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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中的獵手小屋

雪原中的獵手小屋

我們正想告別,隔壁農場的傑姆·弗里曼來了。他穿過原野,朝主屋走來,體格壯碩。我總覺得他更像一個摔跤手,而不是農場主。「天氣預報說晚上可能有小雪。」他對雷德爾·賽克斯頓說,「你最好打開水龍頭,免得水凍上。」
「不過,這樣一來,還剩下什麼解釋?」
「我知道,母親。」
我扶著她走下後門台階,朝小屋方向走去。「今晚可能又要下雪。」
詹妮弗看到我們似乎很高興:「羅斯瑪麗非要讓我來陪他們待一個月。能多見到幾個人,我真高興。我想,在紐約待久了,自然習慣了大城市的生活。」
「他們怎麼不開槍?」藍思警長跑到我們身邊,問道。
「我們都一樣。就在剛剛,看到玻璃門上的影子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無助。突然間,我明白了兇手是誰。但我沒有任何證據,說服不了陪審團。」
「傑姆,目前我可不敢妄下斷言。只是問幾個問題。」
打獵小屋內部比外面看起來大。可以輕鬆地容納我們這群人。羅斯瑪麗·賽克斯頓和妹妹詹妮弗也跟來了,還有賽克斯頓、弗里曼、我父母加上我,一共是七個人。屋裡天花板不高,不過我可以隨便站起來,四處走動,不用彎腰。小屋裡有野外用的炊具、粗糙的椅子,一張桌子,甚至還有個小冰櫃,可以儲藏食物和飲料。在牆邊的架子上,固定著一個金屬缸子,裏面裝滿了水。賽克斯頓把水管一頭放進缸子里。
「近看倒不太像。也許你看到的是弗里曼家某個女兒。」
眾人都搖著頭,沒人看到過。我走出門,跪在雪地里,檢查死者留下的腳印。然後,我們一起回到主屋。藍思警長負責把噩耗通知女主人,我們則面色嚴峻地站在一旁。羅斯瑪麗·賽克斯頓愣愣地看著我們,好像沒聽明白:「死了?你說死了是什麼意思?」
「怎麼這麼問?」
藍思警長剛剛回屋去了一趟,此刻再度出現:「除了兇器,其他武器都好好地收在柜子里。不過,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山姆。假設有人用冰塊做成南非投擲槍頭,標槍旋轉著穿過小屋門,纏在死者脖子上,擊碎他的頭骨。因為室內生著火,所以冰槍頭融化了。」
我本想陪他們度過一個安靜的夜晚。但老爸在聽過藍思警長的建議后,堅持要我在晚餐后,趕快給賽克斯頓打電話。我跟那人不大熟。不過,換老爸去聽電話后,電話兩頭的人顯然都很激動,盼望著趕快見上面。根據他們商量的結果,我答應明天一早就開車送父母去賽克斯頓家。
「你母親跟你說了我心髒的事?」
「這些標槍是澳洲土著用的。當然,這迴旋鏢你們應該很熟悉了。這些是飛鏢、標槍和投擲的飛梭。隔壁的傑姆·弗里曼可以跟你們講講,在大戰中,他怎樣從飛機上往下扔飛鏢的故事。」
她喝了口熱巧克力汁,嘆口氣:「我一直不喜歡他打獵。也不喜歡你跟著去!」
「你們在本鎮打算干點兒什麼?」他問我父親。
「我得回診所一趟,」我說,「看看愛玻留沒留消息給我。」
「父親他身體怎麼樣,媽媽?」我坐在她身旁的沙發上,問道。
我去車站接他們,幫父親提上行李。
「這牆上洞還真不少。」我說。
「在紐約買的。給你看看鞋底花紋!」他抬起腳讓我看鞋底。這時,他終於注意到我的獵槍。那是把溫切斯特老式連發獵槍
賽克斯頓沖我隨意點點頭。不過,見到我父親他好像真的很開心。「我天天盼著你的來信,哈里。你的信比報紙上大部分內容都要言之有物。這位一定是桃樂斯了。」他對我母親說,「歡迎來到北山鎮,二位。請進,快請進來!」
「也許是鳥乾的!這也能解釋羽毛的來源。要不然,就是兇手綁著翅膀飛過雪地!聽起來怎麼樣,大夫?」
「我很期待。他在信中提起過。」
我們穿過兩棵大橡樹,翻過小山頂。在我們腳下,五十碼左右的地方,坐落著一個原木板搭建,由好幾個整棵樹榦排成房頂的粗陋小屋。小屋位於池塘旁,在清晨的陽光中安靜地矗立著。賽克斯頓扯了扯水管,拖著它穿過一片低矮的草地,朝山下走去。水管比澆花用的那種粗不了多少,但本地農民經常一買就是幾百碼,用來灌溉田地。
「你是說,我是兇手?」
我們回到大屋后,詹妮弗去找警長坦白,我則和父母一起離開。回鎮的路上,我們看到那頭十二叉的野鹿在樹林邊緣奔跑著。我父親讓我停車,他好開槍獵殺它。但是,我壓根兒沒停。
「兇手站在遠處,把棍子扔過去,或用發射機射過去。」
「九點我還有個病人。」我在客房鋪床時,對父母說,「我十點左右來接你們。到賽克斯頓家開車要二十分鐘左右。」
「我們得走了。」我跟往常一樣,被藍思警長的盛讚搞得有點尷尬。
