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格裡布人定了定神，大聲而堅定地說：「好吧，兄弟們。我是警察，我是來問你們幾個問題的。」

「第……第索普拉斯特……」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推開滑門。他不需要通過鞋帶來判斷剛才進入的是怎樣一個地方：一些卍字型在牆上，在紅色背景的噴圖中凸顯出來。一些納粹字元的旁邊掛著集中營的圖像和放大的阿爾及利亞人受折磨的照片。圖像下面，一些穿綠夾克的光頭歹徒正看著他。他們鑲著鉚釘的馬丁大夫靴在暗處閃著光亮。極右分子，態度強硬。卡里姆知道，所有這些傢伙都在下嘴唇內紋著「光頭黨」的字樣。

那光頭俯卧著，用手肘撐起身體說：「墓園……不是我們乾的。」

卡里姆突然意識到，克羅齊耶已經有目擊者了。有人今天早上通知他了，光頭黨在墓園附近遊盪，被人看見了。所以警長才派他來當靶子，可卻什麼都沒跟他說。卡里姆決定待會兒再跟他算這筆帳。

「你記下車牌了嗎？」

而極左光頭黨的鞋帶是黃色的。

受傷的光頭冷笑道：「兄弟，我們當時都很迷糊……」

一個好的警察必須對敵人了如指掌，比如他們的臉、他們的樣子。光頭黨的問題是難不倒卡里姆的。在楠泰爾的時候，他在幾次慘烈的毆鬥中與他們對抗過。在警察學校的時候，他寫了一份關於他們的詳細報告。他將油門踩到底，朝凱呂斯方向開去。一路上，他回憶著關於他們的知識。

男人吐了口血說：「不說……又怎樣？」

「男人們，為了健康，你們做幾個俯卧撐給我看看。女的也是。都對著地上膠水的痕迹做。」

卡拉姆撕裂著嗓音吼道：「清空口袋！動一下，我就讓你膝蓋骨開花！」

而他只有一次安然脫身的機會。

卡里姆又在他兩腿間踢了一腳，那傢伙鬼叫著。警察蹲下去，揪起他的耳朵。耳朵的軟骨在他的手指下嘎嘎作響。

光頭黨們踢躂著馬丁靴。

那些傢九_九_藏_書伙靠近他。不管是不是警察，卡里姆首先是馬格裡布人。在這樣一屋子都是歹徒的庫房裡，馬格裡布人的膚色對他會有什麼好處呢？即使是在克羅齊耶和其他警察的眼裡？年輕的中尉開始發抖了。又一秒，他覺得宇宙在他腳下垮塌了，整個城市、國家，也許整個世界都跟他作對。

「我們從墓園附近經過……該死的……門是開著的……我們看見幾個黑影……幾個傢伙正從墓室里出來……」

光頭轉著充血的眼睛說：「在垃圾箱里，冰箱旁邊……」

卡里姆在他的耳朵上打了一巴掌。光頭慘叫一聲，然後發出像蛇一樣的痛苦的嘶嘶聲。

卡里姆向後退，眼睛掃視著整個屋子，槍口同時對著受傷的光頭和轉過身一動不動的人影。他用左手翻轉袋子：不計其數的藥丸散落在地上，還有一些膠水管。他撿起膠水管，將它們打開，穿過整個屋子，沿著轉過去蹲成一排的光頭黨，將膠水擠在他們身後，成了一條黏糊糊的的蛇字形。過去的時候，他朝他們的腿上、腰上給了幾腳，同時將他們的刀具和其他用具扔出很遠。

