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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訪比賽

第七章 回訪比賽

接下來的場面,就是他跨坐在一把椅子上,雙臂交疊,得意地看著尷尬不已的我。
他用力地敲了敲門,一名警察開了門。拉菲茲昂首闊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那架勢好像他就是警察廳長本人。那個傢伙還沒來得及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我也已經跟著過去了。
「可他為什麼要進城呢?」
「今天晚上你要出去?」
「真巧啊!」他說,「我一直在俱樂部里找你。」
「別太早下結論。你還記得,我們在小酒館里看到的那個傢伙嗎?就那個穿得花里胡哨的傢伙。我告訴過你,他是城裡最精明的賊!」
「看到了。」我說。不過麥肯茲當時看到了什麼,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拉菲茲先生昵?」我們順著樓梯魚貫而下時,經理問道。
那個圓腦袋抬了起來,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皺巴巴的額頭,還有一張剛刮過鬍子的粗糙臉龐。現在回想起來,他的臉也是紅的,那是被小了好幾個尺寸的領子給勒的,不過,我當時可沒去細想這些,只是迅速得出了自己的結論,然後罵罵咧咧地轉過頭,看著拉菲茲。
「你覺得他是跟蹤克羅謝過來的嗎?」
「到利物浦大街,坐七點十五那班火車。我從來沒跟你談起過我的家人,兔寶。不過,我有一個最要好的姐姐,嫁給了東部的一個鄉村牧師。他們總是很歡迎我去,還老讓我讀《聖經》,就為了說服我去做禮拜。真是遺憾啊,兔寶,在禮拜日的時候,你不能在那兒聽我讀經文。我有一些最高明的行動計劃,就是在那個教區想出來的,風暴即將來臨,我想不出比那裡更好的避風港了。我得開始收拾行李了。我想過了,我應該告訴你我要去哪裡,為什麼要去,沒準兒你也想學我的樣呢。」
「他說他去吃飯了。」麥肯茲警官說。
接下來的畫面是:他豎起他最心愛的帶披風外套的領子,從窗戶底下經過,往家裡走去。還有就是,他又回來了,停下來把鑰匙遞給警官。
「我記得他,後來才知道他叫克羅謝。」
「我只是想要他們的外套,」他說,「你這輩子也碰不上比那兩個傢伙更窮的人了!」
「你還記得邁爾切斯特嗎,兔寶老弟?」他的聲音極其溫和,我的口氣則極其冷淡。我回答說還記得。
「要我說,應該有人跟蹤你進城了吧?」
「你現在就走啦?」
「自殺。」麥肯茲冷靜地說道,「不是,這裡有根撥火棍,似乎更像是他殺。」
「不知道我還得裝多久紳士才行。」他接著解釋道,「剛才我不知道你會帶著誰一起回來。」
拉菲茲拿了一件外套,我記得是一件帶披風的輕薄長外套。他還在穿衣服的時候,那位逃亡者,就已經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嚕。
「幹得漂亮!」
「我們發現他是怎麼走的了。」我身後有個聲音說道,「很顯然,他爬到屋頂上去了,不過我還沒有想明白,他是怎麼通過你前邊的那個窗子,爬上屋頂去的。我們要把這裏鎖上,到頂層閣樓上去看個究竟。如果你願意的話,最好跟我們一起上去。」
「嗯,他被判刑的時候,的確是這個名宇;好吧,那就叫他克羅謝吧。你不用對他濫施同情,兔寶老弟,昨天下午,他從達特摩恩逃掉了。」
拉菲茲雙肩一聳,轉過頭來對著我。
「那麼說,你是從窗戶進來的?」
「因為,他幾乎跟我一樣厲害;因為,親愛的兔寶,他長著眼睛,而且還有頭腦,因此就沒法不起疑心。有一次,他在城裡,看到了我跟老拜爾德在一起。那天,在去邁爾切斯特路上的那個小酒館里,他應該是看到了我;後來,我在板球場上的時候,多半也被他看到了。事實上,我確信他看到了我,因為他受審之前,他寫信告訴我了。」
「這麼大的霧,他們沒跟上——很走運,是吧?」
可是,有件事之前我就說過,現在也不妨重申一遍,那就是對我而言,主意已定的拉菲茲,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抗拒的人,在任何情況之下都是如此。
「你在這裏等。」
「兩位有何貴〒?」他說。
拉菲茲笑了笑,眉毛卻揚了起來,還聳鴦起了肩膀。
「現在我們跟克羅謝也是共沉浮了。」我垂頭喪氣地說道。
接著,他又沖著拉菲茲說道:「我知道就是你乾的,不過,對我客氣點兒,你倒是挺對我脾氣的!」
拉菲茲往大堂那邊又看了看。之前他把大堂的燈都關掉了,還十分謹慎地關好了裡外兩扇門,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拉菲茲!