一直到回家,我還在想他說的話。一進門,我發現母親端著一杯熱巧克力坐在窗前。「我睡覺前得先放鬆放鬆,」她說,「不過你父親可不需要。他已經鼾聲如雷了。」
我打了個響指:「藏在獵槍套里!」
「我可不敢肯定。你覺得在這兒生活得更好?」
我不情願地搖搖頭:「死者穿著新靴子,腳印上留下了清晰的花紋。我專門檢查過,鞋底花紋絲毫沒模糊。警長,那些腳印就是賽克斯頓留下的,沒有第二個人踩過。而且,他進去了就沒再出來。」
我們陪副警長一起,穿過樹林,回到打獵小屋。雪開始融化了,不過雷德爾·賽克斯頓孤零零的腳印仍然非常明顯。「你知道,大夫。」藍思警長慢慢地說道,「我認為兇手有三個辦法。」
她揮揮手表示不耐煩:「傑姆·弗里曼告訴我了,兇器是他自己收藏的棍子。兇手不可能是流浪漢。」
我走到門口,叫藍思警長:「警長,過來一下,小心點,別破壞腳印。」
「我們一定到。」父親對賽克斯頓說,「現在,讓我們看看你的收藏怎麼樣?我早就心痒痒了。」
「今天跟我們見面時,她也提到過類似的話。」我說。
羅斯瑪麗·賽克斯頓好像恢復了一些,回到了樓下。她臉色蒼白,說話有點慢,大概是因為我給的鎮靜劑。「告訴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小聲問道。
「確實不大。」我承認,「而且,小屋頂上並沒有大洞。」我突然又想到別的事,「賽克斯頓夫人或她妹妹去過你家嗎?」
「真是個好辦法!」我父親熱切地說。
比爾·翠西用手拉了拉筆挺的領子:「上周我開車經過的時候,好像在弗里曼家看到過她。不過,我不敢肯定。也可能是賽克斯頓夫人。她們長得很像。」
「另外,如果賽克斯頓在我們走近小屋時還活著,他不可能錯過那頭鹿。他沒開槍的原因就是,當時已經死了。」
他肯定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昨日重現,不是嗎?」
「別讓時光悄悄流逝了,山姆。別成天忙著看病啦、當偵探啦。總有一天,你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變九*九*藏*書成了一個孤獨的老頭,沒人愛的老頭。」
「我打獵的時候根本就沒帶槍套!」翠西堅持道,「只帶了獵槍!如果你們想栽贓在我頭上,真是瘋了!」
那之後,我們沒再說話,靜靜地穿過慢慢融化的雪原,朝小屋走去。副警長幹完手頭的活兒,用擔架運走了屍體。在離開前,其中一名副警長來到雪地上,拍腳印照片。
一小時后,我們出發前往賽克斯頓家,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白雪上只有為數不多的車轍,我們轉向賽克斯頓的私家小路,我意識到那些車轍中,有一對屬於藍思警長。他比我們先到。這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藍思警長靠在車邊,身旁放著獵槍,正在和賽克斯頓還有傑姆·弗里曼聊天。
「你喜歡賽克斯頓那種人做病人?那種有錢人!」
藍思警長深吸一口氣:「那好吧,大夫,只剩下第三種可能性了。賽克斯頓被第一個進入小屋的人殺死,在我們進屋前。」
「當然。」
「真不尋常,」我父親低聲道,「我從沒見過這種東西。」
詹妮弗和傑姆·弗里曼把她送回房間,我從車裡取來醫藥包,給了她一片溫和的鎮靜劑。藍思警長已經在打電話了,讓接線生轉告副警長,立刻派輛救護車過來,運走屍體。
「會是誰乾的,山姆?」我父親問道。
對於這種話,我聽得多了。不過,藍思警長拋出推理時,一般都不無自豪。這次倒完全聽不出來。「什麼辦法?」我問。
「小屋到池塘之間的雪地上,什麼痕迹也沒有。」我提醒他說。不過,為了進一步驗證,我還是倒了點水出來。水很清涼,絕不是池塘里的死水。
「就他的年紀來說,還不錯。上禮拜他去看了看醫生,心悸的毛病。山姆,明天打獵時多留點神。」
兩個副警長都離開了,只剩我和警長時,我說:「我父親沒殺賽克斯頓。」
「沒有,」她剛一說完,又更正道,「至少我沒看見。羅斯瑪麗在烤蛋糕,有段時間待在廚房裡。詹妮弗上樓待了十分鐘。我想,她們都有機會溜出去,不被我發現。」
弗里曼也趕了過來:「賽克斯頓怎麼沒開槍?」
「他又不是被箭殺死的。」警長咕噥道。他把羽毛收進口袋。
「北山鎮大部分女人都願跟她換個位置。」
「我記得上次答應過你,等你這次來,要講講父母來北山鎮探望我的事。」山姆·霍桑醫生邊倒白蘭地邊說,「那是一九三零年的秋天,獵鹿季節剛剛開始。那年,我三十四歲,在北山鎮開診所已有八年之久。北山鎮對我來說,比生我養我的中西部城市更有家的感覺。要對父親解釋清楚,那可真不容易……」
