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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室謎案

避雷室謎案

「沒錯。在斯坦福的時候,我試著靠自己獨立生活。」
「現在沒事了。」我安慰她說。
「沒那麼厲害。就是個普通的全科醫生而已。」
「哦,不。案發時她在學校宿舍里。」
「哦?」
「樂意至極。」
「不,當然沒有。我根本不在那兒。凶殺案和我沒關係。」
「她父母?你不知道嗎?她讀大二的時候,父母雙雙遇害身亡。」
「一個律師?她去哪兒了?」
「她穿著什麼衣服?」
「你聽到汽車開動的聲音了嗎?」
大部分人都靜靜地離開了,迫切想要恢復自由身。然而金髮小個子男人不依不饒,要警長把他被捕時帶著的行李箱還給他。藍思警長在財物保存室找出來,打發他上了路。
「愛玻的婚禮是哪天?」
她視線轉到一邊,點點頭:「是我在拉德克利夫學院讀大二時送的。我五年前大學畢業。——斯特普爾頓先生說你喜歡豪華汽車。你自己的車是哪種?」
「為了逃避。」
「被釋放后,他來找我。」梅說,「我還以為他早離開了。我問起行李箱,他說弄丟了。山姆醫生,你可能注意到了,見到他后,我整個禮拜都坐立難安。後來我聽說了福斯特命案,一切都明白了——是他殺了我們的父母,現在又再次犯案。不過,我沒辦法告訴別人。」
「沒錯。」藍思警長小心翼翼地盯著她,「你現在記起發生的事了嗎?」
確實如此。梅塞德斯車身猛地一震,耳邊響起一陣尖銳的金屬擦剮聲。我知道她成功了。梅塞德斯猛烈地抖動著,差點兒掉到路基下面去。我加快車速,想繞到前面去,擋住她的去路。結果證明,這個決定是錯誤的。杜森博格車頭重重地撞上梅塞德斯車身一側,差點把我們撞翻。梅把車子倒退了五十英尺,我以為她要繞過我們繼續前進。還是警長首先發現她的真實意圖。「大夫,她打算殺了我們!」
「是他殺死了你們的父母,對嗎?」
「不過這不可能,警長!她要麼搞錯了,要麼睜著眼睛說瞎話。沒有第三種可能性。」
「我覺得這辦法可行。」藍思警長附和道。
「不過大夫,她足有十五分鐘不在你視線範圍內。你自己剛剛告訴我的。」
三月底,我們到貝雷街的老福斯特家出診。三月以來,天氣暖得非同尋常,整個月的雷雨都是斷斷續續。我們去老福斯特家這天,也是個明媚的春日。一路上,可以看到有些農夫已經在田裡忙活了。漢克·福斯特沒下地,因為膝蓋的嚴重傷勢,他幾乎整個冬天都在卧床休息。
「他還帶著行李箱。關押四周后,你釋放他時,不得不去財物保存室翻出來。在我看來,沒幾個流浪漢有拉杆箱吧。」
「什麼?」
一直到中午藍思警長都沒有再回來。我出去吃午餐時特意繞道,去了趟雷克斯的修車廠。我這輩子就喜歡豪華車,如果鎮上來了輛黃色的杜森博格,我可不想錯過。
福斯特夫人沉吟片刻,突然隨和起來:「你想參觀一下嗎?」
之後,我回到診所。早春的疾病潮如常來襲。回到診所,我發現求診的電話已經不少。梅接了三個電話。兩個感冒的病患,另外則是一個女人來電說兒子出了疹子。他已經出過麻疹了,所以我估計是水痘。但我還是答應親自去一趟。
「梅,這位是愛玻——馬上要成為愛玻·穆霍恩夫人。」
「她打算去哪兒?」
「到處都有社工,他們總該能找到點活計吧?」我問道。
愛玻把手伸過桌面,握住我的手說:「我會想你的,山姆。你是女人夢想中的好老闆。」
「說起來,昨天在縣界公路上發生了件趣事。我手下的副警長碰到一位開著黃色杜森博格豪華轎車的年輕女士。車子在彎道上跑偏了,陷到溝里。總之,她要在鎮上酒店住一陣子,等車修好。今天早上她還問我能不能介紹個工作給她,好賺錢付修車費。」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大限將至的壓力,第二個禮拜一上午,藍思警長順路來訪時,我才那麼飢不擇食。
「你不會是看錯了吧?」
「追上去就知道了。」
「上帝啊,當然沒有!這附近,有誰大白天還上鎖?」
「是挺可怕。才三月,居然有那種雷電。」
對我嶄新的梅塞德斯,她大為讚賞。我答應什麼時候讓她搭個車。然後,我帶她到診所去找愛玻。
「得了,梅,」我對她說,「還有我呢。別怕。」
「他穿的是你的衣服。」
「這批人已經關了四個禮拜。」警長對我說,「在這兒找不到工作。我也不能繼續關著他們,只好趕出鎮子了事,讓別人去操心吧。華盛頓的那幫滑頭們最好趕快找到辦法,對付目前的大蕭條。」
「什麼?」我感到一陣暈眩,趕緊抓住辦公桌,「你說什麼?」
漢克的妻子布魯娜個子頗高,不苟言笑。鄰里都知道田裡的活兒大部分都是她在干。她替我們開了門,跟我打了打招呼,沖梅略微點點頭,帶我們進入客廳。
昆因醫生繼續著read.99csw.com他的檢查,我把藍思警長拉到一邊。
「也就在那會兒,暴風雨最大的時候。」
「他怎麼會被我關進監獄?」藍思警長問道。
「就是她!」布魯娜伸出顫抖的手指,驚叫道,「就是她殺了我的漢克!」
如果梅沒對我坦白一切呢?
