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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草堆里的神秘屍首

乾草堆里的神秘屍首

「最近見過那頭熊嗎?」
「快跟我講講。」
警長坐在辦公室中間,容光煥發:「大夫,我總算破了次案。」
「沒錯,」他越發熱心了,「跟他們說,晚飯後我就過去。」
「你知道我一貫的手法,警長。」我模仿暢銷偵探小說里神探的模樣說,「開動腦筋,好好思考。」
「我一直精神抖擻!」他惱火地說,「聽著,你也注意到了,我們三個人想揭開帆布蓋都大費了一番周折。兇手必須解下來,再蓋回去。」
「我可不想殺他,就想狠狠揍他幾拳,誰讓他搞砸我的假釋。想想看,如果我真想殺他,怎麼會大張旗鼓地宣揚?」
他對我揮揮手,又埋頭苦幹起來。等藍思警長一把車挪走,我也退了出去。開走前,我看到菲利克斯已經幹完了手頭的活計,朝田地另一邊,哈爾的小房子走去。
那天,我去聖徒紀念醫院看兩個病人。其中一個剛剛生了對雙胞胎,另一個剛做完小手術。當天下午,天氣又熱又悶,眼看雷雨將至。我駕車路過科博山路時,看到農民們紛紛在乾草堆上搭帆布蓋,免得草堆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濕。
我飛快地回想了一遍,有沒有跟薩拉提過兇器的事。沒錯,我提過。「對,」我說,「不過,屍體藏在蓋著帆布的乾草堆里。我們搞不清楚,兇手是怎麼辦到的。」
薩拉·博內特遠遠地跑過來。「找到菲利克斯沒有?」她問。
這時,屋後傳來一陣嘈雜聲。我還以為菲利克斯幹完農活兒回來了,結果,來人是哈爾·佩里。他有點像博內特農場的僱工,又有點類似佃戶。在農場另一邊住著一棟小房子,自己種著一片地。不過,他也幫博內特幹些瑣事,在農忙季節幫忙耕種、收割之類的。我總覺得他有些神秘兮兮、躲躲藏藏,像是在逃避什麼。
我剛轉過身,他突然說道:「山姆,我——」
「希望如你所說。」博內特說,「他就會找麻煩。」
這時候,我已經確信自己洞悉了真相。我必須告訴藍思警長。抱著試一試的心理,我往監獄打去電話。還好,藍思警長已經回去了。「你好,大夫。我還是弄不明白你給的線索。」
那是一九三一年的七月,大蕭條席捲全國,北山鎮的人們卻度過了一個平靜得乏善可陳的夏天。最大的新聞就是,鎮外的荷蘭樹林里來了頭大黑熊,經常襲擊附近農民的家畜。當時,北山鎮已經有了專業獸醫。小夥子名叫鮑勃·維切爾斯,比我小几歲,為人和氣。他到處忙活,診治那些被黑熊咬傷的牲口。還能救的就盡量救,救不了的就殺掉。
「你離開之後,他就待了幾分鐘。」
我走出後門,去和藍思警長及哈爾·佩里聊聊。
菲利克斯和我一起出去看怎麼回事。還好,我的車沒事。不過,福特車的司機一點歉意也沒表示,我還真有點不快。那傢伙個頭不高,鬍鬚又硬又黑。他根本不理我,直接對菲利克斯說:「你不記得我了,是嗎?」
「這是獸醫用在穀倉周圍,毒老鼠的新型鼠藥。是鮑勃·維切爾斯給你的,對嗎?我們發現菲利克斯的屍體后,你覺得鼠藥沒用了,所以扔掉了它。」
「不,不,是熊。」我趕快安撫地說,「鮑勃認為黑熊今晚會再來。也許藍思警長可以預先布下陷阱。」
到菲利克斯家后,我把車停在鮑勃·維切爾斯的馬車後面,驚得馬一跳。馬車上裝滿了獸醫用的工具。主屋的紗門沒上閂。敲了半天沒人應門,我乾脆直接走了進去。鄉村醫生總是不請自入。等我看到薩拉·博內特和什麼人在沙發上糾纏時,想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羅森略一猶豫,像是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最後,他決定讓步:「好吧,不過,菲利克斯,我和你還沒完。下次我趁你一個人的時候,會再來。就在不久的將來。」說著,他回到車裡,倒車離開了。
