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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小屋密室殺人

雪地小屋密室殺人

「而且,外面沒有出入小屋的足跡?」
看來問不出什麼了。我謝過她的耐心,然後回了房,坐在窗邊,回憶死者小屋的一切。小屋整個打通,閣樓權充卧室,有一小塊廚房區,房間背後有個洗手間。房間里有一些書,大多是商業或者股票市場方面的。而且還有沒吃完的早餐,這說明肖特很可能是天亮后才遇害的。我懷疑如果一個人打算自殺,還會不會費事吃早飯——不過,比這更怪的事都發生過,所以誰也說不準。
「帶著獵槍?」
「是的。」
「我記起,在我們進入小屋發現屍體時,陽光從天窗照了下來。天窗上的積雪不可能那麼快融化,即便是有屋內的熱氣也不可能。記得嗎,那個早上有多冷,天窗上為什麼沒有積雪?因為有人打開過。而且天窗不像窗戶,沒有從內鎖死。實際上,很容易就能打開。我問自己,如果兇手是從天窗進來的,那他是怎麼到屋頂上的?」
「我大概會關掉診所,出家為僧。」
「我猜你說得對。」她承認。然後,她突然注意到門口地板上有什麼東西,幾乎被一個皺巴巴的地毯遮住了。「那是什麼?」
「我也是。」
「不能。不過,我們可以穿著雪地鞋出去散步,還可以爬山。明天一早我就替你們找到合適的雪地鞋,然後帶你們四處轉轉。」
「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嗎?」我問道,「我們都不打算滑雪。」
「看不見的什麼地方?」
「我想等等,看自己猜得對不對。之後有的是時間向你詳細解釋。」
我鬆了口氣:「不過,你還真嚇了我一跳。」
我去打聽德弗洛夫人的房間號,留下愛玻繼續和安德烈愉快地閑聊。總台服務員聽到我的問題,指了指正在大堂對面翻閱時尚雜誌,有三十幾歲的苗條女人。謝過他之後,我走向那女人。「抱歉,請問是德弗洛夫人嗎?」
「兇手在小屋中將肖特謀殺,然後不留絲毫足跡地離開,屋外空地上只有山貓的腳印。對此,如果你有合理解釋,」我說,「我當然有興趣一聽。」
第二周周一我們就出發了,開車北上,穿過馬薩諸塞州,進入新罕布希爾州境內。一路的旅程如夢似幻。雖然天氣太冷,沒法放下頂篷,但汽車的右舵和悠長的車前蓋帶給人的陌生感,以及那種風馳電掣的速度,仍然讓人心醉神迷。我事先打電話,訂好了班戈鎮北的一個度假小屋。因此,在進入緬因州境內后,剩下的路程仍然很漫長。
「在自己更確定之前,我想先保密。」
「愛玻——」我張開嘴說著,然後轉過頭直接對穆霍恩說,「你試過用尖銳的冰刃刺破肌膚嗎?甚至在室外,也不像聽起來那麼容易。在室內、壁爐邊,根本就不可能。事實上,不管冰刃有多鋒利,一靠近熱氣立刻就會開始融化,邊緣也不再銳利。」我轉身對菲思說,「你前夫隱瞞自殺的真相,能得到什麼好處嗎?」
我爬下來,說:「上面沒有。」
「我們理解。」安德烈說。很顯然,愛玻告訴了他一切。
「我想問問特德·肖特的事情。聽說你過去認識他。」
「沒錯。」
「樂意至極。」
我們在旅社外繞著圈子溜達著,從北山鎮聊到當地居民。愛玻在提到北山鎮時,語氣中帶著淡淡的鄉愁,好像在回憶已經離開很久的故園。這番談話讓我困擾不已。回房后,我長久地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皚皚白雪和雪地上映照的點點燈火。
「不!」她撲倒在床上,用拳頭捶擊著床面,抽泣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剛剛已經說得夠多了。
「你一到本地就給他打電話了?」
「哦,真是個完美的清晨!」愛玻容光煥發地說道。
「過去認識?」