她堅持要我留下來吃晚餐,我恭敬不如從命。她廚藝不錯。我們一邊喝著雞尾酒,她一邊燉著豬排。我可沒想到在北山鎮能受到這種招待。
「昆因醫生?但布魯娜是我的病人!」
「發生什麼事了,梅?」
梅點點頭,半晌才控制住情緒,再次開口:「今天早上他找來一個律師,把我弄出監獄,自己就在公寓等我。當時他身穿一件我的連衣裙。簡直太瘋狂了。我想跟他講道理,說服他去接受專業治療。結果他把我捆起來,開著車跑了。」
「沒錯,醫生,我記得梅。非常迷人的年輕女士。」
我進入修車廠時,雷克斯正親自忙活著,把前擋泥板上最後一個凹坑敲回原狀。「了不得的車子,對吧,醫生?」
「冷靜點。」我站在昆因醫生背後,看著X光片,「骨折了?」
「怕打雷?」
「是的。暴風雨從西邊過來,雨勢很大。漢克和我其實不害怕,但我們還是按慣例去了避雷室。避雷室里沒有窗戶,關上門之後就聽不到雷聲了。過了幾分鐘,樓下傳來一陣動靜——漢克說像是前門砰地被關上了。」
「山姆,」她嘆息道,「我得回緬因州去,準備婚禮事宜。復活節一過,婚禮就要舉行了。」
「這就是你要找的兇手,警長。」我對他說,「不過,看來不需要審判了。」
「他們可不想幹活兒,就想四處遊盪,不勞而獲。那個大塊頭,看起來力氣有三個普通人那麼大,但人家就是不想用力氣討生活。」警長回到寫字檯前,「至少我把監舍騰空了,可以關下一撥人。好了,我能幫你干點什麼,大夫?」
「到了診所你就能看到。」
「我的上帝啊!」我看看梅,想起她的夢境,「布魯娜呢?她怎麼樣?」
那天晚上,我開著車跟在梅後面,送她回到大藥房樓上,租住的公寓。到了之後,我上樓和她聊了聊。
「前門沒鎖?」
「我去看看。」我跑到樓梯口,叫道,「一切都還好嗎?」
「一不小心走神了。」她說,「事故中我丟了一部分衣服。看來得再買幾件。」
「不可能!三點鐘的病人晚到了幾分鐘。他到的時候,梅已經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好了。」
杜森博格沿著主街飛奔著,越開越快。我緊緊跟在後面,越追越近。當我們來到鎮外的郡道后,我發現自己有機會追上去,和她並排行駛。不過,就在此時,她突然轉過頭看著我,眼神瘋狂,然後猛地向左一打方向盤。
萬一布魯娜和雷克斯沒有撒謊怎麼辦?
