就大功告成了。事實上,我在柱子和柵欄上都發現了鐵絲的划痕。魯小芸是練雜技出身,走鋼絲又是她的強項,這就是最好的旁證了。」
「這個問題我們也考慮過,但並非完全不可能做到。事實上,當年的那件案子,分屍現場也在那間體育倉庫里,這點和你們正在辦的案子一樣。體育倉庫就在操場邊上,犯人在那裡分完屍直接將屍塊扔進旁邊的操場,節省了運屍時間。」老張努力回憶著過去那件案子的細節,「對了,你們的調查有什麼進展嗎?」他皺了皺雙眉,問。
死者張延濤所在的外企位於離市中心較遠的地段。調查人員通過死者的同事了解到,張延濤平時為人和藹,雖然擔任部長一職,但在工作之外完全沒有領導架子,他在公司內部基本上沒有仇敵。12月26號周五那天,張延濤像往常一樣于下午5點準時下班,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就是在那一天的晚上,夏青因為張延濤遲遲沒有回家而焦急萬分,第二天凌晨5點左右,拾荒人員在H縣的一座廢棄公園裡發現了張延濤被肢解的屍體。
夏青莫名其妙。上QQ?為什麼要上QQ?有事不能在電話里說嗎?她懷著不解撥打了丈夫的手機號,但那邊卻已經關機了。
吳法醫擦拭著桌上的咖啡機,繼續說:「死者的腰部有電擊傷,手腕和腳腕上有被細繩捆綁的痕迹,兇手很可能先用電擊槍擊昏了死者,再將死者囚禁在了某處。同時,我在死者的手指甲里找到一些可能是皮膚組織的物質,但因為在水裡煮過,我需要一些時間來分離細胞組織,看是否能提取到DNA。兇手可能在跟死者的爭鬥過程中被死者抓傷了。」
「你還以為兇手用的是『走鋼絲』詭計嗎?」夏時撇了撇嘴,不屑地說,「即使是學過雜技的人,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還不斷有冷風刮過,要帶著屍塊順著鋼絲前進一百多米,真的能夠順利做到嗎?」
王家毅語塞。
「嗯,謝謝你吳法醫。」王家毅熱情地握住法醫的手。
王家毅圍著涼亭走了一圈,同樣,涼亭周圍的雪地上沒有任何非調查人員的足跡,隨即他蹲在法醫邊上,查看起如四根粗木棍般被丟棄在地上的殘肢。「和剛才的頭顱是同一個人的嗎,吳法醫?」他問。
而王家毅始終無法釋懷兇手沒有在雪地上留下腳印這個問題,現在證實了視頻的真實性,徹底推翻了他先前認為的「死者被殺是在12點之前」這個推論。即使夏青是兇手,她還是沒有辦法在1點30分之後不留足跡地把屍塊扔進廢棄公園。那段視頻彷彿化為一堵堅不可摧的牆壁,擋住了王家毅的所有思路。
「看不出,只有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
「原來是這麼回事……可這麼簡單的把戲,當時的警察為什麼沒想到呢?而且如果雪停之後才將屍體扔進操場,屍塊上就不會堆積新雪,這點不是馬上就會被看穿嗎?」小徐感到納悶。
「已經睡了啊……那就別吵醒她了,本來還想再看看她……」丈夫從嘴裏擠出與妻子說的最後一句話后,視頻就被切斷了。
視頻重新播放到剛才兇徒毆打張延濤的那個鏡頭,就在那一剎那,王家毅急忙按下了暫停鍵。「你看!」他興奮地指著畫面的右上角,在那裡出現了幾縷髮絲。
「今天下午,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整個案件,我發現,其實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你。」王家毅注視著吳法醫的臉,說道。
年輕的小徐從王家毅的角度望向地上的四肢。「很像『L』和『T』兩個大寫的英文字母。」的確,地上的四條殘肢被人刻意擺放成「L」和「T」的形狀,左腿和左臂構成「L」形,右臂和右腿構成「T」形。
「魯天沒有兄弟姐妹,妻女倒是有,我記得……那時候他的妻子患了中風,一直卧床不起,女兒當時在雜技班做學徒。」老刑警肯定地說道。
「你是說,魯小芸為了給父親報仇,殺死了張延濤?」小徐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可是魯小芸又要如何製造無足跡現場呢?不可能也是把屍塊拋進去吧?一來廢棄公園周圍沒有高樓,無法將屍塊扔到這麼遠;二來又要怎麼把四肢精準地扔成兩個字母的形狀?」
我終於殺了那個渾蛋,那個殺害我爸爸的惡魔。我還記得七年前的那個聖誕夜,確切地說,是聖誕節后的凌晨。那天,我完成雜技班的訓練后已經很晚了,但我還是買了爸爸最愛吃的糯米粥,跟他約好帶到學校給他吃。那時是凌晨2點左右,我到了他的宿舍樓,宿管大伯卻說他出去了,於是我就在學校里到處找他。不料,當我走到操場附近的時候,看見一個人影正從體育器材倉庫走出來,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沾滿紅色污跡的雨衣,看上去就和鮮血一樣。那人又高又壯,手裡還提著一袋東西。當時因為太過害怕,也沒有找到爸爸,我就匆忙離開了學校。直到那天上午我才知道,爸爸竟然被殺害了!還被兇手殘忍分屍,分屍現場就是操場邊上的那間倉庫。我立刻想到自己凌晨的時候看到的情景,那個穿著雨衣,拿著一袋東西,從倉庫里走出來的人,一定就是殺死我爸爸的兇手!他身上的,都是爸爸的血液!手上提著的袋子里也一定就裝著爸爸的屍體。我努力回憶當時看到的那人的長相,天天守在學校門口,想要找出殺害爸爸的兇手。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查到,那個人叫張延濤,是爸爸的一名學生。爸爸平時對他的學生們要求非常嚴格,很多學生都很討厭他,那個張延濤一定也是那些學生之一。但那個人渣,竟然只因為爸爸教風嚴厲而把他殺了!
王家毅笑了一下,說:「你不是也沒想到嗎?其實這裏面有個心理陷阱,因為分屍現場就是操場旁邊的廢棄倉庫,按照常規的思路,兇手一定是在倉庫里分好屍后馬上就把屍塊運出來丟在操場里,誰又會想到兇手還要走那麼多路,繞到另一邊的教學樓里棄屍?至於屍塊上沒有新雪這點,當時法醫的解釋是,由於屍體在沸水裡煮過,所以被丟棄在操場上的時候,屍塊上還留有一些餘溫,積雪遇到高溫便自然融化了。對了,當時驗屍的就是我們的吳法醫,他那時還剛工作呢,難免會有些疏忽大意。」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讓夏青不知所措。「你……你在說什麼呀?!你這是怎麼啦?」丈夫宛若遺言的話語讓夏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吳法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不緊不慢地說:「我對死者的頭顱進行了解剖,經過詳細的檢驗,和我之前的判斷一致。死者是先被人用鐵絲之類的細狀物勒斃,隨後兇手進行分屍,用電鋸將屍體切割成七份,接著分別放在沸水裡煮爛,最後丟棄在公園現場。」
夏青的自白書
會不會是將肢解好的屍塊像扔鐵餅那樣從遠處丟進公九_九_藏_書園的呢?不可能。涼亭里的四肢整齊地排列成兩個英語大寫字母的形狀,這絕對是要親手擺放成那樣的,就算兇手力氣再大,扔得再准,也不可能讓四肢排成那樣。
正在王家毅納悶該怎麼確認死者的身份時,市區刑警隊的一通電話讓案子有了新進展。
「終於停了。」夏青自言自語道。下了好幾天的雪終於停了,這讓她加大了外出尋找自己丈夫的決心。她先來到女兒的房間,女兒已經蜷縮在被窩裡睡著了。她悄悄地關上房門,走到鞋櫃前,翻出一雙雪地靴。夏青也不知道自己該到哪裡去找丈夫,她不熟悉丈夫的交際圈,也沒有他朋友的聯繫方式,公司的電話也沒人接。但是,總比待在家裡什麼都不做的好吧,要不去他的公司看看?
「哦?」夏時歪著頭,有點半信半疑。
「怎麼樣,吳法醫,屍檢有進展嗎?」王家毅還沒喘上一口氣,就急切地問道。
「延濤!你怎麼啦?你在哪?」夏青朝著屏幕呼喊道。
「這台筆記本調查過了嗎?除了那段視頻還有沒有其他線索?」王家毅一進門便指著電腦問。
寒風吹在王家毅的臉上,讓他的皮膚變得十分乾燥。周圍的嚴寒讓這座老舊的學校看上去更加荒涼和滄桑。王家毅在積雪上邁著步子,腳下傳來「沙沙」的聲音,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後,發現腳印沒有消失。他現在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吳法醫會心一笑,「客氣什麼,這次從27號清晨發現屍體到今天29號破案,短短的三天,你的效率絕對是要破紀錄的啊。」
應該是兇徒的那一拳讓張延濤的身體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咖啡灑在了地上。王家毅回憶著視頻里的情景,得出了這個簡單的結論。接著他拉出桌子下的幾個紙箱,裏面只是一些廢舊的體育器材,沒什麼特別之處。地上的咖啡漬因為紙箱的阻擋,只擴散到紙箱的邊緣位置,在地上形成一條整齊的直線。咖啡漬的另一邊也由於先前那張椅子的阻擋,在地上形成一個直角痕迹,那應該是之前椅腳的所在位置。王家毅根據咖啡漬的痕迹將椅子和紙箱重新歸位,椅子離紙箱大約五厘米左右。王家毅出神地望著這個畫面,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王家毅聽完夏時口若懸河的推理之後,露出自責的表情。
王家毅來到死者的卧室,這裏的布置很簡單,書桌、床、衣櫃、梳妝台,除了梳妝台之外,完全看不出這是一位單身女性的房間。王家毅走到書桌前,他發現電腦鍵盤底下壓著一張A4紙,拿起一看,原來這是一份用電腦列印的遺書。
「另外,我解剖了魯小芸的屍體。」吳法醫又給王家毅的杯子倒滿咖啡,「在她的口鼻和體內找不到麻|醉|葯劑,她應該是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下割脈自殺的,死因沒有可疑。」
取證人員拍下現場照片后,法醫將四肢一起放入剛才的裹屍袋。
正在此時,一隻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出現在屏幕上方,抓住丈夫的頭髮一陣猛拉。一聲慘叫從丈夫口中發出,尖銳的叫聲通過耳麥刺進夏青的耳朵。
「你不要傷害他!你想怎麼樣?是要錢嗎?我給!」夏青哽咽的聲音不知能否讓躲在屏幕死角的對方聽清,「求你放了他。」