我點點頭,說:「我叫山姆·霍桑。」
「確實不便宜。」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身離開。他也跟著從汽車旁離開,讓我鬆了口氣。
「你住在旅舍?」
晚餐期間,穆霍恩的話題包羅萬象。在緬因州的密林中,居然有他這樣見多識廣的人,讓我頗為吃驚。他剛剛才說起一個世紀前造訪本地的梭羅,一下又提到威脅整個歐陸的阿道夫·希特勒。在北山鎮可沒人跟我聊這種話題。
「我明白,你不知道。」她語氣有些尖銳,「有時候,我認為你根本不把我當女人看。」
「你錯了,愛玻。」
說完后,安德烈站起來,握著我的手說:「愛玻和我,我們很感謝你。」
「我是山姆·霍桑醫生。」我伸出手,說,「這位是——」
愛玻問道:「如果德弗洛之前就去過肖特的小屋,幹嗎九-九-藏-書不當時就殺了他?為什麼要大費周折再去一次?」
「你說這類案子是什麼意思?」
「我們剛好沒有全職驗屍官,」他說,「霍桑醫生,你能幫我們推測一下死亡時間嗎?」
自從我到北山鎮開業以來,愛玻一直是我的護士。十年前,我們一起到上帝岬度了個短暫的假期。不過,我們之間一直是純潔的友情。我把愛玻當成好朋友,她也是最好的護士人選。我們從未產生過愛的火花。她比我要大幾歲,當時都快滿四十了。不過,對合適的男人來說,她仍然不無吸引力。雖然我們從不聊私事,但我有種感覺,在北山鎮這個狹小的圈子裡,她找不到合適自己的男人。
結果是個穿著毛皮雪衣,滿臉鬍鬚的男人。電話公司派他來取掉牆上的電話。「我猜他用不著這部話機了。」他告訴我們說,「我們不希望把公司的設備留在沒人的空屋裡。」
「跟錢沒關係。」
把傢具放回原位之後,我看向煙囪,突然想起在一個故事中讀到過,某起自殺案中,兇器被扔到了煙囪里。不過,煙囪里仍是一無所獲。我試著重建昨天清早發生的場景,既是對愛玻,也是自言自語:「也許天亮不久他就起了床,做好早餐。他可能是在早餐前或之後生起了壁爐。」
旅舍老闆聳聳肩:「我猜是他以前認識的人吧。自從他搬來本地之後,很少跟附近的人碰面,誰也談不上對他有敵意。正如我之前告訴你的那樣,他雖然友好,但喜歡獨處。」
她露出悲傷的笑容:「不。我是他前妻。」
我走上前去,說道:「在欣賞這輛車嗎?」
「不,霍桑醫生說得沒錯。」穆霍恩和氣地說,「我想得不周全。我想自己不願意接受,附近有殺人犯在逃的事實。」
「下午好,歡迎來到常青樹。我是旅舍的主人安德烈·穆霍恩。」
「你不打算參加肖特的葬禮?」
這時,我發現愛玻站在門口,朝屋裡張望。看到我之後,她揮了揮手,走了過來。「怎麼了?」我站起來迎接她說。
她搖搖頭:「不能。我們離婚後,他就兌現了保險單。他搬到本地之後告訴我,說沒人需要他的保險金了。」
「那得穿雪地鞋咯?」
「他妻子去年死於車禍。他不過是寂寞而已。」
我們跟在他身後朝山下走去。愛玻指著左邊問道:「那是北美山貓的腳印嗎?」
「是你新買的車嗎,山姆?真是你的車?」
「愛玻,你為我工作了十三年。從一開業就陪著我。你不開心嗎?還是需要加薪?」
「車子真美。是你的嗎?」
山姆·霍桑醫生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專座上,啜飲了一口白蘭地,說道:「今天,我要跟你講講一九三五年一月,在緬因州度假時遇到的怪事。你可能會想,正常人怎麼會選擇冬天去緬因州?尤其是收費公路或高速路出現前的年代。這麼跟你說吧,都是汽車惹的禍……」
穆霍恩拿起牆上掛著的搖柄電話通知了警方。
「是的。」
「格倫·德弗洛是個建築工程師,本該在舊金山為修建金門大橋忙活。很顯然,他對妻子不信任,時不時溜回波士頓查看她。這次,他跟蹤她來到本地,戴著偽裝的大鬍子,發現她和前夫共進晚餐。也許他們不只共進了晚餐。德弗洛裝成電話公司的接線工來到肖特的小屋,接了幾根細鋼纜——用於修橋的那種鋼纜。遠遠看去,和電話線或電線都差不多。因為它們很好地融入了環境,所以我們第一次靠近小屋時根本就沒留意。而且,我們的注意力都被山貓的腳印吸引了。」