「沒錯。」
「是我們正在通緝的一個傢伙。」麥肯茲說,「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他應該就藏在這些房間裡頭。你是住在奧爾巴尼嗎,拉菲茲先生?」
「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蘇格蘭人答道。
麥肯茲警官轉過身去對著他,嘴唇煞白。
「可是這太瘋狂了……」
我想像著這樣的畫面:拉菲茲趕著那樣一輛馬車,在霧氣和夜色的掩護下,沒人認得出他來。
「我不知道。我來問問看。」
「可是,你要去哪裡呢,你不會是要我留下來,自己應付吧?」
我們跟著偵探,走進了公寓樓的另外一個入口,就在我們剛才出來的這一側。如果你往皮卡迪利大街走,那麼就是在你的左手邊read.99csw.com。一路上,我們並沒有特別地遮遮掩掩,後來,在樓梯腳下,看到了一個門房。拉菲茲問他有沒有出什麼事兒。
他的語氣乾巴巴的,似乎在懷疑什麼,連我都覺得很不中聽,似乎這位蘇格蘭人已經懷疑,這並非是單純的巧合。
「有什麼發現?」麥肯茲大聲問道。
「隔壁再隔壁那個樓門洞里。」
我嚇得當場站住了。
「你就直說吧。」
「一根繩子,」那個聲音說道,「拴在水管上的一個鉤子上!」
「我沒忘!」
說到這裏,門房看著我們,眼睛亮閃閃的。
「可是你得先醒醒,告訴我們一些事兒。」拉菲茲說。
「你打算怎麼辦?」
「挺短的。我把它拿下來了。」
「也沒知道什麼,不過他已經起了疑心。」
「我相信,」他說道,「那個傢伙的目標是我!」
我驚訝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了:這個愚蠢的承諾,到底是什麼意思?真是胡鬧,真是昏了頭了,簡魏是自取滅亡。我一下抓住了他的袖子,也顧不得掩飾自己的害怕和厭惡了。
「那麼我也許得去你家搜查一下,先生。我打算把奧爾巴尼每個房間都搜一遍!我們這位先生看來是上過屋頂的,不過我還是要把整棟房子都搜一遍,除非他在外頭,留下了更多的蛛絲馬跡,或者我們在屋頂上找到了他。」
拉菲茲臉上那股興奮勁兒馬上退去了。很顯然,我這句話,讓他想到了某件令他非常擔憂的事情。剛才他一直在帶著隔岸觀火的喜悅,研究那位同道中人,把那件煩心事拋到了腦後。
「我來給你介紹吧,兔寶,」他說,「這位就是我們傑出的同行,雷金納德·克羅謝先生。」
我還沒來得及抗議,拉菲茲就已經揪著我轉了個個兒。
「沒什麼事兒,先生。」那傢伙不假思索地答道。
到了這個時候,我覺得每次面臨危急關頭時,自己多少能猜到他會如何來應對。至少我能猜到,他的方法會是非常巧妙,同時又很大胆冒險,那是他特有的出牌方式。
「我們最不想見到的人!老天保佑,他剛才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他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粗壯的脖子,那上面有一圈烏青色的淤傷。
「少跟我胡說八道,」那個傢伙吼道,「媽的,有什麼話就直說!」
說話的這當兒,他又變回了慣常的那副德性——不動聲色地偷著樂、鎮定自若地嘲笑別人——就這樣,用他特有的方式,從眼下的情形,和我的大驚失色中尋開心。
「你還知道該從哪扇窗戶進來,他媽的真是聰明。不管有沒有霧,這也是大白天啊,你是怎麼做到的?真是讓我想不通!不過,先暫且不必去管它了,你確信沒有人看到你?」