「如果她說的是實話,還有其他解釋嗎?」
「那你怎麼知道案件發生在避雷室?」
「下一個路口左轉。診所就在聖徒紀念醫院的門診那邊。」
我啞然失笑:「好吧,警長,我和她談談。」我說。
「紅色的梅塞德斯500K系列敞篷車。」
「會不會是其他人裝成梅的樣子,比方說戴了頂假髮?」
我們回到梅的公寓,找到了她。她嘴被塞著,整個人被綁在床上。我們一放開她,她馬上問我:「馬丁在哪兒?」
「是有共通點。」我承認說。
「該死,就是她,大夫——」
「我叫梅·羅素,」她堆起笑臉,走上前來跟我握手,「警長說我該找你聊聊。」這姑娘個子頗矮,走起路來蹦蹦跳跳,滿頭金髮亂晃。她穿著灰色毛衣和相配的灰色百褶裙,年紀有二十五六歲,比愛玻要小上十好幾歲。
我坐在她旁邊,說:「告訴我發生的一切,布魯娜。」
「又過了一兩分鐘,一陣劇烈的雷聲響起。我們隔著門都能聽見。漢克怕閃電把穀倉引著了,打開門想出去看看。他剛一開門,就發現梅·羅素拿著一把鎚子,站在門口,眼神瘋狂!她頭髮是直的,被雨濕透,全身也像是被水泡過一樣。從頭到尾,她沒說一個字。」
「你真認為你能在十五分鐘內換兩次衣服,開車跑個來回,甚至還弄乾了頭髮?」
「多謝你,大夫——新來的護士幹得怎麼樣?」
「就是她!」布魯娜堅持道,「她用鎚子敲了漢克的頭兩下。我想把鎚子搶過來,她又沖我攻擊。我一閃,肩膀挨了一傢伙。就是她!」
「比上次好,大夫。我好得差不多了。」
「啊?我沒撒謊。她是在那兒。」他站起身來,「我真的很抱歉,大夫。一聽到發生了兇案,我立刻去找了警長。」
「我正在欣賞你的汽車。杜森博格豪華車,真是不得了。」
「我沒走錯路吧?」
十五分鐘后,三點鐘左右,雷雨終於過去了。遠處仍隱約聽得到悶雷聲,越來越遠。我發現梅坐在床邊。
「復活節一過就行禮。我希望四月二十七號能行,今年的復活節太晚了。日子定了我們會通知你。你會來的,對嗎?」
我謝過女人的幫助后,掛了電話。接下來就該通知警長,讓他查查這樁舊案的具體情況。不過無須調查我也知道,梅的父母是在暴風雨期間,死在自家的避雷室里。
藍思警長打了個響指:「我想起來了。他就是你到我辦公室那天,被我釋放的那個流浪漢!」
「你想過去看看專業人士嗎?」我建議道,「我自己倒是不怎麼相信弗洛伊德那套理論,但如今很多醫生頗有一套。」
「我也不知道。」
午飯後,她先離開了。我和愛玻得以獨九*九*藏*書處片刻。「聽我說,她永遠也不能取代你。」我真誠地對愛玻說道。
「當然——上車,我送你回診所。」
「你好,梅。」愛玻沖她笑了笑,拿兩人的名字開了幾個玩笑,然後就開始指點診所內的工作,明顯指望這就是她的繼任者。我決定請下梅·羅素。
「沒有。正如我懷疑的那樣,只是皮外傷。她想保護丈夫,挨了一錘。」
「牙醫夫人是個醋罈子。」彷彿一轉念,她又問道,「你結婚了沒有?」
「總有一天,醫生們可以安安生生地待在診所里,讓病人跑上門來。」我收拾東西準備出發,梅在一旁說道。
「霍桑醫生,希望你能儘快讓他站起來。要不然,我只能把兒子從春野市叫回來幫忙春耕了。」
我深吸口氣,問道:「梅有嫌疑嗎?」
「我不知道。我——我還以為是那個房間。」
「兇案發生時,她正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同時出現在案發現場。沒人能同時出現在兩個不同的地方。」
「這車是你父母給的嗎?」
汽車駛上醫院車道,我指點她停在我的梅塞德斯旁邊:「你剛剛是走路到鎮上去的嗎?」
她熟練地擺弄著方向盤,毫不猶豫地轉過彎:「還遠嗎?」
「沒關係,我理解。」我轉向布魯娜,「漢克的事,我很遺憾。」
「綠色連衣裙配黑腰帶,外面罩著一件黑外套,但雨還是把她淋透了。」
「你是外科醫生?」
我開著梅塞德斯行駛在主街上,把打電話給拉德克利夫學院之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警長。我有種感覺,大事不妙了。這種不妙感不僅僅因為天空中異常的光線,預示著今天晚些時候也許又有一場暴風雨。更重要的是,我感到局勢緊迫,但又說不上來為什麼。就在這時,梅公寓樓下的藥店出現在眼前。我一眼就看到街角那輛熟悉的黃色杜森博格汽車,如同困獸脫籠一般飛奔而去。開車的人是梅,她驚訝地回頭看了看我們,然後重重地踩下油門。
