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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皇室的禮物

第八章 皇室的禮物

突然,電光火石之間,事情發生了,這件事情我一直不知道是該羡慕呢,還是該厭惡。他抱住了她,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吻了她,然後,猛地把她推開,她幾乎摔倒在地。
拉菲茲站在門口,皺起眉頭望著外頭的索倫特海峽,不過很快,他就轉過身來對著我,嗤笑了一聲。
「現在,你們也許不會再怎麼考慮我的要求了,你們也有權這麼做。船長,正如您親眼所見,我是一個大惡棍,我做好了準備,也願意整晚帶著鐐銬,如果您認為,出於對輪船安全的考慮,必須得這麼做的話。我唯一的請求就是,在此之前,您先幫我一個忙。」
「不在那裡,不在那裡。」拉菲茲說,「不過已經差不多了,看看彈藥筒吧。」
拉菲茲又點了點頭,靠了回去,這次他看著我的時候,眼裡滿是笑意。我知道,他肯定在想我已經屈尊做過了別的一些事情,也知道他要說什麼。他以前就經常說,這次也肯定不會例外。
「我什麼時候說不幹了?」
拉菲茲似乎吃了一驚。
訂婚了?我沒法相信,到現在還沒法相信。
「那你決定之後,也該讓我知道啊。你自己定好了計劃,跟我隻字未提,要求我自己來隨機應變,我怎麼知道,你又有什麼主意了呢?」我這麼說,終於讓局面扭轉了一些。
拉菲茲的信,還有電報都是發自不來梅的,我猜想,他想必是通過自己跟地方當局的私交,施加了一點點的影響,幫助我們縮減了大筆費用。
「就是那個傢伙,他總是在那裡待著。旅客名單上寫的是:威廉·凡·赫曼上尉閣下。他是那個國王的特使,負責把珍珠帶出去。」
「澳大利亞女孩兒一般都很迷人。」我說。
我爬上客輪,心情突然沉重起來。我手裡沒票,也沒錢去買,而且不知道自己的房間號。我心急如焚,攔住一名服務員,問他船上是否有一位拉菲茲先生。
不過他沒有接著往下說。
戰利品——這顆珍珠有大榛子那麼大的個兒——就在眼前;顏色就像女士們的指甲一樣,是淡淡的粉色。這是侵略年代的一件戰利品——一位英國君主送給南太平洋酋長的禮物。
「沒什麼,我只是要告訴你,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必須得游出去。我想你是不能潛泳的吧?」
可是,沒有人大發雷霆,沒有人大驚小怪,沒有人搜査乘客,也沒有任何的流言飛語。我們預期中的騷亂沒有出現,反而是一片平靜。但是這樣的平靜,似乎有著某種不祥的預兆。
「你在這兒啊!我在船上到處找你!」
拉菲茲又用那種謹慎的眼光審視著我。這麼多個月之後,這種眼光我已經是最熟悉不過了,於是,便微笑著打消他的疑慮。
「這是我做過最明智的事情。跟他交朋友,倒很可能是致命的——這是一個常見的伎倆:
「絕對一流啊,夥計!」拉菲茲說著——他現在只能來這裏看我了——又躺回到了小艇上,我則握著槳在划船。
他拿了一支煙,文把煙盒遞給我,我很不耐煩地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我並沒有表現得不公正。我記得我承認過,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確實有她的獨到之處,她的眼睛,我得說,確實很好看,那張棕色的小臉蛋,輪廓很是迷人,光是這輪廓便足以迷倒眾生了。
「在你買了兩張票之後?」我疑惑地看著他。
我攔住了拉菲玆。他說:「沒關係!讓他找好了。」
「不能死!……」我大叫道。
不過,當我們再次見到凡·赫曼的時候,他真的跟沒事人一樣,腦門上還是那頂德國帽子,鬍子照舊塗得油光滑亮,翹得老高。
他們先把他叫了過去,他微笑著進去了。他們把我叫過去的時候,我發現他仍然在微笑。這間包房非常寬敞,跟船長的身份很相符。
「十萬鎊!」拉菲茲說道,眼睛緊閉著。
我們一起走出包房的時候,他停了一下,攥住我的手。
「我是故意這樣的,親愛的兔寶。為什麼老要不合時宜地提我們的工作,破壞了愉快的旅行呢?不過現在是時候了,必須得在熱那亞得手,否則就沒機會了。」
他們整天粘在一起,真是太奇怪了。早餐過後就開始待在一起,一直到晚上十一二點。這中間,你就會不停地聽到她那帶著鼻音的大笑聲,或者拉菲茲湊到她耳朵邊上,輕聲說的那些無聊話。當然都是無聊的話了!