二、雪地上的屍體

「那歹徒有沒有提什麼要求呢?比如勒索錢財之類的。」
「你丈夫那時候就已經這麼健壯了啊?」王家毅看著照片說。
「可是……」王家毅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就這樣,在這七年間,我就像吳塵的奴隸般,隨叫隨到。即使畢業之後我跟延濤結婚了,並且有了個女兒,他都沒有罷手。慢慢地,他不光想在身體上佔有我,還想俘獲我的心,甚至還向我表示,如果我不離開延濤跟他結婚,他就要殺了延濤。我是真心愛延濤的,我這輩子都不會與他分開,況且我們還有一個女兒。因此,我每次都斷然拒絕吳塵的要求。
「還有,倉庫里那個摔碎的咖啡杯,杯底殘留著一些未溶解的咖啡沉澱,現場還有一個速溶咖啡包裝袋,杯子里的咖啡應該是用速溶咖啡沖調的吧。那麼,一包速溶咖啡的量明明剛好可以衝出一杯咖啡,為什麼杯底還會有沉澱呢?有兩種可能,一是咖啡是用冷水沖泡的,但是視頻里明明有熱氣從張延濤的臉前升起,那就只有第二種可能——咖啡沒有攪拌過。為什麼不攪拌呢?現場明明有一次性筷子。這就表示,泡咖啡的人是一個沒有攪拌咖啡習慣的人。換句話說——他是個平時不喝速溶咖啡的人。吳法醫,我記得你平時都是用咖啡機煮咖啡的吧。
這怎麼可能?王家毅緊握雙拳,瑟瑟發抖。現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吳法醫將屍體的左腿朝外翻開,果然在內側有一道三厘米左右的疤痕。「雖然屍體被煮過,但這條疤痕還清晰可見,應該是舊傷,不過不像是刀傷,應該是被圓珠筆尖之類的划傷的。」
拾荒者加快了腳步,想一探究竟。慢慢走近它,黑點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那黑乎乎的是——是頭髮!拾荒者停下了腳步,眯起眼睛再次確認了一番圍欄裏面的物體——沒有錯,像垃圾一樣被丟在雪地上的,是一顆人的頭顱。
「確實如此。」王家毅頷首道。這是個再正常不過的邏輯了,按照這樣的推斷,死者一定是在昨晚12點之前被害的。
老張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查過幾個和魯天有過節的學生,但他們不是有不在場證明就是條件不足。」
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在了自己的手裡,殺人後的複雜心情讓她暫時忘卻了身體的寒冷。關上門,女人調整了下呼吸,她知道,現在還不是可以鬆懈下來的時候,接下來要做的——才是關鍵。她的目光轉向房間一角的那把小型電鋸……
「死亡時間能判斷嗎?」王家毅接過咖啡杯,抿了一口杯中的液體。
根據氣象台的數據,H縣在晚上12點的時候雪就已經停了。所以理所當然地,警方推斷死者被殺是在12點之前。可是,現在夏青的證詞卻表明,凌晨1點30分的時候她還在跟死者視頻對話,那就表示死者是在1點30分之後被殺的。這裏就徹底產生了矛盾——如果張延濤是在1點30分之後被害的,那麼兇手勢必是在1點30分之後才把死者的屍塊扔進廢棄公園。可是,當時雪已經停了,公園的雪地上卻沒有任何足跡。
「那麼現在這件案子的兇手又是……」小徐追問。
「就兩個小時,要殺人,還要分屍、煮屍,再把屍塊丟棄在操場里,時間上是不是有點緊?」王家毅提出疑惑。
王家毅解開一顆領口的紐扣,鬆了松領子,開始說明:「首先,既然魯小芸不是自殺的,你為什麼要給出『死因無可疑』的結論?實際上,你是用乙醚之類的先將魯小芸迷暈,再割斷她的動脈,偽裝成畏罪自殺的樣子吧。你濫用職權,故意說沒有在屍體里找到麻|醉|葯劑的痕迹,利用我們對你的信任,徹底讓我們相信魯小芸的自殺無可疑。就在剛才出警局之前,我已經找別的法醫重新檢驗了魯小芸和張延濤的屍體,相信他會有不一樣的結論。
「那段視頻你錄下來了嗎?」小徐問。
「能分辨是男人的手還是女人的手嗎?」小徐在記事本上匆匆記錄著,王家毅則在一旁觀察夏青的神態。他心想,如果夏青的精神狀態再好點,看上去應該要更漂亮些。
「另外,看屍體的切割斷面,兇手切割屍體時下手的力度並不是很大,還帶有一些猶豫跡象,所以我覺得,兇手可能是一個力氣較小、心理素質不高的人,很可能是個女人。」吳法醫的推斷打斷了王家毅的思緒。
「男性,30歲上下,頭顱在沸水裡煮過,無法驗出確切的死亡時間,脖子上有幾道勒痕,但目前無從判斷死因,頭是被電鋸之類的齒狀切割工具切下的。」法醫簡單明了地說明驗屍結果。
「沒錯,歹徒把視頻的內容錄下來,存在電腦里了。」小徐明確地說。王家毅把這段視頻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雖然沒有夏青的畫面,但光從張延濤這部分的內容來看,和夏青先前的描述沒有多大出入。
「不敢了……」王家毅喝完剩下的「特製」咖啡,又重新點了一份檸檬水,當做漱口。他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身材嬌小的女生。女生今天的形象讓王家毅眼前一亮,剛才進門的時候,王家毅就發現她不僅摘下了那副標誌性的黑框眼鏡,連頭髮也留長了。看得出,女生非常怕冷,一條白色的絨線圍巾裹在脖子上。
「由於屍體在沸水裡損毀嚴重,之後的一段時間又暴露在極低溫的室外,再加上死者的內臟全都被掏空,無法從胃裡檢驗食物的消化情況,因此很遺憾,實在沒有辦法判斷確切的死亡時間。我只能說,死者是在27日凌晨3點之前被殺的。」吳法醫搖了搖頭道。
「而且,」夏時繼續說道,「警方在調查七年前魯天被殺案的時候,應該也調查過魯小芸當天凌晨的行蹤吧。她真的去父親的學校送糯米粥了嗎?真的看見兇手了嗎?誰會凌晨2點跑去送糯米粥?並且,魯小芸說當時宿管告訴她魯天出去了,你們向那個宿管求證過了嗎?他那天晚上真的見到過魯小芸?」
夏時眨了眨眼睛,說:「這不是很明顯嗎?為什麼從張延濤的四肢切割面上找不到任何可疑痕迹?為什麼沒有在體內發現麻醉劑?為什麼魯小芸的死因無可疑?」問完這些問題后,夏時將臉湊近我,「你們是不是在被誰牽著鼻子走呢?」
正在夏青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穿上靴子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發出一陣簡訊提示音。夏青連忙抓起桌子上的手機,果然是一條新訊息,而簡訊的署名讓她欣喜若狂——是丈夫發來的。
經過連夜的檢驗,吳法醫最終宣布結論:「張延濤指甲里的皮肉組織屬於魯小芸,並且魯小芸手背上的抓傷也和張延濤的指甲形狀吻合。魯小芸家裡發現的鐵絲與分屍現場找到的兇器屬同一規格,電擊槍上也有魯小芸的指紋。」
「把電腦帶回去做進一步的研究,看看視頻有沒有做過特殊處理。」王家毅看完視頻命令道。

