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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東南卷及其他 第68篇 千島湖隨感錄

第七卷 東南卷及其他

第68篇 千島湖隨感錄

修築鄭國渠的初衷,據說是戰國後期,韓桓惠公見秦王嬴政統一六國的大勢在即,為削弱其實力,故意派水利專家鄭國赴秦,以興修一項巨型水利工程來消耗秦國財力物力,尤其是人力,試圖達到「疲秦」的目的。但結果卻事與願違地使關中大地上出現了一條造福人類的千古長渠。這條至今仍灌溉著陝西禮泉、涇陽、高陵、臨潼、渭南等縣市近300萬畝土地的百里長渠,它的豐偉功績已被歷史證明,但在修築之時,秦國所付出的代價,肯定也是巨大的。秦始皇採納鄭國的建議下令實施,渠成之後,變關中瘠地為沃野,收成年豐,反倒促成了秦國的富庶,為日後統一中國奠定了物質基礎。
因了白居易的這一所為,後人多認定西湖的開鑿始於唐代。民國時期的浙江大學史地系主任、文學院院長張其昀教授說:「五代時,西湖歲久不修,湖葑蔓蔽,吳越王錢氏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開浚,又引湖水入運河。……西湖水利,自白樂天以後,二百年而得蘇東坡,又四百年而得楊溫甫,后二百年復有雍正朝之修治。夫西湖若非借人工之浚掘,必已受天然淘汰久矣。」可見水利之舉非朝夕可得永逸,而是一項必須與時俱進的人文大業。
在中國治水史上,浙江無疑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雖說這個「七山二水一分田」的省份,似乎給人一種顯山而不露水的感覺,但是在古代,她卻有著對水的深刻記憶,譬如浙西南松陰平原上的通濟堰。
中國的治水史是一部智慧史、創造史,也是一部英雄史。現存的中國古代水利工程,如陝西鄭國渠、四川都江堰、廣西靈渠,包括浙江的通濟堰,無一不是人類智慧和創造力的結晶。率眾修築這些工程的鄭國、李冰、史棣、詹南二司馬等人,自然也都是後人所崇敬的英雄。自古以來,治水總是要有犧牲精神的,傳說中的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就是一種舍小家而為國家的犧牲精神,至於歷史真實人物的鄭國、李冰們,他們個人作出過怎樣的犧牲,雖然史料匱乏,但在那些浩大艱巨的工程背後,無數先人曾為之付出的代價,卻可以想見,伴隨著汩汩流水的不僅有汗水,一定也有淚水。
想必多數到過千島湖的遊客,都不會太關注它的形成,就像西湖邊的遊人並不在意它曾經是一個海灣,還是一處礁灘。滄海桑田的年代太久遠,倒也罷了,但千島湖的形成,僅半個世紀,作為中國水利建設的當代成就之一,單知道它是新安江水電站的蓄水庫區,還不足以感知其意義。國人治水,源遠流長,如同千島湖的上游,那條充滿活力與歷史感的新安江……
想象數百年前的深渡,碼頭帆檣如林,河岸人聲鼎沸。在新安江攔水大壩築成之前,那一段江面有許多的淺灘,舟途險峻,一直是「下新安」的鬼門關。自然環境的惡劣只是其一,前景未卜的忐忑更是揮之不去的心魔。深渡是新安江在徽州的最後一個渡口,即將離去的徽州人,有兩樣東西是不許帶上船的,一是茴香,二是蘿蔔,取其諧音,忌諱的顯然是「落魄回鄉」了,在他們的心底,說這裡是新安江的盡頭,那是再自然不過了。
所謂民意,說到底,無非是安居樂業,而水,則為第一需求。但是向來的自然之水,多洒脫任性,親和時柔情脈脈,狂放時暴戾不羈,碧湖平原上的松陰溪也不例外。作為甌越農耕文明典型的碧湖平原,從根本上說,是仰仗了松陰溪的滋潤與濫觴。松陰溪的上游是遂昌縣的南溪,流經妙高鎮與北溪匯合后,稱為襟溪,至庄山又與濂溪匯合,到資口時始稱松陰溪。松陰溪在遂昌縣境內的主幹流長56公里,流域面積近600平方公里,從赤壽鄉界首村進入松陽縣境,再由裕溪鄉堰后圩出境,注入甌江。松陽境內的松陰溪主幹流長60餘公里,流域面積達1300多平方公里,耕地16萬畝,依靠松陰溪生活的老百姓占松陽總人口的90%以上,歷代民眾對松陰溪的期盼,是百利而無一害。
據說召開這次會議的地點,就在銅官地質隊的會議室,而西銅官村又正是地質隊的據點,可謂現場辦公,因此西銅官村的村民們,很可能不但已經知道新安江要造水電站,也知道電站的大壩,將建在他們世代居住的這個村莊的位置。即將背井離鄉的憂慮是可以想見的,然而他們別無選擇。
然而銅官峽依舊是存在的,在千島湖的現有景點中,她有了一個謂之「情人谷」的新俗稱,頗得時尚男女青睞。這裏谷幽峰翠,鳥聲啁啾,其間有標以「湖門第一島」的幸運島,有鐫刻著歷代愛情吟詠的詩碑,現代元素固然鮮明,但歷史的痕迹卻也依舊隱約,即便飛跨兩峰的銅神殿只是一座象徵性建築,蔓草夾纏的古棧道畢竟還是殘留了采銅工匠的氣息。
儘管這樣的期盼隨著通濟堰的建成使用,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但興修水利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對松陰溪的治理,亦非一勞永逸。在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通濟堰旁,還存有一座詹南二司馬廟,是祭祀當年主持修築通濟堰的兩位地方官員的,內有碑刻20餘方,其中明代王廷芝的《通濟堰志》稱:「南朝梁天監四年司馬詹、南二氏始為堰……」他們二位對這項世界級領先工程的最傑出貢獻,恐怕就在於壩址的選定和壩體的設計。
說她不同凡響,在其氣勢。源自安徽休寧縣之黃山六股尖的這條江,初名馮村河、大源河、率水,皆樸實素美,散發著天然氣息;東流至歙縣浦口后,始稱新安江,亦稱徽港、歙港,匯河成江,聚水為港,架勢已經出來了;再由東南進入古嚴州轄地的浙江省淳安、建德兩縣,因境內多山,峰巒起伏,導致河床比降特別大,水流湍急,終於形成「一灘復一灘,一灘高十丈;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的氣勢,一路豪邁。
