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曼又拉出另一個冰箱。這次裝的是僵直的手，反射著淺藍色的光。

卡里姆仔細聽著醫生的聲音。「我知道鋼琴弦的音調了。」科斯特說。「降B調？」

「再見。」

卡里姆的嗓音突然變得異常尖銳，他抱怨說：「她跑了，離蓋儂遠遠的了。」

他們跨過地墊，從雙杠下穿過去，看到黑暗的高處搖晃著吊環和打了結的繩子。體育館內，像甲殼一樣沉悶安靜，滿是餿臭的汗味和老化的橡膠味。影子，對稱的形狀、木頭組件和金屬鉸鏈投射的影子。尼曼被蹦床被跘了一下，卡里姆立刻轉過身。氣氛緊張。他們機警地東張西望，互相都能感受到對方的緊張。一些閃光像火石一樣掠過他們。

「等等！卡里姆跟您在一起嗎？」

他跑到水邊，只看見兩具屍體被緩緩的水流帶向岸邊。形狀柔和而纖長的屍體糾纏在一起，漂過岩石，消失在流向城鎮的河水裡。

他們迅速開始搜索。此時，尼曼的尋呼機響了起來。他得立刻給馬克·科斯特回電。警長立刻撥了電話。他的雙手一直在顫抖，強烈的劇痛折磨著他的腹部。

沒人。

嗓音很溫和，像在墓地上擺成圈兒的小石頭般溫和。卡里姆慢慢轉過身，面無表情。他立刻九九藏書認出了這鵝蛋臉，晦暗的膚色和含著淚水的明亮眼睛。

尼曼拔出上滿子彈的雷明頓霰彈槍，這是他回警局取來的。卡里姆握著格洛克，另一隻手拿著電筒，兩手交叉呈十字射擊狀態。彙集的光束射了出去。一片死氣沉沉，只有光線。

年輕醫生的聲音響了起來：「尼曼，我和巴納在一起。只想告訴您，我們找到蘇菲·高約瓦了。」

「不，」尼曼站起來反駁道，「她還有蘇菲·高約瓦，她殺人名單上的最後一個。高約瓦剛到了警局。我肯定她會知道的，也許她已經知道了，正趕過去呢。」

一隻手瞬間從他手臂下穿過，奪走了他插在左邊槍套里的格洛克。「很高興又見面了，卡里姆。」

卡里姆的尖叫堵在喉嚨口。他抓著槍，跑向在湖邊搖搖欲墜的兩個人。他努力加速，想讓時光倒流，想要阻止這一切。但是，他沒能趕上，皮埃爾·尼曼和那女人掉進了河流，水流飛濺。

他朝鋸齒狀的鎖孔開了一槍。門從鉸鏈上跳開，飛濺出碎片和鐵絲。

牆上、鐵管上、地上的銅磁碟上，都是血。地上的血被滑石粉吸幹了，變成布滿顆粒的淺黑色血灘。鍋爐凸出的爐壁上也是血。

兩位警察驅車全九-九-藏-書速前進，他們拐上草坡最後一個通向河岸的彎路。突然，當卡里姆正沿著石壁拐彎時，他們看見汽車前燈光里出現一個人影，穿著黑色雨衣，背著背包，光線在她身上跳動。那張臉轉了過來，怔愣在淺白色的閃光中。卡里姆認出了那頭盔和風雪帽。年輕女人鬆開一艘紅色的充氣小船，形狀酷似一根紅腸。她用繩子將小船拉近，似乎要乘著奇特的交通工具離開。

「她說她是下一個受害者，她認識兇手。」

眼睛！膠狀的、淺白色的眼睛，像結晶的露珠一樣，在冰巢里閃耀。

卡里姆一動不動地呆立著。他望著水流，聽著湖那邊岩石后水花撞擊的噼啪聲。但是，他突然感覺噩夢還未結束，一把刀刺著他的喉嚨，劃破了他的皮肉。

他們來到校園，走過瀝青路和閃亮的草坪，然後停下，爬上主樓二樓。他們一口氣衝到走廊盡頭，敲了門后兩人緊貼在門框兩邊。沒人應門。他們撬開鎖，溜進公寓。

他看見他們相擁在一起——至少他看上去是這樣。他看見那女人頭往後仰，腰部過度地彎成弓形。他看見尼曼一下子變得僵直，然後彎下腰，拔出槍。血柱從他的嘴邊涌了出來。卡里姆才明白，那年輕女人九_九_藏_書剛剛用刀撕裂了他的傷口。他聽到一聲沉悶的巨響，尼曼的MR73射中了他的獵物。而那兩個人一直緊擁著，像是最後的死亡之吻。「不！」