翠西駕車離開后,我母親從房子里走了出來:「山姆,整件事讓你父親情緒非常低落。我們最好趕緊離開。」
「我正打算弄明白。」我說,「告訴我,我們去打獵期間,那兩個女人有沒有離開過房子?我是說賽克斯頓夫人或詹妮弗。」
我們蹣跚地穿過雪地,走向水泵房,關掉從昨晚就開著的水龍頭。
藍思警長舔舔嘴唇:「我給你點建議。馬上去見雷德爾·賽克斯頓,就今天或明天。也許他會邀請你在他的山林里打獵。他名下擁有一片山林和一塊池塘,那是本郡最佳的獵鹿場所。他甚至修了座打獵小屋,就在池塘附近。獵鴨也很方便。」
「我們給你的畢業禮物的不幸遭遇,我們聽說了,我很遺憾。」我母親坐到前座上說。
「請看,這個木製標槍投擲器來自南非。把槍頭插|進這個孔,投柄就像連在手臂上一樣好用。愛斯基摩人使用的魚叉也有類似裝置。然後,請看巴塔哥尼亞人用的鏈球,一根手柄上用皮帶連著三個球,主要用來勒斃獵物。」
「我知道。不過,現在我不太可能搬回去。」
「上個聖誕節,你寫信來說起婚禮,我還以為你說的是自己的婚禮。」
我警告其他人留在原地,獨自前去一探究竟。
「可能性不大。」我輕聲道。我們離開小屋,朝主屋走去。
藍思警長明顯鬆了口氣:「當然,大夫。你說得沒錯。肯定不是他。」
「不過,羅斯瑪麗·賽克斯頓從來沒去過你家?」
我安撫地捏捏她的手,走到樓上去。詹妮弗和弗里曼還陪在羅斯瑪麗身邊。我發現主屋背後還有間卧室,正對著打獵小屋。不過在主屋和小屋間隔著一個紅色的大穀倉,擋住了我的視線。
「該死,」賽克斯頓在我們前方詛咒道,「我居然把這茬忘了。」他朝詹妮弗發了幾句指示,然後,在俯瞰狩獵小屋的山坡上停下腳步,「還有,詹妮弗,回去的時候順便跟傑姆說一聲,我一給信號,就把水管收起來。」
賽克斯頓想了想:「很早。如果可能的話,你最好七點就來。同行的還有我鄰居,傑姆·弗里曼和鎮上的比爾·翠西。我大概還會請藍思警長。一行總共六個人。」
我朝池塘方向看過去,證實了他的說法。小屋一側靠近池塘,離水面仍然有十碼遠。從小屋到水邊的雪地上沒有絲毫痕迹。翠西和弗里曼沒理會我的警告,跟著走了過來。不過,這也沒關係。誰都看得出,通向小屋的唯一腳印是死者留下的,而且進來就沒有再離開。不管是兇手是誰,犯案手法肯定是遠程遙控。
「兇手肯定想辦法,把棍子藏了起來。」
「積雪了,太好了!」雷德爾·賽克斯頓跟我們打完招呼,說,「鹿這回別想逃掉了!」
「我父母剛好來探望我。老爸是賽克斯頓的筆友。賽克斯頓邀請我們加入。我們今天早上還去過他家一趟,很不錯的地方。」
「也歡迎你來,山姆。」賽克斯頓明顯是附帶邀請,「你母親也可以一起來,我們去打獵的時候,她可以和羅斯瑪麗待在家裡。」
他幾乎立刻再次出現,對我叫道:「快來,山姆。出事了!我想,他被謀殺了!」
「我們沒想栽贓在你頭上,比爾。」我堅持說道。
他爬上車,說:「如果你們還有其他問題,知道去哪兒找我。」
「當然。你說了算。」
「是誰乾的?」翠西問道,「會不會是從樹林路過的流浪漢?」
我們回去時,剛好看到比爾·翠西把獵槍和槍套放回車上。藍思警長回去拿上棍子,想裝進槍套,但沒成功。獵槍放在裏面,槍套里沒剩多大地方。哪怕把獵槍取出來,棍子可以勉強塞進去,但槍套也會鼓出一坨。
愛玻這還是第一次見我父母,對他們熱情而禮貌。我們正打算離開的時候,藍思警長來了。他有力地握著我父親的手:「實話跟你說吧,霍桑先生,您那位兒子可以當個很好的偵探。他幫我破了好多案,數都數不清。」
雷德爾·賽克斯頓笑了起來,帶我們進入隔壁房間。整整兩面牆上,幾乎掛滿了玻璃展示櫃。柜子里琳琅滿目,大部分都是木柄武器。我們的主人迅速一一介紹了一遍:「我收集古兵器很多年了。雖然我們一年只來住幾個月,但我覺得,這種收藏就適合放在本地。這個繩子一樣的東西是投石器。把石頭放在上面的小包里,舉起來繞著頭甩,石頭就會飛出去。牧羊人大衛就是用它殺了巨人歌利亞。這個是印度的彈弓,兩條皮筋中間固定著彈匣。」九九藏書
「好吧,那說第二種可能性。兇手踩在賽克斯頓的腳印上,穿過雪地。離開時使用了同樣的辦法。」
「好吧,明早見,山姆。睜大眼睛,也許你會看到比鹿更有趣的東西。」
「她說,你心臟出了點問題。在吃藥嗎?」
「我怎麼穿過雪地?根本沒有腳印。」
「正適合追蹤鹿的痕迹!」父親很興奮。
我站在那兒,盯著柜子里的空位,來自太平洋小島的鯊魚齒印棍,原本放在空位上。我還記得雷德爾·賽克斯頓帶我們參觀,提到棍子時所說的話。有人拿走棍子,插上翅膀飛過雪地,殺死了他。
「是鹿,沒錯,」我附和道,「而且看起來個頭還不小。」這下子,我正好跟在他身邊,懶得回到原來的位置。我們一起追蹤著獵物腳印,就像我小時候一樣。
「風從我們這邊刮過去。」我父親說,「它大概聞到了我們的氣味。」