「不是梅·羅素,」我糾正他說,「這是她的雙胞胎兄弟。過去的一個月內,你在毫不知情時,一直關押著他。」
自一九二二年到北山鎮開診所行醫以來,我只用過愛玻這麼一個護士。當她在緬因州遇到真命天子,打算嫁給他時,我真是大受打擊。然而,我不能自私地阻礙她的幸福。愛玻打算結婚,是一月底的事。她答應幹完二月份,在此期間把繼任者訓練好。不過,在北山鎮這種地方,要找到她這樣的好手,真是說來容易做來難。三月一日那天是星期五,本該是她工作的最後一天,我勸她再幫我一個禮拜。
「從波士頓開得飛快的汽車和快節奏生活中逃開。我本以為斯坦福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它離紐約太近了。我希望能放緩腳步。」
很奇怪,我的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這不可能,不可能是梅。我能輕鬆證明,因此毫不擔心。「真是難以置信,」我對警長說,「雷雨期間,梅一直和我待在診所里。」
「我聽說你在這位大夫手下工作,」雷克斯·斯特普爾頓對梅說,「他是個好老闆嗎?」
「祝你幸福快樂。你和安德烈定好日子沒?」
「如果可以,我想和她談談。我跟你一樣,急著找出真相。」
「不,」布魯娜大聲回答道,「你這位新來的護士昏倒了。」
我跑上樓去,發現梅倒在一個沒窗戶、光線昏暗的房間門口。她已經開始蘇醒,讓我鬆了口氣。我掏出嗅鹽讓她吸了幾口,很快,她坐了起來。
正當我抬起發動機蓋,打算看看發動機時,一位年輕女士從街上走了進來。「你想對我的車子怎麼樣?」她尖聲道。
「這我不知道,大夫。我只知道自己親眼看到了什麼。我聽到門砰的一響,朝福斯特家的房子一看,就看到她從門廊跑出來,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一把鎚子。」
「沒關係,小姐。」雷克斯·斯特普爾頓擦著手上的油污,安撫她道,「這位是山姆·霍桑,北山鎮最好的醫生。他就喜歡像你這種豪華車。」
「是她——你的護士,梅·羅素!是她殺了漢克!」
我轉過身,面對藍思警長:「滿意了嗎,警長?梅今天穿的是藍色毛衣、黑色裙子。我從沒見她穿過綠色連衣裙。而且,你也看到了——她全身上下都是乾的。」
「我希望梅關於父母慘死的噩夢就此過去。」山姆醫生說道,「但她決定回波士頓接受心理治療,我們只好告別,這讓我挺難過的。第二年聖誕節,她寫信告訴我過得不錯,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小夥子。她那輛杜森博格汽車撞得沒法修了。雷克斯倒是把我的梅塞德斯修整一新。因此,我當時只缺一個護士了——後來也找到一位,芳名瓊恩,而且她竟然幫忙解決了一樁連我都被難倒的謎案呢!具體情況下次再說。」
「請替我轉致最誠摯的祝福,大夫。我一直很喜歡她。」
「所有事都說得通。」我說,「剃掉鬍子后,他和你看起來一模一樣。布魯娜說過,兇手一直沒開口。她沒撒謊——她是真以為那是你。」
「大夫,她在檢查室里不是待了二十或二十五分鐘嗎?」
「我只能說,過去的一個月,你比我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快活。再幫我一個禮拜,我一定能找到替你的人。」
「三周后的禮拜六。我打算去緬因州一趟,參加她的婚禮。」
「謝謝你。我只盼著這位斯特普爾頓先生能讓它再跑起來。」
「來吧,警長,我們一起去找她。」
我們把發生的一切告訴她。她不禁哭出聲來,但哭得不算凶。
「請繼續。」
「還記得禮拜三下午,你去巡視住院病患時,那陣可怕的電閃雷鳴嗎?」
「屋子後面,她穿過田野跑向蛇溪邊,消失在樹林里。當九-九-藏-書時我就覺得很奇怪。後來回到鎮上,才聽說發生了兇案。」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雙胞胎姐妹?」