橦梓關富陽,三浙壟江口。
千島湖的範圍很大,從建德和淳安兩市縣均可進入湖區。建德入湖的游輪碼頭主要設在毛竹源和金竹牌,淳安入湖的兩處碼頭,則為千島湖和西園。千島湖碼頭在淳安縣治千島湖鎮,原名排嶺,系1959年淳安、遂安兩縣合併后的新淳安縣址,1991年更名為千島湖鎮。以兩縣30萬移民背井離鄉換回的千島湖來命名他們的新家園,應是理所當然的,何況在昔日排嶺半島上興建的新城,如今已是「一城山色半城湖」,三面環水,可謂名副其實的千島湖鎮。
新安江水庫壩址的確定,是在1955年的11月初。是月2號上午,時任新安江水電站選址委員會主任的李銳,宣讀了一份《決議書草案》,說是草案,措詞卻非常肯定,其中第三條稱:「……新安江水電站壩址選址委員會最後選定的銅官壩段內上段作為新安江水電站初步設計的壩段,從而進一步勘探,確定最後的壩軸。對其他壩段可不再進行研究。」從過後的事實來看,這也就是說,新安江水庫大壩的位置定在銅官峽已成了定局。
說是脫胎換骨,其實也不確切。就新安江與人類的關係而言,在本質上並無改變。但凡人水共處之地,都是先有水流,後有人居的,新安江和徽州人,新安江和浙西人,當然也是如此。徽州人下新安的蒼涼迷茫,浙西人上新安的浪漫放達,無非是一種親水心理的表示,和人類對水的期盼一樣,他們對新安江也滿懷著熱望,以求更進一步的融洽。
按譚震林在拍板時的講話要求,新安江開發的移民問題與大壩建設是同等重要的:「一級開發的新安江電站工程一是大壩建設,二是移民安置,兩項工作要同時推進。」事實上,立足新安江開發的上海水力發電勘測設計院不僅制定了三個開發方案,也提出過一個《新安江水電站水庫移民第二方案》。將此方案稱之謂「第二」並不是因為他們之前還制定過一個「第一」,而是針對浙江省的《新安江水電站淹沒區移民方案》,把它看做是「第一方案」了,從時間上看,兩項工作的確是在同時推進的。
錢有了,美國人也來了,1948年6月,取代沈鴻烈成為浙江省主席的陳儀以為在他任上把新安江水電站造起來,已是萬事俱備了,很是興奮地表示:「一定要在新安江上造出世界一流的電站!」但是沒想到僅僅才過了4個月,美國政府就把他們的專家從新安江全部撤走了。解放戰爭的急速推進,使國民黨的統治地位搖搖欲墜,美國人想重新打他們的算盤了。
從建德的朱家埠沿盤山公路上行,可達嶺后村。有介紹說,「嶺后一帶礦產資源豐富,秦時即設官采銅,約到唐時形成村落,1925年為建德縣西洋鄉銅官村,1951年為銅官鄉西銅官村……」嶺后村的位置,在銅官山的背後,而當年的西銅官村,卻在臨新安江的銅官峽西,已成千島湖的水下記憶。這兩者間是如何演變的,要由一部村莊史來揭示,我們現在所知道的,是嶺后村的四周群峰環繞,島湖相伴,水光山色之美,無與倫比,更因石灰石等數種礦產的開採,旅遊和工業產值的逐年遞增,九_九_藏_書使之已列為建德首富之村。
有人曾這樣想象過通濟堰修築時的情景:「高亢、綿延的號子從松陰溪的河床上響起,劃破清晨灰濛濛的薄霧,霧破處,鑽出一群體魄強健的先人,群情激昂,他們在河床上熱火朝天地勞作著,將竹、木變成的框架,填塞進石塊,逐漸累積成一方龐大的壩體。施工現場一片人喧馬騰……從壩底到壩頂,從乾渠到支渠,一片忙忙碌碌,到處是揮汗如雨,堅毅的臉龐溢出堅定和自信,壩體每向前延伸一尺都留下了他們的艱辛和熱切。」千百年來,對於自身意願的實現,人民也許都會是這樣的同心協力,在我想象新安江水電站建設的那個年代時,感覺浮現在眼前的,似乎也正是這樣的一番景象。
但是浙江人卻不同,他們的新安江之旅,多半是上行,沿富春江、桐江經梅城至屯溪。如曹聚仁所記:「建德以上,大小灘七十有二,而以煤灘、米灘為最著稱;這兩灘延綿五里許,小舟十數艘結伴上駛,扛抬以次進。……建德、屯溪間不過百五十公里,上水船總得十五六天。」1934年,富陽人郁達夫想必也是沿此水路到屯溪的,當年寫下的詩,至今還鐫刻在屯溪老橋邊的台基上:「新安江水碧悠悠,兩岸人家散若舟。幾夜屯溪橋下夢,斷腸春色似揚州。」浙江文人到底有別於徽州商人,夢幻新安江的意味,那時候就可見苗頭了。
一般說來,開渠築壩、興修水利這一類的建設工程,大多與社會發展的重要歷史階段密切相關,鄭國渠、都江堰、靈渠都出現在秦代,可謂一例。對當代的中國人來說,新中國的建立,應該也是這樣的重要歷史階段,政權更替,百廢待興,像新安江開發這樣的宏偉計劃,自然是最能表現新政權活力的,何況國家工業化建設對電力的需求,確實也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銅官之名,始於秦代。《元豐九域志》載:「城西八十里之銅官山……秦時於此置官采銅。」這裏的「城」指的是古嚴州府治梅城,因其位置在建德與淳安相銜處,也有從淳安方面來說的,譬如《晏殊類要》:「睦州,銅官山,唐時於此置官采銅。」歷代志書抑或野史,多有類似記載。清道光年間,徽商葉仲俊還在此開採過石灰石。銅官山礦產資源豐厚,把新安江水電站的壩址定在這裏,也是要權衡了經濟利弊才能下決心的。
我見過一張攝於1958年的黑白照片,初夏時節,照片上四個人,靠前的兩個是外國人,一個戴鴨舌帽,一個戴藤條安全帽,稍後的兩個應該是中國人,都戴安全帽。圖片下方的說明是:民主德國專家站在銅官壩址山坡眺望對岸的西銅官村。順著他們的眼光看去,是散落在河灘上的一片房舍,低矮陳舊,想必從對面的山頭看過來,東銅官村大約也是這個樣子。
陳雲就是一個,張鐵錚也是一個。1952年的春節,在中央主管經濟的陳雲把負責燃料工業部的張鐵錚請到了中南海,談的不是燃料,卻是水電開發。張在彙報中就提到了新安江。陳雲深表興趣,希望看到更具體的材料。半年之後的6月20日,一份《新安江水力資源開發的報告》就以「絕密」的形式,送到了時任華東局經濟委員會主任的曾山、譚震林兩位手上,轉而又上報給國務院,引起了副總理李富春的關注和重視。