十一、結局

王家毅掃視了一圈倉庫,地板和牆壁上確實布滿了噴濺狀的血跡,彷彿被人潑上了一層暗紅色的油漆,幾名鑒定人員正在用棉簽提取血跡樣本。倉庫的右邊有一張簡易的木桌,桌子上放著一台小巧的三星筆記本電腦。一旁的小徐忙走上前,操作起電腦。別看小徐平時愣頭愣腦的,但他對電腦還是相當精通的。
「皮肉組織的鑒定報告上寫著甘草油、尿襄素、凡士林三種物質,我去請教了其他鑒定人員,他們告訴我這三者都是護手霜的主要成分。後來我拿著魯小芸化妝台上的護手霜找鑒定科檢驗,證實那罐護手霜里含有這三種成分,並且比例調配完全一致。你原本覺得皮膚組織上檢驗出護手霜完全正常,於是不假思索地就把這三種成分寫在了鑒定報告上。但是,那罐護手霜27號上午才開始發售。也就是說,魯小芸是那之後才將護手霜買回來塗在自己手上的,但是這個時候張延濤早就被害了,而且屍體已經被送到了你的解剖室,試問她的皮膚組織又怎麼會嵌進死者的指甲里呢?唯一能做到這一切的,就只有你這個驗屍的法醫了。你的那張鑒定報告,等於是你的認罪狀。
「還是一起無足跡殺人哦。」王家毅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案件資料,攤開在桌面上。接著複述了整個分屍案的來龍去脈、自己的調查經過、推理過程,等等,口若懸河地說了一通。
「接著,當我們發現涼亭里的四肢的時候,你從發現頭顱的位置走向涼亭,也就是從北走到南。這個時候,你卻繞到了涼亭的南側進行驗屍,為什麼會有如此不自然的舉動呢?因為你知道南側才是屍塊的正面,四肢排列成的『L』和『T』也要從南側才能看出來。
「詭計?」小徐瞪大了雙眼。
「結束視頻對話后,兇手立刻勒死了張延濤,接著才用電鋸進行剩下的分屍工作,把屍體切割成頭、胸、腹三部分,分別從圍欄外面拋進公園。也就是說,兇手的分屍工作實則進行了兩次,一次在死者被害前,一次在被害后;拋屍工作也進行了兩次,一次在下雪前,一次在雪停之後。於是經過這樣的『困難分割』,就形成了一起看似邏輯上不可能完成的『無足跡殺人』。
這是一家夜排檔的燒烤攤,深夜,周圍已經沒有什麼人,只有一盞路燈將光線投射到王家毅的桌子前。
「還在調查,我覺得兩件案子的相同點太多了,一定有關聯。」王家毅說出自己的看法,隨即他又向老張提問,「對了老張,我想請你回憶一下,你們當年的嫌疑人名單中,有沒有張延濤或者夏青的名字?」
聽到這個結論,小徐立馬拍了一下桌子,驚嘆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這就是你剛才提到的沒有腳印的問題了。」老張將杯中的熱茶喝掉一大半,「那時候正好是大雪天,但是發現屍體的那天,在晚上12點的時候雪就停了。由於雪地上沒有腳印,所以我們判斷,兇手是在12點之前,也就是雪還在下的時候將肢解好的屍體扔進操場里的。並且,根據宿管的證詞,魯天是10點的時候離開宿舍樓的,所以他的被害時間應該在10點到12點之間。我記得那天正好是聖誕夜,所以很多學生在外面參加聖誕派對,都能夠互相證明沒有作案時間。」
王家毅看了一眼面部已被煮得不成形狀的頭顱,罵道:「哪個王八蛋這麼殘忍?殺人分屍不算,還要放在水裡煮,這樣根本無法辨認被害人的身份嘛。」
「救命read.99csw.com啊!」丈夫的聲音像是在哀號。這讓夏青的心像刀割一樣痛。她終於明白丈夫此刻已被不明身份的兇徒囚禁了。但她不知道歹徒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知道他會如何對待自己的丈夫。夏青又慌又急,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從她脆弱的淚腺湧出。
「嗯……已經睡著了。」夏青捂著嘴,含糊其詞地說。到目前為止她依舊無法接受發生的這一切。
「兇手在切割死者四肢的時候,一邊幫死者止血,應該還打了不少麻醉劑,就類似於截肢手術的過程。等丟掉張延濤的四肢后,兇手還不能讓他死。兇手為張延濤準備了食物、咖啡等,或許還給他注射了強心針。為了不讓夏青看出破綻,兇手還必須等到張延濤身體情況相對穩定、麻醉劑藥效過掉醒來之後,才能採取下一步行動。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凌晨1點30分,兇手逼迫張延濤跟夏青視頻對話。顯然,這段視頻的目的就是為了證明張延濤這個時候還沒有死。
「可是,」夏時又抽出幾張其他照片,「你看別的抽屜里的東西。魯小芸是個很有條理的人,所有的東西都歸類存放。所以在她的意識里,墨鏡和衛生巾是屬於一類的,或者說,是要同時用到的。」
「你一直在誤導我們,包括視頻里故意露出假髮也好,說傷口的切面像是女人乾的也好,你都試圖把我們的視線引向『犯人是個女性』,並最終將目標鎖定在魯小芸身上。你還以魯小芸的名義找地下租車公司租車,用它將被擊昏的張延濤帶到倉庫。我們跟著你的引導一步步走向你布置好的陷阱。」
小徐豎起耳朵,一手托著記事本,另一隻手握住筆,準備記錄下多年前的那樁懸案。
王家毅和小徐對望了一眼,他們的臉上同時露出異樣的神情。
王家毅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使勁敲了一下桌子,起身嚷道:「走!立刻逮捕魯小芸!」
夏時繼續解釋:「也就是說,魯小芸在處理生理衛生的時候,會戴著墨鏡。那麼問題來了,她為什麼要戴墨鏡呢?我覺得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她怕看見血。魯小芸是一個恐血症患者。」
死者的住處為簡單的兩室一廳,這間房子是父親留給她的唯一財產。家裡的其他積蓄都花費在了治療母親的病上,然而母親還是在去年離開了人世。從那之後,魯小芸便開始獨自生活。因為年齡過大,她在前些年已經退出了雜技班,靠在家裡寫小說維持生計。
「不會吧,居然這麼簡單!」王家毅飛奔向公園南邊的鐵柵欄,他走在柵欄的邊上,邊走邊抬頭觀察著柵欄的高處。突然間,他在一根柵欄前停下,用手指抹了抹上面的積雪。去除掉白雪后,同樣是一條清晰的划痕展露在王家毅的眼前。
「那拜託了。」王家毅拍了一下法醫的肩膀。他跟吳法醫繼續聊了一會兒,此時王家毅的手機突然響起,接起電話,對面傳來小徐的聲音。小徐告訴王家毅,他們找到了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的地方。
「我們一步步來,」王家毅彷彿名偵探般提了提嗓子,「首先,屍體的頭、胸、腹這三部分,我認為兇手是站在公園外面隔著圍欄直接扔進公園的。你仔細看棄屍位置圖,這三部分離公園的圍欄都比較近,如果站在外面的馬路上,算好大概的位置,把屍塊拋過圍欄丟進去應該沒什麼難度。而外面的馬路平時有車輛經過,不會有積雪,當然也不會留下兇手的足跡。」
當時我就想,這下徹底完了。我正準備俯首認罪時,吳塵突然間轉變了態度。他說,他完全沒有向警方透露自己的發現,還毀掉了很多證據,並且故意誤導警方說屍體是在12點之前被扔進操場的。我一頭霧水,茫然地望著他,全然不知道他這麼做的原因。他說他喜歡我,只要答應和他交往,他就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起先我想拒絕,但是想到如果不按他說的做,我和張延濤可能都會沒命,畢竟殺人分屍可不是什麼小罪。但我也提出條件,說自己不能跟延濤分手,他看我態度如此強硬,也就退了一步。
「但是,你最終犯了一個致命錯誤。我想,你在27號凌晨殺死張延濤后,原本想立刻趕到魯小芸的家將她殺死的吧。可出乎你意料的是,一名拾荒者在清晨5點就發現了張延濤的屍體,使你不得不中止原計劃,趕回棄屍現場進行驗屍。除了這次之外,你後邊一直控制著警方的節奏。第二天你打匿名電話舉報建華舊校址有人賭博、吸毒,使聯防隊員發現那間倉庫,找到那段視頻。你故意留著視頻,除了想讓我們看到兇手是個留著長發的女人之外,也是想增加夏青證詞的可信性,讓『無足跡』的狀況顯得更真實。順帶一提,因為你身材纖細,手也不大,所以光憑一隻戴著手套的手,警方也無法從視頻中辨別兇徒是男是女。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王家毅期待著夏時接下來的發言,露出焦急的表情。
「沒有。」
夏青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鍾,不知道這已經是今晚第幾次看時間了。手裡捏著電視遙控器,電視屏幕上的畫面不斷轉換著,卻始終無法吸引夏青的注意力。她的心裏現在只想著一件事:這麼晚了,老公怎麼還沒回來?他去哪了?
夏時嘆了口氣,說:「不一定。」隨即她從一疊資料里取出一張照片,照片裏面是魯小芸化妝台抽屜里的物品——幾包生理用品和一副墨鏡。
一行人立即奔赴第二處棄屍現場,剛要離開的法醫也急忙隨同。這座公園的正中央有一座石頭涼亭,四根柱子支撐著上方的圓形亭蓋,很簡單的結構。涼亭的地面上赫然放著四條人的胳膊和腿,並擺出一個奇怪的形狀。
「小王,你今天到底什麼意思?」吳法醫加重了語氣,「就算魯小芸不是自殺,那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我是兇手?」
「是兇手的頭髮!」小徐急忙截下這張畫面,「王隊你真厲害。」
「這是用惡魔的智慧想出來的詭計。」夏時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冷地看著王家毅。
木桌的前方擺著一張寬大的木椅,王家毅猜想,當時張延濤應該就是坐在這張椅子上同夏青視頻對話的。他同時注意到,木桌的下面堆著幾個方形紙箱,紙箱周圍的地上全是白色碎玻璃。王家毅想到剛才視頻里的玻璃碎裂聲,他彎下腰,用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撿起一塊玻璃碎片,仔細檢查了一番,通過碎片上的弧形把手,他辨認出這是一塊玻璃杯的碎片。王家毅撿起另一塊原本屬於杯子底部的圓形碎片,發現上面還有一些未溶解的咖啡沉澱。除了杯子碎片外,地上還灑了一攤棕褐色的咖啡漬。
「首先,在廢棄公園的涼亭里,」說到一半,王家毅吸了口可樂,以幫助嘴裏殘留食物的下咽,「涼亭里的四肢所排列出的『L』和『T』,我認為是『魯天』的名字縮寫。」
正當王家毅喜出望外之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還是小徐熟悉的聲音。