「要不然,就是你睡著了幾分鐘。」
「沒什麼,你還是趕快給警長打電話去吧。」他走上前去,查看受傷的豬。
「你該通知我們一聲。」
「好好想想吧,警長。」說著,我走向車邊。
「他住的房子里有電話嗎?」
「他進屋沒?」
他說對了。他破解了看似不可能的迷案,完全靠他自己的力量。「不過,我們都看到了,當時他還活著。」
他吐出一口煙渣,摘下草帽,擦了擦額頭。要聽到他回答,得耐心等半天,似乎每個字都要先經身體過濾。「沒少見。昨晚還咬死我一頭豬。維切爾斯醫生正在我家呢。」
「我得問你幾個問題。」我說,「你跟我說,也許比跟警長說容易點。」
她不怎麼情願地離開了。兩個男人轉過身看著我。「你有什麼主意?」佩里問我。
「沒。我很擔心,山姆大夫。」
「不,博內特夫人,是我,霍桑醫生。我借一下電話,可以嗎?有事報告藍思警長。」
「你認為我跟謀殺有關?」
「沒錯。」我附和道,「就是佩里。他交代動機了嗎?」
「你也不賴。最好沖它腦袋再來一槍,以防萬九*九*藏*書一。」
「我有槍!」我從穀倉里吼道,「舉起手,走出來!」
薩拉·博內特打完了電話,替警長回答了:「菲利克斯總想幫助那些不幸的人。後面那棟小房子,他總是留給那些想重新開始的刑滿釋放人員。傑克·羅森的事進行得不順利,但我鼓勵他再試試。哈爾和我們一起生活了九年,從來沒鬧出過麻煩。」
我回客廳時,醫院的救護車剛到。藍思警長邊帶人去抬屍體,邊對我說:「等天一亮,我們就打算四下搜查,拍拍照片。現在太黑了,什麼都看不到。」
「什麼?」她想來搶,我趕緊握住拳頭。
鮑勃·維切爾斯飛快地站起來,尷尬地整整衣衫,羞愧地說:「你好啊,山姆。我沒聽到你進來。」
我拿起話筒,要了藍思警長的號碼。接通后,我把黑熊闖進豬欄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我看我得來一趟,幫博內特一把。」他贊同我的看法,「本來黑熊騷擾農家不在我管轄範圍內,不過最近大家都深受其害。而且,過幾個月又該選舉了。」
「沒有,他站在五十英尺外,沖我喊話。我也沒出去,就告訴他已經準備好了。然後就開始下雨了。他轉身朝穀倉走去。」
「嗯,得給警長打個電話,」我說,「我去主屋裡借用下電話。」
「沒錯。」警長同意我的說法,「確實是這樣。」
「有道理。但也許你就那麼笨。」我轉身對佩里說,「把他帶回主屋再說。」
她回答前,猶豫了一下:「沒有。晚餐后我就沒見過他。」
「順便告訴薩拉,我馬上回去。遮完這個,只剩離家最近的那個乾草堆了。我馬上就過去。」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字,說完后又陷入沉默,朝手上吐了口唾沫,掄起大鎚,繼續在草堆周圍釘起木樁來。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朝汽車走去。
佩里搖搖頭:「他不會一個人去。」
「是真的,」我肯定地說,「你就是頭號嫌疑犯。」
「哦!當然。電話就在這兒。」
「你逮捕了誰?」
薩拉在門口聽我們說話。我轉過頭,問她說:「他沒回主屋吧,薩拉?」
「好吧。為什麼我們認為這是一起不可能犯罪?因為我們弄錯了菲利克斯遇害的時間。兇手根本不必揭開帆布蓋,把屍體藏進去。因為,帆布還沒蓋上之前,菲利克斯已經遇害了。也就是說,昨晚你離開農場之前,他已經死了。」
「也沒去過!」
「太糟了。」我在日頭下眯起眼,看了看遠處,獸醫的馬車就停在博內特家的房子旁邊,「我想去跟鮑勃打個招呼。」