夢幻新安江

表面看來,一切都是有計劃的,都在按部就班,但這兩項工作,一是針對自然的建設,二是面向民眾的生存,前者可以靠熱情和幹勁,後者卻必須有利益與保證,當然,科學合理是共同的前提。但毋庸諱言的是,時間上可以說是同時推進的這兩項工作,實際效果的差別卻非常之大。
有人拿千島湖和西湖相比,認為西湖是古典的,千島湖是現代的。其實就山水而言,兩者不見得有太大的區別,雖然西湖在人文蘊涵方面,譬如斷橋、雷峰塔、蘇白二堤、岳廟等,要遠勝於現在的千島湖,但千島湖作為新安江開發的一個副項,卻也並非只是單純的水庫湖。早在五萬年前,新安江兩岸就有人類活動的蹤跡了,流水不斷,這股文脈也不會斷,她貫穿至今,自然也就是千島湖的一個內在部分,或者說是千島湖的一段歷史追溯。
我曾在網上見過一個帖子,說新安江水庫的位置原先是定在街口,被一個設計專家偷偷改了圖紙,挪至建德銅官。說這個專家是安徽人,冒險保住了徽州的大片良田古迹,自己卻被抓起來判了刑,云云。帖子一看就是無稽之談,許多跟帖也表示此說毫無根據。但這個帖子的出現,也不能說是完全的空穴來風,因為確實有一種說法,在新安江移民中間流傳了多年,說新安江水電站的總設計師是安徽人,原來壩址在安徽街口,他大筆一揮,向下移了一百里。另外,還因為在民國三十五年,也就是1946年,國民黨政府就有過一個建造新安江水電站的打算,選址正是在街口,傳言於是由此而來也未可知。有意思的是,國民政府時的錢塘江水利勘測處主任,與後來負責新安江水電站設計與施工的技術總監,卻是同一人,名叫徐洽時,原籍江蘇宜興。
千島湖之絕,在其水。雖然有山與之相得益彰,也有傳說為之爭鋒出奇,但最令人難忘的,終究還是那一碧萬頃的湖水。千島湖水豐沛甘洌,在世人眼裡如同天賜。就其本源而言,這當然沒錯,不過儲量如此浩瀚的水,卻並不是千島湖與生俱來的,或者說,是因為有了這些水,才匯聚成了一個千島湖,並且這些水也不是自然匯聚的,而是經過人工的開發治理。千島湖是一個人工湖。
新安江等了很久了,二百年前戴震的珠塘壩,還只是人類的小試鋒芒,作為江史上最大規模的水利建設,新安江水電站的橫空出世,使之由激|情任性轉而和順曠達,雖然被攔腰截斷,卻聽從了人類安排,將百米大壩圈起的懷抱,當作長途奔流中的一處驛站,在這裏積蓄能量,釋放激|情,于重新出發之際,為這個世界創造理想和奇迹。新安江是一條有靈性的江,向來非同尋常的流勢或許早就給了人類以開掘自身潛智的空間,在綿亘漫遠的等待中,它想知道,究竟哪一個位置最適合展示自己的另一面,另一種狀態。
徽郡至杭州,水程六百走。
顯而易見的是,二級開發的甲乙兩項,不僅分級建壩在工程上耗工費時,且裝機容量遠不及一級開發,似不足取,但是在耕地淹沒和人口遷移上,二者的47000畝、68000人和76000畝、94000人也遠低於一級開發的31萬畝和235000人。從直接損失上來看,二級開發低於一級開發,儘管建成后的效應也相對要低許多。尤其令決策者為難的是,若是實施一級開發,則95%以上的損失需由浙江一省承擔,新安江水電站建成后,浙江的淳安、遂安兩座縣城以及49個鄉鎮,將被淹沒,永遠地成為水底記憶。
對新安江流域的地質勘探開始重新布局。蘇聯專家認為,建設這樣的大型水電站,光踏勘地面是不行的,還需較大範圍的地質鑽探。他們提出的,當然是蘇聯水力發電工程的地質勘探規範程序,但科學的道理和方法是不分國界的,在缺乏經驗的情況下,我們只有邊學習、邊摸索,以積累自己的體系。於是新組成的地質隊從新安江上游的安徽境內,至新安江下游的浙江建德地區,又開始了全面踏勘,以尋求技術上最可靠、經濟上最合理的壩址。
除了供新安江水電站的發電之用,千島湖那一湖碧水,也因群峰環抱、生態和諧、風光旖旎、氣象萬千,成了遐邇聞名的國家級風景旅遊名勝,節假日一天的遊客人數就在10萬以上。隨著時光的推移,新安江開發的經濟價值,正在越來越顯著地得以體現,真是「高峽出平湖,當驚世界殊」。
這種人海戰術式的施工場面,現在已經看不到了,國家和地方大型建設項目的施工實現了機械化、電動化,使生產力得以空前解放。但在新安江水電站興建之初,確實還只能靠人力和最簡單的生產工具,尤其工程尚未上馬,前來援建的蘇聯專家就陸續撤走了,從設計、設備製造到投入施工,都得依靠自身來解決。往事越千年,千載一夢的新安江終於向世人表明,作為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自行設計、自製設備、自主建設的大型水力發電項目,對新安江的這次歷史性開發還意味著,中國水利事業的飛躍,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謝魯渤:曾任浙江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江南》雜誌副主編】
近三十年前,我去合肥參加《安徽文學》的一次筆會,會後的遊覽,先是上了黃山,又下山到歙縣,后雇了一條大木船,浮水而行,走的就是新安江。現在回想起來,那江水的歡勢,就如同前方有什麼在召喚著她。是夜宿深渡,皖浙接壤處的一個小鎮,由此入浙,只見浩浩渺渺的一片水域,那就是千島湖了,我是第一次見,也是第一次游。
一位新安江移民的後代,祖九-九-藏-書上是遂安人,移民去了江西,現在上海工作。雖然沒有親歷當年撇家舍業的悲壯,但是多年來對移民生活的目睹和體味,其內心之痛無以言表,他寫道:「……你們只會去探討如何開發千島湖水下躺著的兩座古城,有沒有想過,水下古城是移民們的家園,房子是移民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房子,水下文化也是移民們祖輩形成的」……29萬移民有後代的,我們將永遠牢記這段歷史,因為為了國家的建設捨棄家園,犧牲是非常大的。
西湖本身雖不能說是一項水利工程,但是唐穆宗長慶二年,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時,曾自錢塘門外石函橋,迤北至武林門,築堤以隔絕江水,「堤以西為上湖,以東為下湖,蓄上湖之水,漸次達下湖,以溉民田,杭人利之」,也是作為水利來修築的,不過白居易修築的這條堤,非今日斷橋至平湖秋月的白堤,其位置很可能是已成通衢的環城西路一線。
八十淳安縣,茶園六十有。