我和延濤在大一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的我們,就像兩根緊緊纏繞在一起的枝葉,完全被對方吸引,墜入愛的海洋。七年前的那個聖誕夜,那時臨近期末考試,我擔心工商管理的科目過不了,於是在結束聖誕派對后,就決定跟延濤兩人偷偷潛入魯天的辦公室,想要偷到考試的試卷。豈料,試卷被放在辦公室的保險箱里,正當我們試圖破解保險箱密碼的時候,魯天突然間來到辦公室,發現了我們,他揚言會讓我們退學。這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抓起辦公桌上的一塊鎮紙就往魯天的頭頂砸去。魯天當即被我砸昏在地上。延濤找來幾根電線,想將魯天的雙手反綁起來。沒想到,魯天恢復了意識,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圓珠筆,直刺向延濤的大腿。延濤被刺傷了,我趕忙上去壓住魯天的手,再一次用鎮紙砸向他的后脖子。我們合力制服他之後,把他搬到了操場邊上的體育倉庫里。我們拷打他,要他說出保險箱的密碼,最終他忍受不了痛苦,把密碼說了出來。延濤再一次進入辦公室,成功偷到了考試試卷。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都已經無法回頭了,我用鐵絲勒死了魯天。因為學校有一間會議室正在裝修,裏面正好有一把切割木料的電鋸,延濤把電鋸偷了出來。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我用電鋸把魯天分屍,讓延濤把屍塊從教學樓頂扔到操場中央,弄成魯天是12點雪停之前被害的樣子。為了掩蓋死亡時間,我還把屍體煮了一遍,並且掏空體腔里的內臟。我自己也不知道當時哪來的膽量做這種事。第一次體會到殺人的感覺后,我的內心極為焦躁。
「不能確定。」夏青將額頭前的髮絲往後一撥。
誰想到,就在前幾天,延濤真的被殺了,還被殘忍地分屍。我去認屍的時候,吳塵就在那裡,他正好是檢驗延濤屍體的法醫。當我提到延濤大腿內側的傷疤時,他立刻說這是圓珠筆傷,我明白他是想警告我不要亂說話,否則就把七年前案件的真相說出去。我心裏清楚,延濤就是吳塵殺的,他嫉妒延濤能夠擁有我,並且偏執地認為,只要延濤死了,就能把我搶奪過去。臨走時,我控制不住情緒,回過頭說了一句絕對不會放過兇手,這句話是說給吳塵聽的。之後,我立刻去質問吳塵,他卻完全不承認,還說可能是魯天的女兒魯小芸做的。我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後來,魯小芸也死了,我想,這應該也是吳塵設計的,魯小芸只是他的替罪羔羊。他為了自己的私慾,殺害了我最愛的延濤,還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或許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有時候想想,自己在這七年間遭受的蹂躪,或許完全是上天對自己的報應吧。但是,我無法原諒那個畜生,我必須為延濤報仇,送他下地獄。於是我帶著刀,想在夜裡伏擊吳塵。沒想到,最後還是被那個警察阻止了。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我現在只有一個奢求,就是希望女兒能夠好好成長,不要像她的媽媽那樣……「今天過來,才是真正破案了吧?」夏時露出淡淡的笑容。
吳法醫摘下眼鏡,面無表情地望著遠方,隨即他轉過臉,對王家毅說:「真是精彩。」
「請再將昨天的事詳細複述一遍。」王家毅打開記事本,直視著仍舊十分憔悴的夏青。
「怎麼樣?這次沒有靠你哦,我自己找到的兇手,自己破解了無足跡手法。」王家毅自誇道。
「接下來,我們再一步步還原兇手的詭計。兇手抓了張延濤,將他囚禁在倉庫里,他事先查過氣象預報,知道晚上12點左右雪會停。於是,兇手在12點之前,先切下張延濤的手臂和雙腿,將它們扔在廢棄公園的涼亭里,當然是直接走過去的。完成這個工作后,兇手馬上離開公園,於是自然而然地,後來的新雪便把兇手的足跡掩蓋了。
「電腦是屬於死者張延濤的,這是他每天上班攜帶的筆記本電腦,裏面除了那個視頻之外都是一些工作資料,沒什麼可疑之處。鑒證科的同事說,電腦上全是張延濤的指紋。」小徐報告道。
雪,又開始下了。王家毅覺得,在這片蒼白的世界里,眼前的女生就是自己的指明燈。
夏青的呼吸有些急促,她轉身想要離開停屍間,也難怪,任誰都無法接受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丈夫一夜間變成了七零八落的屍塊這樣悲慘的現實吧。警員小徐帶夏青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過頭,語氣堅定地說:「不管他是誰,我是不會放過殺死我丈夫的兇手的。」她的眼睛里充滿仇恨。
王家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徹底潰敗,他仔細想了想,也察覺到些許疑點。首先,就算魯小芸要模擬與七年前的案子相同的現場,只需在12點雪停之前將屍塊扔進廢棄公園就行了,為什麼還要弄個視頻出來強調案件的「不可能性」呢?她既然已經做好了自殺的覺悟,又為何要故布「不可能犯罪」的疑陣來擾亂警方視線?其次,在王家毅發現鐵柵欄上的刮痕時,刮痕上面還附著著一些積雪。雪在26號晚上12點之後就再也沒有下過,說明這塊雪是早就留在那裡的。如果兇手真的在1點30分之後通過鋼絲到達公園中央,之後回收鋼絲的時候一定會將積雪刮開,可現在積雪還在。這表示,所有的痕迹都是兇手為了嫁禍魯小芸而事先偽造的。
王家毅走進這間小屋,一股難聞的異味頓時侵襲著他的鼻腔。屋子裡沒有窗戶,門外昏暗的光線將小屋照得格外陰森。小徐遞給王家毅一支手電筒,並打開記事本向他彙報:「有人舉報說有一夥閑雜人員在舊校里聚眾賭博和吸毒,所以剛才兩名聯防隊員過來巡邏。他們巡邏到這裏,看見這間倉庫的門虛掩著,便走進來查看,發現牆上和地上到處都是血跡,角落裡還有一把電鋸,於是就報了警。」
法醫繞到涼亭的後邊,繼續他的驗屍工作。
回到局裡后,經過縝密的DNA比對,證實建華舊校倉庫里的血跡屬於死者張延濤,由此可以認定,這間倉庫就是分屍現場,也很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調查人員在倉庫里找到一捆鐵絲,經過吳法醫的皮屑化驗和勒痕比對,證實鐵絲就是勒斃死者的兇器。現場共提取到五組指紋,其中一組屬於張延濤,其餘四組目前還無法確認身份。除此之外,調查人員還在現場找到一些方便麵桶、食物包裝盒、幾雙一次性筷子以及一個速溶咖啡包裝袋。
回到局裡,經過DNA比對,證實在H縣郊廢棄公園裡發現的屍塊均屬於同一個人。一樁惡性殺人分屍案就這樣打破了這個清晨的寧靜,也消去了所有警員的倦意。
「也許她只是純粹想模擬出跟父親被殺時一模一樣的現場吧,她想讓殺死自己父親的兇手得到同樣的下場,同時為了擾亂警方的視線,才弄出一個不可能犯罪。」王家毅總覺得九-九-藏-書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底氣不夠足。
「你在哪兒,王隊?我們查到一件重要的事情。」電話那頭的小徐顯得格外急切,「原來夏青和死者張延濤當年都是建華大學的學生,而建華大學在七年前也曾發生過一起分屍案,被害者是一位名叫魯天的教授。他的屍體被肢解后扔在了積了雪的操場上,屍塊被煮過。而根據當時的調查報告和現場照片,雪地上同樣沒有足跡。」
「我……我怎麼知道?隨便放的吧。」王家毅實在找不到這兩樣東西的關聯。
「是的,我慢慢說。」老張點頭道,「那是學校快放寒假的時候,當時建華大學的校址還在H縣附近。某天早上,一名準備去晨練的學生在操場上發現了人的屍塊。屍體一共被切成頭、四肢、胸、腹七部分,散落在操場的中央。」
夏時喝了一口紅茶,抬起頭,道:「你的推理並不是完全錯誤,屍體的頭、胸、腹,確實像你說的,是從公園外的馬路上直接扔進圍欄里的。問題的關鍵是,涼亭里的四肢是怎麼放進去的?涼亭離公園四周的圍欄有一百多米的距離,它的四周沒有任何腳印。」
夏時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結論:「是的,張延濤在被殺之前,就已經被肢解了。這就是兇手的詭計。」
邁進鬆軟的雪地里,白色的積雪已將整個腳部完全淹沒。王家毅帶著法醫和幾位警員來到發現頭顱的雪地附近,他瞧見頭顱周圍沒有任何腳印,不遠處的鐵柵欄外倒有一些慌亂的足跡,應該是之前那名拾荒者留下的。此時身材纖細的青年法醫走到頭顱前方,蹲下身子開始檢驗,他身上的白大褂與周圍融為一體。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不管怎麼撥打丈夫的手機,聽筒那邊永遠是這句越聽越想抽人的話。夏青放下電話,一臉的焦慮。這種時候,人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女人的疑心使她想到兩種可能:一,丈夫出軌了;二,丈夫出意外了。而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她寧願發生的是第二種情況。
「對不起……我又遲到了。」王家毅摸著後腦勺,畢恭畢敬地向桌前的一位小女生道歉。
王家毅知道,今晚又要熬夜了。
「魯小芸的遺書也是你偽造的。你知道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警方沒有辦法查證更多的細節,於是就隨便在遺書上編了一個故事,說是魯小芸凌晨去學校給魯天送粥的時候,看見了兇手。但是,仔細想想,兇手能大胆編出這麼一個『雪中送粥』的故事,那他一定知道,當天夜裡,沒有時間證人能夠證明魯小芸『沒有去送粥』,否則馬上就會露餡。也就是說,寫遺書的人一定是知道魯小芸當晚行蹤的人。那麼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寫遺書的人當晚就跟魯小芸在一起;第二,寫遺書的人是警方內部人員,他能夠從警方的調查報告中獲悉這一信息。
「不好意思,」王家毅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局面,只能用警察的那些套話對夏青說,「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人死不能復生,目前最重要的是儘快找到殺你丈夫的兇手,我希望你能提供線索。」見夏青沒有反應,他繼續說,「首先,屍體已經變成這樣,我想問一下,你是怎麼確認這就是你丈夫的?」
離開法醫辦公室,王家毅回到自己的電腦前,寫起了結案報告。
雖然心裏不太想接受自己的挫敗,但王家毅的理智還是告訴他,這案子沒這麼簡單,之前的結論都必須推翻,從頭再來。「那麼……兇手到底是怎麼把屍體運到公園裡的呢?」他用求助的目光望著夏時。
「他叫我好好照顧女兒……」說到這裏,夏青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王家毅拿出腰間的手銬,將夏青銬了起來。
「你再仔細想想,會不會記錯了?」王家毅追問道。

