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曼沿著桌邊踱了幾步。他儘力去想象一個能對人加以如此虐待的魔鬼。他試圖從表象來重現作案場景。可他什麼也沒看見，沒有看見臉，也沒有看見人影。於是，他又想象著受刑的人，想著他在同死亡和痛苦作鬥爭的時候，看到了什麼。他看到猛獸般的動作，棕色、赭色、紅色的顏色；無法忍受的暴風雨般的重擊、火燒，血流成河。高約瓦最後時刻在想什麼呢？

「兇手試圖讓高約瓦開口說話，而高約瓦也說了。」

「高約瓦也許在他遠足回來的時候，遭到了突然襲擊？」

尼曼面對醫生站定說：「這就是所有你能對我們講的嗎？沒有別的線索啦？你的報告不能提供一些調查方向嗎？」

「不，沒有這方面的跡象。這不是他的嗜好，完全不是。」

尼曼用眼神詢問著巴納，巴納抬了抬眉毛，表示不知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有人敢再動。最後，尼曼開了房門，低聲說：「回去工作，時間緊迫。我不知道雷米·高約瓦有什麼要告訴我們，我只希望這不會引發其他的謀殺案。」

科斯特埋進他的記錄說：「兇手在眼瞼上做了手腳。他用利器割斷了眼球運動肌肉和視神經，然後摘除眼球。接著，他又仔細地將眼窩骨腔內部刮乾淨。」

這是巴納提出的這個問題。由於驚訝，他的聲音提高了一個音階。

尼曼問道：「說九-九-藏-書說眼睛。」

「沒有，看上去兇手好像在刻意避免傷到臉部。」

科斯特低頭看著報告，繼續讀著，但尼曼又打斷了他。

法醫在他的眼鏡后露出靦腆的眼神說：「我認為，兇手用火燒過死者的傷口。他好像還在傷口上噴洒了少量的汽油，這樣可以持續灼燒。是用噴霧器灑上去的，有可能是凱馳牌的。」

「眼睛？」

尼曼打斷道：「這是什麼意思？」

法醫緊張地眨著睫毛，翻著報告說：「還有幾頁……」

尼曼回答道：「對，眼睛。這是我剛才在醫院注意到的。兇手挖了受害者的眼球，眼眶中好像還有水……」

「很難說，因為屍體的蜷縮姿勢，硬化過程被這種體操式的動作干擾了，而且……」

尼曼用模糊的手勢，讓科斯特停住了。科斯特在說一個凈化者。在參觀過小湖后，警長也一直在想，這是不是一次凈化、肅清案件。兩個人在這點上不謀而合。在河流上，兇手也想要洗清污跡——也許只是單純想洗清他自己的罪惡？

「依你看，受害者有沒有抵抗？」

「你怎麼知道？」

法醫穿著起皺的工作服，戴著小眼鏡。他是馬克·科斯特。這個年輕人臉龐瘦削，眼神渾濁。見他第一眼，尼曼就對他很滿意，他看得出他是一個充滿熱情的真正的查案者，也許缺少經驗，但肯定不缺熱情。

九-九-藏-書科斯特停了一會兒，又回到他的報告上，繼續說道：「還有一個細節我們沒有談到……一個跟兇手本身沒有任何關係的細節。」

「線索太少了。」尼曼低聲抱怨道。

「如果兇手只是出於樂趣折磨雷米·高約瓦，那麼他就會一直折磨他到最後。可是，就像我所說的，他用另一種方法殺死了他，用繩子勒。」

「我認為……星期六傍晚，八點至十二點之間。」

「兇手遵循著一種黑暗的儀式。這種儀式需要將屍體擺成胚胎狀，然後放到岩洞里。所有這些行動都看上去很明確、很老練。所以，挖去眼睛也是必須的。還有放在眼瞼下的水，就好像兇手想要把眼窩清洗乾淨，凈化它們。我們正在分析這種水的成分。等著瞧，也許水裡包含著線索……某種化學線索。」

「他的手被腐蝕、磨損了，以至於手指上看不到任何指紋和印記。也許是在一場事故中被燒傷了，但這個事故應該是很久以前發生的。」

「老手？」

「沒法知道。但是我在眼窩周圍，發現一些出血跡象，而這也許說明高約瓦那時還活著。」

「讓我們回到外科切除術上。依你看，兇手會不會懂一些外科基本知識？」

「不是。這個人是被勒死的，毫無疑問。兇手用一根金屬繩，直徑大約兩毫米，我認為有可能是自行車剎車繩、鋼琴弦等類似的繩子。繩九*九*藏*書子在皮膚上造成十五厘米長的割痕，壓破了聲門，切斷了喉部肌肉，撕裂了主動脈，造成大出血。」