「沒錯。」他說著,放下長柄大鎚,在圍裙上擦著汗濕的手掌。
「當然。來吧,我帶你去看。」
「他為什麼坐牢?」
「我剛剛和菲利克斯聊了聊,他說鮑勃在這兒。昨晚黑熊又來襲擊了?」
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鮑勃!你是說,兇手是鮑勃?」
我掛上電話,把警長的話轉告給薩拉。
「他下午來過。我認為,他是嫌犯之一。」
我坐在床邊,等著警長回電話,想象著警長在穀倉里可能看到的恐怖畫面。五分鐘后,電話打回來了。他說:「博內特不在穀倉里。薩拉說他也不在樓上卧室。大夫,你認為他出事了?」
薩拉·博內特一等他走遠,忙著擺弄完水泵后,就對我說:「關於你剛剛看到的——」
「我什麼也沒看到,博內特夫人。」我安撫地說。
夕陽從西方的天際慢慢沉入一片黑雲中。博內特這才想起手頭的活兒還沒幹完:「該死,哈爾,我忘了把最後那個乾草堆蓋好。我們最好趕快去,趁下雨前弄完。」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薩拉第一個開口:「警長,我們還遇到點別的麻煩。我丈夫剛剛被人威脅了。」她把羅森剛剛來的事詳細告訴了警長。
「我看,你最好待在後門廊上,守著從豬欄到乾草堆那一帶。哈爾留在他的房子里,看住田地另一頭。我呢,就躲在穀倉里。如果它敢再來,我們從各個方向一起開槍,肯定能幹掉它。」
佩里突然打斷了我們。他指著月光下的田野說:「我看見有什麼東西在動。可能是菲利克斯!」
他笑起來:「這麼說,你還不知道兇手是誰,大夫?」
「我們會找到他的。」我向她保證道,心裏卻沒底。
薩拉·博內特比丈夫年輕得多,但比維切爾斯也要大上十來歲。她站起來,撥了撥柔軟的棕色髮絲,鎮定自若地說:「需要我幫忙嗎,大夫?」
「該死!」我說,「我馬上過來。」
「維切爾斯醫生?他來幹嗎?熊都死硬了。」
跟著,我打電話給醫院,讓他們派車來拉走屍體。我想趕緊屍檢,確定死亡時間。打完電話,我走出門去,問哈爾·佩里幾句話。「你犯過法,對吧。」我說。
「沒有。他需要時,總是到主屋來打電話。」
我不禁失笑:「如果你腳踏在熊的屍體上,拍張照片,當然是最好的競選海報。就像泰迪·羅斯福。」九*九*藏*書
兩天後,我參加了菲利克斯的葬禮。葬禮結束后,我再次前往博內特農場。鮑勃·維切爾斯和一些朋友、鄰居都在。我瞅著一個空,在廚房裡單獨找到薩拉,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包,放在手掌心裏給她看。
「有些人也說不出來,或者說,你聽不懂他們的話。」鮑勃·維切爾斯回答道。
「沒有。」佩里肯定地說。
「他可以說博內特去了樹林。計劃本來天衣無縫,但被黑熊的到來破壞了。你是怎麼想到兇手假扮博內特的?」
他斜眼看了看我:「你是那個大夫,不是嗎?這個,我回來,是想跟博內特算點老賬。」
薩拉走上門廊,菲利克斯堅持要她多擺兩副餐具。博內特夫婦沒有孩子,大部分時候就他們兩口子一起吃飯,最多加上哈爾·佩里。經過了剛剛的尷尬,我本來不想留下來,但禁不住維切爾斯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啊?」
「我得再靠近點。」他離開門廊,小心翼翼地慢慢朝前挪動。
「怎麼回事?」他問,「薩拉說有人殺了菲利克斯。」他看了看羅森,認出他來,「是他乾的嗎?」
警長自豪地笑了:「出賣他的是那頂草帽。菲利克斯戴草帽是為了遮陽。而菲利克斯去蓋草堆的時候,天空烏雲密布。我問自己,為什麼他要戴草帽?一下子就明白了真相。」
「還不知道。」我說,「最大的問題是,兇手的手法是什麼。」