天生銅官峽

和千島湖一樣,西湖的形成,也有著人類治水的因素。最早用地質學觀點解釋西湖成因的,是日本地質學家石井八次郎,認為西湖與日本中禪寺湖相似,南山古生代岩層山坡的北流溪水,受北山火山岩阻塞,聚積成湖。但這還只是一種假說,竺可楨先生1920年考察西湖,也提出過另一種假說,認為西湖原是錢塘江的一處小灣,因江水挾帶的砂土堵塞了灣口而漸次成一礁湖。還有一種較之這兩種更為流行的假說,認為西湖曾經是一個淺海灣,因泥沙堆積截斷了海水,淺灣遂成湖泊,在地質學上稱為「瀉湖」,湖面會隨著海潮的來去而起落。說西湖的形成有著人類治水的因素,在於錢塘江海塘的修築,完全阻攔了海水倒灌,使之在隨後千百年間的一次又一次疏浚中得以完善。錢塘江海塘正是中國古代一項宏偉而壯觀的大型水利工程。
說來難以置信,在1952年準備對新安江進行開發利用的時候,相關的地質勘探只有一個五人小組,主要的資料積累也僅限於地面踏勘。以如此薄弱的基礎來建造大型水電站,確實需要「敢想敢幹」的氣魄。雖然精神的力量在那個時代並不缺乏,但盲目的風險也幾乎同時存在,好在很快有了一批蘇聯派來的地質水電專家。我讀初中的時候,語文課本里好像有過一篇《第聶伯河水電站》,是什麼內容已經不記得了,但前來援建新安江水電站的蘇聯人中,就有參与過第聶伯河水電站建設的地質專家卡伐里耶夫和水文專家魯赤金等。
在詹南二司馬廟裡,這樣的碑刻林林總總,令人不勝流連。拂去漫漫歲月的歷史塵埃,我們看到的既是一部水利史,也是一條文化脈絡,諸如范成大的《通濟堰規碑》的書法,湯顯祖《麗水縣修築通濟堰記》的文采等,無不具有水利工程與歷史文化的雙重價值。
這是一個以引灌為主,蓄泄兼備的水利工程,始建於南朝蕭梁天監四年【公元505年】。整個建築由大壩、進水閘、石函、淘沙門、渠道、大小概閘、湖塘等組成。大壩長275米,寬25米,高2.5米,拱形。就其距今1500年的歷史而言,這種拱壩應該是世界上最早的,其設計的科學性在於減弱了水流對堰壩單位寬度的衝擊力,從而使之具有較強的抗洪峰能力。現在還依然能夠看到,經拱壩改變了方向的河水,沿拱壩圓心方向泄流,有效地減輕了對堰壩護坡、溪岸的衝擊。通濟堰的灌溉網路布局,在長達23公里的乾渠上分鑿出48條支渠、321條毛渠,通過干、支、斗、農、毛五級渠道、大小概閘調節分流及利用眾多湖塘水泊儲水,形成了以引灌為主,儲、泄兼顧的竹枝狀水系網。這一結構,與都江堰和鄭國渠相比,顯得更加科學合理。作為我國僅存的一座功能齊備的古老灌溉體系,通濟堰的歷史價值還在於北宋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添建的一座立體交叉式石函引水橋,避免了泥沙堵塞堰渠,使渠水暢通無阻。這種現代立交橋的雛形,在世界上也是最早的。
作為新安江水庫最終的壩址,現在看來,銅官峽幾乎是天生的,儘管在大壩建造過程中,也曾出現過諸多難點和險情,但是在建成后的五十年間里,一直顯示出了很好的預期效果,如今的銅官峽,山形、壩體和水勢,已渾然一體,成為浙江大地上古往今來重要治水工程的又一個鮮明寫照。
新一輪的踏勘廣泛而又細緻,從山體、地質到水流,逐一備案,光是沿江布設的水文勘測點,就達51個之多。銅官峽就這樣進入了設計方案,但即使她在總體上已被看好,局部的缺陷也不容忽視地擺上了桌面:「銅官這一段無論從地形或地質構造等條件來看,都是可以建高壩的,比羅桐埠段條件優越。但是銅官段地質上也存在缺點,主要是有小石及碎帶,岩石的物理性及抗壓抗剪強度需要做進一步的試驗。銅官左岸是否漏水尚未搞清……」工程師谷德振的這番話足可代表大壩選址者的嚴謹縝密。
在中國當代治水史上,決策者、設計者和工程建設者的功績,想來一定是列入最主要位置的,其實對新安江開發來說,30萬移民更值得載入史冊,他們的奉獻和犧牲,是所有那一切成就的基石。這些移民的絕大部分,都是淳安人和遂安人,曾經的賀城、獅城兩座縣城沉入水底后,兩縣合併成一新縣,沿用淳安縣名,1994年的水電部部長鈕茂生視察新淳安時說:「原來是魚米之鄉,現在米沒有了,魚也不是他們的了,留下那麼多問題和困難,成了杭州的西藏。」對於大功大德的新安江移民,實在是不應該讓他們這樣地被載入史冊……
見過一則新華社電訊,說是八百多年前,面對引自新安江的塘水,南宋大哲學家朱熹不由得發出了「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的感慨。記者本意不在談論朱熹,故引述牽強。原作題為《觀書有感二首》,其一的前兩句是「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后兩句為上文所引。但這「半畝方塘」乃指福建尤溪鄭氏別墅【後為南溪書院】內的「半畝塘」,其水是不可能引自浙江錢塘江源頭水系的新安江。
其實在我看來,通濟堰大壩的拱形體貌,不僅具有實用價值,同時也兼備了美學意味,不乏浪漫放達的人文因素,也許還真是有過藝術上考慮。司馬在南朝乃軍職,詹南二司馬雖不是文人,但古代為官者多與文人相通。事實上,與通濟堰相關或相知者中,聲名遠播的文人不在少數,其中范成大是一個,湯顯祖也是一個。范在南宋幹道年間任麗水知府,湯則是明萬曆21年的遂昌縣令。遂昌是松陽的鄰縣,麗水乃松陽所在的州府,范、湯二人,當然都在通濟堰留下了足跡。范在任時通濟堰已年久失修,是他主持了疏淤通塞的整治工程,且親撰《通濟堰規碑》二十條,完全是一部言簡意賅的古代水利法規;湯的一篇《麗水縣修築通濟堰記》,則給予了這項工程以極高的評價:「取天地之力,極五行之用,開塞利害,減益盈固,早算旁拮,時察穎斷,非才莫可以也……」
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新安江水電站已經動工了,這條峽谷,就是將要建造水庫大壩的地方,東西兩個銅官村,都將被淹沒,但當時的村子里,應該還住著人。可惜照片太小了,看不出在遠處的西銅官村裡,是否有村民走動,是否還隱約飄蕩著最後的炊煙。