他把煙蒂扔進火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哦,麥肯茲警官,你真是太好了!」拉菲茲熱情洋溢地大聲說道,「可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兒啊?我問了在樓下碰到的一個門房,可是沒問出什麼來,只是說,有人來看過房子,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自從上次幫了伯納德·迪本漢姆爵士那個小忙之後,我們倆都沒再幹什麼壞事兒——這個專橫昨傢伙,沒有機會往這方面動腦子,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好些日子。毫無疑問,正是這一點,讓我暫時享受了一段遵紀守法的清白時光。
「那你就看不到什麼了,」偵探惡聲惡氣地說道,「因為,他不在這兒。治安官,下去守在樓梯口,別讓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上這裏來,不過,這兩位先生可以留下來協助我們。」
就在我打量這位不速之客的短短間隙,拉菲茲已經恢復了平靜;等我把目光調回到他身上時,他的雙手已經插到了衣袋裡,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這你就別操心了。」克羅謝說,一邊鬆開衣服領子,「還是來說說我該怎麼出去吧,上帝保佑你們,不過這樣好多了!」
「是得看看。」克羅謝先生說道,說完就舒舒服服地靠回到椅子上,扭著自己那短粗的拇指。
「等一下,你是什麼意思?」我說,「你有什麼事兒,讓克羅謝知道了嗎?」
麥肯茲警官跪在地上,搖了搖頭,似乎還有些高興。
「還是去我家吧。」他說,「有件有趣的事情要告訴你。」
緊接著,他將一隻毛茸茸的手伸了過去。
他身上固有的警覺又回來了。拉菲茲捏了捏我的胳膊。
「拉菲茲先生家。」經理心算了一下之後,宣佈道。
這人臉上寫滿了奇怪的渴望表情,顯然是非常地想要一吐為快。
拉菲茲幫我點上煙,又給我拿了一杯摻了蘇打水的威士忌,然後就出門去了公寓大堂。我正要高興的時候,卻聽到了門被閂上的聲音。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站起身來。
「你不打算告訴我你是怎麼進來的嗎?」
然後他站起身來,眨了眨眼睛。
「我們有過一場非正式的小比賽。紳士隊對公子隊,你還記得吧?」
「剛剛。」
「幫我逃出去。我只要逃出去,辦法由你來想。我們是不打不相識的兄弟,不過這次我可沒打算跟你打,沒有必要。你這個人實在精明。不過我們是兄弟,你會幫兄弟渡過難關的。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吧。你想法子幫我逃出去,至於是什麼法子,由你來定。」
我的目光從他的身上,轉到了拉菲茲的臉上,其間,他一直保持著這個不雅的姿勢。一秒鐘之後,我九九藏書隨著他的目光,看向了屋子的另一頭,隨即也跟他一樣站了起來。
光禿禿的木地板在我們腳下呻|吟著,我們看到卧室里有一群警察,正在窗檯邊上彎腰看著什麼,邊上是一盞治安巡邏燈。麥肯茲最先站直了身子,滿面怒容地跟我們打了個招呼。
「不是的!」拉菲茲言之鑿鑿,「老克羅謝是個真正的運動家,我們怎麼待他,他也會怎麼待我們的。再說了,這件事兒之後,我們跟他就扯平了,而且,兔寶,我看我們以後還是別再跟行家們較勁兒了!」
「真的嗎?」蘇格蘭人驚呼道,「哦,現在我記起您了,還有您,先生。唉,當時那事兒可真是糟糕,不過結局很完滿,這才是最重要的。」
麥肯茲警官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片刻之後,對方回答道:「是的。」
可是,他挎住了我的胳膊,輕聲地笑了起來,就是那種無憂無慮、一切盡在掌握的笑。我還沒停止爭辯,我們就已經進了奧爾巴尼公寓樓,踩在通向他家的樓梯上了。