一、視頻里的男人

女生放下紅茶杯,她早已給王家毅叫了飲料,那是一杯經過「特殊加工」的咖啡。女生把咖啡端到王家毅的面前,用命令的語氣說:「喝了它,算是對你遲到的懲罰。」
說到這裏,王家毅又往杯子里倒滿啤酒,猛飲了幾口。他向吳法醫講了那個無足跡詭計后,接著說:「你利用職位之便,掩蓋了許多屍體上的可疑點,比如四肢的切口,其實並不是被電鋸割的,只是事後弄成肉眼看上去像電鋸割的一樣。你還隱瞞了許多原本應該告訴警方的驗屍結論,比如在張延濤的體內有麻醉劑等。由於你身份的特殊性,你能悄無聲息地掩蓋很多證據,並引導警方走向錯誤的調查方向。你披著調查人員的外衣,徹底消去了自己的嫌疑。
人頭的臉部貼在冰冷的雪裡,毛髮濃密的後腦勺和脖子處的斷口清晰地呈現在拾荒者的眼前,此刻他已嚇得癱倒在地,同時從嘴裏發出一陣怪叫。
王家毅始終覺得,這件案子的背後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兇手絕不是一個為了點商業利益就不惜犯下如此殘暴罪行的人。但目前最困擾王家毅的,依舊是那一片潔白無瑕的棄屍現場,兇手到底是怎麼做到不留下足跡的呢?
吳法醫也曾經說過,使用電鋸分屍的很可能是個女人,再加上王家毅從視頻里發現的線索,目前的調查便朝著「兇手是女性」的方向展開。警方的第一個懷疑目標便是死者的妻子夏青。由於視頻里並沒有錄下夏青的那部分畫面,因此警方認為視頻也很有可能是夏青逼迫張延濤拍的。她想製造一個不存在的「綁架犯」來擺脫自己的嫌疑。可夏青並沒有殺害張延濤的明確動機,據鄰居反映,夫妻兩人關係一直很和睦,張延濤是個本分人,從來不在外面勾三搭四。
夏時的這個問題讓王家毅的心弦顫動了一下,他腦子裡似乎有個光芒正無限擴大。
「嗯,這是張延濤利用雪地製造的不在場證明。事實上,魯天的屍體是在12點之後被運到操場里的。」王家毅的語氣斬釘截鐵。小徐剛想說話,王家毅馬上打斷他,繼續說:「你一定想問操場上為什麼沒有張延濤的足跡,理由很簡單,因為張延濤根本不用踏上雪地。操場的另一側有一棟六層高的教學樓,只要張延濤爬到教學樓的屋頂,將魯天的屍塊一塊塊拋向操場中央,就能形成一個沒有兇犯腳印的棄屍現場了。你也知道站得越高拋得越遠這個道理吧。你還記不記得夏青說過,張延濤以前是體育社的,還得過鉛球比賽冠軍?他的臂力應該非同小可。」
由於視野有限,夏青只能看見丈夫的胸部以上,因此無法了解他身上的具體傷勢,這讓她更為不安。「延濤……邊上那人是誰?他為什麼要抓你?是要錢嗎?」
小徐頷首道:「檢查過了。視頻是用Techsmith Camtasia Studio軟體直接從QQ上錄下來的,兇徒把錄下來的視頻保存為可用一般播放器打開的視頻文件,我用軟體分析過,視頻沒有被剪輯過的痕迹,應該沒有被動過手腳。」說完他從電腦里打開了那段視頻,邊看邊說,「你看王隊,視頻里的張延濤說話的口型和聲音分毫不差,可以排除用音頻軟體重新錄過音,絕對是他本人在說話。另外,我分析了視頻的代碼,其中記錄了QQ伺服器的系統時間,可以證實視頻的確是在27號凌晨1點28分開始錄製的。」
第二天,夏青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一些,王家毅和警員小徐來到夏青的家,開始進一步的調查詢問工作。
夏青啜泣了幾下,沉默了幾秒鐘后,她瞪著王家毅,說:「這就是我丈夫,你說每天睡在你邊上的人,你會認不出嗎?!」
男人慢慢地睜開眼睛,昏暗的光線仍舊像利刃般刺進他的雙目,迫使他眨了好幾下眼。
「我基本上摸清這件案子的脈絡了。」王家毅啃著一個漢堡,口齒不清地說。
夏青抹了抹眼角,臉上布滿化妝品化開的痕迹,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他的大腿內側有一道疤痕,是小時候不小心割傷的。」
「但你及時回頭是岸了呀,雖然過程是曲折了一點,但最終還是查清了真相。」夏時將一杯咖啡端到王家毅的面前,「放心,這次沒有放鹽,喝點熱咖啡吧,辛苦了。」
有了夏時的安慰,王家毅覺得釋然了許多。他將溫暖的咖啡送進胃裡,咖啡的熱量涌遍全身,散去了他所有的寒意。
夏時連珠炮似的問題讓王家毅應接不暇,他理了理思路,一個個回答:「根據當時魯小芸的口供,她說自己一直在家裡睡覺,沒有人證。雖然她那時沒有承認自己去給父親送過糯米粥,但她當時可能撒了謊。她目擊殺害自己父親的兇手,想要親手報仇,便不想透露給警方自己看到兇手的事情,這也解釋得通嘛。至於宿管,當時的調查記錄裏面,他確實沒有提到魯小芸來找過魯天,我們本來想找到這名宿管再加以求證,可惜他已經在幾年前因病去世了。但是,也可能宿管當時只是忘記了這件事。」
「這是你根據地上的咖啡漬痕迹還原的椅子位置吧。」夏時將照片舉到我面前,「那杯咖啡是在夏青和張延濤視頻對話的時候打翻的,也就是說,當張延濤坐在這張椅子上的時候,椅子前方離桌下的紙箱只有五厘米左右的距離。那麼……當時張延濤的腿放在哪裡呢?」
奇怪,歹徒讓張延濤和夏青視頻聊天,單單隻是為了讓他在被殺前同家人說幾句遺言嗎?歹徒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王家毅又陷入了沉思,他覺得這件事太過蹊蹺。
「有沒有看清歹徒的特徵?」
女人沒有理睬他,只是緩緩地逼近靠坐在牆角的男人。她望著男人臉上恐懼的表情,笑了一下,不緊不慢地將手裡的鐵絲纏繞在他的脖子上。
「兇手如此煞費苦心布置出一起『無足跡殺人』,只是為了製造出一個『只有練過走鋼絲的人才能夠犯案』的狀況,最終讓魯小芸成為替罪羔羊。」
王家毅在女生對面坐下,雖然表面上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其實內心很期待這樣的懲罰……「好吧。」他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那個視頻檢查過了嗎?」王家毅緊接著問。
老張想了一會兒,答道:「沒印象,這個你們要去看當年詳細的調查報告書了。他們都是建華的學生嗎?」
或許,只有沒有重量的死神才能做到這一切。
王家毅絞盡腦汁,試圖解開這個雪地上的廣義密室。他想到先前吳法醫的結論,兇手為了掩蓋死者的死亡時間費了不少工夫。兇手費盡心機不想讓警方知道死亡時間,他一定在這裏面耍了什麼把戲。王家毅覺得自己摸索到了解開無足跡謎團的線頭,便順水推舟地繼續往下思考。這樣想的話,死者的被害時間一定就在12點雪停之前,和先前推斷的一樣,兇手是在12點之前走進廢棄公園拋屍的,他的腳印理所當然被後來的新雪掩埋了。那麼,問題一定出在1點30分的那個視頻里,就是那段視頻的出現讓推斷的死亡時間變成了凌晨1點30分之後。如果沒有那段視頻,根本就不會存在無足跡謎團。視頻一定被動了什麼手腳。這就是兇手不想讓警方檢驗出死亡時間的原因。
「他一句話也沒說……」
「真是個變態!別讓我抓到你!」王家毅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魯天是一個對學生要求極其嚴苛的教師,許多學生都很厭惡他。因此我們當年的調查方向也是把死者的學生作為重點嫌疑對象。可惜始終沒能找到真兇,讓這件案子成了無頭公案。」老刑警一邊搖頭一邊嘆氣道,語氣中透著不甘和惋惜,「如果兩件案子真有關聯,希望你們能儘早破案,揭開七年前的真相,也算是了卻我的一樁心事吧。」
現在,我終於完成了心愿,警方應該很快就會找到我,這個世界再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我要去找我的爸爸媽媽。
於是,夏青把前一天,也就是12月27號凌晨丈夫遲遲未歸,接著她收到丈夫的簡訊,又跟丈夫視頻對話並發現丈夫被歹徒綁架的事重新述說了一遍。
「沒錯。死者叫魯天,是建華大學工商管理系的教授,當時47歲。死因是被鐵絲勒斃。由於屍體在水裡煮過,法醫無法檢驗出確切的死亡時間。魯天平時寄宿在學校的教師宿舍內,在前一天晚上10點多的時候,宿管看見魯天走出宿舍樓,後來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直到第二天那名晨練的學生髮現魯天的屍體。」
「好的。」小徐待鑒定人員提取完電腦上的指紋,關上電腦將它放入一個塑膠袋。
「你的意思是……遺書是偽造的?」王家毅的臉色立刻變了,「可……可是魯小芸真的是自殺的呀,她的死因沒有可疑!」
「嗯,」夏時說,「刻意寫成像自白書的樣子。一般的遺書,因為是死者死前最後想要表達的信息,通常會多說一些自己的內心獨白吧。而這份遺書,與其說是遺書,更像是一份刻意強調『我就是兇手』的認罪狀,匆匆把自己的犯案手段全部交代清楚,卻極少訴說自己的心裡話,這太不自然了。」