高峽出平湖

就新安江開發而言,無論在哪個點上建壩,都是會有所損失的,村鎮移民和耕地房屋受淹,均無法避免,因為手頭缺乏資料,我不知道解放前的街口水電站興建方案中,是否論及這兩大難題,又是作如何盤算的,說國民黨絲毫也不顧及民生,現在看來,恐怕也不盡然,共產黨是為人民謀利益的,在這方面應該做得更好些,但「局部利益」的犧牲卻是何等沉重。
新安江大壩的壩址,叫銅官峽,顧名思義,是一條峽谷。她最初的地形地貌是什麼樣的,現在已經看不到了,但是從記載中可以知道,峽谷的兩邊,各有一個村莊,以方位區劃,分別叫做東銅官村和西銅官村,都是依山傍水,守著從峽谷間穿越而過的新安江。
謝魯渤
新安江水庫大壩的建造,改變了銅官峽。在我們這一輩人的心裏,她那昔日雙壁對峙、一江奔流的奇絕景觀原本就很神秘,如今沒入千島湖底,就更是一個謎了。想象曾經的新安江,在經過一灘又一灘的陡峻河床之後,百米天然落差凝聚的是怎樣的一種生命形態,銅官峽谷真的消失了嗎?有人這樣寫道:「當千島湖還不是千島湖的時候,這一帶,江水一直如少女一樣難以捉摸。而現在,當千島湖因為新安江水庫形成之後,新安江已由一個少女慢慢變成了母親,河流在這裏慢慢消失,她先是變得幽深,變得沉靜,然後,她變得更加寬闊。」千年古峽也因此變得撲https://read.99csw.com朔迷離了。
戴震的水利功績,主要是在屯溪修築了珠塘壩,高10米,寬22米,頂長43米,橫亘在華山嶺與楊梅山之間,蓄水在百萬立方以上,塘口置一石印為閘,壩底開一溝渠導水,既可養殖灌溉,又能泄洪免澇。作為兩百多年前以科學興水利的典範,珠塘壩至今仍矗立在屯溪。
最直接的舉措,就是南京國民政府拿出了1700萬美金,撥給浙江省用以興建新安江水力發電站。錢是蔣介石親自批的,來源於美國的援助款。美國人對新安江水利資源也是相當有興趣的,一個叫麥克洛的水利專家,那段時間就曾經來浙江做過考察,結識了中國水利專家徐洽時、余森文等人。徐是錢塘江水利勘測處主任,余先是溫州地區專員兼水利工程委員會的主任,因為「不僅能講一口流利的英文,而且對水利建設也十分的內行」,為時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沈鴻烈所派遣,和美國專家合作興建新安江街口水電站,麥克洛作為美國專家之一,和余森文一見如故,兩人相談甚歡、躍躍欲試。
譚震林當然不是憑藉個人意志信口出言的,他的決斷來自於浙皖蘇三省主官的表態,其中最關鍵的,又在於江華。這位新任浙江省委第一書記對不久前毛澤東在杭州的談話印象深刻,知道毛對新安江寄予的是一種大期待,所以他說:「浙江省委的意見:要上就上大的。」有了他這句話,安徽和江蘇的壓力小了,紛紛順著江華的意思表了態。會上最坐不住的,要數淳安和遂安兩縣的父母官了,因為江華又說了:「為了全局利益,只得犧牲局部利益,淳安和遂安人民只能奉獻和犧牲。」他們知道,幾十萬人的背井離鄉,談何容易!
現在該來談談千島湖了,這座因新安江開發而生成的水庫湖,容量達178億立方米,面積相當於三千個西湖,水色純凈,質地天然,像一頁無邊的宣紙,將川流不息的新安江,裱成了一派水墨丹青。她暫時安靜了下來,廣渺平滑的湖面,如同一位智者的神情,祥和、幽邃而寬容,這處曾經「一灘又一灘,新安在天上」的所在,成了新安江水系的集結地,然後再經由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銅官峽谷,從百米高壩飛瀉直下,開始她新的流程。正是在這一過程中,歷史的新安江完成了世人注目的現代價值。
在新安江上建造大型水電站,有資料說是1954年春天,毛澤東在杭州起草完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憲法》后,與時任浙江省委副書記的江華在一次聊天時點的題。聊天的地點是在北山街的葛嶺,毛澤東住處的書房,從那裡的窗戶望出去,正對著碧波蕩漾的西湖。
但凡治水,不能不說大禹。大禹的傳說舉國皆知,許多地方都有據說是大禹治水遺址的古迹,不過他死後卻葬在了浙江紹興。包括禹陵、禹祠、禹廟,以及岣嶁碑、窆石亭等建築和文物在內的大禹陵,規模宏大,氣象莊嚴。大禹的出生地在四川綿陽,具體說,也就是北川縣的羌鄉境內,與聞名世界的古代水利工程都江堰同在一地。無獨有偶,在他安葬之地浙江,也有這麼一項工程,那就是浙西南碧湖平原上的通濟堰。
浙江對錢塘江的水利勘測研究,重點在占其流域面積四分之一的上游水系新安江。全國解放前,錢塘江水利勘測處就曾經將一份勘測報告呈交給國民黨行政院,認為在新安江上建造水電站「可供寧滬杭三角地區之需求,尤具經濟價值。應爭取時機提前興築,以樹全國經建事業之先聲」,並表示「第茲事體大,非群策群力,未易奏功,有本省商准資源委員會水利部暨上海市政府聯銜具呈行政院賜准」。事實上,在1946年前後,這份被冠以《錢塘江街口水力發電計劃概要》的報告,也確實被擺在了國民黨經濟工作的議事日程上,引起國民政府的重視,並幾近付諸實施。
新安江真正能稱作夢境的,在浦口到街口一段,所謂「山水畫廊」是也。浦口稍上一點的漁梁鎮,流傳著一首徽人熟知的《水程捷要歌》,將出漁梁、下新安、直抵杭州的路程圖,變得朗朗上口:
麥克洛身為水利專家,對政治或許不感興趣,他惋惜的只是自己不能在新安江有所作為了,走的時候非常遺憾。麥說:「新安江的水力太厲害了,聰明人都會去開發利用的。」麥克洛這麼說是因為他相信,即便美國人都撤走了,國民黨也垮了,中國人還是能在新安江建起水電站,共產黨里不乏聰明人。
抉擇的過程是艱難的,但最後的拍板,卻像是快刀斬亂麻。從方案出台的5月初到一錘定音的5月24日,前後不到一個月,結果就出來了。那一天,在上海和平飯店舉行的浙江、安徽、江蘇三省及相關地縣委主要領導會議上,聽取了三省主官的發言后,主持會議的中共華東局第三書記譚震林就宣布說:「新安江開發就按一級開發!」
為什麼後來又改成建德銅官了呢?
不過年代實在是太久了,通濟堰大壩的選址經過,不可能像新安江水電站大壩那樣,留下珍貴而詳實的文字資料,我們今天從王廷芝碑記上所讀到的,也只是一個傳說:「……一日,有一老人指之曰:過溪遇異物,即營其地。果見白蛇自南山絕溪北,營之乃就。」神話的背後,傳遞的總是民心,說明通濟堰的建築不僅是人為,也是天意。當然,壩址的勘選,到底還有地形地貌可考,至於大壩何以設計成拱形,就真是一個千古之謎了。據說國外最早的拱壩,一座是西班牙的愛爾其拱壩,另一座是義大利的邦達爾多拱壩,兩者都建於16世紀,均晚于通濟堰拱壩1000多年。
曾經領先世界的通濟堰出現在浙江,至少從一個方面說明了浙江水利建設的悠久與卓越。有文章記載說,「南朝以前的碧湖平原,松陰溪在雨季經常泛濫成災,吞噬了成片的莊稼,大旱年景的松陰溪水白白地流失,大量農作物枯死造成絕收。碧湖平原的百姓苦不堪言,成批成批的百姓選擇了遷移,造成碧湖平原人口銳減。於是,堅守故土的先哲們奔走呼籲,請求官府在松陰溪上修築圍堰,沿著碧湖平原開挖堰渠灌溉農田,利用堰渠湖塘分流洪水……」也就是說,通濟堰的修築,一是民意,二是政績。