「是的,」我說,「我對這事兒很有興趣,可我不想先提出來。」
我看到他揮了揮手,一頭栽了下去,他那柔軟、瘦高的身體,準確利落地插入了夕陽的餘暉之中,似乎他正悠閑地從跳水板上往下跳!……
偵探照做了。拉菲茲仔細地看著那份公文,抬起了眉毛,他嘴角線條變得很僵硬,突然又柔和了下來,然後他聳了聳肩,微笑著把那張紙還了回去。
「你記得這個聲音吧,這位忠心耿耿的愛國志士。」拉菲茲說,「夥計,這就是我們的老相識麥肯茲,蘇格蘭場的一位蘇格蘭人!」
另外一個人也在嫉妒他——粗魯地、猛烈地、有損尊嚴地嫉妒。凡·赫曼上尉頂著兩撇卷翹的尖鬍子,手指上的戒指在雪白的襯衫前襟上,晃著亮光,不時地透過無框眼鏡,傲慢地盯著我看。我們倆本來應該相互安慰,但是我們卻誰也沒開過口。
「十幾公里?」我忍俊不禁,「幾公里都不行!幹嗎問這個?」
現在輪到他露出吃驚的神色了,而我則表現得非常慚愧,其實,我內心的感覺倒也沒有這麼強烈。
拉菲茲可沒打算要翻箱倒櫃、漫無目的地找上一通。那顆珍珠就在凡·赫曼身上,事實上,拉菲茲知道珍珠的確切位置,還知道對方把珍珠藏在什麼東西里。我當然就忍不住,要問他這些信息是怎麼得到的,他的回答可是挺煞風景的。
「你也坐這艘船?也要去那不勒斯?呃,聽我的話才去的!沃納小姐,我可以把他介紹給您嗎?」
「老奸巨猾的傢伙!」我說,「現在我明白了,我真是太愚鈍了!」
一點二十五分,拉菲茲蠕動著雙腳,進入了床鋪上方的通風口,他身上一|絲|不|掛,嘴裏叼著一個裹著棉花的小玻璃瓶,一邊耳朵上夾著一把小小的螺絲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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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最後上船的那個白鬍子老頭。」
不過他的意見被駁回了,那位高明的階下囚得逞了。他可以跟那個姑娘一起待五分鐘,船長和麥肯茲會在背後拿著手槍,站在能看到他倆的地方——不是能聽到的地方。
我問他,打算怎樣不為人知地進人凡·赫曼的包房。雖然有帘子擋著光,我還是看到了他臉上的熠熠光彩。
「不是,要在船上,明天晚上。今天晚上也可以,不過明天更好。萬一失手了,如果我們被迫使用了暴力,也可以搭最早那班火車離開,一直要到開船之後,事情才會敗露,他們會發現凡·赫曼要麼死了,要麼就是被麻醉了……」
我當然會,也坦率地這樣跟他說了,不過諸位也清楚,我說這話時,不是滿不在乎的,即便是現在,我還是沒法有那樣的熱情。
「呃,我想如果你是認真的……」我滿是驚詫。
這一季很快就要過去了,債主們都在城裡等著我。我還能過完全清白的生活嗎?口袋裡有錢的時候,我沒有去還債,因為在我看來,明明白白的賴賬更光彩一些。
在他看來,我的結論是很荒謬可笑的。
現在,甲板上只有我們這一撥人,還有就是在船尾,跟拉菲茲在一起的那個蒼白、纖細的淺棕色身影。
拉菲茲跟我打了聲招呼。
當然,我從拉菲茲那裡是得不到什麼消息的。一個星期過去了,然後又是半個星期,在第二個星期三,我去城裡找了他一圈,卻一無所獲,只好帶著絕望的心情,在冷清的俱樂部里吃了晚餐——我現在還是俱樂部的會員。
「其實,我沒有說你必須得知道,兔寶兄弟,你到了這把年紀,你終於變成一隻虔誠正派的兔子了!」
「她從凡·赫曼嘴裏套出他此行的使命了?」
拉菲茲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時間,我看到了他好幾次,當然都是跟沃納小姐在一起。他在盡情地享受跟沃納小姐共處的最後一個下午。
不過,對我和拉菲茲來說,這個旅程的開端可不怎麼愉快。在甲板上的時候,他用歡快的樣子,來掩蓋我極度的困惑,那股快活勁兒,雖然是裝出來的,卻也很有說服力。到了他的包房之後,他就露出了本來面目。
我寫作是為了錢,因為我確九*九*藏*書實很需要錢。見鬼,他肯定看得出來,我已經是山窮水盡了。
我還沒有看清楚那是不是一個人的腦袋,夜幕就已經降臨了。
「我還是把你給拖下水了,兔寶,終於害了你!如果你知道我是多麼遺憾……不過你不會受到太多懲罰的——我看不出為什麼你也得受懲罰。你能原諒我嗎?你知道,也許會是好幾年,也許會是終身!每次到了需要考驗勇氣的時候,你總是好樣的。有一天,當你想起:自己最後的表現,還是好樣的,你也許就不會那麼遺憾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拉菲茲?」
「好!」拉菲茲衝著對手,惡狠狠地說道,「你可以鬆手了。我不會再這樣了。麥肯茲,現在給我們看看你的逮捕令!」
「你這個狡猾的老東西——當然是了!」
「她很有錢?」我問道。
「我猜就是!」
我隨著眾人的目光,往那邊看去,哪有什麼珍珠,桌子上只有我們口袋裡掏出來的東西——手錶、小筆記本、鉛筆、小刀、煙盒,還有我剛才提過的那兩把手槍——一起放在鋥亮的桌面上。
「可是他為什麼要來昵?」我痛苦地大叫道,「會不會是個巧合,要跟蹤的是別人?」
輪船解開纜繩,燈塔漸漸被拋到了我們身後。帶著大理石花紋的淺綠色海水,又開始不停地沖刷著船幫,拉菲玆和我倚在欄杆上,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我從他們身邊一次又一次地經過,想要跟拉菲茲說句話,告訴他我知道馬上就會有危險,可是他連跟我交換一個眼神都沒有,最後我只好放棄了。
「這個,」他說,「就是我們的財富之門。你可以把它打開,不過看不到什麼的,因為,它沒有通到很遠的地方,只要擰開兩個螺絲就可以了。那個通風管道,你到時候就會發現,幾乎是無底的。你去浴室的時候,就要從它下頭經過,它的最上面,就是駕駛台的天窗。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得在熱那亞下手的原因,輪船進港的時候,駕駛台上是沒有人看著的。跟我們相對的通風口,就是通向凡·赫曼的包房。也就是擰開兩個螓絲就可以,底下還有一根橫樑,你可以站到上頭去弄。」
我用盡全力,遵從了他最後的命令,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是他要我這麼做的。
「就是說,你那天就會聽我的了?」
「你猜得不對。那個自以為是的小夥子,今天下午可以大獲全勝了,因為我有了別的目標。」
「你確信現在就算明白了嗎?」
「我可以保證,」麥肯茲說,「只要你們安分守己。那好,珍珠在哪裡?」
「這麼說,你在旅客名單里看到了我的名字,於是就過來找我了?真不愧是我的兔寶老弟。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夠跟我住一個包房。我那個包房,在漫步甲板上,視野很好,可是,他們不能保證只給我一個人住。我們應該在他們弄個外國佬進去之前,一起過去看看。不管怎樣,我們得先離開這兒了。」
「確實很高明,」他說,「如果我沒有上船來的話,這個證詞是可以幫你們開脫的。不過,我剛剛去看過了那些通風口,我想,我已經弄清楚你們的伎倆了。不管怎樣,船長,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可以制服這兩個公子哥兒,然後……」
我已經準備好怎麼作答了,不過顯然他已經厭煩了老問同樣的問題,這會兒垂下眼瞼,拿起了剛才扔掉的那份報紙。
「那位迷人的沃納小姐?」
我下一次看到他,已經是在船長房間了。
我似乎還依稀記得,她穿著一條式樣簡單的本色亞麻布裙子,跟她的膚色很配,裙子上還巧妙地裝點了幾撇深紅色,這樣就顯得不那麼單調了。這一身衣服看著很涼快,也非常漂亮。我覺得她那天下午真的很美,眼睛非常漂亮,牙齒也是。但是,因為對她的怨恨,此前我腦沒有這樣欣賞過她。