六、失去的環

憂心忡忡的夏青再也坐不住了,她關上電視,起身走到窗前,觀察外面的景象。天空已不再飄雪,但地面以及建築物的頂部仍舊是白茫茫的一片。下雪的時候,望著緩緩散落的美麗雪花,很容易把銀白色的雪地聯想成仙女的紗衣。然而,雪一旦停了,看著沒有雪花飄落的孤白地面,卻感覺是一件潔白的壽衣覆蓋在整座城市上,充滿了死寂感。
「老張,當年那件案子,雪地上也沒有留下兇手的足跡?」王家毅拿起桌上的熱水瓶,往老刑警的杯子里添了點水。
夏時取出一張倉庫現場的照片,照片里正是之前那個令王家毅產生疑惑的場景——椅子緊靠在桌下的紙箱前。
「你和你丈夫很早就認識了吧?九九藏書」王家毅看見電視機櫃後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夏青和張延濤的合照,看照片里兩人的年紀,他推測應該是兩人上大學的時候。
魯小芸的表情沒有任何痛苦,看上去死得很安詳。她的右手垂在身體的一側,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美工刀。
「那麼……那麼,問題是……所有關係人當中,只有魯小芸能從鋼絲上走過去製造無足跡殺人啊。」王家毅已經開始語無倫次,只得提出新的辯詞。
由於案發現場所在的H縣地處偏僻,大雪天路又不好走,警察三十分鐘后才來到現場。負責這次案件的警官名叫王家毅,年紀不大卻長著一張大叔的臉,他因為前段時間連續破了好幾宗大案而升了職,可直接走在調查的最前線。
怎麼回事啊?夏青皺緊了雙眉。原本一直關機的丈夫突然打開手機給自己發了條奇怪的簡訊,之後又突然關了機。這種不自然的舉動到底預示著什麼?夏青又看了遍那條簡訊,看簡訊的語氣,丈夫似乎非常著急。不管了,先上QQ吧,夏青做出決定,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她感覺今天的電腦開機速度特別慢。登錄QQ后,丈夫的頭像立刻閃個不停。點開聊天框,電腦屏幕上出現熟悉的字體——「上線了嗎?」
這是一間類似地下室或者倉庫的房間,牆壁周圍沒有窗戶,斜對面的一扇鐵門是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男人喘著粗氣,血液的腥味不斷刺|激著他的鼻腔,他的雙手被一根電線緊緊捆綁在背後,臉上流淌著汗水和血液混雜在一起的溫熱液體。男人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他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站在他面前,女人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她手裡的一根鐵絲似乎讓男人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
「居然……」王家毅的身體不斷顫抖,「還有這種……」
當時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親自為爸爸報仇,讓那個惡魔得到相同的下場!在這七年間,我一邊照顧著媽媽,一邊制定我的復讎計劃。我構想了成百上千種殺人方法,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但是在媽媽離開人世前,我不能有任何事。直到媽媽去世后,我才堅定了復讎的決心。終於,就在昨天凌晨,我把我的復讎計劃變成了現實。12月26號那天,等那個惡魔下班的時候,我用電擊槍擊昏他,並開著前些天租來的汽車,把他運到建華大學的那間舊倉庫里。等他醒來,我折磨了他一番,把對他的所有怨恨一下子全都發泄出來。用鐵絲勒死那個惡魔之後,我把他的屍體切割成一塊塊,扔進了廢棄公園裡。為了祭奠死去的爸爸,我刻意把屍塊擺成一個三芒星陣,並且把四肢排列成爸爸名字的縮寫。為了還原七年前的現場,我還用自己擅長的走鋼絲技能,製造出一個無足跡現場。
「可是……」小徐馬上露出懷疑的表情,「我記得,在當年那份調查報告里,張延濤是有不在場證明的,12點之前他和一群同學在參加聖誕聚會呀。」
「你們找到嫌疑人了嗎?」
「下次還敢遲到嗎?」女生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也察覺到很多不對勁的地方?」夏時用勺子敲了一下王家毅的頭頂。
「是的,」王家毅撓了撓臉頰,說,「其中一個就是目前這件案子的死者。」
正吃著肉串的吳法醫停頓了一下,沉默了幾秒鐘后,他笑著說:「怎麼啦,小王?剛破案你就傻啦?怎麼我變成兇手了?」
「兇手將所有的屍塊都煮過,並且掏空內臟,除了想混淆死者的死亡時間外,更是想掩蓋『四肢被切下的時間早於死者的被害時間』這一事實。說穿了,這是個利用時間差盲點製造的心理詭計。當然,張延濤良好的身體素質也是這個詭計成功的關鍵。
兇手是如何不留腳印地走進廢棄公園進行拋屍的呢?人類又怎麼能夠輕易克服自身體重?那一片光潔無痕的白色現場再一次浮現在王家毅的腦際,他感到一陣眩暈。難道……屍塊是自己飄過去的嗎?王家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在這原本就寒冷的季節里,他感到更加毛骨悚然。
「什麼意思?」
「嗯,我戴隱形眼鏡了。」夏時微微一笑,「怎麼?今天又有什麼疑案啊?」
「這……這真的是變態才能想到的詭計……」王家毅咬著牙,悔恨自己的無能。他一臉苦悶地喝光檸檬水,做了個深呼吸,對夏時說:「那麼……精心策劃這起犯罪的到底是誰?」
「現在回想起來,你曾露出過不少破綻。首先,發現張延濤頭顱的時候,你叫人拿來一個大號的裹屍袋。當時只是發現了一顆頭顱,你為什麼要用大號裹屍袋呢?因為當時你知道在公園裡還能發現其他屍塊,你知道等會兒馬上就要把屍體都裝在一起,所以在無意識中就直接拿了大號裹屍袋。
夏時使勁搖了搖頭,直視著王家毅,道:「你不能被破案的喜悅沖昏頭腦啊,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你捫心自問,這麼多疑點,你就真的能夠釋懷嗎?」
「另外,我看了資料里的視頻截圖,視頻里完全沒有拍到張延濤的手臂和雙腿吧。那麼這個時候,手臂和腿……真的都在張延濤的身體上嗎?」
王家毅卻始終一臉的苦悶,「是啊,可我沒心情慶祝。現在想想,這幾件案子里,最不幸的還是魯天和魯小芸,他們是完全無辜的,我之前卻還把魯小芸當成兇手。我真沒用……」
「我……」正當丈夫開口之際,那隻黑手又揮了過來,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丈夫的身體向前傾了一下,緊接著傳來一聲像是杯子碎裂的聲響。「啊……」丈夫又哀號一聲,他知道這是歹徒給他的警告,示意他不要亂說話。「他的目的……不是錢。」斷斷續續的語句從丈夫口中傳出,「女兒睡了嗎?」
「以上就是我對七年前那件分屍案的推論,雖然還不知道張延濤殺害魯天的動機,但那件案子卻能解釋這次案件的動機。」王家毅將漢堡里的雞肉塊直接抽出來放在嘴裏咀嚼,看到他這副吃相,邊上的人打死也不會相信他正在談論分屍案。
「這是兇手留給我們的信息嗎?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寓意?」王家毅將手扣在下巴上,沉思起來。
魯小芸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當屍體被裝進裹屍袋的時候,王家毅注意到死者的身材非常嬌小,身體結構纖細勻稱,是個適合練雜技的人。而魯小芸的面貌十分秀氣,今年已經29歲的她看上去還像個少女。這點倒跟王家毅完全相反。