「那也可能是兇手偽造的場景。」
「那好吧,我們去。」愛玻頑皮地一笑,說道,「不過別忘了,我們不滑雪。」
「也許是兇手生的火。」愛玻推測說,「想讓屍體保持溫暖,混淆死亡時間。」
八點出頭我和他碰了面。他聽我的,把汽車停在了主路邊。雪早停了,所以我們沿著被踩得亂七八糟的小路來到小屋前,沒有留下新的腳印。一進門,我就建議我們躲到閣樓卧室去。
愛玻抬起頭,指著天花板:「穿過屋頂上的天窗飛出去了。」
「路易斯。我錢包里有她的照片。失去她之後,我失去了生活的方向。我們沒有小孩兒,只剩下這間旅舍。」
「安德烈希望我留下來。」
「你認識特德·肖特嗎?」我問他。
「不,我說真的。」
「不過壁爐還燃著火。如果是兇手生的火,而且他在雪停之前就殺死肖特,並且離開了小屋,那等我們進來的時候,火肯定已經熄滅了。」
不過幾小時過去了,什麼動靜也沒有,我能看出警長的耐心將要耗盡。「十點多了,霍桑醫生。你知道,我忙著呢。」
「她還在這兒住著嗎?」
「但是——」
我發現一處燈光下有個人走了過去。那是格斯·拉克薩特,他舉著槍,也許在追蹤另外一隻野山貓。
拉克薩特對我的梅塞德斯汽車更感興趣。「我以前從沒見過這種車,」他摸著擋泥板說,「我敢打賭,這玩意兒花了你不少錢吧?」
「我想再去看看肖特的小屋。」
「因為那次肖特不是一個人。格斯·拉克薩特和他在一起。德弗洛這麼費周折,是希望人們以為肖特死於自殺。不過,他離開時太緊張,弄丟了鉛筆。」
她轉過身微笑道:「是的。我們認識嗎?」
「很抱歉,我還以為你聽說了。肖特先生今天早上被人發現,死在自己的小屋裡。」
「怎麼了?」我邊問,邊朝屋裡走去。
「我是個醫生。不過,我對這類案子略有涉獵,所以想幫本地警方一把。」
我知道,穆霍恩對我們這麼熱情招待,多半是因為愛玻的緣故。不過,我可沒有理由抱怨。他頗有魅力,也是個極九-九-藏-書佳的聊天對象。上床睡覺時,我對第二天的活動期待不已。
「啊,霍桑夫人!」
我驚得目瞪口呆:「他為你提供了一份工作?」
「我堅持認為你的說法有道理,安德烈。」愛玻說。
「他剛剛告訴我,今天早上,他打死了一隻山貓。」
「就是案情奇怪的案子,甚至是不可能犯罪。肖特先生獨自在小屋時被殺,小屋周圍大雪覆蓋,並且沒有絲毫出入的足跡。也就是說,雪停之後,兇手不可能出入命案現場。然而,如果說是自殺的話,又找不到兇器。」
「你也是委託他投資的散戶之一嗎?」我問道。
第二天一早,我們在旅舍前等安德烈時,天已經大亮了。天氣頗冷,一陣陣北風讓人不禁裹緊了衣領。愛玻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旅舍大門。我把目光轉向昨天停車的大松樹。有個穿著格子花呢大衣的年輕人正在我的梅塞德斯汽車旁晃悠,讓我吃了一驚。他手裡還拿著把獵槍。
「你是說有人殺了他?」她蒼白的面孔更加沒有血色。
菲思·德弗洛點點頭:「我們離婚跟投資失敗沒關係。一九二九年年初,我遇到格倫·德弗洛,我們陷入了情網。幾個月後,我告訴特德打算離婚。後來聽說他的不幸,我也很難過。但我個人沒有牽扯其中。」
「小屋裡好像有人,」我說,「門開著。」
正因如此,她下車時,我才一時衝動地說:「我們開車去緬因州吧。」
「線纜,那些被忽視但又必不可少的線纜。不過,電話線或電線能承受一個男人的重量嗎?不,除非是特別的線纜,兩頭特別拉緊。然後,電話接線工在死者死亡后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出現了,要移走話機,我怎麼能不懷疑?」
「我的上帝啊——他被刀刺中了。」