我已經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圖。
他當時說話的口氣,就已經是在警告我了,不過我卻傻乎乎地無知無覺。最後,我終於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狂熱追求對方的用意。
「聽了之後,你不會衝到領航船上去吧,兔寶?……」拉菲茲笑吟吟地問我。
我在甲板上張望了一番,沒有那個老頭的影子。
聽了這話,我感到很寬心,深受鼓舞,甚至有些心滿意足。我原來擔心拉菲茲忘了正事,一時衝動就把這個顧慮說了出來。
「抵抗?!他不會的。他老是喝得醉醺醺的,到時候肯定巳經入睡了,用氯仿麻醉一個睡得像死豬一樣的傢伙,那還不容易嗎?你一個人就能做到,都用不著我提醒什麼。我把手伸過凡·赫曼先生包房的通風口的時候,他應該就已經失去知覺了。兔寶,我得從他的身上爬過去啊,好傢夥!」
「那你認為他是在跟蹤你?」
房間里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凡·赫曼,他正用手不停地撫弄著自己的鬍子。
深夜時分,我回到住處,看到了他給我發的一封電報。
「當然不會!」拉菲茲表示贊同,「否則,我們就沒有必要跑了。不過,如果必須得跑的話,就得趕星期二早上,那時候船必須得上路,就算他們發現了什麼,也無濟於事了。不過,我不希望使用暴力,暴力就是承認自己極度無能。這些年來,你看我動過幾次手呢?我想是沒有,不過每一次,我都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實在別無他法的時候,我也會下狠手的。」
「笨蛋!」拉菲茲笑著說道,「她的鼻音還沒你重呢。她們家上一代是德國人,在德累斯頓上學,現在是一個人出來玩。」
「人的天性就是一盤西洋跳棋,為什麼不順從自己的本性在黑白之間轉換呢?為什麼希望自己一成不變,跟舞台上和過時小說里我們那些祖先一樣呢?對我來說,在棋盤上各個角落裡的轉換,都讓我樂在其中,而且,我也更喜歡待在光亮處,而不是陰暗的地方。」
「站住,兔寶,我有事兒要跟你說。你會游泳嗎?」
我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去了駕駛台,雖然門口刻著「禁止入內」的警示,可是,A·L·拉菲茲真的就在這裏。他坐在一個天窗的窗台上,身子前傾,對著一把高級船員用的長椅。
在我們再次起航之前,我感覺確實沒有人發現或者懷疑我們,但我還是不放心。很難相信,一個人在睡夢中被人麻醉,第二天早上,卻會沒有任何感覺、聞不到什麼可疑的氣味。
信中還提到了更充分的理由。
「比看起來要難對付,而且,這個傢伙極其無恥!」
「爬到我的鋪位上來,兔寶,你自己看。」
「可是怎麼弄?在哪裡,在誰手裡昵?」
十點鐘,我們離開了熱那亞。最後,一名當地官員離開了我們的甲板,他身材瘦削、臉頰乾淨得發青。在船上滯留到最後的那個水果販子,被潑了一大桶水,也罵罵咧咧地划著小船走了。最後一位乘客也在最後一刻上了船——那個挑剔的頭髮花白老頭,為了半個裡拉,跟那個載他的船夫討價還價,害得一船的人都得等他。不過,最後我們還是上路了。
拉菲茲到底看上了她的什麼,不過那樣問,就等於假定她身上確實是有什麼了。拉菲茲所看到的,跟我看到當然是一樣的,但是他為了讓我苦惱,也可能是為了懲罰我長時間的叛變,從南安普敦到地中海這一路上,他都不理我,卻偏要在這個冒失的黃毛丫頭面前大獻殷勤。
我很確信,雖然事情沒有照拉菲茲的預期發展,他也並沒有心慌意亂。這樣一件東西丟失之後,一切居然還是如此平靜,其中隱含著某種兇險,而且這種平靜,還一直持續了好幾個小時,這其間麥肯茲沒有再現過身。
我的那種預期其實是帶著希望的成分的,當然我也是到現在才明白這一點。不過,當時我們倆誰也沒有再提拉菲茲聲稱已經忘掉了的那件事情——那那就是我的「變節」,我「朝著高尚的墮落」——他總是喜歡這麼說。
想像一下,當時我有多麼激動、多麼高興吧!我想辦法付了泰晤士迪頓的房租,從一個小編輯那裡搞到了一張面額很小的支票,還讓我的裁縫給做了一套新的法蘭絨套裝。我還記得,我用身上最後一枚沙弗林,買了一包蘇利文煙,打算給拉菲茲在途中享用。
「你確信嗎?」
「應該說是別的事兒。」
小艇回來了,螺旋槳發出了沉重的轟鳴聲。艙室里的囚犯透過舷窗望著沐浴在日光中的水面,想著同伴的腦袋已經永遠淹沒在了那片水面之下。
可是,拉菲茲卻沉read.99csw.com著臉,非常局促不安,一點也看不出剛剛大功告成的樣子。我只能猜想,也許,他是在想,到那不勒斯之後的事兒;所以,心情才會這麼沉重。
一艘汽艇在南安普敦等候我們。拉菲茲沒在汽艇上,我也沒指望他會在,等我們到了客輪的船艇邊上時,我才開始搜尋他的蹤跡,結果什麼也沒看到。欄杆邊站著的人群中沒有,跟朋友揮手告別的人群中也沒有。
「當然能夠。」我憤憤地說道,「船上的男僕可以為我們作證。」
「你在不來梅打聽到這些的?」
「為冒險而冒險,從中得到極大樂趣。」這話是我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頑固地帶著挑釁的意味,就像那些內心想要老實守法、最終卻沒有做到的人一樣。
「船上的人不會知道的,而且,我買票的時候,還沒有決定要這樣。」
「你有什麼權利?」拉菲茲大聲咆哮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地大動肝火,「隨便搜我們好了,搜査我們的每一件東西。可是沒有逮捕令,看你敢動我們一根手指頭!」
「那我該怎麼辦昵?除非實在走投無路,否則,我是不想游泳的。我現在都希望自己接受了你的建議,兔寶,在熱那亞就下船。不過我一點也不懷疑,在最後時刻到來之前,麥肯茲肯定是同時監視著輪船和港口的。這就是他到得如此準時的原因。」
「你希望?」拉菲玆說,眼睛大睜著。
我只好在船上到處找他。可是甲板上散步的人群中,根本就沒有他的蹤影,大廳內也沒有,吸煙室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小個子德國人,兩撇捲曲的紅鬍子,都要長到眼睛裡頭去了。
「你有更好的事兒要忙了?」
「這個可以了吧?」麥肯茲問道。
「你就沒有想過,我也許會退出江湖,從頭開始,就此過上幸福的生活——哦,在鄉下?」
然後他就大言不慚地說了起來,說我是他幾個月沒見的一位老校友,然後又把我的情況,瞎編亂造地胡吹了一通,聽得我雲里霧裡、疑慮重重,最後還頗覺反感。
我們現在都已經快到直布羅陀海峽了,可是從索倫特海峽開始,拉菲茲就連一句交代的話也沒有了。他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在吸煙室看到過他。」
麥肯茲坐在靠背長椅上,他身前那張光可鑒人的桌子上,放著他那把鬍子;不過,船長面前放的,可是一把手槍。
我還沒來得及細看,拉菲茲就站起身,迅速來到了我身邊。只見他飛快地做了個鬼臉,接著就擺出了一副極度震驚的神情,裝得還真是挺像的。
我回到吸煙室,躲到一個角落裡抽煙看書,正好可以監視凡·赫曼,他很快就會過來,到另一個角落裡喝啤酒、生悶氣。
凡·赫曼又發起攻勢了。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要讓他整天待在包房裡,以推遲決定性時刻的到來。雖然那位小姐一臉的興味闌珊,還不停地往我們這邊瞟,他看樣子還是一門心思要充分利用這個好機會。
那最後的一幕,深深地烙刻在我的腦海里,至死不忘!