「不過,你們得小心點,不要打中彼此。」我警告道。
「不,沒有直接關係。」
我們來到前門廊上,走向灰塵僕僕的車道。鮑勃·維切爾斯比我矮,但他步伐頻率很快,催我趕緊離開。我怕他提到剛剛的尷尬場面,趕緊接過黑熊的話題:「警長倒是喜歡獵鹿,不過,我猜他大概不會獵熊吧。」我說,「那畜生闖進豬欄了?」
「他就沒離開過。我回家路上,看到他的車停在一英裡外。」
「要不就是去廚房倒咖啡?」
「我想看看那個乾草堆,看看黑熊為什麼要撓帆布蓋。」
「維切爾斯待了多久?」
「可憐的老菲利克斯,有那麼多人想他死!」
「忙著遮擋乾草堆呢,菲利克斯?」我大聲說著,跳過一個水坑,朝他走去。
豬欄在穀倉一側,離主屋一百英尺左右。走近之後,我發現圍欄都被撞倒了。「說不定今晚它還會來,」維切爾斯說,「那傢伙摸熟路了。」
維切爾斯好像急著趕我走。他把我帶向門口,說:「山姆,我們得想個辦法對付這頭黑熊。不然,總有一天它會傷人。藍思警長能不能組織隊伍,獵殺黑熊?」
「我——」她想開口,但似乎說不出話來。
菲利克斯·博內特的屍體被送到了醫院。其實,根本用不著進一步屍檢,但我還是想檢查檢查,證實一個猜想。他穿著白天穿的衣裳,帽子不見了。死後,他整個人看起來小了一圈。驗屍時,屍體已經冰涼了,死後僵直和屍斑也已出現。正如我所料。
我回到主屋時,薩拉在廚房裡叫道:「是鮑勃嗎?」
「看來你的復讎計劃進行得順利嘛。我們在草堆里找到了他的屍體。」
「不,我們沒看到,大夫。我們看到的是兇手,戴著博內特的大草帽,遮住了頭髮和臉。博內特離開主屋,走向乾草堆。兇手穿著和他一樣的外套,等在那裡,用乾草叉刺死了他。然後,兇手戴上死者的草帽,把屍體藏進乾草堆,再蓋上帆布蓋——兇手的把戲只需要幾分鐘,沒人看到。我認為,兇案現場就在草堆背後,主屋剛好看不到。」
「怎麼,鮑勃?」
沉默了一陣,一個人影走了出來。原來是傑克·羅森,穿著和昨晚一樣。看清我們之後,他放下手,說:「完全不用開槍。我掉進了最古老的陷阱!」
過了一分鐘,藍思警長低聲道:「依我看,那是黑熊!」
我出門,開車回家。當晚,我把鼠藥丟進馬桶里,沖走了。
「黑熊又來了?」我問。
「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事嗎?菲利克斯死前,不知從何處給我打了個電話。這麼看來,電話很可能是從主屋打來的。」
她走上陽台,臉色蒼白而恐懼:「出什麼事了?菲利克斯該不會——」
「從我的土地上滾開,羅森。」菲利克斯·博內特平靜地說。
「沒錯。我在以前工作的地方偷了些錢,坐了幾年牢。菲利克斯對我太好了。他關心我,希望我重新開始。」
「你離開后不久,我就逮捕了嫌犯。他全招了。」
藍思警長點點頭:「我把車開到主路上去,把門口的通道空出來。」我們和薩拉又聊了幾句,然後離開。
「菲利克斯進了穀倉后,你們就沒人見過他?」
「我敲了門。」我向他們保證說。
「先別忙,跟我解釋解釋你所謂的線索。夜裡黑熊偷襲的事故別有深意?」
發現屍體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不過,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最難的是把消息通知薩拉。她的悲傷和眼淚看起來真心實意。不過,經過下午目擊的場面,我不知道自己能信多少。
不過,我有個主意。「薩拉,你先回房去。」我溫和地對她說,「熊的死相不好看,別嚇著你。」
「也許吧。」藍思警長不太肯定地說,「那鬍子又是怎麼回事?」
「警長,破案的人是你,我想聽你親口說。」
「根本不麻煩!沒準維切爾斯https://read.99csw.com大夫也願意留下來。你們倆可以聊聊,說說給人看病和給家畜看病有什麼不同。」