「沒關係。」拉菲茲說,「我們會幫你徹底脫身的。交給我們好了,你就留在這兒等消息吧。」
「我也可以發誓,給我鑰匙的就是這位先生本人!」剛才一直縮在後頭那個巡警,悶悶不樂地說了這麼一句。
「希望你們能給我拿雙大點兒的鞋,」他說,「剛才有時間的話,我就自己找了。我進來沒一會兒,你們就回來了。」
「就這麼著吧!」克羅謝說,「你們不在的時候,我正好可以睡一覺。不過不要酒,謝謝,不用!要讓我放開來喝,上帝保佑你,那我可就死定了!」
「不行!」他咆哮了一聲,然後一躍而起,背對著門口,「別指望這樣就能騙到我,你們這兩個大傻瓜!」
「不僅如此,」拉菲茲說,「他還幹得很漂亮,簡直讓我羡慕。那麼多人,他偏偏選了那位助理牧師!漂亮啊,漂亮!不過,這還不算完呢。我剛剛在俱樂部的公告板上看到,道利什附近的鐵路線上,發生了襲擊事件。人們發現帕爾森躺在鐵路上,不省人事。又是我們的朋友!電報上沒有這麼說,不過事實巳經顯而易見了。他肯定還會再去襲擊某個人,再換一身衣服,然後大模大樣地進城。很了不起吧?我由衷地相信,再沒誰能比他幹得更漂亮的了!」
「整個下午都在家?」
跟其他樓房一樣,奧爾巴尼公寓樓的頂層,也是供僕人居住的,上頭是一間間擠成一團的小廚房和小卧室,很多人都拿它們當雜物間,拉菲玆就是其中之一。當然,這一套房子的附屬建築,跟底下的房間一樣是空著的。幸好是這樣,因為我們這幫人,已經把這裏擠滿了,其中包括經理,他還帶來了一位房客,麥肯茲毫不掩飾他對這個房客的厭惡。
「那我昵?」他惡狠狠地大嚷道。
「是嗎?」麥肯茲大聲說道,「那可就省事了,他把鑰匙留在樓下了。」
我們魚貫來到那個小窗戶旁邊,麥肯茲警官小心翼翼地把頭探了出去。有那麼一分鐘,我們只聽到了人採過石板發出的嘎吱聲,還有警靴在石板上打滑的聲音。接著,有人喊了一聲。
「希望您已經康復如初了。」我的同伴說道,「我叫拉菲茲,去年在邁爾切斯特,我們見過面。」
「我看到了那件帶披風的長外套,當然以為穿著那衣服的就是他了。」
「我們的老朋友麥肯茲警官,那個蘇格蘭場的!」
拉菲茲的一隻手在我肩膀上搭了一下,然後,他把我留在窗前,自己回到了屋子那頭。
拉菲茲走進卧室,點著了裡頭的煤氣燈,馬上又走了回來。
「「那有什麼用處呢,兔寶老弟?就算我跟你說了,只能讓你擔驚受怕。」
「你們就等著瞧吧,你們這些該死的警察!」麥肯茲警官說,「你這個廢物,你的編號是多少?P34?你給我好好聽著,P34先生!如果在我說話的時候,那位先生死了,沒有醒過來,你知道你會變成什麼嗎?殺人犯啊,扣著紐扣的笨豬!你知道你把誰放跑了嗎,你這個大漏勺?克羅謝,沒錯,就是昨天從達特摩恩越獄的那個人。我向上帝發誓,P34,如果抓不到他,我會把你趕出警察局的!」
不過,我還是慢慢地在這支小小隊伍的前列走著,事實上,我是第二個跨進門口的,當時我已經孤注一擲了。
「然後,先生,他們就到處找,到處找,最後就不再抱有什麼指望啦。他們覺得他大概是改變了主意,同時,又不想付小費給那個小職員。於是,他們把那套房間鎖上,走掉了。半個鐘頭之前,我去給經理送《星報》的號外,大概十分鐘后,他跑出來給了我一張紙條,讓我坐馬車,把紙條送到蘇格蘭場去。我知道的就這麼些了,先生,全說了。警察們現在就在上頭,還有那個偵探,還有經理,他們覺得那位先生還在樓里的哪個地方。至少依我看,他們是這麼想的。可是那位先生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找他,我可不曉得。」
「問問他中間有多少個個窗戶!」經理極度興奮地大叫道。
抽搐的面部,揮舞著的拳頭,一個素來沉著的人,發起火來就是這樣的。這是麥肯茲警官的另一面,值得留意、值得咀嚼的一面。隨後他就從我們中間走開了。
那麼,拉菲茲為什麼要躲開我們昵?我想到了很多東西,最後想到了那種出租馬車。
