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敲敲電腦屏幕：「比如，這個屏幕。當它開啟的時候，就變成了雷米·高約瓦日常生活的鏡子，他一天活動以及內心思想的鏡子，裏面有一些細節和線索可以給我們靈感。要全身心投入，從另一個角度切入調查。」

「那您呢？對……您去調查誰呢？」

警長突然輕輕彈了下書脊：「你瞧，我可不是宗派分子。但是我們要從這裏開始，篩選出可能與此次謀殺有聯繫的書籍。」

警長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膛：「這不是哲學，於斯諾，這是行動。」

於斯諾張大嘴巴：「作為一個凡人，我覺得您是從事腦力活動的人……」

尼曼走近他，這回低聲說道：「我來告訴你我們有什麼。我們有一個瘋狂的兇手，有一具蒼白、光滑、蜷縮的、顯示極度痛苦跡象的屍體。現在，這是我們的秘密。我們只有幾個小時，因為之後媒體牽涉進來，壓力就來了，市民會熱心爆發。你精神集中點，想想這個噩夢，拿出你的看家本領來，我們就要這樣揭開罪惡的面紗。」

於斯諾突然拿起一本書。

「我在這所學校學習過，開始學的法律……我原本想成為律師。」

「能給我他們的名單嗎？」

「可疑？完全沒有。」

綠茲在座位上挺直身子。他的辦公桌是赭石木做的，下面有金屬滾輪，讓人想起生在鐵球上的花草杆子。

「嗯，我想說九_九_藏_書像是角色扮演遊戲之類的，您知道的，這種遊戲都強調禮節和儀式……」

尼曼輕輕敲了敲黑色的屏幕：「這裏面應該有每天被查詢過的、借走的書籍清單。我想要你派幾個司法警察來處理。如果有的話，找到你能找到的最文藝的書。也可以找寄宿生來幫忙。我要他們記下所有關於罪惡、暴力、酷刑和宗教祭祀、屠殺的書。對了，還要他們看一下關於人種學之類的書。記下經常查閱這類書籍的學生名字，同時找到關於高約瓦的主題。」

「你想跟我一起工作嗎，想還是不想？」尼曼打斷他道，「那麼讓我來告訴你我看事情的方式。當一起謀殺案發生時，要考慮到周圍每個因素，像鏡面一樣。死者的屍體、認識他的人、案發現場……所有這些都反映著真相，反映著一宗罪案的特別之處，明白嗎？」

綠茲托著腮，然後開始說話，好像正試圖說服自己：「有人對我說，您是一位出色的警官。」

「這所大學有最好的教授，」艾里克·於斯諾解釋道，「都是法國東南部的社會精英。法學、經濟學、文學、心理學、社會學、物理學……特別是醫學——伊澤爾省的佼佼者都在這裏任教，並在大學醫院會診。大學醫院其實是學校的舊樓，省里一半的人都到這裏看病，所有山裡的居民都是在這裏的婦產ｒｅad.9９csw•ｃoｍ科出生的。」

「他是個十分謹慎的圖書管理員，性格有點孤僻。」

尼曼突然轉身：「我不知道，我不相信知識分子。」

書！到處都是書。學校的大圖書館里，一排排書籍在氖光燈下展開。透光的金屬書架上，書籍擺放得十分整齊，猶如一列列紙築的牆垣。顏色灰暗的書脊，金的或銀的雕刻品，都印有蓋儂大學的縮寫標籤。在空曠的大廳中央，擺著一些蓋了塑料膜的桌子，隔成了一個個小間。當尼曼走進這間大廳時，馬上想到監獄里的會客室。

中尉看著尼曼。白色燈光下，他的眼睛閃著光：「當拿到學士學位的時候，我突然感到很厭煩。後來，就去了圖盧茲警官學校。我自認為，警察是一個關於行動和冒險的職業，這樣的職業會帶給我驚喜……」

「一個圖書管理員，」他繼續說道，「同時也是負責借書的……他知道每個人讀的什麼書，學的什麼……也許他知道些什麼他不該知道的事情。」

警長立刻溜走了，想要逃離籠罩在這裏的陰森氣氛。

「也沒有小集團和幫派，情緒容易激動的年輕人？」

尼曼迴避了問題：「學校的風氣怎麼樣？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那你為什麼當了警察？」