男人臉上露出一絲驚恐之色,我還以為他想跑,但他穩住了情緒:「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吧。去酒吧?」
這個問題正中紅心,我們都不知道兇器在哪兒。
「沒怎麼來過。」他好像突然想到什麼,打了個響指說,「不過幾天前他倒真是來過。來拜訪在此居住的一位女士。我記得看到他時還吃了一驚,但轉過頭就忘到一邊了。」
「只有可憐的肖特。」
「他到旅舍來過嗎?」
「有可能是自殺,不過還有疑點。你能跟我說說他的事嗎,比方說,他為什麼要在此處離群索居?」
我落在正在找東西的男人身邊,不到六英尺處,嚇了他一跳。「你在找這個嗎?」我舉著昨天和愛玻一起發現的鉛筆,問道。
我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就是經不起跑車誘惑。實習期剛完,父母送給我一輛一九二一年的響箭牌黃色敞篷車,直到它毀於爆炸事故前,一直是我最大的驕傲。響箭敞篷車報銷后,整個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早期,我短暫擁有過的其他幾輛車都不怎麼樣。一九三五年年初,我終於找到了夢想中的汽車——梅塞德斯-賓士500K型敞篷車,車身是炫目的紅色。當然,一分錢一分貨,車好,價錢也不便宜。好在我開業行醫已經十二年多了。因為一直獨身,從鄉村診所的收入中能存下一大筆錢。
安德烈搖搖頭。
「我剛剛在附近獵殺猛獸。一到冬天白雪覆蓋的時候,它們獵食沒那麼容易了,就會來翻人類的垃圾堆覓食。就在今天早上,我打死了一隻野山貓。」
「警方懷疑我殺了他?」她問道。
「安德烈·穆霍恩?」
「我寧可上樓回房間聊。」
我帶她去了我的房間,放鬆地坐在椅子上,她卻身體僵硬地坐在床邊。「好吧,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麼?」我說著,猜測她要說什麼。
安樂椅的椅背上露出一個人的頭頂。我和愛玻留在門口,穆霍恩急忙向椅邊走去。「特德,是我,安德烈,剛剛穿著雪地鞋路過,順便來——」他彎下腰,輕輕搖著椅子上的男人。然後,我發現他臉色變了。
「他想娶我。」
「我是格斯·拉克薩特,在附近打打零工。」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反正我們還要待幾天,」我說,「到時候看吧。」
「一個退休的股票經紀,幾年前搬到本地。他一個人住,不過對偶爾上門的客人倒也友好。」
「不——有個旅舍的人和他在一起。」
他把照片拿給我們看,照片中的女人和他年紀相仿,模樣討人喜歡。「她的笑容真美。」愛玻說。
晚餐過後,我來到菲思·德弗洛的桌邊,和她一起喝點雪利酒。「我明天就要走了。」她說,「回波士頓。」
我搖搖頭:「你忘了早餐。」
「警長,」我大聲叫道,「你最好下來!」
她撫摸著亮紅色的車漆,欣賞著發動機艙修長而優美的線條。我們一起試了試車后的摺疊坐椅,檢查了摺疊坐椅下的兩隻備用輪胎。然後,我讓她在醫院停車場試開了兩圈。「我不是在做夢吧,山姆。」她說,「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汽車。」
「我也不知道。在大蕭條中他損失了一大筆錢,其中包括很多人委託他投資的款項。也許某個委託人跟蹤到此,出於報復殺了他。」
「我可以試試,」我說,「但屍體離壁爐太近,很難判斷準確。屍體上沒有屍斑,也沒九九藏書僵硬。他有可能剛死幾分鐘,也可能死了幾小時。不過,不可能超過幾小時,因為我們進來時壁爐還燃著。如果死亡時間超過幾個鐘頭,壁爐很可能已經熄滅了。」
「聽起來你對他頗為認真嘛。」
「聽起來不錯。去哪兒?」