九九藏書難道,拉菲茲會回到家裡,讓克羅謝保持警錫,然後,把他弄走?不會,這世上還有窗戶這樣東西呢。
「說得不錯,兔寶!」拉菲茲聳了聳肩,然後別過了身。
拉菲茲轉過身來對著我,眨巴了一下眼睛,不過他的額頭緊蹙,顯然是在思考對策,而他的話語中,既有順從也有決絕。聽他說話,似乎屋裡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存在似的。
面對我慣有的憤憤不平,拉菲茲一如既往地聳了聳肩。
他站起身來,一雙銳利的灰眼睛緊盯著我。我眼裡充滿了淚水,卻還是直視著他,顧不得什麼羞恥。
「沒錯,事情圓滿收場了,真是多虧了您。」他說,「那幫人的頭頭,那個叫克羅謝的傢伙,不是逃掉了嗎,那是怎麼回事昵?這件事兒您是怎麼看的,嗯?」
拉菲茲說這話時看著我,我則看著克羅謝,靜等著麻煩的到來。
「說他很遺憾,自己沒來得及回城,就被關進了監獄,因為他本打算來拜訪我的,不過,他相信這個願望只是暫時實現不了而已,還請求我在他出來之前,不要進監獄。他自然明白,梅爾羅斯夫人的項鏈,已經被人拿走了,只不過拿的人不是他。他還說,只拿了項鏈、把其餘東西都留下的那個人,很對他的脾胃,如此等等。此外,他還有一些關於遙遠將來的小小提議,而我擔心這個遙遠的將來,很可能已經近在咫尺!我只是奇怪,他怎麼還不現身。」
「跟到這裏了?」
「可他到底是誰啊,拉菲茲?」
「這是個騙局!」我大叫道,「你又弄了個該死的騙局!你讓他來這裏,然後把我也弄來。你想讓我加入你們,是吧?你這個該死的傢伙!」
有個人身子攤開,躺在火爐面前,蒼白的額頭上,有一個小小的傷口,血已經流進了他的眼睛。
「嗯,但願你說得沒錯。我要去査看一下,很快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最好跟我一起去,兔寶,我們去吃點東西,再好好討論一下。」
「你家就在這附近?」
克羅謝猛地一拍大腿。
我們嘴裏小聲地東拉西扯著,關掉煤氣燈,出了門,留下那個傢伙自己在家,他的光腳丫子還在火上烤著。
「來點蘇打水加威士忌嗎?」拉菲茲問道,那個傢伙已經坐到了我剛剛坐過的那把椅子上。
「不用我說,你自己也明白。」他冷冷地笑道。
「再見,拉菲茲先生。非常感謝。」說話的人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來給你們當個幫手。」拉菲茲興緻勃勃地說道,「之前,我們已經幫過一次了,當時正是我身邊這位朋友,從你手中接過那個落單了的傢伙,牢牢地揪住了他。那麼,接下來有什麼好玩的事情,他應該有權利看看吧?至於我呢,呃,確實,我當時只是把你抬進了房子而已。不過作為老熟人,親愛的麥肯茲先生,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允許我們,跟你們分享接下來的這個樂子。但是,我本人只能在這裏停留幾分鐘。」
「那就好!」拉菲茲大聲說道,「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又在跟蹤他呢!」
「不,我要不加蘇打的。」克羅謝答道,「不過我得先談正事兒。別跟我耍花招,上帝保佑你!」
在回答之前,他先回頭往大堂的方向看了看。
院子里霧氣重重,旁邊走過了一個人,拉菲茲攥了一下我的胳膊。
「上帝保佑你。」克羅謝大聲說道,「他事先並不知道。他不知道我要來,也沒騙你什麼。你這樣說,倒是一下子漏了老底兒,你露餡兒了。」
「繩子是垂到哪個窗戶旁邊了嗎?問問他!」經理大叫道,「他可以從欄杆上探下去看一看。」
「不瘋狂。閉嘴!」拉菲茲輕鬆地說,然後,他對著警探打了個呼哨,笑著問,「喂,是您嗎,麥肯茲先生?」