「不過我很清楚就是你們乾的。」麥肯茲插|進來說道,一邊還用力點了點頭。
我們兩個的這番表演,讓我羞得臉都紅了,不過也無所謂了。我說的話連我自己都不知所云,而我也懶得去多想,只管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我要做的,就是哼哼唧唧地把拉菲茲期望我說的一些話念出來,而且依我看,當時我的風度也還不算太壞。
拉菲茲顯得有一點點的慚愧,是我的想像嗎,還是他真的良心發現了?如果他真的覺得慚愧,那肯定是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來,破天荒的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直到現在,我也不能斷定那是真的。
「還得去聖莫里茲過冬,沒準兒你還會推薦戛納或者開羅?都不錯啊,A·J,可是你忘了嗎,我告訴過你,我的財務狀況……」
「哦,還是我來吧!」
「你不知道她老爹是個很有錢的牧羊場主嗎?」
「就在你眼皮底下的這張桌子上。」
「他們居然不給你稿費!親愛的兔寶,這些詩句真是太出色了,不僅僅是文字好,對對象的描述也非常傳神、非常簡潔。你讓我知道了一些我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不過,這東西真的值五萬鎊嗎——就一顆珍珠?」
阻止了我的正是拉菲茲,不過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那個從學校回返殖民地老家的輕佻女人。
「這些都很容易證實。」來自蘇格蘭場的那個傢伙把逮捕令裝回口袋裡。
「你不會是說你已經開始為錢寫作了吧?」
他沒有回答我。這時,那個白色的東西,又一次從門口翩然而過,拉菲茲也走了出去,散步的人就此變成了三個。
那不過就是他突發的一個奇想,如此而已。
「那我呢?」
「這可信嗎?」我自問,「這樣一個男人跟一個輕浮的女孩子,整天廝混在一起,除了無聊話,他還能找出別的什麼可說的昵?」
「那麼說你覺得就是這樣,沒有其他了嘍?」
「為什麼會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呢?」我小聲說道,「我們不是還沒有被發現嗎?」
拉菲茲點著頭,好像他對這一切早已瞭然于胸。
「你這個白痴。」他沖我吼道,「你又把我的底細給泄漏了!」
「船長,我在船上,還做了一件比您現在所知的事件,都要糟糕的事情。我和某一位小姐訂了婚,想去跟她道個別!」
麥肯茲笑了起來,衝著油光可鑒的桃花心木桌面上,他自己的倒影搖了搖頭。
星期天下午,我在我自己的鋪位——是下鋪——正睡覺,拉菲茲晃動著我的窗帘。他當時只隨意地穿著件襯衣,坐在靠背長椅上。
「那為什麼說得圩像我們已經被發現了一樣呢?」
《記事日報》用了文學版的整整半個版面,來描繪這個島國首都的迷人風光;最近一期《培爾美爾報》,則在一篇頭版文章上,建議政府內閣趕緊解散。
「可是你在犯錯時,有一個很好的同伴,兔寶,雖然所有那些虛偽的道學家們,都在鼓吹同樣的廢話:老維吉爾最先揭穿了你這類人的面目,而且說得最一針見血。我確保自己隨時可以爬出阿佛納斯,只要我願意,早晚有一天我會爬出來,改邪歸正的。依我看,我不太可能把自己變成一個有限責任公司,但卻可以退休、安定下來,從此過上正當的生活。光靠這顆珍珠,做不到這一點嗎?我覺得也差不多吧!」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大副一躍而起,追了過去,我也一躍而起,跟在大副身後。拉菲茲剛剛爬上了欄杆。
我看到了沐浴在陽光下的甲板上的每一處細節、每一處陰影!