「好像睡著了幾分鐘。我做了個夢,噩夢——大鎚子,人們被殺死。」
最初的幾天過去了,我很快摸清了梅的長處和短處。我給斯坦福的牙醫去了通電話,牙醫不太情願地提供了推薦信。我立刻了解到,梅很聰明,工作也認真,對所有病患都親切可人。她彷彿天生就適合干這行,熟練地保管好病歷和賬單、安排病人排號就診,甚至能替我的出診找出最佳路線。當然,在護士專業方面她不如愛玻熟練。有時候我真希望出診時她能多幫些忙。不過,她願意學習。這是最重要的。
「我不知道,沒準兒我是飛過去的!——我告訴過你,夢見了鎚子。」
禮拜四這天,雷雨突如其來,正如上個月那場暴風雨一樣。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雷雨給梅·羅素帶來的驚嚇。她這周一直心神不寧,彷彿知道會有暴雨將至。第一聲響雷剛剛劃破天空,她就嚇得抱住了頭。
「當然,沒什麼能阻擋我的腳步。」
「你們家老房子真不錯。」我做完檢查后,梅對布魯娜·福斯特寒暄說。
「梅幹得不錯。她不能取代愛玻,但很有意思,某種程度上說,我覺得跟她更親近。雖然在護士專業上比不上愛玻,但她更親切。」
「是最好的那種。」梅對我和愛玻微笑道。
「希望如此。」她從床上滑下來,回到外間診室。在那一瞬間,她看起來不像個開黃色杜森博格豪車的自信女人,反而像個被嚇壞的孩子。
梅的臉龐刷地變白。「在哪兒?」她勉強問道,「是在避雷室嗎?」
她點點頭:「我早該告訴你他的事。」
「沒有,這我敢肯定。她是家族裡唯一就讀敝校的人。成績非常突出。」
「才沒有這麼簡單!她為什麼要編造這種故事?如果是她殺了自己的丈夫,大可以說闖入者是個不認識的流浪漢。為什麼咬住我?」
一個多小時后,藍思警長來到診所,表情嚴肅,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梅肯定也看出來了。「有人被殺了,大夫。」他開門見山地說。
出發前,我對梅說:「別擔心,沒人真覺得兇案和你有牽連。」
「梅還想殺了我。」那女人堅持說。
說時遲那時快,藍思警長舉起左輪手槍開了一槍。在子彈的衝擊力下,杜森博格的擋風玻璃被擊得粉碎。
我求之不得,趕快上了車。車子駛離修車廠後向右轉,來到主街上。我有種錯覺,鎮上所有人都在對我們行注目禮。
「她肩膀挨了一傢伙,只有點淤傷。昆因醫生正和她在一起。」
「當然不是。不管是什麼在困擾你,我們都要從根本上解決它。」我說。
「羅素小姐,你怎麼想到在北山鎮常住?」
「有什麼需要我特別注意的嗎?」
「被雷聲嚇壞時,我確實失去幾分鐘意識。也許我在無意識中,真跑去那兒,殺了那個可憐的人?」
她點點頭,擦了擦眼睛:「直到漢克·福斯特被殺,我才敢肯定。案件細節太相似了,不可能是巧合。正因如此我才那麼沮喪。當他從監獄放出來后,跑來找過我。我恰好跟他說起在福斯特家的避雷室暈倒的事。說我是因為想起父母被殺,才失控地昏過去。昨天暴風雨來襲時,他跑到福斯特家,犯下了和過去一模一樣的案件。那時候我就全明白了。」
「才兩小時!似乎過了一天。」
就在這時,一陣閃電劃過天際,緊跟著一陣雷鳴,比上一陣雷聲更近。「你不知道。」她呻|吟道。
斯特普爾頓還在修車廠加班。他正在修理一輛最新款奧茲莫比爾汽車的發動機,抬起頭來,說:「你好,大夫。等我一分鐘。」
我看著她用兩張嶄新的二十美元鈔票付了款。然後,我問道:「你想談談應聘的事嗎?」
診所里就我們倆,沒別人。
「還不賴,謝謝。」
「雷克斯,你幹嗎要撒謊,說今天在福斯特家附近看到了梅·羅素?」
「那好,我把她的名字給你。你知道,她剛好接替愛玻,因為她叫梅。」
結果,昆因醫生已經把布魯娜帶來聖徒紀念醫院照X光了。我們在離診所不到一百碼的觀察室找到了她,披著毯子坐著,昆因醫生正在看她的X光片。「你好,山姆。」醫生說,「我不是有意插手你的病例,不過警長打電話來,說——」
「你自己說兇案發生在雷雨期間。我跟山姆醫生出診的時候,看到過他們家的避雷室。我猜他們當時肯定躲在裏面,躲避雷電。」