一個體格健壯的傢伙,站在隔開卧室和客廳的摺疊門那裡,身上披著―件很不合身的絨面呢外套,正在向我們鞠躬致意。他鞠躬鞠得很深,我看不見他的臉,只看到一頭短短的紅髮,像圓盤子一樣扣在他腦袋上。
他摸了摸衣服口袋,一副後悔莫及的表情。
「這些行家最糟糕的地方就在這兒!」他說,「他們從來不用腦子。他們看到了球門柱,然後就想往門柱上擊球。不過,他們能看到和想到的,也就這麼多了,而且,還以為我們也是這樣的。難怪他們上次被我們給涮了!」
「我不會的,你是好樣兒的。假使真能有什麼樂子的話,我會記著你的。樂子!」
「是誰?」
「他給你寫了信!可你卻從來沒跟我提過!」我大驚失色地吼道。
「『雖然克羅謝已經成功地第二次脫逃,不過大家都認為,今天之內,他就會被重新拿獲,因為他採取了如此易於辨認的偽裝。』
「我確信,先生。」
麥肯茲警官乾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跟我們道了別。這時我看到院子里的一扇窗戶亮起了燈,還聽到霧氣中傳來了一陣模糊的汽笛聲。
「他說六個。」過了一會兒,麥肯茲說道,接著他縮回腦袋,「我要去那戶人家家裡看看,第六個窗戶。」
「我們得跟去看看。」拉菲茲小聲說道,「我們有一點點好奇,那是最自然不過了。快,跟上他!」
到了樓梯平台的時候,他悄聲說道:「看來,這真是我們難得一見的一個樂子呀,兔寶!」
「你能肯定嗎?」
麥肯茲還在他那邊的窗子旁邊忙活著,我則繼續待在這邊的窗口九-九-藏-書,儘管我對拉菲茲很了解,也知道他有層出不窮的妙計,我心裏還是充滿了恐懼和憤怒。
我找了一些借口來拒絕,因為他的口氣已經表明了,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有趣,那種有趣已經被我成功地抵制了好幾個月。
當時我以為——我―直都在擔驚受怕——自己終於迎來了那無可避免的時刻。還好,來的人不過是拉菲茲而已,他站在大霧中,笑喀嘻地看著我。
「對不起,拉菲茲先生,可是您不會說到我吧?」
「我不知道。沒時間考慮了。先從這裏開始吧。」
「我看著他走的。」我說。我的心評枰直跳,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他怎麼就起疑心了昵?」
「讓他敲門——如果他真的敢來的話。門房會告訴他,我已經到城外去了。這很快就會變成事實,再過上一個小時左右。」
麻煩在一點點地醞酷一一他蒼白的臉上凶相畢露,眼裡流露出展驚的神色,雙拳也突然握了起來。
「當時你沒有上場擊球,這麼說吧,我本來以為,你會上場的。紳士隊得了很多分,公子隊的球全都給接住了。」
「我可以把銷匙留給您。」拉菲茲馬上說道,「我要出去吃飯,不過,我可以把鑰匙留給樓下那位警官。」
「再聽聽這個。這是關於這次越獄的一份報道,其中的補充內容,將這件事情推向了一個新的髙度。
「我得走了。」我聽到他在說,「不過,我的朋友會留下來,協助各位,我會把我家裡的燈點著,把鑰匙留給樓下那位警官。祝你好運,麥肯茲,真希望我也能留下來。」
「你這個傢伙!」拉菲茲嬸皮笑臉地說道,「看你那樣,別人還真以為,我要在這個美好的夜晚,又去撬誰家的門呢!嗯,不是這麼回事兒,兔寶,坐那兒去,來支蘇利文,好好坐著。」
「不是。」
這會兒,拉菲茲已經不那麼興奮了,可等他點著煤氣燈之後,卻變得比原先還要激|情洋溢。而我呢,則一臉不高興地站著,大衣還披在身上,最後還是他給我把大衣脫了。
「隨便你用什麼法子。」克羅謝閉著眼睛喃喃說道,「這事兒我就全都交給你了。」
「他可真敢幹。」我邊說邊伸手去拿報紙。
「好吧,那麼,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不如讓整條皮卡迪利大街的人都進來,收費五先令一個人。」他說,「過來,老弟,你到房頂上去,少個人這裏還鬆快點,拿好警棍啊。」
