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同意，我給您讀。」他翻動著紙張，「我就跳過預選測驗的細節和結果這些東西。結論是您要找的這個傢伙精神病學測試是四級，因為患有『急性精神分裂症』。精神病醫生還在空白處寫了備註……他寫道：『勒令治療』，還在這些字下劃了線。然後他寫了：『聯繫蓋儂大學醫院。』依我看，您要找的傢伙真是個十足的傻瓜，因為通常我們……」

「不是。我一整年都會碰到些假裝的人。精神健康的人比精神錯亂者想象力更豐富，他們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編造出些不可思議的幻想。真正的病患很容易區分，他們被瘋狂纏住、侵蝕。即使是精神錯亂也有它理性的邏輯。雷米·高約瓦是個病人，一個學校的病例。」

打了幾個電話后，他最終去了第十四步兵團。這個步兵團位於里昂市郊，所有伊澤爾地區的入伍青年都在那裡度過他們入伍預選評估的三天。

伊凡醫生有點不相信，他最後問道：「那個入伍青年叫什麼名字？」

手腕上有切口痕迹，粒狀的，灰暗的，還有礦物痕迹。

「那麼……我很同情他的妻子。」

警察掛斷了電話。這些事情給他提供了新的視野，當然，也增加了麻煩。

「雷米·高約https://read.99csw.com瓦。五年前，您因為他四級精神病將他淘汰了，急性精神分裂症。也許您還記得他？如果記得的話，我想知道，依您看，他有沒有可能裝瘋。」

「你對我撒謊！」

「但是您剛說，這種精神錯亂可以躲過人的眼睛。」

「我不知道是否……誰證明您就是警察呢？」

「然後，您就這樣讓他走了？」

「瘋狂的表現是什麼？」

「病了？」

他從灰暗的傷痕上移開視線，盯著蘇菲·高約瓦的眼睛。

蘇菲·高約瓦瞪著眼睛，她臉上所有的美麗都形成一些精妙的線條，緊張地跳動著。尤其是眉毛，完美地勾勒著，凝結成美妙、哀婉的音符。

受害者的雙手，正反面都拍了照。手很修長，手指微張，沒有指紋。

「混蛋。」

「我記得，」伊凡打斷說，「一個病人，一個精神錯亂的人，沒有任何疑問。」

突然有女人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地在門后迴響，好像是從墓室最陰暗處發來的。

「醫生，」尼曼壓低聲音說，「這個男人是結了婚的。」

「幫我撥通一下。」

「有人剛在岩石縫裡發現了他的屍體。喉嚨被切開，眼球被挖走了，有多處受虐痕迹。預九*九*藏*書審調查法官貝納·泰朋特把我從巴黎派來調查這起謀殺案。他可以親自跟您聯繫，但是這樣我們可以節省時間。您記得……」

尼曼推翻椅子，背靠著牆。他將手交叉在頸后，思考著自己的判斷。

「為什麼你沒有跟我說你的丈夫生病了？」

醫生冷笑道：「精神錯亂是間歇性的，警長。它能躲過人的眼睛，表面上看上去毫無異常。您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個。」

她藉此機會摔上了門，接下來就是一連串鎖門上搭扣的聲音。尼曼又衝上去撞門。

他問檔案管理員：「給我讀讀資料的結論部分。」

臉部正面，眼皮在眼窩的黑色框洞上半開半閉。

「我有經驗。那以後，高約瓦也許學會了自我控制。」

「您知道醫生的名字嗎？」

調查的每個因素都是一面鏡子，兇手藏在其中一個死角里。

「是的，他在樓上。」

「我建議他接受治療，就是這樣。」

走廊里，寄宿生從微微打開的門后投來緊張的目光。警察朝門框上踢了一腳。

「你是瘋子。」

尼曼決定再走一趟。

尼曼決定簡單地調查下高約瓦的過去。下意識地，或出於個人強迫症，他決定從遇見蘇菲·高約瓦時，令他產生強烈印象的一個細節開始入手。九九藏書

雖然不願承認，但這正是尼曼等待的回答，他問道：「雷米·高約瓦不是裝的嗎？」

高約瓦不是偶然被殺的。他的死與他的過去有關，與他所認識的某個人有關，與他曾經所做的事有關，或者與他識破的某個秘密有關。

女人顫抖著。即使是尼曼，此時也低下了眼睛。他透過套衫的網眼，看著她鎖骨的線條，和硬得扭卷的胸衣肩帶。突然，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捋起袖子。她前臂上有一些青色的淤痕。