「沒有。」
聽到這兒,我替她接著說道:「梅說自己沒有雙胞胎姐妹,但從沒說過兄弟的事情。我知道她有個兄弟,因為她告訴過愛玻。今天上午在汽車追逐戰中,我發現梅居然對她的寶貝汽車毫不愛惜,直接朝我們撞過來。那時我才明白,她不是梅。要麼是她的另一個人格,要麼是另外一個人。如果是另一個人格,不能解釋為什麼同一時間,她可以出現在不同地方。因此,唯一可能的解釋是,那是另一個人。不管是梅,還是拉德克利夫的女人,都說過梅沒有雙胞胎姐妹,但兄弟呢?會不會是雙胞胎兄弟?」
警長痛苦地將視線從我身上轉向梅:「布魯娜發誓說,闖進她家,殺掉她丈夫的人就是梅。」
她點點頭:「我們衝進溝里之後,他搶過我的一個行李箱,逃進樹林里去了。箱子里有幾件他的襯衣,但大部分是我的衣服。我猜他逃跑是怕我生氣,怕我因為車禍對他發脾氣。而且,我確實很氣——那全是他的錯。」
「開得起杜森博格的女士怎麼會沒錢修車。」我說,「而且,我要找個能像愛玻那樣一干就是十三年的人,而不是九-九-藏-書什麼臨時打工的貨色。」
「很不錯嘛!」
「只持續了幾分鐘,卻把她嚇壞了。她趴在書桌上,說過去家裡有間避雷室。暴風雨時,父母總把她和她弟弟拽進去,嚇得他們魂飛魄散。」
藍思警長用拳頭在桌面上重重一擊:「還在呢?雷克斯·斯特普爾頓幾個月前租了那塊地。老貝利一準兒以為他想用來耕種。沒想到會拿來停放破車。他說某些零件可能還有用。早就跟他說過,放在那兒太礙眼了,趕緊給我弄走。我馬上傳他來一趟。」
那天晚上,我睡不安穩,老想著不可能的犯罪,腦子裡冒出各種可能的解釋。快到早上的時候,我甚至想象出雷克斯·斯特普爾頓和布魯娜之間關係曖昧。情夫殺了可憐的丈夫,然後姦夫淫|婦一起撒謊。不過,即便這是事實,也還有同樣的難解之謎——他們幹嗎非要陷害梅,最不可能殺人的人?
「他是你的雙胞胎兄弟?」
「結果呢?」
看得出來,警長在職責和友情間掙扎為難,也許正在後悔幹嗎不一開始就打電話給我。「好吧,跟我來。」他說。
「你有的是時間,愛玻。你餘生都會是安德烈·穆霍恩夫人。」
「我知道他不會,」梅眼中湧出淚水,「那就像是讓他自殺!」
「那女人在撒謊,」我說,「就這麼簡單。」
兩位女士去廚房和二樓轉悠,我在樓下陪著病人。我能聽到她們在我頭頂的動靜。突然,二樓傳來一聲重擊聲。「怎麼回事?」漢克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
「結果兇手還是梅·羅素!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大夫?她是怎麼辦到的?」
「她朝哪兒跑了?」
我檢查著漢克·福斯特的膝蓋,將之彎曲了幾次:「感覺怎麼樣?」
汽車失去控制時,我聽到一陣恐懼的尖叫。她的車子從我身旁險險地擦過,碰到梅塞德斯的后擋泥板,然後一頭撞上了一棵樹。
「好吧,梅在檢查室里最多休息了十五分鐘。你難道想說,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窗戶爬出去,開著自己的車跑到福斯特家,殺了漢克·福斯特,再一路開回來,又從窗戶爬進來?雨勢那麼大,她單程就要花上至少十五分鐘。而且,你也看得到,她衣服完全是乾的。」
她沒再說話。我催促道:「雷雨——」
「我不得不逮捕你,梅。我們找到了第二個證人,證詞和布魯娜吻合。」
我知道不少古老的新英格蘭住宅都有避雷室,甚至北山鎮的不少住宅都有。避雷室通常沒有窗戶,在雷雨時供全家避難用。我一直覺得這玩意兒比雷雨本身更可怕。梅的反應部分證明了我的觀點。「還好,附近不怎麼打雷下雨。」我說。
我注意到梅臉上流露出的恐懼。
她沒有回答,整個人好像都陷入了恍惚。「進去躺會兒。」我扶著她進入裡間診室,去檢查病床上躺下。她靜靜地躺著,我走開,讓她單獨待會兒。
「我要去找斯特普爾頓。」
我考慮了片刻:「我們得找些相似的姑娘回來,就像城裡的警察一樣,讓布魯娜來認人。布魯娜只在家裡見過梅一次,可能把其他人錯認成她。我去找些金髮的護士回來,讓梅也換上白大褂,混在裡頭。然後我讓她們一一從門口走過,看布魯娜能不能認出梅來。」