八、逆轉

王家毅點了根煙叼在嘴裏,渾厚的煙霧滑進他的呼吸道,他覺得這樣可以重新喚醒疲勞的腦細胞。兇手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殺掉一個人?為什麼要布置成不可能犯罪?難道只是為了滿足他的變態慾望嗎?王家毅繼續思索起那個最令他困擾的無足跡之謎。他想,視頻里的,會不會是和張延濤長得很像的另一個人呢?可即使外貌再像,說話的語氣、習慣總會不同吧,夏青怎麼可能連自己的丈夫都認錯?那麼,換一種思路,視頻里的確是張延濤本人,但是死者會不會另有其人?如果是同卵雙胞胎,DNA就能完全相同。但王家毅馬上否決了自己的這個假設。如果真有這麼個同卵雙胞胎,他不可能逃過警方嚴密的調查網,死者的母親也證實,張延濤是個獨生子。
王家毅搖搖頭,道:「這就是張延濤的詭計。」
「不在場證明?」王家毅露出不解的神情,「不是無法確認死亡時間嗎?怎麼確認不在場證明?」
「氣象中心說,這場大雪是在昨晚12點前後停的,」小徐向王家毅報告,「公園裡沒有留下拋屍者的足跡,這就表示屍體是在雪還在下的時候,也就是12點雪停之前被扔到這個公園裡的吧。」
小芸絕筆
突然出現在視頻上的畫面讓夏青嚇了一跳。臉色蒼白的丈夫正對著鏡頭,嘴裏不斷喘著氣,額頭上似乎還有紅色的液體流下,那是血嗎?
正當王家毅要繼續說話時,警局的吳法醫打來電話,他告訴王家毅一個振奮的結論:「王隊,我提取到死者手指甲里皮膚組織的DNA了!並且我比對了你送來的魯天的DNA數據,根據基因排列,證實皮膚組織的主人是一名女性,並且和魯天是直系血親關係。」
「你們再去附近找找,可能還有其他的屍體殘骸。」王家毅下令搜查整個公園。十分鐘后,在公園的另兩處分別找到了人的胸和腹兩部分屍塊。
王家毅直起身子,說:「你是個法醫,怎麼能說出這麼不嚴謹的話來?」
王家毅堅信自己的思考方向沒有錯,他放下手中的泡麵,急忙來到技術組。技術組辦公室里,小徐正一邊擺弄著那台在倉庫找到的筆記本電腦,一邊和技術組的同事打得火熱,交流計算機技術方面的心得。
王家毅興沖沖地回到局裡,所有人都用對待英雄般的目光向他注目。他卻氣定神閑地往法醫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就是說,視頻是真的嘍?」王家毅的語氣有些失望。他盯著視頻里的張延濤,幾縷水蒸氣正從張延濤的臉前升起,那應該是從當時桌上的那杯咖啡里冒出來的。緊接著,兇徒就給了張延濤一拳,隨之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正在此時,王家毅的目光捕捉到視頻里的某個瞬間,他急忙叫小徐將視頻倒退幾秒。
「你不覺得這份遺書寫得很刻意嗎?」夏時轉過臉,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這就是為什麼只有四肢能夠出現在涼亭里的原因,但是光留下四肢,很容易引起警方注意,所以兇手將別的屍塊分別扔在公園三處不同的地方,故意弄成什麼『三芒星陣』的樣子,只是為了轉移警方的視線,同時,強調這四部分屍塊是一個整體,是同一時間被扔在公園裡的。另外,刻意將四肢排列成『L』和『T』的形狀,除了把警方引向魯小芸外,也是為了強調涼亭里的四肢是兇手親手擺放的,突出案子的『不可能性』。
「兇手特意將屍塊扔在四處不同的地方排列成三角形的樣子,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嗎?還是某種特別的儀式呢?」王家毅自言自語道。他不懂那些似是而非的迷信東西,於是上網查了一下,結果驚奇地發現,在某些古希臘宗教里,存在著這樣一種宗教儀式:一些叛教徒被弔死后,屍體會被分割成好幾塊,教內的巫師則會將屍塊擺成一個三芒星陣。這些宗教相信,這樣做便能驅趕出附身在叛教徒體內的惡魔,並將其永久封印,同時祭奠那些被叛教徒迫害的人們。
「總之,以上這一系列的證據,加上要完成那個無足跡詭計,兇手一定非常精通醫學,所有的條件你都符合。吳法醫,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打開鐵門,一股寒氣逼進屋子。外面的雪早就停了,地上殘留著厚厚的積雪,彷彿鋪著一張白色的厚地毯。女人做了一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目前還不能確定,」法醫面無表情地說,「這些殘肢同樣在沸水裡煮過,死亡時間從表面無法判斷,看切口的狀況,應該也是被電鋸之類的工具割下的。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明顯的傷痕,也無法判斷死因。至於和頭顱是不是同一具屍體,恐怕要提取骨骼里的細胞組織,驗明DNA后才可以做出判斷。」
看完手裡的遺書,王家毅嘆了口氣。這下終於可以結案了,兇手自己承認了所有罪行,並且畏罪自殺。這些天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雖然這幾天沒有再下過雪,但由於氣溫過低,地上的積雪始終沒有完全融化。王家毅小心翼翼地走在濕滑的路面上。他再次來到這座似乎潛藏著什麼神秘力量的廢棄公園,卻感覺眼前的場景如此陌生,彷彿來到了一個外星世界。圍繞公園的鐵柵欄走了一圈,王家毅發現這地方並不大,頂多也就一個足球場大小。每次經過一個拋屍地點,他都要停下腳步細心觀察一番。他來到正中央的涼亭,地上的四條殘肢還烙印在他的腦里,他想象自己就是兇手,試圖揣摩兇手的犯罪心理,卻始終無法將自己和這樣殘忍的兇犯同化。
「是魯天的女兒。」王家毅用最快的速度吞咽下嘴裏的雞肉,隨後坐正了身子,「這是我今天的調查結果。魯天的女兒叫魯小芸,她從小在雜技班練雜技,最擅長的項目就是走鋼絲。」
「為什麼要殺張延濤?」王家毅一口悶掉杯中的啤酒後,對邊上的吳法醫說。
王家毅觀察了一番地上的四肢,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他皺起眉頭,對身旁的一名警員說:「小徐,你看這像不像兩個字母?」

十、真兇

「那麼……」王家毅凝視著夏青的臉,繼續提問,「有沒有可能視頻里播放的只是先前錄好的影像呢?」
喝著用咖啡機煮出來的香濃黑咖啡,王家毅覺得現在特別有精神。他接過吳法醫手裡的皮膚組織鑒定報告,一大堆諸如「甘草油」、「尿襄素」、「凡士林」等讓他看不太懂的名詞映入眼帘,使他頭昏腦漲。只有最後那句「DNA鑒定一致」讓他明白,兇手已經找到了。
王家毅端詳著手裡那張廢棄公園的棄屍位置圖。他留意到,屍體頭顱的位置在公園的最北端,胸和腹的位置分別在公園南邊的兩側,這樣一眼看去,將頭、胸、腹的所在處用直線相連,就形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而涼亭的位置正好在這個等邊三角形的中心。
王家毅來到街角那家熟悉的咖啡館,進門后探尋了一圈,看到他要找的人後,便愉悅地向那張桌子走去。
原本以為這樣就可以矇混過關。誰知,過了幾天,一個陌生男人突然跑來學校找我,說要跟我單獨談談。我起先以為只是搭訕的,但他自稱是調查魯天一案的法醫,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便跟他九九藏書找了一間咖啡店交談。那人說自己叫吳塵,是魯天的驗屍法醫。他從包里拿出一個證物袋,裏面是一根藍色的頭髮。那個學期,為了趕潮流,我把自己的頭髮染成了淡藍色。這樣顯眼的裝束難怪他一眼就能找到我。那法醫說,頭髮是在魯天的嘴裏找到的,我想,那一定是我勒住魯天脖子的時候,頭髮不小心掉進了他張開的嘴裏。這等於是一個鐵證。法醫還告訴我,他調查棄屍現場的時候,發現頭顱邊上有一條拖痕,說明頭顱曾在雪地上滾過一段距離,表示屍塊是從遠處扔到雪地中央的。他瞬間擊破了我的不在場證明,更要命的是,他還查到了延濤的身上。他知道延濤是我的男朋友,又是個鉛球能手,一定參与謀殺了魯天。他還說,在魯天的圓珠筆上找到了血跡,懷疑兇手曾被刺傷過,於是他問了很多圈內的醫生朋友,還真鬼使神差地找到了延濤去醫院治療刺傷的證據。
「青青,我愛你……」丈夫咬著牙,似乎在忍著不知什麼地方的劇痛,一字一句地繼續說著類似臨別之言的話。
「我明白你的意思……」王家毅往下壓了壓手掌示意夏青冷靜一點,「我只是想問,有沒有什麼更確切的證據,比如說你丈夫有沒有什麼身體特徵之類的,能肯定是他本人呢?」
「女人……」王家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兇手會不會是夏青呢?這樣無足跡謎團也就順理成章解開了,實際上張延濤根本沒有和夏青視頻對話過,一切都是她為了擾亂警方視線而刻意編造的謊言。
聽到這句話,王家毅露出得意的笑容,「今天找你,不是來麻煩你的,是來慶祝我成功破案的。」
「一般來說,」夏時繼續解釋,「人們的思維定勢里,總認為『分屍』一定在『殺人』之後,但是這件案子,兇手打破了常規,他在死者還活著的時候就切下了他的四肢。

四、倉庫

正在這時,吳法醫的身後突然衝出一個人影,人影的手裡握著一把短刀,刀尖正對著吳法醫的後背。王家毅連忙推開邊上的吳法醫,一個箭步衝上去,擋在人影的前方,隨即捏住對方握刀的手臂,向後一掰。刀子「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人影發出一聲尖叫。
夏時的結論讓王家毅徹底愕然,一時語塞,還沒等他完全反應過來,夏時便繼續說道:「通常,女性恐血症患者看到自己的經血並不會產生恐懼心理,但也有一些像魯小芸這樣情況比較嚴重的,在心理上連自己的經血都克服不了,慢慢地就把『見血戴墨鏡』養成一種習慣。那麼,一位如此嚴重的恐血症患者,有能力分屍嗎?面對生理期,一副墨鏡或許還可以應對,但要用電鋸切割屍體,血液濺得到處都是,這對魯小芸來說,比登天還難吧。另外,浴缸邊有沒有找到墨鏡?一個恐血症患者,怎麼會選擇割脈這種自殺方法呢?」
雖然夏青肯定死者就是自己的丈夫張延濤無疑,但保險起見,還是得做個完整的DNA鑒定。搜查人員提取了張延濤家裡木梳上的頭髮樣本,牙刷上的唾液樣本,以及床、枕頭和衣服上的皮屑樣本,經過DNA比對,最終確認和屍體一致。另外,張延濤曾經看過牙醫,將醫院的牙齒拍片記錄和屍體的牙齒進行比對,也完全可以做同一認定。至此,分屍案的死者身份徹底查明——他是S市一家外企的營銷部部長,張延濤。
「為什麼要殺死張延濤?!」王家毅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12月29號早上,王家毅在辦公室里的沙發上小憩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睡意,他起來抽了一根煙,決定再去現場找找靈感。
「死者是學校里的教授?」王家毅問。
「好咸!」王家毅伸出舌頭,做出一臉難受的表情。
「那時候我看過鍾和手機,應該是凌晨1點30分左右。」夏青想了一下后回答。
「哦?王隊,您真是太神了,快說說。」小徐在關鍵時候當然不會忘記拍馬屁。
女人的雙手開始用力,鐵絲嵌進男人的肉里,一點點勒緊他的喉嚨。從喉嚨里發出的「咔咔」聲成了男人最後的遺言。映入男人眼球的最後一幕,便是兇手那張白皙的臉和淡藍色的頭髮。
雖然夏青知道,在「出軌」這件事上,自己或許根本沒有資格去懷疑丈夫。但即使是這樣,她強烈的佔有慾仍舊不能容許有另一個女人和自己分享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合法丈夫。
由以上這些基本可以推斷出,兇手曾將被害人囚禁在了倉庫里,隨後直接在倉庫殺人分屍,再將屍塊棄置兩公裡外的廢棄公園。
「這是……」王家毅一陣詫異,「這是夏青說的那段視頻!」
「王隊,這裏面有你意想不到的東西。」小徐用滑鼠打開了一個視頻文件。畫面中突然出現張延濤的臉,臉上有被人打過的痕迹,只見他喘著粗氣,用微弱的聲音說道:「青青,好好照顧女兒……」沒說幾句話,張延濤的後方就伸出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拉住他的頭髮。
在程序上,警方必須查清死者的關係圈。張延濤沒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位70歲的母親居住在郊區的老房子內。從兇手的殺人動機著手,警方目前還沒有找到明確的嫌疑人,但不排除死者公司的競爭對手作案的可能性。除此之外,警方並沒有找到對張延濤懷有明顯殺意的人。
和吳法醫告別後,王家毅驅車前往離棄屍現場兩公里處的一座舊校。這裡是S市建華大學的舊校址,建華大學在五年前已搬遷至F縣大學城內,原校址的這塊地被一家房產開發商買下,但由於資金問題,開發商遲遲未動工拆除舊校舍,學校內的所有建築物就這樣一直空置至今。
聽完整個案件,夏時呷了一口溫暖的紅茶,一聲不響地看著窗外。