等我喝完咖啡之後,愛玻才出現。「抱歉我遲到了。」她有些訕訕地說道。
「不怎麼認識。」他邊說邊繼續著手裡的活兒,「上次來接新線路的時候見過他一次。」
「去幹嗎?」
「沒什麼。我在旅舍碰到一位女士,剛巧是死者的前妻。如果兇案發生時她剛好在場,那就有意思了。不過她發誓對此一無所知。」
她躺靠在大堂沙發上。剛剛的暈倒事件沒有引起騷動,只有總台服務員看到她暈過去,而且我及時抱住了她。「說真的,我不該那麼失態。他是我很久之前認識的人。怎麼回事——是心臟病發作嗎?」
「不,是在那邊工作的一個短工,名字好像是拉克薩特。」
佩特在旁邊,讓我自信了不少。「你昨天早上戴著假鬍子,裝成電話公司的人來小屋時,把鉛筆掉在這裏了。在我們弄明白你是怎麼樣不落痕迹地出入小屋前,你必須把電話線拆除。警長,你應該逮捕這個兇手。他就是肖特先生前妻的現任丈夫,名叫格倫·德弗洛。」
「拉克薩特就是你請來的短工?」
她猛轉過身,從椅子里滑了下去。我及時抱住了她。
「之後,還有鉛筆的事。鉛筆上刻著大寫的『G』和『D』,很可能就是格倫·德弗洛的首字母。鉛筆不可能是行兇的時候落下的,不然警方會發現。如果不是佩特警長或他哪個手下的東西,那肯定就是電話工的。如果電話工是格倫·德弗洛偽裝的,那一切都說得過去了,連動機都不缺乏。我猜他今天早上會回到現場,尋找丟失的鉛筆。」
我將她介紹給愛玻,然後我們一起前往安德烈的辦公室。他正坐在書桌後面,看到德弗洛夫人略顯吃驚,不過立刻為她搬了一把椅子。「很抱歉,德弗洛夫人,我不知道你是特德的前妻。關於他的死,我想出了一個符合事實的解釋。愛玻認為霍桑醫生願意聽聽看。」
這主意確實瘋狂,但並非全無可能。我搬過來一張結實的桌子,又在上面放了把椅子,然後站了上去,手能夠到天窗。天窗很容易就打開了,不過屋頂上的雪看起來沒人動過。我在天窗四周摸索一番,沒有發現隱藏的刀子。
安德烈點點頭:「答案很簡單,一句話就能概括。特德·肖特用一把冰刀自殺了,他死後不久,冰做的刀刃就被壁爐的熱氣融化。」
「那兇手肯定是在小屋過夜。」警長斷言,「不過,他怎麼可能離開小屋,卻沒留下絲毫足跡?」
「你討厭安德烈,是嗎?自從我告訴你我們的事之後。」
「我知道他住在附近。」
在警長帶走德弗洛之前,我不得不對他從頭到尾詳細解說一遍。回到常青樹旅舍后,我把一切告訴了愛玻和安德烈。菲思·德弗洛對丈夫被捕一事驚訝不已,立刻到郡監獄去陪他。
「特德·肖特是誰?」
預訂的兩個房間都不錯。一小時后,我們下樓吃晚餐。穆霍恩招手,讓我們和他坐在一桌。「我最不喜歡獨自用餐,」他說,「請和我做個伴。」
那是一支細細的金色鉛筆,筆身上刻著「G」和「D」兩個字母。「這可能是條線索。」話是這麼說,我心裏不無懷疑。佩特警長的手下不太可能漏掉這麼個大傢伙。也許是哪位探員用它來畫小屋地形圖,丟在屋內了。我把鉛筆收進口袋,四下看著。「愛玻,我看我們檢查得差不多了。」
「如果兩位不介意的話,」我看看表說,「我打算今天就回去。你們有什麼打算?」
「也就是說,他在天亮后才被殺。」
我一陣無力。接下來我打算說的話,是多年以來最難出口的一次。「我們必須面對現實。肖特並非自殺,而且肯定不是被野山貓所殺。雪停后,我們進入小屋前,沒人從小屋中離開。窗戶是鎖好的,而且門上和屋頂上的雪沒被破壞。」
安德烈·穆霍恩微笑道:「是兩個房間,不過中間連通。請在登記表上簽名,然後我帶你們去房間。」
「開了這麼久才下雪,我們運氣夠好了。」
就在這時,樓下小屋的門開了。我碰了碰佩特的手臂,讓他安靜些。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男人走進了小屋,在地板上找著什麼。「那是誰——」佩特探長小聲說,但我捏了捏他的胳膊,然後綳直身體,跳下了閣樓卧室。
「你認為誰會來?」佩特問道。