死者是菲利克斯·博內特。從胸前的傷口來看,致命傷是乾草叉造成的。
「下雨前,他在田裡轉了轉,走向佩里的房子,沖他喊了幾句。」
「你心裏清楚,這不可能,大夫。菲利克斯的屍體在草堆頂部。而且,田裡因為下雨,還有些潮濕。雖然腳印看不清楚,但如果兇手拖著屍體,哪怕能避開我和哈爾的眼睛,在地上也會留下痕迹。而且,你別忘了,哈爾從另外一頭監視著草堆呢,有人從背後靠近乾草堆,他一定看得到。」
「你聽到他的話了。」哈爾·佩里說。
菲利克斯·博內特似乎打算低調對待傑克·羅森的事。他更願意聊黑熊的威脅。「你打算住上一晚陪我們除掉它嗎,警長?」
「或者去追傑克·羅森了。」我說。
「在乾草堆邊嗅來聞去。」我說,「你能開槍打中它嗎?」
「沒有。」
「再過幾分鐘,我也打算告辭了。」維切爾斯說。
我認出其中一個又高又瘦的傢伙是菲利克斯·博內特。他正往地上打樁,好固定住帆布蓋。我把斯圖茲轎車停在一邊,跟他說話。菲利克斯足有六英尺高,皮膚白皙。在地里忙活時,他總戴著寬邊帽。我常跟他說,如果他停住不動,肯定會被錯認成稻草人。他話不多,對我倒是經常說笑幾句。自從我到北山鎮,他就在種地。他家的農場超過三百英畝,是本郡最大的農場之一。
「就只看到地里的腳印。我跟你說,它塊頭大著呢——又壯又兇惡。」佩里說著,緩緩走開。他低下沒幾根毛的腦袋,走入廚房。
月光下,我們三人靜靜解開固定帆布的繩索。乍一看,裏面只有乾草,再無其他。不過,我還是堅持把帆布拉開一邊。警長和佩里用槍托輕輕地撥動乾草,終於,在草堆頂部,發現了屍體。
「我可以向你保證,他不是羅森那種殺人犯。好像是盜竊之類的。」
「好槍法。」我們圍攏在黑熊屍體旁,佩里對警長說。
羅森鬍鬚掩蓋的唇邊揚起一抹笑意,那根本不是開心的笑。「我剛出獄,菲利克斯。九年了。還記得嗎?我告訴過你,一出獄就來找你。」
哈爾·佩里推開紗門走了出來,在門廊上站定。佩里塊頭很大,看起來能把羅森劈成兩半。不過,他倒是沒做出什麼威脅的舉動。羅森一直保持著微笑:「菲利克斯,這就是你的新保鏢?他住在原來我住的房子里嗎?」
「謝謝你。」她柔聲說完,轉身離開了。
我正想問點別的,突然,穀倉里傳來一陣喧嘩。「快來!」我領頭跑了起來。聽得出來,那不是野獸的叫聲,而是有人撞到耙子和乾草叉發出的慘叫。
「我不能留太久。天亮后佩里可以處理黑熊的屍體。」他皺皺眉,看著我說,「你怎麼看,大夫?屍體是怎麼跑進草堆里去的?」
我瞪大眼睛,看到有個黑影在樹林邊微微晃動著。「那邊有東西。」我壓低聲音附和道。
「我去看看他。等下打給你,大夫。」
「穀倉里沒有電話吧?」
「好吧。黑熊被博內特的屍體氣味所吸引。在我看來,這意味著博內特已經死了一會兒——至少幾小時。剛死的屍體,還藏在帆布下,不可能引來黑熊。」
我微笑著說:「夜裡黑熊的怪異舉動。」
「馬有四條腿,」維切爾斯走上前來,說,「這是唯一的區別。」
「是你來北山鎮之前的事了,大夫。」菲利克斯坐下來,系好餐巾,說,「我一直很願意幫別人。比如那些刑滿釋放人員,想給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傑克·羅森也是其中一個。當時,他就住在現在哈爾住的小房子里。自己種一塊地,也幫我干點零工。他因為誤殺入獄二十九年,剛剛假釋不久。入獄的原因是在一次打鬥中,失手殺了前僱主。假釋時,他還剩下九年刑期。一開始,一切都還好。不過,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去糾纏薩拉。我不知道他目的何在,但為以防萬一,我報告了假釋官。因此,他被送回監獄,服完剩下的刑期。回監獄前,他發誓一出獄就來找我報仇。」