說她一言難盡,在其水情。新安江屬山溪型常年河,水蘊充裕,不僅沒有季節性枯榮,且無論深流淺灘,水質一概清澈見底。孟浩然「湖經洞庭闊,江入新安清」的概括,是謂新安江水之清澈,天下獨絕;李白的一路讚歎:「清溪清我心,水色異諸水。借問新安江,見底何如此。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裡。」幾成新安江旅行的導遊詞,讀之令人神往。新安江之水情,一是灘多水厚,二是質地優良,如楊萬里所言:「泉從山骨無泥氣,玉漱花汀作佩聲。」
在新安江上建造水電站的計劃,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大項目,最初的工作都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譬如徐洽時等三人【另兩人是張鐵錚和王寶基】合寫的《新安江水力資源開發的報告》,就是一份絕密文件。正是這份1952年6月形成的密件,經華東局經濟委員會上報到國務院后,得到了正在制訂第一個五年計劃的國家領導人陳雲、李富春的批准,列入重點基建項目。不過那份報告中的建站地址,選的還是羅桐埠。
和數年前選址街口不同的是,這份報告是「建議在羅桐埠修建一座110米的高壩,年發電量14億千瓦時,解決華東10年甚至20年供電不足問題」,並且在報告送出的同一時段,張鐵錚就直接向李富春提出請求,希望將新安江的開發列入正在制定中的第一個五年計劃的電力基建,獲得了李富春和主持「一五」計劃編製工作的陳雲的批准。
杭州這個地方,西湖的名聲歷來都要比城市大,古代杭州的地方官,能留大名者,也多因做了有益於西湖的事。譬如白居易,又譬如蘇東坡,兩位都對西湖的治理作過貢獻,尤其是蘇東坡。此人在北宋元祐年間出知杭州時,見西湖積淤成患,遂出謀劃策,組織民力,在棲霞嶺與南屏山之間挖泥築堤、疏道架橋,給後世留下一條「蘇堤」,不僅疏浚了西湖,還營造了「六橋煙柳」的風景。這位東坡先生似乎對興修水利格外熱衷,幾年後到湖州做刺史,又撥款立項,以疏浚白蘋洲和碧浪湖。正如湖州詩人柯平所言:「開溝挖渠、疏浚河道似乎是貫穿這位愛民如子的太守終生的一項愛好。無論是在杭州、黃州、湖州,甚至形同充軍的海南任上,他都這麼干。」毛澤東和江華當時是否聊過這些,不得而知,但由蘇東坡而起的話題,卻肯定是水,毛就說到了錢塘江。
據說現在排嶺半島上的千島湖鎮,是和水下的古城遙遙相對的,說的也許就是距千島湖鎮40里的茅頭尖水域之下、那座俗稱獅城的原遂安縣城。經水下探測發現,這座周長四里,有著東西南北,外加小西門五個城門和城樓的名邑,環有牆高近7米的兩千余米城牆,城垣四周矗立著八座碉樓,城內街巷縱橫,房舍連片,在湖水浸泡了半個多世紀的城磚上,還依https://read•99csw.com稀可辨刻有「遂安縣」、「縣長張寶琛」、「1935」的字樣,不僅城牆保存完好,大部分的民房也並未倒塌,一些門面、樓梯、房梁等,甚至還不曾腐爛,連屋內的傢具都原樣擺放著,而且這消失了50年的古城,距離湖面僅25米……
至此,該出場的人物都出場了,該做的案頭也都做了。這一年的5月,江華出任浙江省委第一書記,12月,在浙江省錢塘江水力發電勘察處基礎上成立的華東水利工程局,更名為上海水力發電勘測設計院,主要負責新安江水電工程的勘測設計,徐洽時任總工程師。次年5月,由他們會同燃料工業部論證制定的三個開發方案,遞交到了華東局。
將近一年半之後的1955年10月,國家建設委員會下達《對新安江技術經濟報告的審核意見》,批准了新安江水電站一級開發的方案。
據說到了杭州的遊客,玩耍之後,如果還想就近找個去處,以盡餘興,最佳選擇便是千島湖。雖是傳言,但在杭州組織活動的操辦方,一般說來,倒確是會這樣安排的。從杭州去千島湖,僅個把小時的車程,沿途秀色可餐;倘若回程再改走水路,經梅城、七里瀧、富春江而至,則可謂人在畫中、風光盡覽,親歷者多稱不虛此行。千島湖聲名日隆。
如果單是從工程建設上來說,新安江水電站是經得住歷史檢驗的。作為當代治水史最重要的篇章之一,它可以被看做是與中國古代水利工程的經典呼應,既是創造性的,靠的也是中國人自己的才智。鄭國渠是一個創造,秦代以後,基本上是對其水利設施的完善,如漢代白公渠、唐代三白渠、宋代豐利渠、元代王御史渠、明代廣惠渠和清代龍洞渠等。新安江水電站之前,世界上雖然也有了美國田納西河流域水力發電工程,蘇聯的第聶伯河水電站,但美國專家在國民黨的新安江開發計劃實施之初就撤走了,而蘇聯專家則在新中國確定新安江水電站壩址的《決議書草案》形成還不到兩個月,也都陸續打道回府了,最終是中國人自行設計、自製設備把電站建造成功。
新安江在深渡與昌源河合而為一后,流入千島湖,湖水再從新安江大壩處飛瀉而下,成了另外的一條河。安徽人不認為這也是新安江。在安徽人看來,千島湖是新安江的盡頭。但浙江人卻還是管她叫做新安江,且以為自新安江水庫以下的河流,就是俗稱的新安江,其所在地建德市,遂把自己也稱作新安江,一度還曾動議將市名建德改為新安江市,目的在提升城市的知名度,雖未果,卻並不妨礙建德在杭州市區布置的巨幅廣告牌上,打出「夢幻新安江」的宣傳詞,這樣的定位對今人而言,顯然具有毋庸置疑的誘惑。
新安江水電站大壩工程1957年4月1日破土動工,1959年9月,水庫建成並蓄水,1960年4月9日,周恩來總理題詞,為新安江水電站「勝利建設而歡呼」,22日,第一台發電機組啟動發電。這個過程前前後後,只用了3年的時間,但是第一批動遷的新安江移民,始於1956年的11月,從淳安縣茶園紫峰鄉芹坑村遷往桐廬縣橫村鄉孫家村落戶,比大壩開工還早了半年,至於整個移民過程和安置工作到底做得怎樣,卻直到17年後的1973年,依舊「不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移民數據和正確的分析資料」,其後遺症更是綿延至今。難怪國務院曾對新安江水庫建設下過一個結論,謂之「移民工作做得不好」。
蘇聯專家的參与,當然是「中蘇友好」的象徵,卻也不排除新安江水電站本身魅力對他們所產生的一種挑戰性誘惑。位於烏克蘭【當年還是蘇聯的一個加盟共和國】扎波羅熱市附近的第聶伯河水電站始建於1927年,1939年竣工,衛國戰爭期間,為了不讓納粹獲得電力被炸毀,戰後重修,修復工程直到蘇聯專家來中國的前兩年,也就是1950年,方才完成。雖然第聶伯河水電站的建成,被譽為蘇聯工業化最偉大的成就之一,也堪稱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水電站,但她壩高為60米,裝機容量是56萬千瓦,而新安江水電站的預期壩高超過百米,裝機容量為67萬千瓦,作為水電建設專家,那是無法不動心的,何況新安江又是如此美妙而傳奇的一條河流。
