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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四節

第二章

第四節

天哪,提瑟竟然讓自己的部下向可能的藏身之處肆意掃射,全然不顧傷害無辜的後果。看來提瑟真的是想把他置於死地才罷休。的確,從提瑟的角度考慮,他完全有理由這麼做。因為那小子是襲擊警察的兇手,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否則其他人便會效而仿之,膽大妄為地對警察開槍。即使如此,提瑟還算是個好警察,用揚聲器的播音方式,勸說他從藏身之處舉手投降,而不是一槍將他擊斃。但這個賭注風險太大,他很可能隨時被槍彈擊中。
「啪!」子彈打在隆起的灌木叢上,直升機正在草叢上空,幾秒鐘之後,就會出現在他的頭頂,肯定會掃射。蘭博悄悄地舉起步槍,瞄準了射手的臉部,等他逼近時,扣動扳機送他去見上帝。蘭博並不想傷害任何人,可為了保護自己,他別無他法。更糟的是,如果他真把那個射手擊倒的話,飛行員就會讓直升機俯首低飛,躲過蘭博的射擊範圍,迅速折回呼叫救援,如此一來,他的藏身之處便會暴露無遺。除非他能射中直升機的油箱,可他知道那是一個荒唐的想法。即使油箱被他射中了,是否一定會爆炸?因為手頭沒有磷制彈藥,這隻不過是異想天開的念頭而已。
不過,只有等到直升機的機尾朝他的時候,他才能行動。機上人的注意力仍在鹿的身上。他屏息等待著,最後,他從樹枝中一躍而起,朝那塊圓石衝去。就在他快要跑到圓石邊上的時候,直升機的噪音變了,它向上空翱翔。那條受傷read.99csw.com的鹿已經成功地躲進了森林。直升機盤旋著轉回,驚恐之下,蘭博彎腰奔向圓石尋找掩護,他在灌木叢中摔倒了,如果機上的人發現了他,他決心要不顧一切地開槍還擊。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穿了十二個小時,在寒冷的夜晚赤|裸著闖進山區之後,重新體驗到衣服摩擦肌膚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他腳上穿了一雙笨重的舊鞋。但是鞋太大,他只好用樹葉把鞋尖塞緊,以防走起路來打滑或腳趾起水泡。即便如此,由於沒穿襪子,硬邦邦的皮製鞋面仍把他的腳磨得生疼,也許那個少年刻意忘記給他帶上襪子。褲子又太緊了,他猜想這也是少年故意刁難自己的。鞋子太大,褲子又太緊,真令他感到啼笑皆非。
他站立不穩,兩腿戰慄不止。因為他全身都在發抖:直升機並不能把他嚇倒。他在戰場上所經歷的事情比這可怕得多,儘管他也會驚恐得發抖,但絕不會喪失戰鬥力。他的皮膚冷濕滑膩,他需要喝水,可灌木叢中池塘的水泛著綠色,污濁不堪,根本無法飲用。
「啪!」「啪!」當直升機飛到倒下的松樹上方時,第一顆子彈射了出來,緊接著便射出第二顆,直升機緩緩地從窪地上空向上盤旋,漸漸飛出了他的視野。
他明白直升機還會回來的,鹿只不過是個玩偶而已。當它逃進森林之後,直升機就會折回繼續搜尋。既然池塘邊的灌木叢中有藏身之處,那棵倒下的大樹下面也應是安全之地,他必須立即轉移read.99csw.com
「我們也不得不找個山洞躲避幾日,」他對蘭博說,「很久以前,那時我比我的兒子過年幼。」他沒有解釋。蘭博也不敢追問。「甚至連回家取槍的時間都沒有。你得向我保證,脫險之後,把這支槍的錢寄還給我。我對錢並不介意,這槍是我自己製作的,上帝知道我還能再造一支,我關心的是你是否成功。這槍將會使你想起我,這可是一支好槍。」的確如此:槍栓為30—30,它能輕而易舉地把半英里之外的人射倒在地,就像射穿一塊乳酪似的。槍托上裹了一塊厚實的皮革,以此減輕后坐力。為了便於夜間瞄準,老者在槍管的末端上面塗了一層發亮的油漆。
他抓住一塊圓石,掙扎著站了起來,慢慢朝灌木叢走去。他謹慎地轉過身體環顧四周,唯恐附近有人。然後,他斜倚在圓石邊,兩腿仍在微微顫抖,他拂去落在步槍上的松針。不論怎樣,武器必須得保持完好。原先殘留在衣服上的煤油氣味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松脂香味。這種氣味與他口中的苦味混雜在一起,使他又想嘔吐。