「薩拉說兇器是乾草叉。」
「不一定。他可以繞到房子前面,從前門進來。」
「這就是藍思警長獨立破的案,乾草堆里的屍體之謎。」山姆·霍桑醫生最後說道,「哈爾·佩里被判處二十年徒刑。薩拉和鮑勃·維切爾斯結了婚。她賣掉農場,和鮑勃一起搬到其他地方去了。我再也沒聽到過他們的消息。」
天黑得差不多了,我回到鎮上時,雨點已經落了下來。路上,我看到傑克·羅森的福特車停在路邊高高的草叢裡。但汽車周圍,沒見到他本人。
「我認為,鮑勃·維切爾斯最好來一趟。」
暴雨並沒有下起來,這時雨已經停了,夜空中升起了一輪圓月,朦朧的月光灑在地面上。我喜歡在這樣的夜晚開車。道路空蕩蕩的,視野也不錯。接近福特車停放處時,我特意留神看了看,卻什麼也沒看到。如果它還在,肯定也停到樹林更深處去了。黑夜之中看不清楚。轉過一個彎之後,博內特的農場出現在眼前。
我點點頭:「佩里穿著和博內特一樣的外套,草帽遮住了他的臉和黑頭髮。遠遠看去,確實很像博內特。我離開時,他沖我揮了揮手,但沒說話。你說,他朝小房子走去,邊走邊喊佩里——裝作喊佩里。因為佩里當時應該在室內,所以https://read.99csw.com你並沒有看到他們一起出現。然後,他進了穀倉。午夜時分,他從前門溜進主屋,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以為電話那頭的人是博內特,好證明他在那個時刻還沒死。然後,他再偷偷溜出去,在我回電話,和你接上頭之前,溜回了自己的小房子。」
「他說什麼?」我追問道。
我馬上撥打他家的電話。電話響了幾聲之後,藍思警長終於接了起來。我問警長,博內特在哪兒。「他在穀倉里,大夫。幾小時前我看他進去的。還沒看到熊的蹤跡。」
藍思警長進來時,她正在給鮑勃打電話。「怎麼回事?」
我試著搖了三次電話手柄,後門外和二樓卧室都聽不到。也就是說,死者有可能瞞過他們,從主屋打電話給我。不過,這並不能證明事實就是如此。
「怎麼說?」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偷偷丟掉它。」我小聲說道。
我本以為藍思警長會出來接我。結果他仍守在後門廊的崗位上,一心一意等著黑熊。哈爾·佩里和他在一起。是薩拉穿著睡衣來給我開的門。
藍思警長和我回到屋裡。維切爾斯和薩拉談得正熱烈。我看準時機,謝過她的晚餐后,準備告辭。我讓藍思警長挪下他的車,我好開出去。
「他不會再來了。」佩里說,「我了解他這種人。」我突然想到,也許佩里也坐過牢。
「當時我還在,我看到了。」
「當然。多年來,他一直在偷菲利克斯的錢。他替菲利克斯賣掉農產品時,總會截留一部分。博內特起了疑心。佩里怕再進監獄。羅森出現后,他看到了絕佳的機會。他在草堆邊,用乾草叉殺死菲利克斯,然後戴上死者的帽子,裝成死者。遠遠看去,我們還以為蓋帆布的人就是菲利克斯。他只需要把屍體藏到第二天早上,再偷偷弄進樹林里,布置成被羅森偷襲的樣子。不過,在那之前,黑熊的到來破壞了他的計劃。」
「他讓我注意,拿上獵槍守好位置。天黑了,我們得準備應付熊的突襲。我告訴他,一切準備就緒。」
警長如約前來,把車停在我的斯圖茲後面。進門時,我發現他帶著一把獵槍。「我來了。」他宣布說,「準備好獵殺黑熊。」
「我沒這麼說。不過,也許我們該打電話通知他。我認為他最好來一趟。」
不過,電話里的聲音我差點兒沒聽出來,聲音很微弱:「大夫,我是菲利克斯·博內特。幫幫我。」
「當然。」
「大夫,你和我一樣心知肚明。不可能是薩拉或鮑勃·維切爾斯,他們倆都比你矮。也不可能是傑克·羅森,他也不高。只可能是哈爾·佩里,他和死者差不多高。他們進屋的時候都得低下頭,免得撞在門框上。」