他奇怪地看著我,然後伸出手說:「是的,就是它。」
「是啊。他是個建築工程師,正忙著在舊金山建新金門大橋。有時候一出差就是幾個月。我感到孤單,所以來這兒待一個禮拜。」
「不了,多謝。我可不想落得個在腿上打石膏板的下場。」愛玻說,不過聽得出來,她有些動心,「我們還有病人要看呢,拿他們怎麼辦?」
我趕緊看了看,他說得沒錯。安樂椅中的男人已經身亡。
「不過,你是怎麼想明白的,山姆?」愛玻繼續問道,「就在昨晚,你還肯定殺人的是安德烈。」
她趕快改變了話題:「關於殺人案,你查出點什麼了嗎?」
「是的,我想她還在,就是德弗洛夫人。」
「那很好。」
穆霍恩走近看了看,說:「好像是。腳印間隔有九英寸的樣子。可能就是格斯·拉克薩特今天早上打死的那隻。」野獸腳印一直延伸到小屋一角,然後改變方向朝遠處走去。https://read.99csw•com越靠近小屋,雪積得越深。如果不是穿著雪地鞋,我懷疑我們根本就走不過去。好不容易走到門口,穆霍恩也不脫下手套,砰砰地敲著門。
當天晚些時候,我在旅舍的遊戲室玩撞球時,愛玻找到我說:「山姆,我想跟你談談。」
「沒錯。一時頭腦發熱。」
「愛玻!你打算和一位才認識兩天的男人結婚?」
「警長,也許已經太遲了,但我希望你能和我去一趟肖特的小屋。就今天早上。」
讓我驚訝的是,她點了點頭:「我真的很喜歡他,山姆。我們在他辦公室吃了晚餐,就我們兩人。」
「愛玻和安德烈于那一年春天結了婚。當然,我很不願意愛玻離去。他們很幸福,婚姻美滿,我則當了他們孩子的教父。不過,為愛玻找接替者的事情,可沒那麼順利。這些事情就留待下回再分解吧。」
「翻過這個山頭,我們可以在特德·肖特的小屋裡休息一會兒。」穆霍恩提議道,「頂著這種寒風走路可不容易,尤其你們還不習慣。」
這時,穆霍恩已經下來了,手裡提著三雙雪地鞋。看到拉克薩特,他皺了皺眉,似乎打算說點什麼,但臨到頭又改變了主意。我們的猛獸獵人沿著順時針方向轉過小屋,消失在房子背後。
「答案很簡單。特德是個股票經紀。他賠光了錢,一蹶不振。要知道,他不光賠掉了自己的積蓄,還有幾百個其他小投資人的錢。其中有些人為此責怪他。終於有一天,他無法面對這一切。所以,三年前他從波士頓搬過來,從此獨居。」
「在常青樹,人們不能滑雪嗎?」愛玻問道。
這次輪到我大吃一驚:「你們離婚了?」
「很抱歉,我的消息讓你受到如此驚嚇。」
「你是說,」安德烈問道,「兇手踩在電話線上,進入小屋?」
「我想,到現在為止,恐怕他們連你的存在都還不知道。」
「你雇了幾個人幫忙打理旅舍?」我問道。
「請說吧。」她說道。
佩特警長半小時後到達現場。他和我在北山鎮的鐵哥們兒藍思警長大不一樣。這傢伙看起來不像是待在這種偏僻地方的人——他穿著定做的制服,外面套著一看就很貴的皮毛外套,又高又瘦,微微皺著眉頭。他問我們怎麼會一大早到小屋來。一開始他對我毫不在意,但發現我是個醫生以後,明顯來了興緻。
「他胸口被刺了一刀。」
「過去發生過類似事件。有時候,人們對所謂錯誤行為的憎恨,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深,直到憤怒得想殺人報仇。肖特可能就是為了躲避這樣一個人,才隱居於此。」
整個晚餐都很愉快。看得出愛玻對安德烈慢慢熱情起來。他告訴我們自己有法國和愛爾蘭血統。還說起去年冬天,他妻子死於一場車禍。「她叫什麼名字?」愛玻同情地問道。
「山姆,我打算待滿這個禮拜,然後我會回去一趟,幫你把繼任護士培訓好。我們一起工作了這麼多年,至少我應該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找到接替我的護士。」
