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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三十六節

第七章

第三十六節

尼曼抓著玻璃隔板邊緣,探過身子。「在一個案子里,每個元素都有作用。沒有偶然,沒有無用的細節。一切都像一個原子結構一樣運行,明白嗎?繼續讀吧。」
紙質資料方面的調查行動也處於巴納隊長的管轄之下,選擇調查的範圍也延伸了。傳真不停地發來:證詞、調查問卷回復、回憶記錄……其他調查表也發去了周圍的滑雪場。一些信件和通報也已經投寄,警隊的電話總機甚至還配備了幾台新的電話傳真機。
警長還想到了大學的那些冠軍:於斯諾對他提到的那些教授的孩子,在所有學科上,甚至是體育上,都能取得最好的成績。按他們的思路,這些神童與完美運動員的概念也很接近。當尼曼在大學的校長辦公室前廳里注視著優勝者照片時,他驚訝於他們臉上令人困惑的青春力量,好像在詮釋一種力量,又好像在詮釋一種特別的精神。哲學嗎?他對正憂慮地看著他的年輕警員笑笑。「看來你讀懂了很多。」他總結道。「走一步算一步,我大概能理解個二分之一吧。」那個男人輕輕敲著鼻尖。「但是我相信我的嗅覺。顯然,我很了解這些法西斯分子。」
事實上,雖然警力增強了,調查仍沒有一點進展。為了支援維蒙隊長的警隊對米雷峰地段和美人峰西面山坡實行分區控制,駐紮在羅曼斯基地的三百兵力已經被徵調。他們是大約晚上七點坐卡車到達的,並且聽從維蒙的命令,立刻進行夜間地毯式搜索。除了這些士兵,隊長還徵調了駐紮在瓦朗斯的治安部隊的兩個連。
「據高約瓦所說,在古希臘,運動員同時也是詩人、音樂家、哲學家。他對此確信不疑,他非常懷念那個精神和肉體緊密結合在一起的時代,這就是他在論文《感懷奧林匹亞》里所要表達的:懷念頭腦聰明且身體強壯,才華橫溢而又體格健碩的高級人類時代。高約瓦反對當前這個殘缺的時代——知識分子不屑於增加丁點兒體重,運動員腦袋裡又空空如read.99csw•com也。他從中看出了一種衰落,一種精神和肉體的分離。」
但是,一些模糊的細節很快冒了出來。他們的臉太暗了,綳得緊緊的,眉弓那麼堅毅凸出。這些目光里藏著什麼?突然一聲沉悶的、歇斯底里的叫嚷聲在台階上響起,運動員們的眼眶突然空空如也,沒有眼球,他們卻好似依舊能看見東西,甚至是奔跑。然而,在那些鮮活的傷口深處,又好像有螞蟻在爬……四處響起嘖嘖聲……還有閃光的動物……尼曼醒了,出了一身冷汗。電腦閃著的白光讓他感到刺眼,彷彿身處一場戴假面的人群對他進行的審訊中。他悄悄恢復鎮定,縮了縮脖子。然指萊尼·里芬斯塔爾。
「大學醫院地下有龐大的檔案儲藏室,檔案記錄了這個地區的所有關於出生、生病以及死亡的事件。」
「從眼眶開始,一有發現就給我打電話。兇手肯定在屍體上留了線索。」
「有……危險?」
「我不能完全確定……看上去比這更複雜……可是,他那純精神運動員的出奇言論,讓我想起、高級種族,這個永恆的瘋狂論調,以及類似的胡說八道……」
司法警察目光跟隨著這位穿藍色大衣的高大男人,說:「坦白說,警長,您可以去問學生,找個比我更能勝任這方面工作的傢伙來……」
后看了看四周:沒有人注意到他打盹兒了,恐懼讓他做了惡夢,原型就是在蘇菲·高約瓦家看到的那些照片,一名納粹女導演電影里的那些影像,不過他忘記導演名字了。
「責任?」
還有另外一個小組,仔細地複原著雷米·高約瓦最後一次遠足的可能路線。而其他人已經開始描繪第二位受害者爬上冰川頂的路線,包括兇手的。繪出的軌跡已經被數字化,錄入存儲器進行信息技術比對。