他的話語里全是和解讓步之意。他彎下腰,脫下按扣靴子,然後把沒穿襪子的腳,伸到爐火邊上,痛苦地舒展著腳趾。
「然後呢?」拉菲玆說。
「『在托特內斯,發現了越獄者的蹤跡。今天凌晨,他顯然在那裡做下了一樁大胆得有些離譜的事情。據聞,他潛入了教區助理牧師A·H·艾林沃斯先生的住所。牧師在平常習憤的時間起了床,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然失蹤,後來,又在一個抽屜的底部,發現了該逃犯的衣服,疊放得整整齊齊。
「呃?」拉菲茲說,「我們得看看有什麼法子可想。」
「告訴你又有什麼用?這種不值一提的事兒,是不用我教你的。而且,我只是想出去。我要離開倫敦,離開英國,離開該死的歐洲。那就是我需要你為我做的,先生。我不會問你要怎麼做。你知道我從哪裡來的,因為,剛才我聽你說過了;你也知道我想去哪裡,因為,我剛剛同樣也告訴你了。具體該怎麼辦,那就是你的事兒了,我不管。」
樓上的一扇門關上了,他也終於綳不住了。
「現在要分秒必爭啦。盯住他們,老弟,不要讓他們懷疑到你頭上,其他的事就隨便你了。」
「先生們,」麥肯茲滿意地哼了一聲,「他就是從你們那裡爬上去的!他應該是靠一根伸縮棍的幫助上去的,我之前倒沒想過這個!繩子有多長,夥計?」
剛跨進門口,我就痛苦地大叫了一聲,因為麥肯茲往後退了一大步,重重地踩著了我的腳。緊接著我就發現了原因何在,於是發出了更響的一聲大叫。
「沒事兒的,兔寶,你就照我說的去做,其他事留給我就好了。我們確實被逼到絕境了,不過我可沒有絕望。你要做的就是跟著這幫人,特別是他們去搜我家的時候。他們應該不會隨便亂翻的,如果你在場的話,那就更不會了。」
麥肯茲表示了感謝,又回到窗檯邊上,沒人管我們了。
對方冷冷地盯著我。話一出口,我就感覺自己這樣很沒面子。
「你說得太對了,確實幹得很漂亮。我很奇怪:你居然沒有在報上看到這個新聞。藉著昨天沼澤上厚重的霧氣,好漢老克羅謝逃掉了,在密集的火力之下,毫髮無損地逃之夭夭了。你說得對,我們應當向他致敬,具有如此勇氣的人,理應得到自由。不過,克羅謝的勇氣遠不只是這麼一點。他們追了他整整一個晚上,連個影子都沒找著。今天的晨報上都登了,你卻沒看到。」
「很有趣兒!」拉菲茲說,「我要上去問一問。走,兔寶,肯定很有趣兒。」
「我記得你說過,你看到他出去了,是吧?」麥肯茲警官厲聲說道。
等我開口之後,他先是笑而不答,然後輕聲告訴我,越是大胆的做法,就越是安全,任何時候都是如此。
「胡說!」拉菲茲說,「我說的是麥肯茲偵探。我剛剛還跟他說話了。他來這裏做什麼?快說吧,夥計,如果有人命令過你不要說,那就九-九-藏-書請放心,我們是不會出賣你的。」
他打開了他剛才拿進來的一份《培爾美爾報》。
「既然如此,」拉菲茲握住了他的手,「我還能說什麼呢?不過,你應該也聽到了我對你的評價了吧。認識你,我也很榮幸。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可以,先生,可我真是困得眼皮直打架了!」
「要打破自己的腦袋是很難。」拉菲茲後來說道,「不過,卻比割開自己的喉嚨容易多了。氯仿又是一個問題。當你在別人身上用這個東西時,你當然知道多少劑量是剛剛好的。那麼說,你以為我真的死了?可憐的小兔寶!不過麥肯茲看到你當時的臉色了吧,我想?」
這些卧室的窗戶都對著一條狹窄的小巷,而且不是很高,可以從窗戶跳到那種馬車的背上去——就算馬車在行進中,那也沒有什麼關係——然後,他就可以從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了!