「目前，還沒有一個學生到校嗎？」

「也是這兒，在學校。和他妻子一起，住在主樓頂層，就九-九-藏-書是寄宿生住的那層樓。」

尼曼站起身，沿著書架踱步：「一個大學圖書管理員，是所有目光的焦點，是理想的目標。想象一下，一堆學生，不知怎麼陷入妄想症中——一種祭祀，或一個儀式，在選擇受害者目標時，他們很自然地就會想到高約瓦。」

他直起身，張開雙臂：「我們在一個冰宮裡，於斯諾，一個線索的迷宮！看好了，注意周圍，因為這些鏡子邊上，某個地方的死角里，就藏著兇手。」

中尉被嚇住了：「您真的認為在幾個小時內，我們……」

「我？我去查問下目擊者，法妮·費雷拉，還有蘇菲·高約瓦，死者的妻子。」

「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嗎？像小幫派之類的？」

中尉把書重新放到書架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不，不能在現在失望，絕對不能是現在，」他盯著尼曼，「那具屍體……我們能怎麼做？」

環境明亮而壓抑，寬敞而封閉，有種異樣的不協調感。

「你去查問寄宿生，一個個問。他們白天晚上都生活在這裏，對學校應該有更深的了解，包括習性和精神狀況比較古怪的孩子……我想要知道其他人是怎麼看高約瓦的。我還要你去了解下他的遠足路線，找到他的遠足同伴，了解誰知道他的行程，誰可能在山上碰到他……」

「雷米·高約瓦二十五歲，在我們這個年代，結婚早了點，不是嗎？」九*九*藏*書

「沒有。」

「正相反。目前為止，一切皆有可能。群毆、復讎、高智商，或者同性戀犯罪，又或者只是偶然發生在高約瓦身上的普通案件，他在大山裡碰到了流浪漢、瘋子。」

「但是……」他猶豫著，「沒問題……」

「那是……當然。」

於斯諾爆發出笑聲：「您在想什麼呢？一種……集體密謀？」

尼曼沒再說什麼，只是盯著校長。

尼曼穿過書架過道，來到大廳，朝圖書管理員的辦公桌走去。辦公桌位於另一端高於閱讀書桌的平台上。一台電腦醒目地擺在桌上，抽屜里一些文件呈螺旋形擺放著。

「那您想到什麼了嗎？有懷疑對象？」

「那雷米·高約瓦，他怎麼樣？」

「什麼樣的聯繫？」

「那……我呢？」

「那你失望嗎？」

「不，我們這裏沒有這種東西。我們的學生都是清醒的聰明人。」

「我不知道您想說什麼。」

「他住在哪裡？蓋儂嗎？」

「學生喜歡他嗎？」

尼曼保持沉默。校長輕蔑地打量他：刷子似的頭髮，高寬的肩膀，MR73手槍槍柄從大衣里露出來。

「不，什麼也沒有……不過，我記得學校存在一類精英，是由大學內部教授子女組成的群體。其中一些人超有天分，每年都包攬所有榮譽獎項，甚至是在體育方面。很多人對此不滿。」

「沒有吸毒、盜竊嗎？沒有打架鬥毆嗎？」

「他們不會rｅad.99ｃsw•coｍ用這種方式殺一個人來……你覺得學生讀書背後會隱藏什麼秘密呢？」

尼曼突然站起來：「很好，校長先生，十分感謝您。」

「您學校里有沒有發生過可疑事件？」

「忘掉我給你講的超智能學生吧。他們真的很忙，不會讓你抓來一個個審問，不會和這種不相關的事有半點牽連。」

「雷米和蘇菲·高約瓦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想，他們在學校社團里就認識了，這些社團是專為我們的教授子女而設的。他們是……他們曾經是童年夥伴。」

尼曼想起在綠茲辦公室前廳看到的冠軍相片。他問道：「這些學生有沒有形成一個很特別的圈子？他們會不會因為某個扭曲的計劃結成聯盟？」

「沒有。有許多資產階級的孩子，對於生活，對於時代，對於應有的思想都是因循守舊，滿腦袋陳腔濫調……也有一些農民、工人的孩子，更加理想主義，更加好鬥。不管怎樣，我們遇到了失業大潮，所以……」

於斯諾向警官投去狐疑的目光。

尼曼仔細聽著，兩臂交叉，撐在一張書桌上：「你說得好像很了解這裏似的。」

尼曼鑽進棕色和金褐色的書架間。於斯諾緊跟他的步伐。

綠茲移開視線，繼續說：「我只希望一件事，警官，那就是您儘快發現兇手。學校馬上就開學了，而……」

「只有幾個寄宿生。他們住在主樓的頂層。還有幾位教授，他們正在備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