卡里姆拔出槍，朝天花板揮舞著他的武器。這個姿勢讓進攻者停了下來。

其他人爆發出一陣冷笑。他們都和卡里姆差不多身高。

「那麼，這個小矮子想從我們這兒得到些什麼？」

「該死的……這讓我們很害怕……我們就溜了……自……自從卡龐特拉事件后，我們不想再惹禍上身……」

「就……就是後來晚些時候……我們看見一輛來自東部的舊汽車，一輛拉達或類似的車，朝另一個方向衝去……它是從墓園出來的……在143省道上……」

「我把手槍放在這裏。我們交談的時候，誰都不準碰。」

「我不知道……我們只是想開個玩笑……找找麻煩……我們在找工地的木板房，想教訓幾個黑鬼……」

「你動一下，我就開槍。」

九-九-藏-書這是他在面對歹徒時，增加自己砝碼的一種方法。

卡里姆思考著。他現在確定一件事，那些盜墓者：都是老手。

卡里姆站起來，拍了拍牛仔褲上的灰。這裏沒有什麼線索可搜集的了。他聽到身後其他人的呻|吟聲。他們的手可能已經三度或四度燒傷了。

「然後呢？」

伴隨一聲巨響，卡里姆發動了車。後來，他停在幾公里遠外的林下灌木叢里，讓自己稍稍平靜下來，思考著案件。所以，瀆神事件是發生在凌晨兩點鐘以前。盜墓者有兩個，還可能開著一輛東部地區的舊汽車。他看了看表，還有時間記錄下這些線索。調查要真正地開始了。他要發出搜查通知，致電汽車牌照登記處，調查一下住在143省道旁邊的居民……但是，他的思緒已經飛到別處去了。他已經執行了任務，現在，克羅齊耶可以讓他自由行動了。他能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做調查：比如，從1982年失蹤的小男孩那邊開始查起。

「你能描述一下他們的樣子嗎？」

「說給我聽聽。」

「我會忘了你說的那句話的。現在，讓我們談一談。」

卡里姆的頭像炮彈一樣重擊出去，光頭黨老大的鼻子嵌到了臉里。那人痛得彎下腰，卡里姆又快速原地旋轉，朝他的賁門踢去一腳。那流氓剛爬起來，又摔出去兩米多遠，痛苦地弓著身子。

十一點左右，卡里姆在那叫「山谷之水」的廢棄庫房前停了下來。倉庫與純凈天空的藍色融合在一起，高高的塑料隔牆呈波浪形。一輛黑色的雪鐵龍DS停在門前。卡里姆準備了一下，跳下車。那些惡人應該在裏面，躺著醒酒呢。

「什麼顏色？」

卡里姆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站的位置視野很好，他用眼光尋找著他們的武器。他了解這種怪胎的武器庫：美式拳擊套、棒球棒、雙動型自衛手槍。這些流氓肯定還在某個地方藏了泵步槍，裝滿著「膠彈」，也就是橡膠霰彈。

卡htｔps://ｒead•９９ｃsw•com里姆又將用槍口戳了戳他。

卡里姆打了個寒戰，接著問道：「然後呢？」

所有的手都擠在第索普拉斯特膠水裡，膠水在他們手指間溢出來。第三次手起來的時候，手掌被牢牢粘住了。光頭黨們的身體摔下去，趴在地上，然後蜷縮著，扭動手腕試圖掙脫。

卡里姆向前走了幾步，重複道：「誰是老大，該死的，不要浪費時間。」

「是的……沒有了……凌晨兩點鐘，荒郊野外的……被發現就死定了……」

「補內胎的那種膠？」

「我們在那一帶晃蕩……」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兄弟？」

他看到的情況比想象的更糟糕。

「我不知道……兩點，也許吧……」

「合法？跟你們這些白痴？」卡里姆發出一陣令人緊張的笑聲，「你是在開玩笑吧……都轉到那邊去！雙手靠牆，他媽的混蛋！你們也是，臭娘們兒！」

「什麼時候？」

「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他一直走到庫房門口，試圖慢慢呼吸，心中默念著剛才回想的東西：綠色夾克和紅白鞋帶是極右光頭黨，橙色夾克和黃色鞋帶是紅色光頭黨。

「兩……兩個，我想……」

那個光頭黨點著頭，靠近他。他比卡里姆更高大更結實。馬格裡布人想著他的辮子，以及辮子造成的不利條件：衝突對抗的時候，他的長辮子給別人提供了一個理想的把柄。光頭黨一直往前走著，張開雙手，好像只金屬章魚。卡里姆沒有後退。他瞥了眼右邊，其他人正試圖靠近他的武器。