沒人應門。他試了試門把手。「門沒鎖。」他說著,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門外的積雪落在了屋內地板上。他摸索著開關,頭頂一盞燈亮了起來。從他肩膀上方望過去,我看到一個宜人的房間,壁爐邊擺放著大大的安樂椅。從房頂天窗射入的陽光照得屋內暖洋洋。我能看清充作卧室的閣樓上,床還沒整理。餐桌上還有些髒的碗碟。
菲思·德弗洛醒過來之後,喝了口我點的白蘭地,說:「請原諒我的失態。我好久沒昏倒過了。」
「踩在鋼纜上,」我糾正道,「另外還有一條鋼纜權充扶手。對修橋的人而言,不算什麼難事。等他爬上屋頂以後,再打開天窗,用另一根鋼纜吊著進入小屋。肖特看到他也不會在意,因為之前德弗洛就裝成電話接線工來過。德弗洛刺死肖特,再沿原路離開。他在屋頂上留下的腳印可以在離開時擦掉,而且當天風很大,讓一切更加完美。」
「看生意情況而定。如果某個周末預訂特別多,我會臨時從鎮上請幾個短工。」
「前天夜裡,雪停之前。」
「那出去散散步怎麼樣?」
「沒有任何足跡,」我附和道,「我們搜查了小屋內外,到處都沒放過。我們進入的那扇門是唯一一扇。在我們推開它時,門口還積著雪。沒有誰靠近過小屋,除了一隻野山貓。」
「你一整天都和安德烈在一起?」我隨意問道,本想開個玩笑。
「特德·肖特在我們進房間時還活著,也許在火爐邊打盹兒。安德烈第一個走到他身邊,彎腰搖動他的身體時,捅死了他。這是唯一可能的解釋。我很抱歉,愛玻。——也許多年前,他也在肖特手裡損失過不少金錢。」
這時候,她的耐心明顯快要耗盡了:「你算什麼,霍桑先生,所謂的偵探嗎?你問這麼多到底為什麼?」
菲思·德弗洛和我都沉默著,愛玻立刻附和起來:「山姆,這就像你會提出的解釋一樣嘛!我敢肯定事實就是這樣,沒錯。」
我們出發向北走去。穿過冰封的湖面,爬上平緩的山坡。愛玻和我穿雪地鞋還不太習慣,走起來比想象中困難多了。剛走出一英里,我大腿肌肉就痛得不行。
「格斯·拉克薩特。」我想了想,「你在附近看到過野山貓沒有?」
菲思·德弗洛也站了起來:「我能一起去嗎?」
「我叫菲思·德弗洛,你大概已經知道了。有什麼能幫你的嗎?」她放下雜誌說道。
「自殺,」穆霍恩說,「自殺是唯一的解釋。」
安德烈·穆霍恩聳了聳肩膀,說:「滑雪運動在阿爾卑斯山附近更為盛行。我總在想,它在美國會不會像在瑞士和挪威一樣流行開。不過,我知道,在明尼蘇達州的北歐後裔中,滑雪越來越盛行了。以後的事誰說得清楚?有個新發明叫滑雪纜車,可能給人們的消遣方式帶來革命。人們可以坐纜車上山,再從雪道一路滑下來。」九_九_藏_書
「在五年之後?」
愛玻吻了吻我的面頰:「請原諒我昨晚不當的舉止。」
「不——」我趕緊說,「我訂了兩個房間。」
她搖搖頭:「很多年了,他對我而言什麼也不是。我這次來就是個錯誤。」
「他肯定在家,」穆霍恩道,「壁爐燃著,而且沒有離開屋子的足跡。」
「我三十九歲了,山姆。」
我們爬上山坡最高處之後,小屋就出現在眼前。屋旁不遠處停著輛福特房車。從小屋門口到路邊積著厚厚的雪,把路都埋了起來。小屋的煙囪里正冒著煙。
「當時他一個人嗎?」
「我還沒有這個榮幸。我叫山姆·霍桑。」
「他偶爾來幫幫忙。不過,這傢伙靠不住。」
「當然,時不時會看到。不過,大多數時候它們不惹事。」
佩特警長眉頭皺得更深了:「如果是自殺,那兇器在哪兒?」
「為什麼有人會想殺掉在森林里離群索居的傢伙?」
「那是怎麼回事?」
剩下的旅程中,雪不大,但一直在下。當我們到達常青樹旅舍時,地上已經堆積了幾寸厚的雪。我把車停在一棵巨大的松樹下,從摺疊坐椅下取出行李。常青樹旅舍是一棟純原木的大型建築,讓人一看就想起緬因州豐茂的森林資源。旅舍大堂氣氛宜人,壁爐燒得旺旺的,就像普通人家的客廳一樣舒適。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子男人迎上前來。他四十多歲,說話稍微帶點口音。