「樂意之至……當然,如果你也去的話。」
「武器你們應該是沒有了。」船長說,「可是,你們偷到的那顆珍珠呢?」
甲板上後來發生了什麼,我沒法告訴你們,因為我並不在場。我也不想細說我最終受到的懲罰、漫長的監禁生涯,還有一直困擾著我的恥辱感,這些諸位都不會關心,對你們也不會有好處。反正我是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價,你們知道這個也就夠了。不過,隨你們信還是不信,有件事我還得講講——就這麼最後一件,說完就完了。
「啊……你把它弄到手了!」我大叫道,激動得滿臉通紅——我們這間特等客船的鏡子里,映出了我當時的模樣。

02

我上床睡覺的時候,拉菲茲做的就是這件事。如果是我自己,那天晚上肯定要在熱那亞上岸。帶著戰利品迅速離開這裏溜掉。可是,拉菲茲卻不願意,他說出了一打很充分的理由,讓我走著瞧。
「就算它值這個數,」最後他大聲說道https://read•99csw•com,「也根本沒有辦法脫手。這東西不像鑽石,還可以再切分。請原諒,兔寶老弟,我真是健忘啊!」
當時的我,還在以筆杆子謀生,雖然沒錢,但也算是個正當營生,我針對這個熱門話題,寫了首諷刺詩,登在了以前從未上過的好位置上。我還把城裡的公寓租了出去,在泰晤士迪頓區,找了個便宜住處,借口是自己喜歡這條河,其實,我對河壓根兒就沒有興趣。
「就是凡·赫曼一個人而已。」
當時,他們馬上把我推進了右舷的一個二等艙,上了鐐銬,然後還鎖上了門,就跟我是拉菲茲第二似的。與此同時,一艘小艇被放了下去。
我還得承認,她的大胆超出了我的想像,而且那麼健康、富有活力和生氣,真是令人羡慕。我也許沒有機會,向各位複述這位年輕女士說過的話——這樣,他們兩個人都會受不了的——所以,我更希望能夠公正地來評價她。
「大多數時候,我們距離岸邊都只有十幾公里。」
那把巨大的科爾特手槍「吧嗒」一聲掉到了桌上,被船長一把抓了過去。這把手槍跟了我們好多個夜晚,但是我從來沒聽它打響過。
「我猜,他們肯定付了很髙的稿費,呃?」
我明白了拉菲茲眼神中的意味,我咬緊牙關,繃緊神經,做好準備,最後一次握緊了那隻強壯又靈巧的手。
「很簡單,他跟蹤我已經有一陣子了,很可能就是去年十一月,老克羅謝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之後。還有其他的一些跡象表明——他在跟蹤我。我真的還沒有做好應對的準備。不過這也許僅僅就是懷疑而巳。我不會讓他得手的,我不會讓他找到珍珠的!親愛的兔寶,你覺得我這隻是憑空猜測嗎?我就跟這個蘇格蘭佬肚子里的蛔蟲一樣。我知道他是怎麼來這裏的,還知道他接下來打算怎麼做。他發現我去了國外,於是就研究我的動機。他査到了凡·赫曼和他的使命,覺得這個理所當然就是我的動機。真是個大好時機——在我做新案子的時候,一舉把我抓獲。不過他不會那麼做的,兔寶,記住我的話,等到發現東西失竊了之後,他會搜查整艘船,搜査我們所有的人。不過,他什麼也査不到的。你看,船長正在叫那個自大狂,去他的房間,五分鐘之後,那個胖子就該大發雷霆了1」
「上岸之後嗎?」
我哀嘆自己的不幸: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自由撰稿人,要維持生計,並非易事;主觀上來說,我覺得自己寫得不夠好,同時又不夠爛,因此沒法成功;我追求著自己的風格,但卻總覺得徒勞無功;我可以寫詩,但它不能帶來報酬;社會新聞和那些比較低級的報道,我又不會寫,也不願意屈尊去做。
「還沒有,」他說,「不過,我打算在我們到那不勒斯之前,把它搞到手。」
「可是,你那時候正在打板球……」
「是沒有。」
我把雙腿搭到床邊上,坐了起來,他也機警地坐著。包房裡頭的格柵門已經被關上,閂好,拉上了帘子,舷窗是敞開的,不過也拉著帘子。
可是他在哪兒呢?服務員說他不知道,然後就去忙別的事兒去了。
「那麼,你還記得,你寫到過的那顆珍珠……」
「我會說的!」拉菲茲大聲說道,「如果你們保證,不讓我們在船上當眾受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
「那樣對我有什麼好處?讓我看看。」拉菲茲的口氣不容分說。
人們後來又得知,在向對方示好的時候,為了進一步顯示誠意,英國還送出了一件意義非凡的禮物,於是大家得出了結論,我們這位白人君主,和那個黑鬼酋長,是同時失心瘋發作了。這件禮物是一顆無與倫比的珍珠,是早先的不列顛殖民者,在波利尼西亞採到的。英國王室借這個機會,將它送給斐濟的國王,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我什麼也沒忘,只是不想傷害你的感情。不過,聽著,你可以享受一次海上旅行。我想要給生活來點調劑,你可以作為我的客人,跟我一起去。七月份我們將在地中海度過。」
「它就在船上?」
這封信真是很有誘惑力。我還從來沒去過義大利,所以,他才有資格發出這個倡議。
「我們可以先用一個小一點的誘餌讓魚上鉤。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得等上幾個月,就像我們要把一艘帆船賣掉一樣。上帝啊,這事兒應該到了太平洋之後再說!」
在我們下面沒有人,只有船上那兩個男僕在甲板上放哨,駕駛台上也空無一人。
「我怎麼泄漏你的底細了?」我假裝沒注意到那個「又」字的侮辱意味。
「最糟糕的是,」拉菲茲說,「二十分鐘之前,我看見他走進了船長的房間。」
「恐怕他已經跟了好幾個星期了。」
「天曉得!」他答道。然後他就走開了,留下我自個兒回想著他剛才的表情和語氣。
「那你是不是最好能告訴我?」
「你把我需要的東西遞給我,萬一出什麼事兒的時候,給我站崗;還有,就是給予我道義上的支持。我之前請求過你的。這個東西好像不是什麼必需品,可是兔寶,我發現,每次你開始對我進行說教的時候,下手就會變得很難!」
不過,在我們等火車的時候,我感覺到路燈之下,有一雙清澈的眼睛在盯著我。我回視他的時候,拉菲茲搖了搖頭。
「沒錯,我迫使他拿出了渾身的解數,正如我所期待的,他使出了一記狠招。他還把那顆珍珠給艾米看了昵。」