「你們吸了什麼毒？」

「白……白色……」

卡里姆看著房間里的人倉皇跑動的慘狀，將槍口頂著匪頭兒的肋骨，壓低聲音問：「你們吸的什麼毒？」

他慢慢地把武器放到一個生鏽的桶上，光頭黨們看著他。

「我重複一遍，我是警察，我想要跟你們合法地談談。」

他回憶了派別的服裝特徵。不是所有的光頭黨都是極右分子，還有read.99csw.com紅色無政府主義光頭黨，由極左分子組成。光頭黨包括一些多種族的、訓練有素的人，遵循內部法規。他們跟新納粹主義分子一樣危險，甚至更危險。但是，面對他們，卡里姆有脫身的機會。他簡單地回想著每個派別的特性。法西斯分子穿飛行員夾克，像英國部隊穿得那種，正面穿，就是熒光綠色的一面。相反，紅色無政府主義光頭黨把這種夾克反過來穿，也就是熒光橙色的一面。極右派光頭黨穿碼頭工人鞋，系著白色和紅色鞋帶。

馬格裡布人撿起過道里的格洛克21，後退著離開。

「我們……我們從那邊經過……」

「不！當時很黑……」

「轉過來。」

「不是……不是我們。」

卡里姆對他的脾臟就是一腳。那人痛得彎下腰，發出痛苦的抽氣聲。

其中一個女人喝了一大口起泡酒，張大嘴巴打著嗝，注視著卡里姆。

「哪種膠？」

「沒了嗎？你們沒有注意到其他什麼嗎？小細節之類的？」

「為了讓你記住，」卡里姆低聲說，「一個警察，你惹不起。阿拉伯警察，你就更惹不起。再試試去欺負馬格裡布人，你就會知道問題到底有多嚴重了。」卡里姆踢了他最後一腳，重重的一腳。

最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的整個身體好像隨時都會發動一場出其不意的暴力襲擊。他操著這個地區生硬的口音。

「他們幾個人？」

卡里姆總結道：「今天，你乖乖地去一趟薩扎克警局，做下筆錄。說是我叫你去的，你就會受到優待的。」

卡里姆豎起耳朵。他已經虛張聲勢地侮辱了這些光頭黨，現在正形式地提問。他確定這些混蛋與墓園的瀆神事件沒有關係。然而，這個光頭黨好像知道些什麼。

「你怎麼知道？」

「那麼，黑鬼，你想要做什麼……」

那光頭不解地點點頭。

卡里姆想象著那條孤獨的小路，只有路燈照著，夜空上方一隻白色的魔爪壓向夜間的飛蛾。一堆光頭黨混亂地推推搡搡，九_九_藏_書眼神恍惚迷離，吼唱著納粹頌歌。他重複道：「再想一想。」

卡里姆的武器是格洛克21，一種最新型的由70%聚合物製成的超輕手槍，能裝十五顆子彈，再加上槍管里的一顆，還有磷光準星。他知道那些傢伙從來沒有見過。他掌控了他們。

「在哪裡？」卡里姆又問。

「為什麼？」

「誰是老大？」

「車……車身上都是泥……」

「該死的……我們不是警察，蠢貨！我……」

「你能說出他們的體貌特徵嗎？」

警察朝著氖光燈開了一槍。微藍色的火光噴射出來，鋼板碰到天花板彈跳了幾下，然後猛然下落，轟然倒地，火花四濺。那些「恐怖分子」四處逃竄，景象悲慘。

馬格裡布人俯下身說：「你說什麼？」

卡里姆迎上他的第一個對手，盤膝而坐。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也平穩了些。

「冰毒……快乾……膠……」

光頭黨們呆住了。被踩在地上的那個哼哼著：「狗娘養的……我們『合法』地談吧，嗯？……」

那光頭的腦袋抽|動著點了點，然後抬起眼睛看著他，像一頭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野獸。

卡里姆咽了下口水。他明白，他不是在和幾個遊手好閒的失業者打交道，而是一個真正的幫派。在這偏僻的地方，他可能會迎來一頓暴打，脫身的機會瞬間變得很渺茫。

女的。一些女光頭黨，炫耀著她們光溜溜的腦袋，只有前額上有顯眼的劉海和幾綹掛到臉頰的長頭髮。一些傢伙身材肥胖，渾身酒味，也許比他們的其他黨羽更加暴力。

其中一個光頭黨朝手槍衝過去，扣動了扳機。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松扣聲。他試圖給槍上膛，但是彈夾也是空的。卡里姆拔出第二把手槍——一把貝瑞塔，滑到那光頭黨的背上。他兩隻手握著槍，對準那些光頭黨，同時將那個人踩在腳下，吼道：「你們真以為我會把裝了子彈的手槍留給像你們一樣的混蛋嗎？」

「昨天晚上，你們在哪裡？」

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