「當然,當然。我會長命百歲。畢竟,我兒子可是醫生,不是嗎?」
弗里曼依言留下來,其他人朝小屋走去。詹妮弗只穿著一件毛衣和薄外套,穿著男式工裝褲,和賽克斯頓一起走在最前面。「你也去打獵嗎?」我大聲問道。
「你打算向警長自首嗎?如果你不去,我也要告訴他。」
「噢,賽克斯頓很喜歡打獵!你應該看看他的武器收藏!」
「哦,不,雪地上有痕迹。」我說,「痕迹還在,清晰可辨。不過,就像吉爾伯特·基斯·切斯特頓筆下的郵差一樣,太明顯了,反而讓人忽視。當然,我指的是從水泵房到小屋的水管印。昨晚下了有半寸雪,積在水管上。今早,水管收起來后,底下裸|露的地面露了出來。水管印從小屋門口一直延伸到水泵房。」
我們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大塊頭的獵物已經穿過池塘邊的淺水地帶,從側面沖向弗里曼。弗里曼轉過身,單腳跪下,舉起獵槍飛快開了一槍。子彈擊中了獵物身後的水面。它逃走了,消失在池塘后的樹林里。
「山姆,我會打獵並不比你也會打獵稀奇。怎麼,你也要去?」
「是的,詹妮弗。我母親說你上樓十分鐘——那就夠了。」
「還真夠大的。」我母親說,「哈里,你總是會結交有錢人。」
「是的。」我承認。
「她們去過也不奇怪,畢竟你們是鄰居。比爾·翠西告訴我,上禮拜,他好像看見姐妹中的一位去你家。」
「目前,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疲憊地說。
「也許吧。」我承認道。
「山姆,他永遠把你想成他的小寶貝。」
「二手車罷了,」我說,「一個醫生急著用錢,低價賣給我的。」
第二天上午天氣不錯,十一月中旬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我在崎嶇不平的鄉間小路上開著車,一路把農莊和道路指示牌指給他們看。「這塊籬笆裏面就是賽克斯頓的土地了。」我說。
小屋裡並沒有傳出槍聲。
「不過,剛剛我說過,棍子不可能藏在衣服下,也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我說,「兇手帶著棍子,怎麼靠近死者?雷德爾·賽克斯頓肯定能意識到兇手的意圖,為什麼不反抗?」
雷德爾·賽克斯頓趴在小屋中間、餐桌旁的地板上。他臉朝下,後腦勺上血跡斑斑。一旁放著鯊魚齒狀的棍子,顯然來自他的古兵器收藏。
「我有二十年沒打過獵了——上一次還是跟他一起。我明天願意去的唯一原因是,他希望我去。」
弗里曼點點頭:「戰爭期間,我在法國空軍服役。他們真會從飛機上扔飛鏢,還管它叫鏢彈。」
我從沒見過賽克斯頓的家人。一位年輕女士抱著一捧鮮花出現在我們面前。賽克斯頓介紹說這是他妻子。我吃了一驚。「今晚有霜凍,」她說,「所以,我得趕緊把花都摘下來。」
「他可以用池塘里的水。」
「這玩意兒可以裝三十加侖水——差不多和普通木桶一樣大。」他對我父親說,「水管從缸子上伸進去。我打開那邊的水泵,剛好可以放上一晚上水。當然,水勢要開小點。多餘的水就排進池塘里。」
比爾·翠西是個房地產商,跟賽克斯頓做過生意。傑姆·弗里曼則是個成功的農場主。我跟他們倆都很熟,最近還給弗里曼的小女兒看過病。沒什麼大不了,就是小孩子常得的小病。
「傑姆,你留在這兒,等我把那邊管子取下來,幫我收回來,盤上。我可不希望有人絆在水管上,跌一跤,嚇跑獵物。」
「他是我的朋友。我願意做任何事,找出兇手。」
水缸裏面裝滿了水,幾乎沒到了水缸邊緣。
「我不知道。」父親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們都呆站在那兒,看著腳下的打獵小屋。雷德爾·賽克斯頓的腳印是通向小屋的唯一足跡。煙囪里還冒著煙,顯然他已經生了火,在煮咖啡。
透過小屋牆上的槍孔,我看到他從水缸里抽出水管,丟在門口。「可以收了!」他大喊道。我傳話給守在水泵房的傑姆·弗里曼。弗里曼開始轉動絞盤,水管在雪地上蜿蜒蠕動起來。
「我確實永遠是他的小寶貝,也是你的小寶貝。」
「沒有水管。」
「我不知道。」我老實說道。
我回到客廳,走到母親身邊。她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出了什麼事,山姆?」她問我。
賽克斯頓夫人哼了哼:「那也要他們獵得到鹿。我敢打賭,鹿肯定能逃掉。」
藍思警長想安慰我:「你瞧,大夫,兇手也許是藏在裏面,事後再灌滿水。」
她疑惑地看著我。
「他死了,沒錯。」我確認道,「兇器就是那玩意兒,他當場斃命。」