治水是一門科學,也未嘗不是一門人學,何況治水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人類能夠更富詩意地棲息。水是有詩意的,大江東去、小橋流水、碧波萬頃、潮起潮落,從來都是詩的意象。中國古代的偉大水利工程,之所以遺存至今仍令世人讚嘆不已,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在於歷朝歷代都不斷地以人為本,從與人和諧相處的角度出發,加以修繕治理,譬如都江堰的「水旱從人」,靈渠的「束水通舟」。有意思的是,靈渠自大小天平石堤起,至興安城東南龍王廟山下,本身呈現的就是一個「人」字形。尤其值得一提的還有西湖,
這一點,新安江是能夠做到的,只要人們也能真正的因勢利導。
儘管言辭激烈,但他對千島湖卻是熱愛的,懷著濃郁的鄉情:「我愛故鄉千島湖,同時又稍稍恨故鄉千島湖……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還是願意出生在千島湖,只是我有個要求,別讓我當移民好嗎?」他說的這個千島湖,當然不是單純的指一個湖泊,而是那曾經叫做遂安的地方。遂安不存在了,成了千島湖,曾經為之移民的遂安人,一樣視其為故鄉。事實上故鄉的老城依舊存在,靜靜地躺在千島湖並不太深的水下。對新安江的開發,有了千島湖但失去了遂安古城,時間過去了50年,對千島湖的再開發,使之失而復得不是沒有可能。當年新安江水迅速淹沒人們來不及拆除的遂安、威坪等古城鎮,完好保存了下來,也許正是為著給人類留下這樣一個機會吧。
所謂「別人」說具體一點,就是安徽人,再具體一點,就是徽州人,那些真正的新安江人。現在,當他們站在深渡的水邊,遙看浩渺的千島湖,內心充溢的是一種對新安江的緬懷,一種日漸消逝的蒼茫感。在徽州人心裏,曾經名滿天下的徽商,就是和這條江血脈相連的。他們沿江放舟,一路沉浮,從黃花燦爛、牌坊林立的古老盆地,去往杭州、蘇州、揚州、上海……
不過朱熹其人,倒也不是和新安江沒一點關係。朱的出生地雖為尤溪,祖籍卻在婺源,現今劃歸江西,但早先是屬徽州的,在安徽。徽州古稱新安,豐厚旖麗的徽派文化亦稱新安文化,包括新安理學、志學、醫學、樸學,新安建築、教育、畫派、藝文、美食,以及民間工藝,等等。徽州人也多以「新安」作為自己的稱謂,朱熹就自稱是「新安朱熹」。而新安江,又正是發端于徽州,因此被冠以新安之名的一條江,與朱熹有著同宗之緣。
事實上早在1957年初,因新安江水電站建設的需要,此地確曾設立過相當於縣一級的新安江區,次年改區為鎮,依舊名新安江,1992年以後,乃為建德市治。如今新安江鎮已經沒有了,成了新安江街道。其實區也罷,鎮也罷,抑或街道也罷,建德人都會打新安江這張牌的。新安江水電站就在他們的眼面前,舉目可見宏偉大壩,泱泱清流傍城而過,對他們來說,不管別人怎麼認為,這地方就該叫新安江!
曾在蘇聯學習過水電站機械化施工和管理的劉玉春,對當年的新安江建設工地就是這樣描述的:「那時,大家住草棚、點油燈,二十四小時輪班作業,一開始沒有大型機械,大家就用肩挑、人抬、手推車拉,整個工地上掀起了熱火朝天的勞動競賽,大家你追我趕,紀錄天天刷新……」
損失和犧牲就是在這樣的歷史時期,這樣的國力條件下既成事實的。在浙江省制訂的移民方案中,原先是有85000多農民被安排進新建廠當工人的,但是在那份「第二方案」中被否定了,理由是水庫淹沒了農田,已經造成了糧食生產的損失,新增8萬多工人,國家要拿出更多糧食補償,不利於糧食平衡,據說這是蘇聯專家的意見,但也確是當時的社會現實。
其實西湖也好,千島湖也罷,作為人類治水成果的一種體現,既不會只有固定模式,也不可能一次性完成。自然力量給予西湖的只是一個雛形,演變至今靠的是不斷地治理開發;千島湖雖是人工所為,卻是由底蘊豐厚的新安江而來,況且歲月尚淺,對其價值的認識和利用,幾乎還只能說是初始。譬如近年來才引起關注的水下之謎,就只是一種試探性的勘測,當年沒有條件也沒有可能加以保護的老城古村,今天或今後,是否會有條件有可能使之重見天日呢?對千島湖水底世界的探秘和開發,也是一種對水的治理。
這一年的下半年,對新安江的勘測研究和開發論證再度啟動,在隨後的一年半時間里,已經出任中共華東局第三書記的譚震林,多次召集滬浙兩地的經濟建設主管和國家燃料工業部水力發電總局領導商議相關事宜,所以毛澤東在杭州像是不經意地問了江華一句:「聽說你們在做新安江的文章?」江華就把事情的前前後後,九_九_藏_書簡略地介紹了一番,然後說:「國民黨想要辦的事,我們共產黨肯定比他們辦得好,辦得大。」這話毛澤東愛聽,並且他對籌劃興建新安江水電站的事也絕非毫不知情,題點到了,態也就接著表了,毛澤東說:「我支持!」
似乎一脈相承的是,新安江水電站的建造,也有著兩個根本點,一個是人民意願,一個是國家行動。人民意願是理念的,國家行動是具體的。新中國的誕生標志著人民當家做主,翻了身的勞動人民,唯一的理念就是能過上好日子,當具體的國家行動建立在符合人民意願的基礎上時,人民就會用空前的熱情、勞作和奉獻給以回饋。
新安江的開發成功,以新安江水電站第一台機組運轉發電為初端,完全竣工則在1977年。電站建成后,千島湖旅遊異峰突起,發展迅速,風頭蓋過了世人對新安江電站的矚目。但是除了旅遊經濟,千島湖水利資源的豐沛,依舊富有再度開發的潛能,華東電網的抽水蓄能電站規劃,自2001年4月開始在浙皖蘇三省進行選點勘測,至2003年6月,最後選定的還是千島湖,同年11月,《千島湖抽水蓄能電站工程選點規劃報告》出台,一個是抽水蓄能電站,一個是水下古城的探測開發,千島湖正在更為寬泛的層面講述新的故事,它在中國治水史上的來龍去脈,將會愈發地清晰……
時隔50多年,現在我們對建造新安江水電站的回憶,依舊充滿著自豪、激動與興奮,但對相關的新安江移民的追思,更多的卻已是喟嘆、蒼涼和傷感。在1983年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中,關於「代價」這個詞的條目,有兩個解釋,一是「獲得某種東西所付出的錢」;二是「泛指為達到某種目的所耗費的物質或精力」。如果新安江水電站也可謂「某種東西」和「某種目的」的話,這兩個解釋就過於冰涼和蒼白了,它忽視了世間最不可忽視的要素——人,與所謂的錢、物質或精力相比,人的重要性是無法估價的。儘管人不可以價而論,但為新安江開發作出奉獻與犧牲的30萬移民,卻又不能不說是一種代價,一種無法償還和彌補的損失,就像歷史再也不能回頭一樣。