「日落之前,我們就到熱那亞了。」拉菲茲接著說道,「到了那裡,我們就下手。」
「你認為你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嗎?」我斗膽問了一句。
「可是這麼做明智嗎?他可是我們的目標啊。」
「胡說,兔寶!他們的稿費不是開得很髙嗎?再等等,你會收到支票的。」
「你怎麼知道她是澳大利亞人?」他大叫道。
「我當然是認真的。你去嗎?」
「他真的有?」
「我本來的打算是·」他說,「躺在我的房間里,等你經過的時候叫住你。不過……」
「應該不會。」
「兔寶老弟,你以為所有的船員都會知道,船上有這樣一顆寶貝嗎?你說那東西值十萬英鎊,在柏林,他們說它是無價之寶。我懷疑就連船長本人都不見得知道凡·赫曼身上有這個東西。」
「抓住他的手腕!」那個來自蘇格蘭場的警察大叫一聲。
不過,我還是對那位聲名卓著的先生噴有煩言。
「那麼說,你還要干?」我問他。
「是的,這一個星期來,我一直備受剌激,現在我明白了。我只是沒有能像你一樣,看出那個小姑娘的分量。我想都不敢想,這會是遊戲的一個部分:
「你把珍珠扔下船了?」
我站起身來,搖著頭,晃著一根手指,沉浸在自己的發現之中,全不管他在一邊直皺眉。
「抓住他,兔寶!」他大叫道,「用力抓住他!」
「可以。恭喜你啊,麥肯茲,不管怎麼看,這都是很厲害的一招。兩個盜賊偷了梅爾羅斯夫人的項鏈,兔寶!」
「是的。」
拉菲茲馬上就找到了那顆子彈,把它咬開,然後用一個炫耀的手勢,把珍珠放到了桌子的正中央。
拉菲茲說,凡·赫曼肯定是閂上門睡覺的,他到時候自然會把門閂打開;他還說到了其他一些辦法,要在搜查包房的同時,製造出一些假象。
「兔寶兄弟!」他大聲叫道,口氣極其強烈,聽得我一下子整個人都繃緊了。
然後,我們都沒有再提這件皇室的禮物。我雖然口袋空空,自尊心卻是蓬勃、旺盛地發展著;而且,不管再怎麼窮困潦倒,我也不可能自己去提我本來指望拉菲茲會提的那個建議。
我進去之後,叫我進來的那位大副就關上了門,然後背靠門站立著。
船上的晚餐號吹響了。多虧了這聲音,否則我的眼睛,就該疲勞過度了。
我大笑起來。
「我這兒還有一張,是給你的!」麥肯茲接著沖我點了點頭,「不過沒有那張那麼長。」
「真是個天大的玩笑!」他大聲說道,「你還記得,你很感興趣的那顆珍珠吧,兔寶?那顆皇室的珍珠,那顆無價的珍珠?這顆珍珠,好像被委託給了我們這位小朋友,要帶到卡努竇達姆去。這個可憐的小老弟把珍珠弄丟了,這麼著,因為我們是https://read.99csw.com英國人,他們就認為,是我們乾的!」
這一次,我又肯定自己能猜到他要說什麼,但卻很不幸的,我又一次弄錯了。
「我還是不明白,」我說,「他為什麼要跟蹤你呢?他總不可能為了一個據他所知非常安全的珠寶,就一路跟來吧。你是怎麼猜的?」
在他再次開口之前,小艇已經劃過了漢普頓宮古老的紅牆。
「前提是凡·赫曼不抵抗。」
針對這一議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發自內心的德式罵人話,緊接著,就明確表示他強烈反對這一告別儀式。
「應該是。」
「她是很迷人。」
「一個子兒都沒有給我!」
很少有人會選擇仲夏的時候來紅海旅遊,「長槍騎士號」上人非常少。不過,漫步甲板上的客艙,確實不多,這也就成了我跟拉菲茲共居一室的好借口,我本來可以自己一個人住樓下的一間客艙的,可是我必須住到上面去。拉菲茲要求:我必須堅持這一點。於是我們就住到了一起,我想應該也沒什麼人懷疑我們。當然,我也沒有任何理由,要對此加以反對。
這一事件在幾周之後,仍然是新聞界的寶貴話題。到了六月份,關於此事的社論、通訊和頭條新聞,仍然頻頻見諸報端:
不過他們就在一起站著,我們什麼也聽不到。他們站在那裡,背後就是夕陽。陽光照射的海面,像一條五光十色的漫長道路,從厄爾巴島一直延伸到了「長槍騎士號」的甲板上。他們兩人的影子幾乎觸到了我們的腳。
現在我想起來了,那個老頭走路的樣子,看著挺眼熟的;而且,對那個年齡的人來說,他走路的姿勢,顯得太過矯健了。現在聯想起來,他那把鬍子看著也挺假的。
「艾米,嗯,那她轉頭就告訴你了?」

03

就像什麼書里說過的那樣,海水漫無目的地洶湧起伏著。落日的餘暉隨著海浪,不停翻騰,讓人眼花繚亂,目不能視,若非如此,那隻能說是我自己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幻覺。
「你會有這個願望?當然我沒想過!」
下周一上午九點二十五分,請到滑鐵盧車站,乘北方德意志勞埃德專線,到南安普敦,在「長槍騎士號」客輪上碰面,票已定好。
「是一個很古老的故事,兔寶,我忘了最早是在哪本書里出現的,我只記得《聖經》里是有的。參孫是一個不幸的英雄,大利拉卻是位女英雄。」
「絕對不行!」拉菲茲驚呼道,「麥肯茲,跟他說說情,別讓你的同胞,在所有人面前丟臉啊!船長,我們跑不了的,您肯定可以將此事保密過今晚的,對吧?看看,這是我口袋裡所有的東西。你把你的口袋也掏空了,兔寶,如果他們懷疑我們,身上還藏著武器的話,盡可以把我們脫|光。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請允許我們不帶手銬走出這裏!」
「不是這樣的。你怎麼會這麼想?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她嘴裏套出話來。」
我還想到了那並不怎麼令人激動的幸福理想,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想得要多。
麥肯茲把子彈倒在手裡,一顆一顆拿起來,湊到耳朵邊上晃,卻是一無所獲。
「有一打的有錢女人,等著第二天嫁給你呢。」我冷冷地說到。
拉菲茲都要向我低頭了。
「那下面有人走動的可能性很小,幾乎為零,所以,我們可以去冒這個險。不,我不會讓你去冒險的。這個計劃的偉大之處就在於,等我們開始之後,就不會有人發現我們的。船上有兩個男僕,會在這些甲板上放哨,他們可以證明我們一直都在。天哪,這會是最絕妙的一個安排,沒有人會明白的!」