雷德爾·賽克斯頓聳聳肩:「那好吧。我獨自留在屋裡,把獵物當成靶子打。如果外面是五個人,可以搜索的範圍還更廣。」
我和藍思警長並排走著,比爾·翠西和我父親落在最後。「你妻子好嗎,警長?」
「不,不,我用這個正好。需要致命一槍的時候,還是讓老爸來吧。」
「但是,可能性不大。」弗里曼說。
他轉過頭對鄰居說:「傑姆,明早我們一共有六個人。哈里和山姆也會來。我還想請藍思警長。」
「第一個進去的人是我父親。」
「我九九藏書喜歡你的靴子。」我欣賞地看著嶄新的皮面,由衷地說。
我們走出樹林,繞過一叢灌木,我看到藍思警長朝左邊走去,直指著前方,從我們這個位置看不到它。突然,獵物出現在前方二百碼處,朝賽克斯頓的小屋奔去。
「她很好,大夫。不過,我今晚最好能帶幾塊鹿肉回家。不然,她可不會原諒我消失一整天。」
我咕噥著還要看病人,不過我知道,完全安排得過來。能和老爸再次一起打獵,像多年前那樣,我還是挺願意的。哪怕想到屠殺小鹿,讓我有點噁心。「你們幾點開始?」
「根本就沒什麼腳印,大夫——除了雷德爾自己的。我圍著小屋轉了一圈。後面的廁所也是空的。」
如果我期待她做出困獸之鬥,那就要失望了。她閉上眼,身子微微一晃。我伸出手扶了一把。
「哦,羅斯瑪麗·賽克斯頓對打獵一事頗有微詞,抱怨說她整個生活都圍著丈夫轉。桃樂斯認為,她聽起來不太高興。」
我父親剛好走進來,聽到了最後一段話:「你是說,有人蓄意謀殺了他?真不敢相信。」
獵物突然轉過身,朝我們衝來。藍思警長舉起獵槍。不過距離太遠,瞄不準。他肯定想到了這一點,又放下了槍。獵物掉轉頭,朝另一邊跑去。
「得有人去通知他妻子。」傑姆·弗里曼低頭看著屍體說。
我點點頭:「我記起賽克斯頓在帶我們參觀時說的話。他說,那玩意兒用來結果受傷的鹿再好不過了。他以前就用過,不是嗎?今天早上,他說自己忘了什麼東西,指的就是棍子。他讓人回去,幫他拿到小屋。」
「那些啊,是西太平洋島嶼原住民用的儀仗寶劍。」賽克斯頓說,「注意看這個棍子,邊緣磨成鯊魚牙齒狀,足以致命。有時候我用它來殺死受傷的鹿。看到這些椰子殼做的盾牌了嗎?來自同一個地區。」如果不是他妻子打斷,他可能還會滔滔不絕地講上半小時。「那不是詹妮弗嗎?」羅斯瑪麗叫道。我看到窗外有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正推著自行車走過。「來吧,」賽克斯頓夫人對我們說,「我給你們介紹我妹妹。」
「我感覺真無助。」她說。
「他腦袋上被重擊了一下,」我說,「還不知道是誰乾的。」
「這是什麼?一根羽毛?」
「只可能是你,詹妮弗。我猜你的動機是錢。你姐姐可以繼承他的遺產,你也有錢了。」
「看來,你已經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了。」
藍思警長咕噥道:「看起來不是新的。也許是上個獵鴨季留下的。」
「我知道,看起來像是不可能,但他的確死了。我有個不錯的推理,棍子可能是從這個窗口發射過去的,比方說,用迫擊炮之類的外力。」
「當然。」她說著,開始往回走。
「你說過,打獵季節,死者不准你騎車去樹林,」我繼續道,「很顯然,以前你去過,所以他才這麼說。對你來說,在狹窄的水管印上騎車並不難。哪怕你歪了一兩下,也可以說是水管拉動時留下的痕迹。當然,你得把自行車從雞舍扛到水泵房,免得在院子里留下車轍。騎車時,你把棍子夾在胳膊底下。殺人後,你沿原路返回。只要一直順著水管印騎,就不會留下痕迹。你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除了一根雞毛。可能是車子在雞舍沾上的。一想起你昨晚把自行車放在廢棄的雞舍,再想到那根雞毛,我就全明白了。」
「哦,也許會去獵獵鹿。」
「沒留下足跡的流浪漢?」我反問道,「除了死者自己的以外,這片雪地上只有鹿的足跡。你們看到其他腳印了嗎?」
那之後,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聽著隔壁房間傳來的鼾聲,我不禁在想,母親是不是也沒有人愛她。
「是藍思警長。他比我年紀大多了。」
雷德爾·賽克斯頓是本郡最後一位舊式地主男爵,如果在新英格蘭地區本鎮附近,可以使用「男爵」這種稱謂的話。他名下的土地足足有三百英畝。當然,有些農場也有那麼大。但雷德爾·賽克斯頓可不是農場主,甚至農場主里的紳士也比不上他。在戰爭期間,他靠倒賣軍火賺了錢。雖然他現在跟賽克斯頓軍火帝國已經沒關係了,但公司仍然以他的名字命名。
我開車回到辦公室,發現只有一條重要消息。有個農場出了事故,使我的一個病人住了院。我開車去聖徒紀念醫院看他。離開醫院時,我碰到了比爾·翠西。比爾總是衣冠楚楚,襯衣領子燙得筆挺。他看起來更像個銀行家,而不是地產商。我以前不知道他也打獵,特意跟他提了提。