警察聳聳肩。「都是希臘、奧林匹克運動會、體育競技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賽跑、標槍、搏擊……高約瓦談論了體能競技的神聖性質、最高記九*九*藏*書錄,您看……」他抿了抿嘴唇,表示懷疑,「一種……一種與上層力量的相通。據他所說,在那個時代,體育記錄被認為是與上帝溝通的真正橋樑……比如運動員始祖阿特龍,他能超越自己的極限,發掘大地的力量……注意,我們看到某些人對足球比賽的狂熱時,就能肯定這項運動發掘了驚人的力量……」
警長感到不安讓他縮緊了身體:那麼,年輕的金髮警察正在單獨跟進一條路線。這條路線從研究所開始,將他引向眼科醫生,然後就是醫院的檔案室。他最後問道:「醫院那邊有人看見他嗎?」
三百多公頃的地區已經被搜索過了。目前為止,沒什麼發現——也不會發現什麼了,尼曼心裏明白。如果兇手留下什麼線索的話,應該早就察覺了。然而,警長仍與維蒙保持著聯繫。他也在國家地理研究所地圖上,梳理了調查的各個關鍵點:第一具和第二具屍體的發現地點、大學位置、賽迪的倉庫、山上每個避險小屋的位置……對公路系統的監控也增強了。通過八個路障設置,監控系統二十四小時運行。現在,它覆蓋了蓋儂周邊地區非常廣闊的區域。所有的城市和村莊、高速公路的出入口、國道和省道都處於監控下。
警長笑笑,指著厚厚一摞資料問:「沒發現什麼新東西?」
巴納說沒人看見。尼曼剛掛斷,電話又響了起來。現在已經顧不上尋呼、代號和保密措施的問題了,所有調查人員都在全速工作。
晚上九點了。
「結果呢?」
「檔案?」
「可……為什麼?於斯諾會處理好的……」
「我需要專業的、能結合調查來閱讀資料的人。」
校園裡,他看見遠處電視台人馬的閃光燈。他眯起眼睛,看見文森·綠茲瘦削的身影。這位校長站在大樓的台階上,結巴地發表著撫慰人心的演講。他還看見地方、國家,甚至瑞士法語區等電視頻道的台標。記者們前推后攘,不勘拋出各種問題。
尼曼穿過圖書https://read.99csw.com館大廳來到大門旁邊,他注意到有位虎背熊腰的警察正傾著身子閱讀雷米·高約瓦的論文。他繞了個彎兒,走進玻璃小閱讀間,坐在他對面。
巴納告訴尼曼街道名字,那位醫生就住在診所里。
隊長的聲音聽著有些疲倦沙啞:「於斯諾大概下午五點的時候離開了研究所。他好像去了阿訥西,拜訪一位眼科醫生,是蓋儂大學的一位教授,負責照顧研究所的病人。」
警長舒了口氣。三小時前搜集的所有關於菲利普·賽迪的線索可以結合起來調查了。那麼他就能派一個警員小組,去倉庫做更細緻的搜索。
科斯特接著說:「與第一具屍體的殘缺有個不同之處。」
「怎麼樣了?」
「還有嗎?」他又問。
「如果那孩子做什麼蠢事,冒什麼沒用的險,我肯定他是為了證明自己,讓我對他刮目相看,懂嗎?」
從下午開始,警察們還仔細審問了最近幾個星期所有接觸過第一位受害者的人。另一個小組一直在盤問這個地區最好的登山運動員,尤其是攀登過瓦雷納冰川的人。還有不生活在蓋儂,但生活大學城附近的山坡上,住在周邊村子里的人。警隊里再沒有空閑的人。
「是賽迪嗎?」
他只睡了四十五分鐘。他去走訪那間倉庫后,就立刻把他的發現小活頁本、金屬網和一丁點兒淺白色粉末——寄給了格勒諾布爾的化學家帕特里克·阿斯提耶。材料是由馬克·科斯特轉寄的,而尼曼一直在醫院等冰川里的那具屍體。
「你給他打電話了嗎?」
「我感覺有責任。」
「有沒有注意到其他東西?」
「有,」巴納發出渾濁的聲音,「我派手下的一個人去了盲人研究所,去了解了下他後來會去哪兒。」
「兇手挖走了眼睛,但是,還砍掉了雙手,切斷了兩隻手腕。因為屍體胚胎狀的姿勢,殘肢卡在膝蓋之間,所以當時您沒看到。」
尼曼沒有回答,沉默了幾秒鐘。巴納好像沒有明白警長這番話的意思。他突然補充說:「啊,我https://read.99csw.com差點忘了,於斯諾還打電話去醫院了,他想要查看檔案。」
眼睛。手。尼曼知道這些解剖學因素之間似乎有種內在的聯繫,但他也不知道這兩種不同的殘缺是按怎樣的可怕邏輯結合的。