「聽起來挺不錯,不是嗎?」
不愉快的回憶讓她面色一沉:「差二十分鐘三點,就開始下雷雨了。現在幾點了?」
「女士說她很喜歡北山鎮,如果能找到合適的工作,打算在本鎮待下去。她過去在斯坦福市一個牙醫手下干過。為牙醫幹活兒和為普通醫生工作差不多,對嗎?」
這個禮拜五是愛玻最後一天上班,我請兩位女士外出午餐,地點就選在雷克斯·斯特普爾頓修車廠對面,一家不錯的小餐館。雷克斯是這裏的老主顧了,這天也如常出現,剛好路過我們的餐台。「杜森博格跑得怎麼樣?」他問梅說。
「當然,警長。你能推薦一位嗎?」
「他居然沒把你也殺掉,真是個奇迹。」藍思警長說。
「你知道她家裡的地址嗎?我得找她父母談談,這很重要。」
「不知道什麼?」
「太遲了,大夫。今天一大早,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個律師,把她帶走了。我別無選擇。在案件提交本郡大陪審團審議前,我不能扣押她。」
杜森博格汽車朝我們直衝過來,速度越來越快。我想跑,但被困在撞壞的車裡,眼前女人瘋狂的面龐越沖越近,我還以為這將是自己一生最後看到的畫面。
「路上我再告訴你。開我的車好了。」
她搖搖頭:「她攻擊我時,我抓住了她的頭髮,不是假髮。」
「她現在還驚魂未定。昆因醫生認為——」
「我就想讓你知道而已。」
類似的事情怎麼會兩次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難道梅具有某種分裂的人格,可以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地方?不管答案是什麼,我必須見她。我打算用剛剛得知的信息質問她,逼迫她對我坦白。
「在那種情況下,大夫,我覺得還是找其他醫生為妙。」
「很抱歉,大夫。你提供的不在場證明確實很有力,但現在有兩個人堅稱在案發現場看到她。我不得不扣留她,至少今晚。」
「她有雙胞胎姐妹嗎?」
我往劍橋的拉德克利夫學院註冊辦公室打了個電話。電話一接通,一個女人接起來之後,我馬上自我介紹,然後問起梅·羅素的情況。「她大概於一九三零年從貴校畢業。」我說。
「布魯娜說她很肯定,大夫。漢克被殺時,她就在幾英寸遠的地方。」
「你還在找人替愛玻嗎,醫生?」
「她父母雙雙死於謀殺。有人九*九*藏*書闖進屋裡,用鎚子殺死夫妻二人。兇手一直沒抓到。」
「當然。如果天氣允許,我幾乎每天都要徒步來回。對我來說,這是最好的鍛煉。」
下個禮拜一是愚人節。但對藍思警長來說,這一天可不輕鬆。我順路去監獄時,他正在每月例行地清理鐵路附近抓來的流浪漢。這批流浪漢總共有六個人,其中有個大塊頭黑人,還有個滿頭金色長發、滿臉鬍鬚的小個子。
「我還真不是個好護士!」她自責地搖搖頭說。
「那真是醫學界悲慘的一天。」我說,「有些人根本買不起汽車。你讓他們怎麼上門看病?」
「暴風雨來的時候,雷克斯·斯特普爾頓正在福斯特家附近那塊地里,要把那些破舊的汽車移走。他說就在三點鐘之前,雨勢變小之後,看到你從福斯特家跑出來。梅,他還說你手裡拿著一把鎚子。」
「什麼?誰被殺了?」
「她瘋了。」藍思警長叫道,「她想撞我們。」
「謝謝你,山姆醫生。」
「沒有。」她微微笑了笑,「想象不出世上有兩個我,你呢?」
「我摔到地上,心想她肯定要再沖我揮動鎚子——像殺死漢克一樣,也殺死我。但暴風雨突然過去了,她好像立刻改變了主意,逃出避雷室,衝到樓下。我聽到前門猛地關上。然後,我掙扎著給警長去了電話。」
「然後呢?」
我和警長一起向撞毀的汽車跑去。警長手裡還舉著槍,但很明顯,其實大可不必。車內血流滿地,我試圖找到她的心跳聲,但失敗了。
剛吃完晚餐,藍思警長就來了。看到我也在,他似乎頗為沮喪:「上帝啊,大夫,我很抱歉。」
就在這時,預約了三點鐘的病人到了。因為雷雨的緣故,他晚了幾分鐘。我問梅要不要請假先回去,她堅持要守在崗位上。
梅嘆了口氣:「一個月前發生車禍時,我和馬丁都在車上。那天他突然發了瘋,想跟我搶方向盤,所以我才開到溝里——」