我把他介紹給父母。他從詹妮弗手中接過一個三明治。然後,賽克斯頓開始發號施令:「你們以打獵小屋為圓心,圍成半圓。相互離遠一點,可以覆蓋的範圍更大。然後,慢慢朝小屋聚攏,把獵物朝小屋趕。山姆,你和我留在小屋裡,如何?」
「看它的角!」我父親激動道,「說不定有十二個分叉!」
「去吧。」母親開始收拾碗碟,「你父親和我反正也得早點睡,明天我們要起得和雞一樣早。」
「不是。我認出詹妮弗常騎的自行車了,停在房子一旁。」他沖我眨眨眼,「她跟我說過,對鄉村生活感到厭倦。」
「早上好,」我大聲叫道,「昨晚下了有半英寸的雪。」
「雷德爾不許我騎到樹林里去。他怕我被獵人們誤當成鹿。」她好看地嘟起嘴,「你會把我錯當成鹿嗎?」她問我。
這時,我們來到了山坡最高處,俯瞰著狩獵小屋,在秋日美景中靜靜矗立著。雪還沒化完,賽克斯頓的腳印仍清晰可辨。
「很好啊。」
「如果翠西和弗里曼守在那邊,那它跑不掉了,只能朝小屋方向逃去,賽克斯頓肯定能命中目標。」
我搶先走到另一個展櫃前:「這些寶劍的年代似乎近些。」
「啊?」
「不,不,」她搖搖頭,「你是個成年人了。你應該成家立業。」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他轉過頭,對老爸、比爾·翠西和警長說,「聽著,這個小山坡擋住了主屋,使那邊免受流彈襲擊。不過,即便如此,大家盡量不要朝這個方向射擊。步槍射程很遠,我可不希望主屋窗戶被打碎,更不希望賤內中彈。」說到最後一句,他開玩笑地笑了。然後,我們在山坡最高處等著,看著他踏過平整的雪面,朝小屋走去。他右手扛著獵槍,左手拿著詹妮弗做的三明治,跨過水管,走進小屋。
「嘿,」我笑道,「別說得這麼嚴肅!行了,我們都該上床了。我調了五點半的鬧鐘。」
我盯著玻璃櫃門,門上反射出我和詹妮弗的影子。「我們走吧。」我說。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來看看角度行不行。」
「比你想象中要高。」他聲音里居然有一絲自豪,「幸好有大夫這種聰明人在。他腦子簡直跟愛因斯坦那傢伙一樣靈!」read•99csw•com
「我真希望住得離你們近點。想不想搬到東部來?」
「我們聽到槍響,」詹妮弗說,「是獵槍走火?」
「我喜歡待在這兒。」
突然,在我們前方雪地上,出現了獵物的新鮮糞便。父親示意我小聲點。「安靜,」他低聲道,「獵物就在前方不遠處。」
「我倒想,他們不準。」
「櫃門開著,從來不鎖。」
「為什麼?」我帶頭穿過樹林,追蹤著獵物的腳印。
穀倉背後的大水桶上繞著一百碼左右的水管。雷德爾·賽克斯頓拉起一頭,牽在手裡,帶我們一起走向打獵小屋。「我帶你們去看看明天上午活動的地方。」他說,「我會整晚開著水龍頭,免得蓄水缸里的水凍上。」
就在此時,另一輛車停在了我的斯圖茲後面。比爾·翠西下了車,獵槍裝在華麗的皮套里。「早上好,各位!」
回到大屋,我十分沮喪,就像剛聽到藍思警長說我父親涉案時一樣。兇案必須有解釋。但我知道,耽擱得越長,破案的可能性也越低。翠西,其中一名嫌疑人,就已經回家了。
她名叫羅斯瑪麗。賽克斯頓大概有六十歲了,看樣子妻子比他要小上三十歲。她多半是賽克斯頓的第二任妻子,長得很迷人,態度也親切友善。我努力回憶有沒有在鎮上見過她,想了半天,好像是沒見過。這也不奇怪,畢竟一年中,賽克斯頓住在本鎮的時間並不長。
弗里曼哼了哼:「比爾·翠西真是個嚼舌的八婆。沒錯,有天詹妮弗騎車來過。為什麼不行?就像你說的,我們是鄰居。」
「當然!明天早上,我們留幾個人在這裏等著,其他人就把鹿朝這邊趕。然後,我們通過這些洞,趁獵物穿過那片平地時,開槍射擊。」
「我們只能待五天,而不是原先說好的一個月。」我父親咕噥道,「你也知道你媽,一出門身子就不好。」他頭髮全白了,但還算茂密。而且,他精力像年輕人一樣旺盛。我母親正相反,總是病病歪歪。
「現在正合適。」雷德爾·賽克斯頓說,「再合適不過了。實際上,我已經約了幾個人明天上午一起打獵。如果你願意,可以加入我們。我們就在這片地頭,池塘那邊活動。我有將近三百英畝土地,大部分土地都覆蓋著樹林。我還在那邊修了棟打獵小屋。」
「他不可能殺人。想想看,警長。那根棍子,也就是兇器,是怎麼跑到兇案現場去的?它本來收藏在主屋,在賽克斯頓的玻璃櫃里。不是死者帶過去的。我們看著他走進小屋,右手扛槍,左手拿著三明治,沒別的了。我已經證明他沒離開過小屋,踩在自己的腳印上退出來也不可能——那會弄花原本的鞋底紋路。」