他探了探腦袋，又立刻縮了回來，臉色蒼白。這次，兩個男人一下子沖了進去——一股銅臭味撲面而來——血！……

他知道他面對的是茱蒂特·埃洛爾，那個被尼曼叫做「法妮」的女人的完美克隆體，那個他苦苦尋找的小女孩。

尼曼將手機扔給年輕的中尉，繼續緊張地搜索。

尼曼和卡里姆飛速跑進雨中，越過幾個警方設置的路障。他們屏住呼吸，不再說話。清晨值班的哨兵向他們投來狐疑的目光。此刻，他們都沒有提出要增添人手。尼曼已被除名，卡里姆也不在自己的地盤上。可是，他們知道，這就是他們的案子，專屬於他們的案子。

「一小時后？您……您在辦案嗎？」

「你怎麼知道？」

他們倆知道他們待的地方已經不是個鍋爐房。他們剛剛摸進了兇手的據點，摸進了她的地下巢穴——她決定在這裏懲罰殺死嬰兒的兇手。

沒人。

「是的，還活著。她正乘火車逃向瑞士……」

體育館是校園一端一棟孤立的建築。兩個男人直接破門潛入，成圓弧形散read•99ｃｓw•cｏm開。卡里姆一直握著格洛克，放在電筒光束上方。尼曼也打開了固定在槍上的燈，燈正好位於槍管軸線上。

年輕女人一隻腳踏上小船。尼曼抓著她的領子，一把把她扯了下來。

他們在小鍋爐間里走動時，電筒光束一直微微顫抖，恐懼已讓他們的四肢不聽使喚。尼曼看到一張凳子下有些彩色的東西。他跪下來，是冰箱。他拉出一個，打開。他沒出聲，照亮裏面給卡里姆看。

尼曼低聲說：「是這裏，我肯定是這裏。」

沾有血跡的指甲失去了光澤，手腕處滿是割傷。警長往後退，卡里姆則緊縮肩膀，噁心得直哼哼。

卡里姆突然打住了。兩個男人互相看著對方，他們的臉被電筒光照著。幾乎同時，他們喊道。「那條河。」

「你們要嚴密監視她。不準任何人跟她說話，不準任何人靠近她。一小時后，我會趕到警局。」

「要對付那麼多路障嗎？要想不被發現，她已經寸步難行了……」

「她有沒有說是誰？」

兩個男人沒有想吐。他們的思想彷彿脫離身體，懸在一種恍惚的恐懼中。他們走近，用電筒掃射著每個微小的細節。一些鋼琴弦纏繞在管道周圍，閃著光。幾隻油罐擱在地上，罐口用染血的碎布塞著，杠鈴桿hｔｔｐｓ://ｒｅａｄ.９9ｃsw.ｃoｍ上掛著些乾枯的筋肉和褐色的痂皮，幾把磨損的刀具粘在凝固的血灘里。

尼曼低聲說：「你別開槍，也別靠近。我一個人去抓她。」

「警長，她只想跟您談。」

卡里姆愣住了，沉醉於兩人人影舞動的芭蕾中。

一切都發生在學校周圍，甚至高約瓦的屍體也是在那兒找到的。

小女孩出落成了女人，而且活得好好的。

「她招了什麼嗎？」

警察腳踩著倒下的隔門，走進通道，裏面一片漆黑。

卡里姆沒有回答，掛斷了。他看看尼曼，他正在那落滿雨點的鏡片后盯著他。「這裏發現不了什麼。」尼曼啐了口痰，朝門口走去，「我們衝去體育館吧，那是她的老巢。」

卡里姆還沒來得及回答，警長已經跳出車外，奔下最後幾米草坡。年輕的中尉突然剎住車，熄了火，看著車外。在車燈散出的光線中，他看到警長大踏步跑過去，口中喊道：「法妮！」

卡里姆到處查看著，然後目光聚焦在供暖管道上。他沿著固定在牆上的管道，邊走邊聽著鍋爐細小的噝噝聲。他跨過一些杠鈴、皮球，來到絞在一起的沾滿油污的金屬桿邊。金屬桿斜靠在豎在牆邊的泡沫墊上，他猛地推倒了杆子，拉開墊子。「障礙物」遮擋的是鍋爐房的門。

「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