我很肯定,這麼一來問題肯定能解決。護士們都很願意合作,紛紛換上一樣的白大褂。然後我找到梅,把來龍去脈告訴她。我先讓護士們一個一個從門口走過,布魯娜·福斯特在房裡看著。最後,我讓梅走了過去。
「山姆,給她個機會,她會勝任的。」
「我們怎麼調查?」
我開車到監獄,匆匆進入警長辦公室。「我必須見見梅。」我說。
「抱歉什麼?」
「請進!」老山姆·霍桑對午後訪客的熱情一如既往,「來,坐這兒!我去給咱們倒上兩杯喝的。今天講點什麼好呢?噢,當然——那是一九三五年夏天發生的故事,當時,愛玻護士剛好離職去結婚……」
「修好了,跟新的一樣。」雷克斯保證道,他重重拍了拍車門,以示所言不虛,「這是賬單。車子撞得不算厲害。」
「漢克·福斯特。一小時之前,在自己家裡被殺了。有人趁著雷雨闖進房裡,兇器是一把鎚子。」
藍思警長顯得坐立不安:「好吧,其實我根本就不信布魯娜·福斯特,不過你也知道,我必須調查調查。」
「梅很怕雷雨。」我解釋道。然後,我把雷雨期間發生的一切都告訴警長,向他保證梅不可能有足夠的時間溜出去,犯下殺人案。
「這間是避雷室。」布魯娜解釋道,「很顯然,房子原先的主人怕雷電,遇到大雷雨就會躲進來。漢克和我有時候也用用。」
我不由得笑起來:「不,還沒有。」
「你認為我瘋了?」她悄聲問道,默默地等我回答。
「幾天前我去了趟福斯特家。回來的路上,我看到老貝利家的地里有幾輛破破爛爛的汽車。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快五點。」
「不遠了。離鎮上不到一英里。你的駕駛技術不錯嘛,怎麼會掉到溝里?」
「沒錯。」我一直不想回憶起她提到的這個夢。我不相信超自然現象,也不相信有人不用飛機就能飛起來。
「什麼情況?」
「他一看就是個流浪漢,不是這附近的人。」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她搖搖頭,「現在我才知道,他病得厲害。」
「你說當時分了心,」我指出,「但一直沒進一步說明。你還說在事故中丟了一部分衣物。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又沒燒起火來,車子也沒怎麼受損。在這種情況下,你的衣服怎麼會丟?除非是被人偷了。」
「你怎麼看?」他問道,「聽起來她說的是實話。」
「當然你沒有,」我對她說,「警長——」
「怎麼了?」
「誰都有這種時候。」我安撫她說。
「坐穩了,警長!」我高聲叫道。
「沒錯。當時他還留著鬍子,所以我沒看出來和梅長相一樣。你當初抓他,多半就是因為一頭長發和亂蓬蓬的鬍鬚。」
「最多十五分鐘,就在三點鐘以前。兇案發生的時間是?」
「沒錯。」我圍著車轉著圈,欣賞著車身上佳的工藝。
這個月餘下的日子還算平靜。我和梅每天就是看看病人,出出診,發發賬單。愛玻以前不愛跟我出門應診,換到梅,我倒是每周至少把她拽出去兩次。一方面我喜歡有她做伴。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病人們會更熟悉、更信任她。碰到緊急情況病人來電時,她就能發揮更大作用。
「工作上當然沒什麼。」愛玻略一猶豫,又說,「她好像有點怕打雷,但我覺得沒事……」
一大早我就到了診所,無精打采地磨到九點。我期待梅隨時出現,轉念一想才記起,她在監獄里。
「睡著了嗎?」
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轉過身去背對我們,雙手撐在餐桌上。「這不是真的。」她說,「我沒有殺他,我沒有。」
「我猜回她租的公寓去了吧。她沒給你打電話?」
「它讓我回憶起童年的片段。」梅解釋道,「讓你們見笑了。」她晃悠著站了起來。我扶著她下了樓。
「對不起,山姆醫生。我還以為自己會好起來。但每次雷聲一響起,我腦子就亂成一團。」
「我才是她的醫生,警長。」
「藍思警長說你為牙醫工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