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塑料篷布仍然由兩根繩子系著掛在屋頂上，後面出現一個閃光的黑影。她穿著黑色雨衣，腿上套著聚碳酸酯緊身褲，臉上矇著風雪帽，頭戴自行車頭盔，閃閃發光。她雙手緊握卡里姆的格洛克，直指向他的臉。

他下了車，走向玻璃門，手挨著太陽穴緊貼在玻璃上，望向裏面。門被一個拱形的老式摩托防盜鎖鎖上了。雨下得更大了，像是電子樂雷鳴般的節奏敲打在篷布上。這樣的噪音正好避免了破門而入的所有麻煩。卡里姆退了退，揮起一腳，踢碎了玻璃。

衝動之下，他搬開幾件傢具，撕開第一面牆紙。什麼也沒有。卡里姆停住了—這超出了他的許可權，他還沒被授權，而他現在正在破壞一個即將成為首要嫌疑人的女人的公寓。他猶豫了一秒，吞了口唾沫，又撕開另一面牆紙。什麼也沒有。卡里姆轉身，將手指伸到另一面牆紙下。他扯掉碎紙片，暴露出以前的大塊牆面。

不由自主地，卡里姆數著六顆子彈。當最後幾個彈殼跳到地上時，他找回力氣抬起眼，剛好看到一隻裸|露的手丟掉手槍九九藏書，消失在雨簾里。那是只粗糙的手，指節像藤蔓，還帶有傷痕，包著繃帶，指甲很短。

警察看著他的格洛克，槍筒還在冒煙。然後，他盯著細小菱形方格的槍柄。他的腦袋還在嗡嗡作響，鼻孔呼吸著硝化甘油的刺鼻味道。幾秒后，監視主入口的警察終於來了，手裡握著槍。

他也跳到梯井裡。人影衝下花崗岩階梯，金屬薄板在高處搖晃。卡里姆緊追著。他的防滑鞋只蹬了一下地，幾乎是飛下台階的。

警察張開嘴，卻叫不出來。

樓梯晃動著。卡里姆接近目標了。他與獵物間近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喘息聲。他們在垂直薄隔板兩邊，正跑下同一層樓梯。警察看見左邊一個穿雨衣的人反光的黑色背影。他把手伸過金屬對稱隔板，去抓那個人影肩部的袖子。力度不夠。他的手臂呈L形縮回來，被卡住了。人影逃走了。卡里姆又開始追，落後了幾秒。

卡里姆咒罵著。他從破碎的玻璃門走出去，望著大雨下霧蒙蒙的校園。沒有一個人，沒有一輛車，只有防雨篷布上猛烈的噼啪聲。卡里姆放https://read.99csw.com下槍，轉過身，想著最後一個希望：人影也許還在裏面。

但是，卡里姆沒有聽到他的警告，也沒有聽到他驚慌的吼叫。可怕的災難后，他掌握了兩個事實。

警察追到第一個拐角，縱身一躍跳了下去。他沿右邊另一條路線追趕，已經能聽見懸梯重重的迴響。

他扯下左邊挨著這個詞的牆紙。膠水痕迹下面，整段文字顯示出來：我要追溯血色河流的起源。

女人的手。

他搜了公寓的每個房間。沒人。第六感告訴他，那女人溜走了，不會回來了。他又開始更加仔細地搜查。沿著牆壁，他注意到些奇怪的照片——法西斯模樣的運動員黑白照。運動員們掛在吊環上，或沿體育場跑著。衣櫃、抽屜里也沒有任何信息，也沒有細節透露出蘇菲·高約瓦已經離開。但卡里姆還是覺得，那小娘們兒逃走了。但他還不能離開公寓，總覺得有個他還不知道的什麼線索阻止他就這麼離開。警察仔細搜索著，想找出卡住他目前邏輯推理的那粒沙子。