我父親馬上生氣地反駁道:「我是在《美國槍手》雜誌上看到他的信,這才寫信聯繫他。我可不知道他有沒有錢。而且,我一直不知道他跟賽克斯頓軍火公司有關係。」
弗里曼來到窗前:「這是詹妮弗的房間。你認為是她乾的?」
賽克斯頓點點頭:「我想你說得沒錯。」他轉身對我父親解釋道,「我在小屋裡準備了一個蓄水缸,有點水,方便煮咖啡、沖飲料、洗碗之類的,還可以沖廁所。」
「好吧,」她吻了吻我的臉,「不過,好好想想我跟你說的話。」
「你瘋了!水管最多只有一英寸半寬!哪怕我踮著腳走,也不會絲毫痕迹都不留下!」
詹妮弗小聲說道:「這麼看來,我和你就負責烹調獵物了,羅斯瑪麗。」
然後,我們慢慢走回山上,看著賽克斯頓打開水泵,水流通過管子,慢慢流向簡陋的打獵小屋。然後,弗里曼朝自己的農場走去。我也帶父母回到車旁。「明早七點,別忘了。」雷德爾·賽克斯頓在我們身後喊道。
我們非常接近小屋了,藍思警長感染了我的熱情:「兇手還在裏面嗎?」
詹妮弗從房裡走出來,帶著足夠大家吃的三明治。羅斯瑪麗·賽克斯頓匆匆跟在她身後,迎接我母親:「請到屋裡來,暖和一點——而且安全。」
「像家一樣舒適。」我母親乾巴巴地說。她一直不怎麼喜歡打獵。我還記得小時候,在禮拜天下午,父親帶我去打野雞之後,她總會埋怨很久。
「那傢伙離小屋很近了,賽克斯頓可以輕易幹掉它。」我父親說。他也舉起了手裡的獵槍,但獵物像離弦之箭,筆直朝前沖。它穿過小屋前的空地,從小屋旁不到二十碼處躥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我被鬧鐘吵醒。整晚睡得還不錯,完全沒有做夢。我看了看窗外,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天還黑著,我聽到父母進出浴室、穿衣服的聲音。
「請容許我實話實說,山姆,這可不適合獵鹿。如果你想換一把,我還有多餘的。」
「天氣很適合。」
「你是說詹妮弗?是的,她也在。姑娘挺可愛。」
「在我看來,更像是雞毛。」副警長說,「也許有人用雞毛做了根箭?」
當晚吃飯時,我母親承認雷德爾夫婦人不錯。「跟一般的獵鹿者比起來。」她又加了一句。
這輩子,我沒對幾件事如此確定過。衝進小屋,我一把揭開水缸蓋子,把手伸了進去。
「是啊,燒光了。我很走運,當時不在車裡。」我替她關上車門,繞到駕駛座這邊。
「標槍上的繩子去哪兒了,警長,它也融化了?而且,案發現場並沒有水跡。而且,真正的兇器,也就是棍子,敲擊形成的齒痕又該怎麼解釋?」不過,說起火,我想到了咖啡,說起咖啡,我想到了別的,「水缸!」
我帶他們走向我新買的斯圖茲汽車,父親滿意地嘀咕了兩聲:「你診所的生意應該很不錯吧,買得起這麼好的車。」
我回到樓下,只見藍思警長正對兩名剛剛趕到的副警長發號施令。看見我來了,他問道:「他們馬上去小屋拍照片,然後把屍體運走。這樣行嗎,大夫?」
「我們也不知道。」我老實說,「也許是睡在小屋的流浪漢殺了他。」
「他不是我的病人。還記得嗎,他是你的朋友!」
「當然,老爸。」
「附近獵鹿怎麼樣?」我們在四面牆上裝飾著木板的起居室坐定,圍攏在壁爐火光周圍,我父親問道,「我想趁過來玩的時候,打打獵。」
「你想弄明白兇手的手法?」有人在身後問我。原來是傑姆·弗里曼。
「你九*九*藏*書是說,是柜子提示了你?」
「是的。」
父親忍不住笑了:「桃樂斯,我認為賽克斯頓夫人根本就不打獵。別把他們混為一談。」
我小時候總和父親一同打獵,所以,我父親哈里·霍桑退休后,想來新英格蘭探望兒子,順便獵獵鹿,也是很自然的事。父親開了家利潤不菲的紡織品商店,辛辛苦苦忙活了四十年,剛剛才退休。母親和他同行。當然,兩個人我都很歡迎。自從上個聖誕節參加完藍思警長的婚禮后回了一次家,我還沒回去過。我在北山鎮八年以來,這也是父母第二次來看我。
我父親沿著鹿的足跡,迂迴走到小屋邊,推門進去。
我們四下散開。翠西和弗里曼朝東邊走去,我、警長和老爸朝西去。我盡量讓老爸保持在視線範圍內。等他一發現鹿的足跡,我馬上跑到他身邊。
「比爾·翠西那種!」
她說得沒錯,是該走了。不過,我還是有點放不開。「我想再去看看收藏櫃。」我說。
「我就是這個意思。飛機上可以扔鏢彈,弓箭射入人體。沒準棍子也能用迫擊炮發射。」
「要知道,屍體可是在室內。」我指出,「退一萬步說,兇手將棍子扔過來時,死者剛巧把頭伸出了窗外。死後,他倒向室內。但即便如此,棍子也會落在室外的雪地上。而且,造成致命傷的,是棍子上的鯊魚齒印部分。如果棍子遠遠扔過去了,怎麼可能瞄得那麼准,剛好齒印部分擊中死者頭部。」
