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趕快離開這裏，」他說，「我不想看到你這種不願工作而整天遊手好閒的人。我很清楚你的同夥很快就會露面的，乞討食物，或行竊，或鋌而走險去販毒。按照你給我帶來的麻煩，我完全可以將你羈押起來，不過鑒於你還年輕，又不夠聰明，犯錯誤在所難免，就放你一馬。但如果你膽敢返回的話，我就不客氣了，會毫不留情地讓你長點見識。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快回答！」

提瑟狠狠地睬下油門，馬達轟鳴，礫石飛濺在炎熱的人行道上。他突然一個急轉彎，輪胎髮出刺耳的噪音，車子掉頭向城裡賓士而去。這次車子經過蘭博時汽笛沒有鳴叫。

此時，試圖阻止蘭博己為時晚矣。倏忽間，他彷彿又回到硝煙瀰漫的戰場上。

噢，你為何不把自己弄得整潔一些呢？理個發，修剪一下鬍鬚，如果自己是衣冠楚楚的，那麼肯定會順利搭上車。因為剃刀會使你放慢腳步，理髮的錢可以省下購買食物。在哪兒修面呢？既然你選九_九_藏_書擇在曠野的樹叢里過夜，翌日醒來時不可能像個高貴的王子。那麼為何這樣四處閑逛，在樹林里過夜呢？想著想著，他又回憶起戰爭。

巡邏警車就停在外面。

「見鬼，十月的第一天就這麼熱。我真不明白你怎麼受得了這件鹿皮夾克。」

「聽見了。」蘭博猛地把車門關上。

他媽的漢堡。他曾要求多放一些洋蔥，可現在被擠壓成一條細線。番茄片又薄又黃。小圓麵包油膩膩的，肉餡里都是碎骨。他只得囫圇吞地勉強吃下，隨後他橇開可樂瓶的塑料蓋，漱了漱口。這頓飯甜膩得令人厭惡。所以他決定為了剩餘的漢堡要留下足夠的可樂。

蘭博拽起自己的午餐袋和睡袋，一聲不吭地下了車。

「我在問你，」提瑟對著他叫道，「讓你別回來，你聽見了嗎？」

我無須向他或任何人解釋自己。經歷了這麼多的磨礪之後，我有不作解釋的權利。

難道有人笑著把一包糞便遞給你，你就應當接read.99csw.com受嗎？我才不管他媽的是否友好。重要的是他的所作所為。

一個男人經過警車時向提瑟揮手致意，提瑟也舉手打招呼，然後他發動車子駛離了路邊，匯入滾滾的車流。這次他把車開得飛快。

上帝啊，他在心裏叫道，從戰場回到國內已經六個月了，可每次吃完東西后他仍有一股衝動，想把一切痕迹都毀掉的衝動。

「看看這些女人，」提瑟說，「大熱天還推著孩子在外面閑逛，而不知道應該待在家裡。」

提瑟看了他一眼。「你當然不出汗。」他把手中的香煙扔到路邊的檢修孔格柵里，轉身跨入警車。

山下的公路樹木成蔭，五彩繽紛的綠葉和紅葉無精打采地垂落在樹枝上。這都是汽車排出的廢氣造成的，蘭博暗自想，廢氣把嫩葉掐死在襁褓之中。

為何不對他解釋一番，澄清自己？為何要引火燒身呢？你渴望有所行動，如此一來，你可以藉此向他炫耀自己的能力，是不是？

他搖了搖腦袋，九_九_藏_書默默思考著。那場戰爭是個錯誤。霎時間，戰爭給自己造成的其他麻煩又湧現在他的腦海：夜不能寐，動輒被會驚醒，躺在露天里才能安心入睡，被俘時關押他的那個洞穴仍記憶猶新。

「上車，」提瑟費力地扣上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襯衫。

「該死的，按我說的去做！」

他走下山坡，來到路的右邊，伸出拇指要求搭車。他身上的衣服沾了一層黃褐色的塵土，蓬亂的長發和鬍鬚纏結在一起。駕車路過的人仔細地瞥了他一眼，沒有人停下讓他上車。

蘭博懶得抬頭。他斜倚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警車正在一條陡峭崖的山路上。不久車子駛上一處平坡，放眼望去，兩邊都是貧瘸的玉米地，當經過「你將離開麥迪遜」標誌的時候，提瑟突然把車停靠在鋪著沙礫的緊急停車道上，轉過身望著蘭博。

路邊到處可以見到死去的動物，很可能是被飛速疾駛的汽車碾死的，腫脹污穢的屍體上爬滿了蒼蠅。他先是看到一隻虎皮read.99csw.com斑紋的貓，像是一隻名貴的貓，接著，又發現一隻善獵山鷸、一隻兔子、一隻松鼠。這是戰爭教會他的另一件事情，使他更多地關注死去的東西。並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出於好奇，想知道它們是怎樣一命嗚呼的。

蘭博注視著警車漸漸消失在遠處的山麓里。然後，他掃了一眼周圍的玉米地，抬頭望了望眩目的太陽，緩緩走到一條小溪旁，在落滿塵土的草地上伸展四肢躺了下來，打開自己的午餐袋。

蘭博默默地注視著閃爍的交通燈和過路的人群。離開陰暗的快餐店櫃檯，戶外強烈的陽光使他感到非常刺眼，一時難以適應。

但是你看上去確實有些不修邊幅，給人的感覺是會引起麻煩。警長的話不無道理。

我在去過的十五個城鎮里都遭遇到這種事情。這是最後一次。我再也不願被人任意驅逐出境。

不過，和其他的警察相比，剛才那位警察要友好得多，更為通情達理，為何要惹他生氣？乖乖地按他的話去做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想些別的事ｈttｐs://ｒｅaｄ•9９ｃｓw•ｃom情！」他再次告誡自己，打道回城，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為我有權決定待在城裡還是城外。我不願聽任別人擺布。

「你最好想些別的事情，」他大聲地說，隨後他意識到自己在自言自語。「我將怎麼辦？浪跡天涯何處為家？」他望了望延伸到城裡的路，又看了看通向城外的路，然後，拿定了主意，彎腰拎起睡袋上的繩子，拋到肩膀上，一邊走，一邊舉手搭車重返麥迪遜。

不過，你至少應該向他出示自己榮獲的勳章，這可是得之不易的東西。

「我不出汗。」

車子經過一家五金商店，一家舊車場，只見一些年邁的老人坐在長凳上抽雪茄煙，女人把嬰兒放在小推空里，四處走動。

吃好午飯之後，他把杯子及兩張包裹漢堡的蠟紙放進袋子里，燃起一根火柴，將這些垃圾付之一炬。望著火焰，他仔細觀察計算何時會燒到自己的手。火很快便灼到他的手指上，等燒焦了他手背上的毛時，他才把午餐袋扔到草地上，任憑它化為灰燼。而後，抬腳將煙灰全部踩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