「怎麼可能記錯?當時因為延濤一直沒回來,我特別留意時間,不可能記錯的。」夏青的語氣斬釘截鐵。
「居然還有這招……」小徐有些不敢相信,他進一步提出疑問,「但是,魯小芸為什麼要布置無足跡現場呢?她也是想製造不在場證明嗎?可既然要製造不在場證明,又為什麼要弄個視頻出來?這樣不是反而自相矛盾了嗎?」
「回到原題,由於拾荒者的出現,讓你晚了一天,直到28號的凌晨才殺死魯小芸。但你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取下魯小芸手背上的皮肉組織,弄成抓傷的模樣,並把皮肉組織放入張延濤的指甲里。當然,抓痕其實跟張延濤的指甲形狀並不吻合,你再次利用你的職務之便,公然撒了一個大謊。甚至是抓傷的時間,你都可以謊稱是在27號凌晨。然而,你的致命傷恰恰就在這裏。
「你丈夫跟你說了什麼?」
因為是嚴冬的關係,即使到了早上5點,天空依然沒有一絲光亮。一名衣衫襤褸的年邁拾荒者沿著郊外的某條小馬路向前走著。腳下的路面陰冷濕滑,兩旁的草叢被厚厚的白雪覆蓋。無論是何種形式的生命,在這樣的嚴寒下或許都是脆弱的。
離開老刑警的家之後,王家毅獨自去調查了一些事情,一直到下午2點才回到局裡。這時他早已飢腸轆轆,正好小徐也沒吃午飯,於是他和小徐兩人來到警局附近的一家快餐店,一邊祭「五臟廟」一邊分析案情。
「我還要回去做進一步的檢驗,」法醫叫人拿來一個大號的裹屍袋,將頭顱小心翼翼地放入,「那小王,這邊就交給你了。」
夏青看到自己丈夫的屍體時,哭得不成人樣,她癱軟在地上,任誰都無法將她扶起。
「我總結一下,」小徐思考了一會兒,「也就是說,魯天是在12點之後被張延濤殺害的,這時候雪已經停了,張延濤把魯天的屍體帶到操場邊上的倉庫里肢解,再將肢解好的屍塊帶到教學樓里,從屋頂把屍塊扔到操場上,以混淆死者的死亡時間來給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張延濤將屍體煮爛的目的,也是為了不讓法醫檢驗出確切的死亡時間。而由於倉庫至教學樓的道路平時都有人行走,也時常清掃,因此沒有積雪,理所當然也不會留下腳印。」
終於殺掉他了!原來殺一個人是如此簡單。
那麼,兇手將屍塊擺成這樣一個三角形陣,是在模仿古希臘宗教的儀式?他的目的也是要驅趕惡魔,或者祭奠誰嗎?這就是兇手的分屍動機?但是,兇手又為什麼要把屍塊放在水裡煮,並且掏空內臟呢?還有,用四肢排列出的「L」和「T」到底是什麼意思?王家毅的思緒在腦內無方向地遊走,他覺得這個案子有好多難解的謎團,可眼下連死者是誰都不知道。
「那麼涼亭里的屍塊呢?要怎麼弄進去?」小徐進一步問。
馬路左邊豎著一道長長的鐵柵欄圍牆,圍牆的內側是一個已經廢棄的小公園。拾荒者邊走邊時不時望一眼被柵欄隔著的公園,此時整片公園的地面都積著厚厚的雪,宛如抹上了一層光滑的奶油。忽然間,遠處的白色「奶油」上赫然出現一個不協調的黑點,它引起了拾荒者的注意。
王家毅匆匆回到局裡,他以最快的步伐走向法醫辦公室。戴上眼鏡的吳法醫看上去更為年輕,他正將玻璃壺裡的咖啡倒入自己的杯中,見王家毅進來,他拿出一個新杯子也給他倒了一杯。
走到舊校的操場邊,白茫茫的雪花已將整個操場徹底覆蓋,這座操場要比一般學校的操場大出許多,對面是一幢六層樓高的教學樓,如今已破舊不堪,好似一棟鬼魅的居所。操場旁邊有一間面積在十平方米左右、類似倉庫的小屋,以前是用來存放體育器材的。小徐穿著一件厚厚的棉襖,正守在小屋的門口。
「那還等什麼,趕快逮捕魯小芸吧!」小徐抓了一把薯條送進嘴裏,一臉的興奮。
王家毅指著那一縷頭髮,說:「兇手打人的時候動作過大,不小心把自己的頭髮拍進去了,可以看出,兇徒應該是長發,那就很有可能是個女人。」
「好的,不過希望她能做好心理準備。」王家毅深吸一口氣后掛斷了電話。
「也許她有共犯呢?」吳法醫放下手裡的肉串,表情變得認真起來,「況且,恐血不代表不能割脈啊?或許她就是想在臨死前克服一直以來的心理障礙呢?」
「這張照片……怎麼啦?」王家毅感到不解。
王家毅注意到,照片里的夏青留著一頭烏黑的長發,一件橙色的短袖上衣凸顯出她曼妙的身材,燦爛的笑容洋溢在朝氣蓬勃的臉上,看上去十分活潑可愛。而一旁的張延濤精神抖擻地站在鏡頭前,他身穿一件運動背心,一手插腰,另一隻手搭在夏青的肩上,手臂外側發達的肌肉使他顯得非常威猛。
經檢驗,胸和腹部同樣是被電鋸切下,也放在沸水裡煮過,其中死者的內臟已被全部掏空。頭、四肢、胸、腹,所有的屍塊被裝在了一起,一個大致的人形終於在陰冷的裹屍袋裡拼湊而成。雖然屍塊的外表都已被煮爛,但從四肢以及胸部健碩的肌肉大致可以判斷出,死者應該是個體型比較健壯的男子。
王家毅擺擺手示意小徐不要打岔,「所以兇手把張延濤的屍體肢解后弄成那樣丟棄在廢棄公園,我認為用意是要祭奠七年前被殺的魯天。兇手是想為魯天報仇。」
「總結得很好。」王家毅表揚道。小徐的臉上立刻露出得意的表情。
「因為我太愛夏青了,沒有人可以搶走他。」吳法醫的回答很簡短,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直到眼前的物體沒有任何動靜,女人才敢鬆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瞪著自己,女人忍不住朝那張猙獰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她望了眼男人因為剛才被勒時失禁而留在地上的排泄物,厭惡地撇了撇嘴,向屋子另一邊的鐵門走去。
「沒錯。我查過學籍名單,張延濤當年是魯天的學生。或許出於某個動機,他殺死了自己的老師。這件事被如今這件案子的兇手發現了,於是為了替魯天報仇,兇手用同樣的手法殺死了張延濤。」王家毅不緊不慢地說。
如果兇手不是夏青,又會是哪個女人呢?警方又加大了對死者人際關係的調查力度,決心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麼一個和死者有著感情糾葛的女人。案件的性質突然向情殺靠攏。
「你在哪?」夏青手忙腳亂地在鍵盤上輸入這些字。她焦急等待著丈夫的回復,然而,旋即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視頻連接請求。丈夫要跟自己視頻?也好,可能光打字也說不清楚。夏青毫不猶豫地戴上耳麥,打開攝像頭並同意了視頻請求。
「王隊,發現了其他屍塊!」警員大口喘著氣說道,「我們在公園中央的涼亭里發現人的四肢。」
除了刑警這個身份之外,王家毅其實還是個業餘的短篇小說撰稿人,偶爾在雜誌上發表一些不入流的推理小說,因此他對推理小說里常出現的「無足跡殺人」非常敏感。要說推理作品中最惡俗的無足跡詭計,那絕對非「吊鋼絲」莫屬了。正當王家毅想到這裏時,涼亭柱子高處的一條划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湊近抬頭一看,柱子上方靠近亭蓋的位置確實有一條橫向的割痕,割痕繞了柱子大半圈,像是被什麼利器划的。
打開簡訊,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快上QQ,有事跟你說!」
「報仇?這麼說……殺死魯天的……是張延濤嘍?」
「我沒有傻。」王家毅的語氣十分嚴肅,旋即他從兜里取出一張紙,擺在吳法醫面前,「我又仔細搜查過魯小芸的房間,在她的一件大衣口袋裡找到了這張病歷單,上面清清楚楚寫著,魯小芸患有恐血症。你是個法醫,不會不懂醫學吧?一個有恐血症的人,怎麼可能會去分屍,又怎麼可能割脈自殺?」
王家毅點點頭,正打算安排下一步的現場勘查工作,遠處的一名警員突然向這邊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