「他讓你回去幫他拿,詹妮弗。你當時和他走在一起,我聽到他低聲對你說著什麼。然後,你回到主屋,替他取來棍子。當時,其他人都四散開了,所以我們沒看到你回去。你帶著棍子走進小屋,賽克斯頓也不會心生警惕,因為是他讓你去取的。他甚至轉身背對你,給了你絕好的機會。棍子上有齒印,對準目標揮下去,殺他並不難。」
「太陽又退進雲層里了。有點冷了。」她說著,打開房門。
我們先去了趟診所,我帶他們進去:「媽媽,這位是我的護士,愛玻。正如我經常跟你們說的,她幫了我大忙。」
羅斯瑪麗·賽克斯頓一下子崩潰了。
「該死,怎麼回事?」翠西衝下山坡,朝我們身邊跑來,怒吼道。
「他幾年前賣掉公司后,買下了這片土地。」我說,「有時候,他住在佛羅里達和紐約,不過一到打獵季節,他總是會回到本鎮。藍思警長跟我說過,他收集了很多古代兵器。」
我們加快腳步,小跑起來。池塘出現在視線里,緊跟著是小屋。我看到弗里曼從山坡另一邊爬了上來,過了一會兒,比爾·翠西也出現了,背衝著主屋。兩個人都看到獵物,端起了獵槍。
「好吧,去問別人。」說著,他離開了房間。
「跟錢無關。」她終於說道,「跟錢沒關係。他對我姐姐太殘忍了。你可能也注意到了,她過得有多不開心。有時候,他喝醉酒的話,還要打她。她離不開他,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殺了他。」
「當然。」我說,「我跟警長說完就走。」
我母親打岔說:「我認為,最好先回鎮上去,哈里。山姆會載我們回去。」
「不。」
我們全跟著她來到院子里。她妹妹一邊把自行車停在空置的雞舍里一邊接受姐姐的介紹。「詹妮弗,這兩位是哈里和桃樂斯·霍桑夫婦,這位是他們的兒子山姆·霍桑醫生,就在本鎮開業。霍桑先生和夫人這禮拜來探望兒子。哈里是雷德爾的朋友。」
「你對自行車很熟練嘛。」我說。
我記起昨晚答應過母親,要照顧父親。「如果方便的話,我還是想待在外面。」
「他小姨子也在嗎?」
一陣寒風吹過,我豎起衣領。「你並不是踮著腳走,詹妮弗。」我平靜地說,「你騎著自行車。」
「當然,你說得沒錯,是兇手帶去的。這也證明了我父親的無辜。他不可能把棍子藏在衣服底下,跟我一起穿過樹林,然後在眾目睽睽下,走進小屋。如果那樣,我們不可能注意不到。」
「來新英格蘭?才不!我們都是中西部的老居民了。你曾經也是。」
「我就知道。」我母親咕噥道。
賽克斯頓看到弗里曼來到我們身旁后,大喊道:「現在,散開吧。注意觀察鹿的足跡,發現獵物之後,就朝小屋方向趕。我煮好咖啡,等你們回來!」
「哦?」我媽媽神色一震,「警長,本地犯罪率很高?」
「都是架槍的洞,山姆,」我父親搶先答道,「對嗎,雷德爾?」
「我知道。」藍思警長說。
「那是我父母最後一次到北山鎮來看我,」山姆·霍桑醫生最後說道,「他們說,在城市裡生活安全多了。啊,酒瓶空了。不過,下次你來,我會開瓶新的。下次,我再跟你講個奇怪的案件。這次,藍思警長總算自己破了一次案。」
「你母親認為他妻子過得不幸福。」
「我在地上發現了這玩意兒。」另一個副警長對藍思警長示意道。
「多謝你盛情邀約。」父親微笑著,痛快地接受了邀請。
「謝謝你的提醒。」我父親說,「回頭見,警長。」
「跟我來,警長!路上再向你解釋。」我跑過水泵房和穀倉,直奔小屋而去。藍思警長緊跟在後。「你還不明白?兇手根本不用穿過雪地,因為他一直就藏在現場——在下雪前已經藏在小屋裡了!如果那個金屬水缸能裝三十加侖水,藏一個小個子成年人足夠了。他殺死賽克斯頓后又藏進了水缸,等安全之後再逃走。」
「我知道你的感受,大夫。如果換我,肯定也一樣。我承認,他看起來似乎沒有動機——」
「當然!我去準備早餐。」
「比雞還早,桃樂斯。」我父親糾正道。
「我已經檢查過了,大夫。」警長說。
雷德爾·賽克斯頓親自到門口迎接我們。他穿著流蘇鹿皮夾克和馬褲,身材很高,臉色紅潤,氣質高貴。他頭髮剪得貼著頭皮,已經灰白了。看到他和老爸在一起的樣子,不知怎麼,我聯想起「一戰」老兵的重聚。當然,我知道戰爭期間賽克斯頓在大後方忙著發財,而我父親只在家鄉徵兵局干過。
「也許不在了,不過,如果水缸是空的,這個推理就說得通。兇手要藏進去,就必須先把水缸排空。事後,他不可能把水灌回去,因為水管已經被收起來了。」
不過,我還是堅持去了武器收藏室,看看高高的玻璃門櫃。詹妮弗跟了進來。我問道:「柜子鑰匙一般收在哪裡?」
「也不能說從沒去過。有天晚上,她好像和雷德爾一起來過。不過,倒是從沒自己來過,如果你是想問這個。你以為我殺了他,好把他老婆搞到手?」
「該死,大夫,兇器是兇手自己帶去的。這不難猜到。」
「我有個筆友住在附近,」我父親說,「他叫雷德爾·賽克斯頓。我想哪天開車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