上尉一邊的臉頰上有一道殘忍的傷疤,那是他在海德堡得到的禮物。我曾經想,他肯定也非常希望能讓拉菲茲去那兒享受同樣的禮遇。
一點四十一分,他回來了,首先冒出來的,是他的腦袋,嘴裏仍舊叼著那個小瓶子——原來為了消滅瓶子碰撞聲音的棉花,現在已經塞進了瓶子里,像一顆大大的黑色豆子。這其間,他把螺絲擰出來又擰回去。
我承認我對她有一點點的偏見。讓我憤憤不平的是,她居然成功地俘獲了拉菲茲,結果就是,我見到拉菲茲的時間,日甚一日地減少。我很羞於承認這一點,但是肯定是有什麼東西,在嚙啃著我的內心,不能說那不是嫉妒。
「我不願屈尊回答這個問題。」他轉身走了。
「那麼,」我說,「你要我們假裝是碰巧遇上,不是因為沃納小姐?你還有更多的花樣,呃?……」
「那麼說,我們要對付的只是他嘍?」
「怎麼泄漏?我本來想,就算是個呆瓜,也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我要讓別人以為我們是碰巧碰上的!」
「能游一點兒。」
「那你現在不覺得這東西太惹人注目,賣不掉嗎?」我說。
「不是,是在柏林,通過我在當地認識的一個報社記者。我沒好意思告訴你,兔寶,我去那裡是有目的的!」
「去你的!」他罵道,臉上卻帶著笑。我想,現在是時候轉換話題了。
他不跟我說話,但是也不讓我走。
「我想是的。」
「可我們的目標是這個傢伙嗎?珍珠難道不是由事務長保管的嗎?」
我們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一個領航員坐到了駕駛台上,這會兒又有一個舵工走進了舵手室。我們走下樓梯的時候,補給船離開了客輪,岸上的人們開始揮舞各色手帕,高聲道別。我們到了漫步甲板,跟沃納小姐駒躬道別,這時腳下傳來了低沉緩慢的撞擊聲,我們的旅程就此開始了。
他還寫了一封信,口氣很是輕快,但又充滿了對我、對我的健康和前途的殷殷關切,讀起來相當感人。信里著重談到了我們過去的關係,對我們的徹底決裂,則含糊其辭。
「坐在床上生悶氣的阿喀琉斯!」
「老對手?」
「這次很可能不是了。」
我剛才發現的那個東西,現在看不到了,一會兒又浮了上來,一會兒又沉了下去,最後我終於放棄了。不過,它總歸還是會再浮起來的。那粒細小的微塵,舞動在蒼茫的遠處,正漂向一個紫色的島嶼。島嶼上方是暗金色與櫻桃色相間的西方天空,漸漸地暗了下來。
「那麼說,那位澳大利亞美女,就是大利拉嘍?」我說。
「你不用不好意思。那天在河上的時候,我就希望你能把這事兒提出來了。」
「你不會把它弄壞吧?」
「千真萬確!我只是很遺憾,你還是沒能認出他來。」
我掏出手帕,擦了擦臉。
可是在中飯的時候,他現身了——他來過我們的包房!
「你會讓船上的人討厭你的!」
在我見識過的拉菲茲歷次盜竊壯舉中,最為精妙、難度最大的,非這一次莫屬;就在周二凌晨的一兩點之間,在停泊在熱那亞港的北德意志「長槍騎士號」汽船上。中間沒有出任何的岔子。每一件事情,都在拉菲茲的預料當中;每一件事情,都按照拉菲玆原先對我的擔保在發展。
「哦,兔寶!」拉菲茲大叫道,「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捏了捏我的手,我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
這是一個老套的故事,一個賊想要改邪歸正。這種事情是違背人的天性的,總得有個頭的。
很快,我就開始希望這事兒還能有下文,整整那一個星期里,我都希望自己能夠徹底離開英格蘭。此時的我,沒有分文進賬,這個季節里,只能靠裝修公寓,而後轉租的差價過活。
謝天謝地,他在船上!
可我還是痛恨這趟旅行。這跟這艘船上的任何人無關,也跟天氣無關,天氣一直都非常好。https://read•99csw.com甚至這也並非出於我的本意,我的良心最終舍我而去,異常決絕。恐懼也隨著顧慮一起煙消雲散,我已經準備好了,要在這明朗閃亮的海天之間,跟我們這位輕鬆超脫的拉菲茲先生,一起盡情地享樂狂歡。
「我對天發誓,就在這張桌子上。」
「你真正需要的是一次海上旅行。」
「無論如何,我們得先把它搞到手。這個叫凡什麼的傢伙,很難對付嗎?」
當然不會,這是我最不願意承認的事情了。可事實就是這樣。
「很可能會被發現,我們有一個老對手也在船上。」
「有的是時間,兔寶,有的是時間。在到達熱那亞之前,我們什麼也做不了,那應該是在周日的晚上。旅行剛剛開始,跟我們的人生一樣,我們應該及時行樂。」
「可我也沒聽你說要干啊。」
「我認為是十萬,不過那樣就不押韻了。」
「不可能!」
拉菲茲伸出手來,拍了拍床上方牆壁上的一個活動門,那是一個通風口,長四十五厘米,高二十二厘米,門外頭就是通風管道。
周一,這個糟糕夏天裡最為晴朗的一個早晨,專列火車載著我,沐浴著陽光,向著大海的方向隆隆駛去。我的心情就跟我的錢包一樣地輕盈。
「那你還站著幹嗎!」
他轉過頭衝著我笑了笑,笑容中帶著悔意。
椅子上坐著一位姑娘,她穿著白色斜紋布外套和裙子,身材瘦削,皮膚蒼白,黑頭髮,眼睛很漂亮。
中飯之後,我去拉菲茲的床鋪上,拿我落在那裡的一本書,手碰到了被子。被子是暖和的,肯定是剛剛被人壓到過。我本能地跳起來,去看通風口,我打開通風口的時候,對面那個通風口剛剛被啪的一聲關上了。
絕望之餘,我打聽到了他所在的艙室,但是那裡也沒有他的影子,不過我看到了行李上他的名字,這讓我放心了許多。
說這番話時,我們是在甲板上漫步,剛用過晚餐。拉菲茲一邊說話,―邊用銳利的目光,來回地瞟著前方。隨後他就離開了我,離開的目的也非常明確。
我已經等不及他把話說完了。
我沒有作答。這時我渾身冷汗直冒,幾乎都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凡·赫曼似乎也並非完全沒有上場的機會。拉菲茲給了他每天上場幾次的機會,不過,那也是拉菲茲不懷好意的,僅僅是為了享受對方一上場,便將他擊打出局的樂趣。這些都是拉菲茲自己說的,當時我正指責他居然在一艘德國船上,這樣捉弄一個德國人。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就跟他又嘮叨了一大堆。我敢說,當時我還是相當雄辯的。我原原本本地跟拉菲茲講了我那無望的抗爭和失敗的宿命。對於擁有我這樣履歷的人來說,它們就是無望和宿命的,雖然那些履歷,只記錄在這個人自己的內心之中。