「好吧,那他說了些什麼?」
第二年的十一月,一個漆黑的夜晚,我走到了皮卡迪利大街。突然之間,有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原本就做賊心虛的我,嚇得心都不跳了。
偵探轉過身來,用銳利的目光審視著我們。霧氣之中,我藉著煤氣燈光,看到他已經兩鬢斑白,臉色仍然是那麼蒼白,顯然,是那次幾乎置他于死地的重傷所致。
「是的。」
「是這樣的。」他壓低了聲音,「今天下午,有位先生來找房子,我帶他去了辦公室,那裡的一名職員,帶他去看了一圈那些空房子。那位先生對現在警察們待著的那套公寓,特別有興趣,於是就讓職員去找經理,說是有一兩件事兒,他想要問一問。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媽的,那位先生就不見了!請原諒,先生,可他真的就這樣從這幢樓里憑空消失了!」
「好。」拉菲茲說,「我會照你的要求直說的。你說你把自己交給我了,讓我來全權處理,但是你壓根兒就不信任我!我知道,萬一我失手了,會有什麼後果,也甘願承擔這個風險。我答應了這件事兒。可是你卻以為,我要出去把你給賣了,然後再讓你出賣我。你真是個白痴,克羅謝先生,雖然你從達特摩恩成功越獄了。你應該去找―位更高明的人,按照他說的去辦。我要幫你,就得按我自己的方法來,要麼就乾脆不幫。我來去自由,愛跟誰一起,就跟誰一起,你無權干涉。你在這兒待著,自己想辦法藏好了,放聰明點,照你自己說的去做,把這事兒全交給我。如果你不想這樣,如果你蠢到不願意相信我,門就在那兒。出去,把你想說的全說出來吧,你這個可惡的東西!」
「你是剛剛出來?」
「對不起,我不認識兩位。」他說。
「假使是這樣的話,那也是為了挑一個適當的時間,吹響勝利的號角。而且,這世上還有窗戶這樣東西,克羅謝那個傢伙,可是不怕冒險的。你得相信我,兔寶,你都認識我這麼久了。」
「也不是他殺,」他說,平淡的語氣中有一絲的厭惡,「不過是個輕傷,我都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因為這個,才倒下的。不過,先生們,他吸過一些氯仿!」
「那就好。換作我,也一定要讓他看到的。你可不要覺得我無情啊,老弟,因為我怕那個人,而且我知道,我們是共沉浮同進退的。」
「應該是。」
「這才叫談事兒嘛!」他說,「上帝保佑你,你這麼著說話的時候,我就找著北了。我會相信你的。我光聽說話,就知道別人是不是真能辦事;你是不錯的。對這位先生,我就不說什麼了,雖然在外省辦事兒那次,我看到過他跟你在一起。不過,既然他是你的朋友,拉菲茲先生,那他肯定也錯不了。我只希望您二位別太絕情……」
「那傢伙也不是那麼壞,那個行家。」下樓的時候,拉菲茲說道,「也算得上一個真正的天才,雖然以我的品味,他那些方法有些低級。不過方法並不能代表一切,他能在二十四個小時之內,逃出達特摩恩,來到奧爾巴尼,這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好傢夥!」
「可憐的傢伙!」
從我們倆結成親密夥伴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安分守己了這麼長時間。如果可以的話,這次我肯定會拒絕的,而我接下來要告訴諸位的事情,會讓你們覺得,我不過是在誇海口。不過,像我說的那樣,我的確是找過借口來拒絕他的。
「我正要去那裡。」我回答道,竭力著掩飾自己的慌亂。看他那咧嘴大笑、腦袋亂晃的樣子,顯然我掩飾得並不成功。
「你聽明白現在的情形了吧,兔寶?如果我們這位朋友,用他的語言來說,被人『逮住了』,那他就要把你我給『捅出去』。他很體貼周到,沒有把這話說出來;不過,這事兒再明白不過了,而且也在情理之中。換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的。之前我們佔了上風,現在換作他了,絕對公平。我們必須幫他,也沒有理由拒絕。就算我們有拒絕的理由,我也要幫助他!我們的朋友是一位偉大的冒險家,他已經從達特摩恩逃了出來,要讓他再回去那裡,那可真是一大憾事。他不會回去的。不過前提是,我能想出辦法,把他弄到國外去。」
我們悠閑地穿過摺疊門,來到隔壁的房間。這個房間的窗子,是對著院子的,窗子還開著,我們裝著隨意的樣子,往外張望著,拉菲茲開始給我打氣。
「聽了這個消息,你有何感想,兔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