是什麼呢？

「你瘋了。」

高約瓦打小就在大學圖書館生活，每個周末，都消磨在這荒僻偏遠的大山上。什麼事值得他一周遠足一次？

女人吐了口唾沫在他臉上。尼曼踉蹌著後退幾步。

「我需要了解他的過去……」

「精神分裂症。根據專家判斷，他應該被關進精神病院。」

年輕女人雙唇緊閉，還試圖想把門關上，但是尼曼毫不費力地擋住了。即使她的頭髮扁塌，套衫的網眼松垮，可這個女人在他眼裡美麗依舊。

「你還不了解嗎？」他吼道，「我們在找兇手，我們在找一個會跑的人。也許雷米·高約瓦做過的某件事，或是某個動作，就能解釋他悲慘的死亡謎團。我求你了……只有你能夠幫我！」

他還穿著九九藏書大衣，想象著死者的痛苦，想象著突然發生在這個無辜地區的恐怖暴力。雖然不承認，警長擔心會發生更壞的情況——另一起謀殺案。又或者這逍遙法外的罪行，會被時間和恐懼掃清，更會促使每個人遺忘，而不是記住。

「『有意思』，我沒聽錯吧？」

「他危險嗎？」

「你瘋了。」

一陣沉默過後，醫生嘆了口氣說：「您知道，瘋子也是有自由的……」

尼曼嘆了口氣說：「打電話給蓋儂的憲警大隊，找巴納隊長和……」

「我……好的，別走開。」

電話那頭的聲音反駁道：「這些是機密文件。」

「醫生，這個人是蓋儂大學的圖書館管理員，他每天都會和上百名學生接觸……」

「他打你！你丈夫是個病人，他喜歡幹些壞事。我肯定，他犯了什麼事兒。我肯定你也有疑慮，你還沒有說出你所知道事情的十分之一。」

醫生呼了口氣說：「這個傢伙生活在一個被分離的、極其嚴格的世界里。在這樣一個世界里，他自己的人格被誇大。在外人面前，他可能會假裝靈巧，但是他完全被秩序、完美所牽累。他每一絲情感都會凝聚成一個具體的形象，一種特殊的人格，這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思想軍隊。這是一個……很吸引人的案例read.99csw.com。」

「為什麼您要寫下『勒令治療』？」

從工作室回來，尼曼觀察著雷米·高約瓦屍體的偏振片照片。

「毫無疑問。」

「坦白說，我不記得了。這個病例很有意思，但是我不認為我通知了醫院。您知道的，如果這個課題……」

屋裡沉默無聲。尼曼最後又猛地打了一拳，沉悶的迴音傳來，他又待了幾秒鐘。

「我還會回來的！」他大聲叫道。

尼曼只聽到敲擊鍵盤短促的嗒嗒聲，房間里空遠的腳步聲和紙張的沙沙聲。

在講明自己的身份后，他拿到了檔案，開始挖掘被拒絕服役的雷米·高約瓦的信息資料。

蘇菲·高約瓦試圖再把門關上，但是警長用胳膊撐住了門。

「您與蓋儂大學醫院聯繫過嗎？」

一曲合成銅管樂的旋律在話筒里響起來，然後一個很深沉的聲音回蕩著，像是「fa」這個第四音階鍵的音調。尼曼做了自我介紹，重新解釋了來意。

「他一直在你們的駐地工作嗎？」

「當然，是伊凡船醫。」

尼曼咆哮道：「他打你。」

「思想雙重矛盾、與外界失去接觸、沉默，這些都是精神錯亂的典型癥狀。」

死者身體蜷縮成拱形。皮膚下的肌肉像繩子一樣扭絞著。有多處黑色併發紫的傷口，撕扯著蒼白而泛淺藍色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