那個影子消失在走廊的角落，倉促的腳步聲九-九-藏-書在長長的走廊里留下恐慌。學生們很緊張，好像剛剛有人發出了危險信號。偷偷打開的門後面，一雙雙眼睛顯出驚恐的神情。

終於，他找到了。

九樓，是寄宿生房間，很安靜。在尼曼標示的平面圖指引下，卡里姆沿著走廊走了進去。他看著樓道兩邊門鈴上方潦草寫著的名字，感覺腳下的地漆布異常綿軟。

他衝進狹窄的走廊，發現一個陰暗的大廳。透過玻璃，他瞥見監視的警衛正在外面哆嗦著。他溜進右邊的樓梯井，飛快爬上樓梯。應急燈讓他不用開燈就能看見路。卡里姆儘力不讓懸梯和豎在梯井中間的垂直金屬薄板發出響聲。

突然，一股洶湧的巨浪將他彈射到玻璃門上。一瞬間，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鬆開了手裡的槍。一股冰冷的水流淹沒了他。卡里姆蜷縮在地，抬眼向上望去，才明白挑檐的篷布由於大雨的重負，被壓塌了。

茱蒂特。

下意識地，卡里姆拔出格洛克，看了看鎖。門沒閂上。他戴上橡膠手套，拿出一堆聚合棒，將其中一根滑到主鎖鎖舌下，同時將門向上推。只幾秒鐘，門就開read.99csw.com了。卡里姆屏住呼吸，走進屋內。

是孩子的字跡，用血寫的。文字刻在石灰牆上，像是用刀刻的。雷米·高約瓦被殺。「血色河流」。茱蒂特。這兩起案子間已經不只是有關聯，不只是相互反映了。它們就是一個案子。

另一個，他有了她的指紋。

突然，他身後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卡里姆條件反射似地轉過身，雙手已經握著格洛克。他只匆匆看見一個影子消失在半開的門邊。他大吼一聲，衝到外面。

他又敲了敲，動作一直很輕。還是沒人應。裏面沒任何聲音，沒一絲動靜。奇怪，下面警衛還在，說明蘇菲·高約瓦在家才對。

突然，人影扣著扳機，在玻璃減速的碎裂聲中清空了彈夾。卡里姆縮成一團，用手護著臉。他嘶啞地吼叫著。轟鳴的嘈雜聲與玻璃的爆裂聲、周圍的雨聲混雜在一起。

一個，兇手沒有殺他。

他來到大廳。周圍空無一人，靜得詭異。卡里姆看見了警衛，他還在外面，沒有動過。他沖向進來的側門。沒人。雨簾擋住了他的視線。

卡里姆駛到大學中央大樓。他立刻看見監視主入https://read.99csw.com口的警察，可能是負責監視蘇菲·高約瓦的。他繼續行駛，裝作若無其事地繞過大樓，發現一個側入口：一個用塑料篷布草草修補過的有缺口的混凝土挑檐下，有兩扇暗色玻璃門。警察將車子停在一百米遠處，查看大學平面圖。這圖是他去尼曼總部辦公室取來的，上面標註著高約瓦的公寓：34號。

這兒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膠水味。從貼牆紙的強力膠那兒散發出來的，膠剛剛乾。卡里姆衝到牆邊，觀察著每面隔牆。高約瓦夫婦是不是在暴力襲擊前幾天才裝修過屋子？只是巧合嗎？卡里姆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個案子里沒有巧合，沒有任何一個因素是偶然。

牆上，他能看到一段淡褐色文字的末尾。唯一能看見的詞是：起源。

沒人應。

即使是凌晨一點，他也以為會在這兒聽見音樂、收音機或其他什麼聲音來排遣寄宿生們閉居的孤獨。但是沒有，什麼也沒有。也許學生們躲在屋子裡，害怕兇手來挖走他們的眼睛。卡里姆又繼續往前走。終於，發現了要找的門。他猶豫著要不要按門鈴，然後輕輕敲了下木板門。

他以為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