「我答應過,這次要跟你講講藍思警長自己破的案子。」山姆·霍桑醫生新開了瓶白蘭地,倒了兩杯,坐在他最愛的椅子上,娓娓道來,「噢,我也破了案,但藍思警長搶先了一步。不過,這就說遠了,我還是從頭說起。故事發生在北山鎮比較安靜的時期,快八個月,本鎮沒出一起謀殺案或其他嚴重的案件……」
「兇手是誰?」
博內特站在門廊樓梯最高處不動。「我當然記得你,羅森嘛。」他低聲說,「你怎麼回來了?」
藍思警長和我走向車邊時,我看到菲利克斯·博內特戴著草帽,又在地里忙活著,用帆布蓋遮住離主屋最近的乾草堆。「再見,菲利克斯!」我叫道,「今晚好運!」
「幾個月後,我給自己放了個短假期。不過,我好像不管到哪兒,都能碰上殺人案。在燈塔玩一玩,也碰上了海盜亡魂作祟。下次你再來喝上兩杯,我細細告訴你。」
「我們都看到菲利克斯用帆布把乾草堆蓋起來。而現在,他死在了草堆里。不過,該死,大夫,你離開之後,我一直坐在後門廊上,留神著黑熊——甚至天還沒黑盡我就在這兒了。見鬼,如果兇手想把屍體藏進草堆頂部,他總得解開帆布蓋吧?」
一行人剛走到房屋一側的門廊,一輛汽車駛到門口。來人是鮑勃·維切爾斯。他沒駕下午的馬車,而是開著他的帕卡德轎車。
「還有傑克·羅森先生茂密的鬍鬚。」
藍思警長聳聳肩:「沒什麼好說的,大夫。博內特蓋好那邊的乾草堆之後——」
「我沒上過廁所!」
「萬一我們提早去穀倉怎麼辦?我是說我,或者薩拉。」
「我可以過來一趟,詳細解釋給你聽,警長。反正今晚我們睡不了多久了。」
「咬死了我們一頭豬,還抓傷了另外一頭。」她說,「維切爾斯醫生剛剛處理完。」
「不,是——」電話就此突然斷了。
「剛剛,博內特不知從哪裡給我打來電話。聽起來,他好像碰到麻煩了。」
「你忘了電話的事。」藍思警長說。
「自從他進了穀倉后,哈爾什麼也沒看到。」藍思警長對我說,「我的估計是,他聽到什麼動靜,追著熊進了樹林。」
我生怕黑熊察覺他的舉動,還好,那畜生注意力全在乾草堆上,用爪子撓起帆布蓋來。藍思警長走到離熊五十英尺左右的地方,終於驚動了那畜生。警長馬上單膝跪下,飛快地瞄準、開了一槍。緊跟著,哈爾從果園方向也開了一槍。黑熊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吼叫,九*九*藏*書東張西望。藍思警長趁機又開了一槍。黑熊終於轉過身,朝樹林處逃去。跑了不到二十英尺,它就轟然倒地,一動不動了。
「你認為是羅森回來了?」
「見鬼,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進屋后,維切爾斯試圖安慰薩拉。我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但過了一會兒,薩拉走進食品儲藏室。她沒把門關嚴,我從門縫裡看到,她從架子上拿起個東西,扔進垃圾筐。等她出來后,我不動聲色地溜進儲藏室,從垃圾筐里撿起她扔掉的小包,偷偷放進口袋。
「還有一個區別,」我說,「馬不能開口說話,告訴你它哪兒不舒服。」
藍思警長搖搖頭:「知道嗎?大夫,這又是一起你所謂的不可能犯罪。」
我們圍坐在廚房裡的大橡木桌前,等薩拉烤好火腿,端上桌來。我經常受邀去病人家吃晚飯,但在博內特家吃飯還只是第二次。餐桌上的對話氣氛有點緊張,也可能是我的想象而已。我們正準備開始吃飯後甜點——薩拉著名的覆盆子派——突然聽到門外一陣響動。一輛福特T型車停在了我的斯圖茲後面,剎車沒踩穩,一頭撞在斯圖茲的防撞條上。
我十二點左右上床,一睡著就開始做夢,夢裡全是乾草堆和黑熊。突然,一陣電話鈴聲把我驚醒。醫生經常遇到這種事,我翻身下床,接起電話,以為有人生了急病,或者愛玻護士通知我有人受傷之類的。