「也就是說……？」

「沒有性|虐待的痕迹嗎？」

他有條不紊地讀著報告：「……多處燒傷：胸膛、肩膀、脅部、手臂。大概有二十五處該類型的傷痕，其中多處與前面我們描述過的刀傷融合在一起……」

「為什麼這麼說？」

「再看吧。」警長咕噥道。

「等一下，我想這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

「雖然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是我覺得沒有。我更覺得這像是一個瘋子、變態採用的方法，好像他很想從死者口中問出點什麼。」

「……死者胸前有多處縱向長形刀口，可能是用鋒利的器具造成的。我們還發現其他的撕裂傷，都出自同一個作案器具，肩膀上、手臂上……」

「……我們還注意到多處血腫、浮腫、骨折。光是胸膛上，我們就能注意到十八處血腫。有四根肋骨斷了，兩根鎖骨都被弄得粉碎，左手的三根手指、右手的兩根，都被軋碎。生殖器官由於被重擊而發紫。兇手所使用的武器可能是鐵棍或鉛棍。當然，還要區分屍體在運輸過程中和被塞入岩石縫時所產生的傷痕，但是，這不會產生浮腫，那只是死後的現象……」

「從頭開始說。」尼曼命令道。

警長直起身子，問道：「什麼？」

「雷米https://read.99csw.com·高約瓦沒有指紋。」

「的確如此。」科斯特插道。

「一些工業器具和刀具。」

「好吧，我們自己會閱讀這些的。還是告訴我們死亡原因吧。這些傷口是造成受害者死亡的原因嗎？」

「不幸的是，什麼也沒有了。拋屍之前，屍體已經完全被清洗過，它不能告訴我們有關犯罪現場的任何線索，更別說兇手的身份了。所有的東西只能讓我們猜想，兇手是個強壯的男人，狡猾精明。就這樣。」

「當兇手這麼做的時候，受害者已經死了嗎？」

他靠近法醫，直到貼靠著他的大衣。

「繼續說。」他命令道。

尼曼看了下於斯諾中尉那閃爍的目光和發亮的鬢角：「……關於屍體的上面部分，臉部完好無損，頸部沒有明顯的淤血跡象……」

「然後呢？」為了緩和每一秒都愈見緊張的氣氛，尼曼問道。

「什麼類型？」

「給我一個大概的時間。」

「嗯，應該是同一類型的。」

「對於兇手，你怎麼認為，個人的想法？你感覺怎麼樣？面對這樣的酷刑，你作為醫生內心深處的直覺是什麼？」

「被殺時間呢？」

科斯特謙虛地低下頭。雖然房間里很熱，他還是沒有脫掉大衣。

「考慮到多處傷痕，這很難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受害者沒被打暈，他被綁住了，受折磨期間意識清醒，手臂和手腕上的綁痕非常明顯。另外，考慮rｅａd•９9ｃｓw•coｍ到受害者沒有被塞住嘴巴的痕迹，我們可以假設，那個兇手根本不怕有人聽見高約瓦的叫喊聲。」

科斯特脫掉眼鏡，閉了閉眼睛。當他又戴上眼鏡的時候，目光好像更明亮了，像是被擦亮的一般。他的聲音也變得更堅定。

「然後，當受害者死後，兇手在他的眼窩裡裝了水。是一些河水，我猜想。接下來，他謹慎地合上死者的眼皮。這就是為什麼死者眼睛是閉著的，好像沒有受到任何損害。」

「有沒有什麼搏鬥的技巧？一些我們已知的方法？」

尼曼坐在一扇窗戶的邊沿說：「關於這些虐待的痕迹，你怎麼說？是老手做的嗎？」

「不一定。依我看，兇手對他的折磨持續了很長時間。我更傾向於認為，高約瓦是在上午被抓住的，被折磨了整整一天。」

「不會，要懂的話，也是一些十分含糊的知識。我是說，在折磨的手法上，有些符合外科知識的地方。」

尼曼又一次在這個實驗室里踱著步子，他已經把調查總部設在了這裏——心理學/社會學系大樓的二樓。他希望在這個不引人注目的房間里，約見法醫。巴納隊長和於斯諾中尉也都在場，很安靜地坐在學生椅子上。

他說完這番話，屋子裡一片沉默。巴納臉色蒼白，於斯諾似乎由於恐懼而一動不動。

警官問道：「臉部沒有受到襲擊嗎？」

「他用了什麼器具？與刀傷一樣，是出自同一種器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