與老者和少年告別之後,蘭博履行了自己的諾言,離開他們的小溪往回走,不久他轉向西面,計劃著朝南挺進,目的地為墨西哥。他知道這將是條艱難險阻荊棘諞布的路程。因為不敢冒險偷車,他只得步行數月,遠離陸地穿越邊境。同樣,他也不知附近是否有他藉以藏身的安全之處。走了幾英里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https://read.99csw.com,他便放慢了腳步,在林中過夜。黎明時醒來,取出老者給他的食物,吃了一些胡蘿蔔和凍雞。太陽升起了,耀眼的陽光灑滿大地時,他已經早早上路,在叢林中步行了數英里,來到了一處窪地。這時,槍聲越來越響,揚聲器里傳出的聲音更加清晰,他明白直升機很快就會飛抵這片窪地。想到這裏,他猛然衝出叢林,向一片長滿青草和蕨類植物的曠野奔去。剛跑出四分之一,就聽見頭頂上響起了漿葉的振動聲,恐亂中,他來不及返回森林,只好跑進草叢尋找掩蔽之地。草叢裡橫七豎八地散落著被雷電擊倒的樹榦和松枝,他撲倒在濃密得讓人透不過氣的樹枝中,硬戳戳的樹枝刮擦到他的背部。他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一架直升機出現在窪地的上空,它飛得越來越低,推進器似乎快碰到了高高的樹梢。
揚聲器不停地播放著,蘭博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叢的樹枝下面,謎宮般的松針覆蓋了他的全身。他望著直升機飛越森林,在草叢的上空盤旋,距他如此近,以至於連飛行員的玻璃座艙他都能看清。敞開的機窗兩邊各有一個人,一個是飛行員,另一個是身穿灰色制服的警察,他衣服的顏色與提瑟的一樣。此人手持一支帶有望遠鏡觀測器的高級步槍,正瞄準飛機剛飛過的森林邊緣處的一堆亂石和灌木。「啪!」空氣中回蕩著子彈射出的聲音。
蘭博感到自己的胃在上下蠕動,沒有消化完畢的胡蘿蔔和凍雞由喉管里噴出,他趴在草叢裡嘔九九藏書吐,一股酸水涌了出來。此刻他已抵達窪地的邊緣,四周聳立著陡峻的懸崖,他感到四肢軟弱無力。直升機的轟鳴聲漸漸遠去,揚聲器里的聲音也越來越混濁不清。
「我們是警察,」揚聲器里又發出了聲音,「你沒有機會了,快點投降。森林里的人請注意,一個危險的逃犯很可能在你的身邊。請出來。如果看到一個年輕人,就立即揮手。」
這條褲子的顏色很淺,似乎曾被椅子扯破,縫綴著幾塊補丁,上面還沾染了深色的汽油和斑斑的黃油。白色棉布襯衫的袖口,紐扣和領口都由於磨損而起了毛邊,為了抵禦夜晚的冷風,他豎起了衣領。當老者把那件紅格子的羊毛衫遞給他時,他感到非常吃驚。老者在與他分別時表現得特別友好,也許是喝了一些威土忌的緣故吧。他們一起分享了少年帶來的胡蘿蔔和冷凍炸雞,高舉起酒罐痛飲了威士忌,少年也喝了幾口。最後,老者慷慨地把一支步槍、一個用手帕包裹的彈藥筒送給了他。
起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聽見了;風聲乍起,隨之一片靜寂。他側耳傾聽,聽見了寬闊的窪地那邊傳來了輕微的狗吠聲。一股寒氣湧進全身,他跳進了右邊茂盛的草從,咬緊牙關拚命向懸崖上方攀登。
當然,他暗自想道。為了逃生就必須得適應一切。
蘭博僵硬地躺在樹枝下面等待著。當直升機在他頭頂咆哮時,他的心在下沉。他看見機上的射手正低首盯著槍上的觀測器,不由得握緊了自己手中的槍。謝天謝地,當他看清九-九-藏-書射手所追逐的目標時,他及時鬆開了準備扣動扳機的手。左邊五十碼之外,幾塊巨大的圓石和灌木附近有一個池塘。在第一次聽見直升機聲音的時候,他就想躲到那裡,但離他太遠了。現在直升機正朝那裡飛去——「啪!」又是一聲槍響,他以為自己的眼睛花了,灌木叢似乎在移動。他難以置信地眨眨眼睛,灌木叢仍在起伏不定地翻騰,突然一隻長著巨角的雄鹿從裏面奔出,蹣跚著向圓石攀去。它摔倒了,但又爬了起來,跛著一條腿跳過草地,向森林的另一端跑去,直升機緊追不捨,不停地掃射。鮮血汩汩地由鹿的腿部流出,它仍拚命地朝圓石狂奔。蘭博的心劇烈地跳動著。
「我們是警察,」直升機的揚聲器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沒有機會了,快點投降。森林里的人請注意,一個危險的小子很可能在你的身邊。請出來。如果看到一個年輕人,就立即揮手。」聲音停頓了片刻,又笨拙地照本宣科似的重複了一遍。「我們是警察。你沒有機會了,快點投降吧。森林里的人注意了,一個危險的小子很可能就在你的附近。」
你離開戰場的時間太久了,他對自己說。戰場的環境已使你感到生疏,不過,你很快就會重新適應的。
整個上午,蘭博不停地奔跑向前。不時地,交替出現在他耳際的有數英里之外飛機引擎的聲音、悶啞的槍彈射擊聲、揚聲器里渾厚的男聲。不一會兒,飛機的轟鳴聲穿越了幾座山峰,他突然意識到這是戰場中的直升機,腳下移動的步伐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