我們順著頭天的路線,一路上只遇到一處厚厚的積雪。愛玻陷了進去,雪沒到了她的腰部。我趕緊把她拉出來。一直到山坡最高處能夠看到肖特小屋的地方,我們還在笑。
「我們打算住六晚。」
「別告訴我你認為兇手會回到犯罪現場,這你也信?」
「昨晚山上下了雪。」安德烈說,「等下你會發現,有些地方雪積得很深。」他跪下來替愛玻整理雪地鞋,我卻自己可憐巴巴地掙扎著穿好。
第二天一早,我去敲愛玻房門時,她已經不在房間了。我到樓下早餐,刻意避開坐在房間另外一頭的菲思·德弗洛。
「差不多吧。」我承認說。
「霍桑醫生,如果你能替我保密就太好了。我可以向你保證,對前夫的死一無所知。前幾天我們共進了晚餐,僅此而已。」
「你說什麼?」
「不。」
「我猜佩特警長的手下來來往往,肯定已經踩出了一條路。我們去瞧瞧吧。」
「不過,沒準我想留下來多待一段時間,更深入地了解他。」
「跟我說說肖特這人。」我對安德烈說,「你認為誰有殺他的動機?」
「我認為沒錯。我們發現屍體時剛十點左右。屋裡沒開燈,而且餐桌上還有早餐留下的臟碟子。」
「我一直不知道你想——」
警方帶走了屍體。他們把屍體放在雪橇上,一路拖著翻過白雪覆蓋的山坡,直到山下可以通車的路邊。然後,我們三人回到旅舍。
「漢德曼醫生說,如果我想休假一周,他願意暫時接管我的病人。三月份他打算去佛羅里達州,到時候我再幫他。」
我倒是忽略了這種可能性。「不過,我們還是不知道兇手是如何出入的。」我說。
「我還以為你很開心。不過,過去的幾天你肯定心情不錯。」
「我不知道這裏離荒野這麼近。」
他離開之後,愛玻和我仔細檢查了小屋。屋內的情況和我昨天看到的差不多,只不過壁爐里的火熄滅了,屋內沒有暖氣。我站在發現屍體的椅子旁,四下查看著有沒有什麼漏掉的線索。「你有什麼看法?」我問愛玻。
「沒關係。我們是來度假的,沒必要隨時一起行動。吃過早餐了嗎?」
「你事先知道前夫住在此地嗎?」
「為什麼不呢?今年冬天挺暖和,道路都沒被冰雪封住。我們甚至可以去滑滑雪。」
「昨晚,我很抱歉。」我一開頭就對愛玻說,「我腦子不對勁。」
「開始下雪了。」第一枚雪花落在擋風玻璃上時,愛玻說道。
她咯咯笑了。我從沒見過她這麼輕鬆愉快。「你聽起來就像歇洛克·福爾摩斯。好吧,聽著。他是自殺的,用一把綁在橡皮帶上的刀子。橡皮帶是從汽車內胎上割下來的一段。當他放開刀子之後,長長的橡皮帶把刀子彈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那麼,到底是——」
「天亮以後雪就停了。」佩特警長轉過頭對穆霍恩說,「你進來的時候,屋裡沒別人嗎?」
「再給我一小時。如果到十一點還沒動靜,我們再——」
當晚我輾轉難眠,快天亮才睡著,突然又清醒過來。似乎在睡夢中,我腦子也沒閑著。突然間,我想到了一些之前沒有想到的可能性。我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看著天花板,最後終於爬起來,給佩特警長去了通電話。我告訴他打算幹什麼,但沒告訴他為什麼要這麼干。
「哦,是嗎?每到冬天,猛獸就會到山下來覓食。」
「你這次來沒和先生一起?」
一直到晚餐過後我才再見到愛玻。她看起來容光煥發,比我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緬因州?一月份去緬因?」
在回旅舍的路上,愛玻認真地對我說:「山姆,如果哪一天我離開你,另找一份工,你會怎麼樣?」
「能跟我來一下嗎?安德烈認為他自己破解了謎題。我想讓你聽聽。」
車子是在波士頓買的。當我開著它回到聖徒紀念醫院門診樓時,愛玻護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