「你認為高約瓦是法西斯嗎?」
此刻,尼曼只想著另一個謎,另一個開始取代意識里其他一切事物的謎。他撥通巴納的電話:「於斯諾那邊有消息嗎?」
尼曼走了,留下滿臉疑惑的警察。
「你知道眼科醫生的地址嗎?」
「什麼?」
尼曼立刻想到了他噩夢裡的運動員,那些確切存在的瞎子。蘇菲·高約瓦跟他解釋說過,他丈夫認為,柏林運動員又重新實現了身體和思想之間的深層融合。
「這我同意。可他現在可能有危險,他卻不知道。」
面對辦案的熱火朝天和戰爭似的喧嚷聲,尼曼堅持著內心分析的模式。他從未如此堅信,他會通過找出作案動機,從而揪出兇手。而他的作案動機,也許就是復讎。但是,他必須要根據這個假設,做些特別的預防措施。不管是當局還是公眾,他們都不喜歡犯罪層面的出奇言論。在官方看來,只不過是一位兇手殺死了無辜者。然而,尼曼現在正試圖揭露受害者的真相,他們也不是清白無辜的。
剔掉兩鬢頭髮的運動員在戰前柏林的體育場里奔跑著,輕盈、強壯、莊嚴而呆板。他們的奔跑節奏像是斷斷續續的老電影,電影畫面布滿顆粒,好像歷經風霜著了色的陵墓表面。他看著奔跑的男人們,聽見他們的腳步踏在跑道上,感覺到他們嘶啞的呼吸,隨著奔跑的每一步規律地打著拍子。
「我去跑一趟。」尼曼總結說。
「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地獄的信使,警長。」
德國女攝影師的影像漸漸顯現出來。
司法警察抬起眼。「真費勁。」
後來,尼曼就來了這裏——大學圖書館,用「河流」和「血色」這兩個關鍵詞來查資料碰運氣。他首先在地圖和信息索引里沒什麼發現,最後不小心睡著了。將近四十個小時沒有睡覺https://read.99csw.com,他的神經已經支撐不住了,好像斷了線的木偶。
「是他,毫無疑問。」
警察又微微撇了撇嘴。「您真的認為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案子里能起作用?」
要怎麼做呢?高約瓦和賽迪已經把他們的秘密帶進了墳墓。蘇菲·高約瓦什麼也不肯說,對她的監視目前也沒什麼結果。至於賽迪的母親和助理護士的同事那邊也已經問過了,他們對菲利普·賽迪只有表面印象。他母親甚至不知道倉庫的存在。
這位年輕的中尉,這位渴望成長為辦案能手的無可挑剔的警察,一直都沒再出現過。
科斯特顫抖的聲音傳來,「我剛接收了屍體。」
警長又看了眼寬敞的閱覽室。沿著桌子和玻璃隔間,十幾位便衣警察正在做調查,辨讀著描述罪惡、純潔和眼睛等主題的書籍。他們中的兩位列出了一個經常查閱這些書籍的學生名單,也就是嫌疑人名單。另一位一直在讀雷米·高約瓦的論文。
「要多久?」
「兩小時,至少。」
皮埃爾·尼曼站起身。「忘掉我說的話吧。」
「目前沒了。我正要開始解剖。」
但是,尼曼已經不相信查閱書籍能找到線索了,那些警察也是如此,他們現在正等著接班。所有人都知道,考慮到尼曼、巴納和維蒙組合的調查結果不盡人意,兩小時前,格勒諾布爾的司法警察已經插手此次調查。
「當然打了。我們嘗試打他的辦公室和私人電話,都沒人接。」
「什麼不同?」
再一次,尼曼眼前浮現著高約瓦公寓過道里關於柏林奧林匹克運動會的照片。在這些照片以及蓋儂的體育最高記錄背後,存在著一個秘密。所有這一切都可能構成一個整體。可是,究竟是什麼呢?「沒有影射河流的文字嗎?」他最後問道,「比如血色河流?」
該來的還是來了,媒體的鏡頭聚擴、在了蓋儂。謀殺案的消息會蔓延到整個法國,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巴納用平靜的語調反駁道:「於斯諾會出現的。他是年輕人,肯定因為跑錯線索干著急,沒臉見人了……」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