新舊兩重天

這份報告的起草人,除張鐵錚外,還有數度勘測新安江,對錢塘江水系極為熟悉的徐洽時,另一人為王寶基,曾留學英國實習水力發電工程,1950年後歸隊到燃料工業部水電總局任工程師。尤其是徐洽時,不僅出任過錢塘江水利勘測處主任,而且也是數年前籌建的新安江街口水電站的主要專家。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美國人撤走後,國民黨政府沒有辦成的事,再度為共產黨所重視。對自然資源的開發利用,本是人類共同的理想,當然也是他始終的追求。
一自漁梁壩,百里至街口。
應該說此前的羅桐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在1946年國民政府關於新安江水力發電的開發計劃中,有街口等6個勘定地點,羅桐埠也是其中之一,《計劃概要》稱其「適宜於開發水電壩址」。但新中國建設者重新勘測的結果,在新安江水電站選址委員會的《決議書草案》中表明:「……在工程地質條件上羅桐埠壩段不如銅官壩段。」可見銅官峽壩址是以更優於羅桐埠的地質條件入選的,也是經過充分的技術論證的,並無人為因素,也不存在什麼謎團。
這就是新安江水電站所在之地,位於浙江西部的建德,與新中國整個大建設同步的水利事業,一次又一次對新安江的勘測,如同人與江的無聲交流,以求達成默契,新安江知道,它的新態勢,就要在這裏顯露了。
我們當然不能簡單地說,安排8萬多移民進工廠的方案,一定就比否定它的另一個方案更值得肯定,對當時的浙江省來說,要解決這8萬多人的糧食,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至少浙江省政府是表達了一種態度,那就是願與移民共同承受將要面臨的沉重損失,而不是把它全部推給移民自身。
戴震,屯溪隆阜人,近代思想界的一代宗師,其學問涉獵甚廣,在諸如考據學家、哲學家、啟蒙思想家等一大串頭銜之外,還是一位自然科學家,研究領域觸及天文、地理、數學和水利等。江南多雨,積水成澇,山上洪水一下,新安江就泛濫,年年汛期,屯溪都不乏田陌房舍遭淹,百姓叫苦連天。戴震的家依橫江而建,平時臨水遠眺,總見蘆葦搖曳、江天一色,思想學問,皆靈敏生動,一旦大水肆虐,他又怎麼能坐得住?索性就現場勘察,實踐水利去了。
原國民黨國家資源委員會委員長翁文灝、水利部部長薛篤弼、上海市市長吳國楨,以及浙江省政府主席沈鴻烈聯名給行政院打報告,主張興建新安江街口水電站的時間,是1948年的4月,及至1952年6月,在這4年零兩個月里,中國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新安江水電站的興建也經歷了起起落落的曲折,但終於在新中國的時間表上真正鋪開了新的藍圖。
遂安縣城的保存完好,因其位於水庫的70米高程之上。水庫蓄水前,都是要進行清庫的,以保證庫水清潔和航道安全,新安江水庫亦然,但在70米水位高程以下經過清庫后,因蓄水太快,這個水位高程以上還來不及清理,就迅速地被水淹了,遂安城也就留下了,而在其位置之下的淳安城,卻已被基本拆除,連樹木都被砍伐了,幾成一片廢墟,好在縣西北浙皖接壤處的威坪古鎮,也因地勢高於70米水位高程,和遂安縣城一樣,完好地留在了水下,它們都是被新安江水保護下來的,新安江保護的是自己的歷史,它給了未來的千島湖一座可資追憶和尋訪的水下博物館,新安江實在是一條有靈性的江。
往事越千年,當我們在新中國成立之初,著意開發新安江,立志把她蘊藏至豐的水資源用來造福人民的時候,因其建壩圍庫的選址定在了浙江,當年的決策者和水利專家們,應該不會不想到已經在這片土地上存在千年的通濟堰,不會不從中獲取借鑒和啟發。現在說到這點,當然只能是一種推測,不過雖然沒有直接記載可顯示,但是從精神上說,一個毫無建設經驗的政黨,在一窮二白的現實面前,籌劃一項巨大工程,其決斷的果敢與氣魄,應該是得之於先人的奠基,人文的力量走在了經濟力量和技術力量的前面。

犧牲與奉獻

所以對新安江的開發做了三個方案,主要是在裝機容量和淹沒耕地、遷移人口之間權衡利弊。三個方案分別為三級開發,其中的三級開發,「因邵村建壩投資較大,發電量所增不多,暫擬不作深入研究」,實際需要拍板的,就是一級開發,還是二級開發,兩個方案的建壩地址都選在羅桐埠,不同的是一級開發的壩高105米,裝機容量66萬千瓦,二級開發的壩高降至36米,裝機容量僅為8萬千瓦,這顯然不理想,因此二級開發又另作了補充,即在上游處再行建壩,其中的甲方案選址在黃江潭,壩高55米,裝機容量14萬千瓦,乙方案選址雲頭,壩高73米,裝機容量16萬千瓦。
九十嚴州府,釣台桐廬守。
據說1965年,越南國家領導人胡志明由董必武陪同,到過屯溪,實地看了珠塘壩,大大稱讚了一番。胡志明到屯溪,想來不會是專門看珠塘壩的,至於是游新安江還是登黃山,不便妄測。但那時候新安江水電站已經建成,在新安江流域的水利建設中,無疑最是舉世矚目,不僅改變了新安江的形態,也改變了她的生態,胡志明也許就是去參觀水電站的。看了新安江大壩,再看珠塘壩,兩者相隔二百年,一條流淌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河,幾近脫胎換骨。
國家建委的《審核意見》下達后僅一個月,確定新安江水電站壩址由羅桐埠改為銅官峽的《決議書草案》就形成了;過了兩個月,浙江省提交了由副省長楊思一主持的移民方案;又過了四個月,這個《第二方案》也出來了。
新安江是不同凡響的一條江,也是一言難盡的一條江。

往事越千年

這六百里水路的美輪美奐與險灘疊加,是新安江的精髓。和任何一條水脈的相同之處還在於,她也是需要治理的,倘任其自由張揚,則禍害難免。新安江也是有水患的,相傳南唐國師何溥貶官休寧為縣令時,就曾帶領百姓將縣址遷往高處,以避新安江之水患。傳說畢竟是傳說,但徽州人記憶中的治水者,以大學問家戴震為代表,應該是確鑿的。
歷代的西湖之所以需要疏浚,在於湖底的淤積。西湖是個淺水湖,即便是經過了1999年底的解放以來最大規模的疏浚,目前的平均水深,也只是從1.65米提高到了2.27米,與千島湖的水深呈天壤之別。這麼淺的水域,湖底除去淤泥,就幾乎不會有什麼別的東西了。但千島湖不一樣,其水深近百米,淹沒著舊城老宅、古村民舍,以及延續世代的生活形態。西湖的人文歷史,散落在周邊的街道建築,千島湖的人文歷史,藏在一碧萬頃的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