「沒有。我過來跟維切爾斯先生聊聊熊的事。你從你房子這頭看到什麼沒有?」
「這個,大夫,不用麻煩你了。你瞧,不需要你的提示,我已經破了案。」
「我也不知道,」我說,「聽著,我有個主意。他要打電話,肯定要搖動手柄。我打算做個試驗,看打電話的聲音能不能傳到後門廊,或者二樓卧室里。你和薩拉可以回昨晚待的地方去嗎?」
「警長,我本來以為有你在,他不敢輕舉妄動。我馬上趕來。」
「羅森鬍子濃密,我認為,這證明了他早前說的是真話——他只想揍博內特一頓,而不是想殺了他。想想看,監獄不許犯人留鬍子,既然他鬍鬚這麼長了,也就是說,他已經被釋放有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了。如果他日思夜想的就是殺掉害他的人,怎麼可能等上這麼長時間?」
「這個,你上廁所總離開過吧?」
那畜生從田野的另一邊直衝過來,走起來搖搖擺擺,一看就知道是黑熊。遠遠看去,就是個黑影從樹林里慢慢挪了出來,但毫無疑問,那肯定是頭熊。「它直衝著豬欄去了,」佩里說,「我嘗試繞到它後面去。等它進了豬欄,警長,你先開槍。如果沒打中,我再趁它逃回樹林前伏擊它。」
「哦,得了。我現在可不怕你。」
「找到菲利克斯了嗎,薩拉?」我問。
「我也不知道。我最好開車來一趟。你快去問問佩里,他可能看到了什麼。」
「不,我不想麻煩博內特太太。」
「再告訴你一遍,從我的土地上滾開。」
我剛離開房子,菲利克斯就回來了:「你還在啊,大夫。留下來吃晚餐怎麼樣?」
鮑勃·維切爾斯朝廚房窗外看了看:「藍思警長來了。你最好跟他報告一下。」
藍思警長在北山鎮的時間當然比我長。他一下就想起了傑克·羅森。「我們把他送回過監獄一次,如果他再冒壞水,我們還能幹上第二次。」他接過薩拉的覆盆子派,有滋有味地享受起來。之後,薩拉和鮑勃留在屋裡,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如果兇手就是哈爾呢?」我問警長,「你調查過他沒?」
「我就在後門廊上,要是他進來,我肯定看得到。」
「你回來幹什麼,羅森!」
「告訴我,我離開之後發生的一切。」
「什麼?」
「什麼?真不敢相信。」
「你好,大夫。」他招呼我道,「有人病了?」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把煙絲。
「這麼說,傑克·羅森,或者別的什麼人,完全有機會趁他不備摸進穀倉。」
「還有其他可能性。」我指出,「乾草堆背面,從後門廊上根本看不到。雖然今晚月色明亮,但畢竟是夜晚。兇手可以拖著博內特的屍體,穿過田野,從乾草堆背面,把屍體塞到帆布蓋下。」
博內特轉過頭,喊道:「哈爾,出來一下!」
「我從沒想到還會見到他。」薩拉說,「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還放不下怨氣。」她眼睛盯著盤子,不肯接觸我們的視線。
「你問電話的事幹嗎?」警長問。
藍思警長怏怏不樂地說:「能說得具體一點嗎?」
佩里依言而行。之後,我們湊得更近。好傢夥,那畜生肯定有兩三百磅重,躺在地上,死透了。「警長,可以拍你的競選照片了。」我說。
「這是怎麼回事?」回到餐桌前,我問博內特。
「還沒有。」藍思警長說,「如果天亮后他還不出現,我們就組織人去樹林里找。」
「如果他要求救,我就在後門廊上,他幹嗎費這麼大麻煩給你打電話?我端著獵槍呢,還保護不了他?」
黑熊一直來到離穀倉約一百英尺處。突然,它毫無預兆地改變方向,奔向乾草堆。「它這是要去哪兒?」警長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