「一個德國小軍官,那是個自以為是的年輕人,長著卷翅的鬍子。」
然後我跟他握手,接著又向他揮手道別,心情非常愉快,同時也堅信此事不會再有下文。
我們給自己倒了頭天晚上就準備好了,用來慶功的蘇打水加威士忌,為這個戰利品乾杯。這一時刻,比我們最最雄心萬丈的夢想還要偉大,還要輝煌。剩下要做的,就是把這顆寶貝藏好——拉菲茲把真品從盒子里拿了出來,拿一顆假的放了回去——要能經受住最嚴格的盤査,並在那不勒斯帶著它,安然上岸。
「去它的板球哪!」
「一個自己蒙在鼓裡,也不會受到傷害的大利拉。」
我們現在,正穿梭在熱那亞與那不勒斯之間的那些小島之間,在我們右舷的前方,是厄爾巴島,就是陽光底下那一小片的紫色。船長的包房門就正正地對著右舷,右舷邊的漫步甲板,沐浴在陽光之下,間或有幾處陰涼地。
「我不敢。」麥肯茲說。他把手伸進自己前胸口袋裡摸索著,拉菲茲也把手伸進了口袋裡。
「你的氣色不好,兔寶老弟。」他說,「我可從來不信這個泰晤士河谷會有什麼好,你需要換換空氣。」
我們倆都變得有點沉默、有點拘束起來,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這是個周日的晚上,之前我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了。將近十一點的時候,我送他走。此時我不由得想到,又要過幾個月,我們才會互道再見了。
秘密已經被揭穿,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維多利亞女王向斐濟群島示好,卻遭到了斐濟國王的侮慢,其後,某位歐洲君主就此發表的言論,又搞得滿城風雨,英國舉國驚詫之餘,更多的還是憤慨激昂,因為此事著實非比尋常。
「你要是不想寫信,」我窮追不捨,「那我上船的時候,你也應該給我提個醒兒啊,那樣我就會明白的。我可沒你想的那麼正派。」
突然,夕陽落到了厄爾巴島的後面,舞動的光柱隨即消散,被茫茫的水面所吞沒。就在輪船跟島嶼中間的那個位置,距離船尾已經有好幾公里距離的地方,要麼就是我的眼睛在欺騙我,要麼就是那片白茫茫之中,確實出現了一個黑點。
我從沒有奢望過還能乘上一艘比北德勞埃德「長槍騎兵號」更好的客輪,碰上比這艘船的船長更好心的人,比他的手下更好的船員。至少,這幾點我還是願意承認的。
「是麥肯茲。」拉菲茲低聲告訴我。
一切收拾停當之後,我們開始心滿意足地觀賞這個戰利品了。
「是在這裏,沒有開玩笑?」
「隨您的便,」拉菲茲說,「不過,先保持公正,對您是沒有壞處的。您指控我們在今天凌晨時分,闖進了凡·赫曼上尉的包房,拿走了這顆該死的珍珠。嗯,我能夠證明,我整個晚上都在自己的房間里,我確信我的朋友也是一樣。」
「我沒有。」拉菲玆笑道,「我是在考你們。有何不可嗎?」
「聽她說話呀。」
麥肯茲打開煙盒,把每一根香煙都拿出來晃了晃。這時,拉菲茲請求抽一根煙,拿到煙之後,他又說「珍珠比那些煙放在桌上的時間要早得多」。麥肯茲馬上抓過那把科爾特手槍,打開槍托上的彈膛。
「那得看是什麼樣的忙。」
他說他已經訂了兩張去那不勒斯的船票,我們要去卡普里島,就是《奧德賽》中那些食蓮族所居住的島嶼,我們要在那裡一起曬太陽,「還要暫時地忘卻一切」。
他打開凡·赫曼那邊的通風口,找到東西之後,又把它重新關上,接著,他又來處理自己這邊的通風口,速度是同樣地快。
「可要是底下有人抬頭看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敞開的艙門外,一條白色的斜紋布裙子翩然而過,我同時還瞥見了一抹上翹的鬍子。
「哦,不會的。」我沮喪地說,「文章有幸見報,我就該心滿憊足了,那個編輯給我寫的信里,就是這麼說的,說得很明白。」我補充道。
「你在騙我們!」麥肯茲說,「有什麼用呢?」
能想像嗎,拉菲茲這樣的男人,憑著他的圓滑世故,憑他對女人的經驗——關於他的這一面,我特意沒有去觸及,因為光這個,就好出另一本書來大書特書了。
拉菲茲完全不贊同我的觀點。聽了我的保守觀點之後,他大搖其頭。
對付凡·赫曼,只需要把濕透了的棉花,放到他的鬍子上,然後,再放到他張開的嘴裏就行了。這麼著,拉菲茲在他身上來回爬了兩次,他都沒有哼一聲。
他這樣打趣我的綽號,還有他說話的那種語氣,已經足夠平息我的火氣,還有其他一些事情就更不用說了,不過我還是不能善罷甘休。
「我有新發現了,兔寶。」
「十幾公里?」
可是,他為什麼要躲起來呢?我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別有用心。
我爬了過去,可是一無所見。
我想,當時在場所有的人,聽了這話都很吃驚,不過只有凡·赫曼把這種吃驚表現了出來。
「想想吧,」船長用責備的語氣說道,「我的船差點變成了賊窩!這種事情可真是討厭。在到達那不勒斯之前,我不得不把你們倆都用鐐銬鎖起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夠了。」船長大聲說道,「你們是要自己老實坦白昵,還是要我逼你們呢?」
要說夏天不能去這個國家,那可是大錯特錯。那不勒斯海灣,會是前所未有地可愛,他還用了「被遺忘的仙境」,來形容它,似乎突然變得妙筆生花,還說坐其他船是不能得到這樣精心的照顧和住宿條件的。
他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我不由得產生了一絲疑惑。
「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我邊伸懶腰,邊打著哈欠。不過,我注意到了他語氣中流露出的好心情,於是,儘力地想要去捕獲其中包含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