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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新世紀的「水經注」

一五、新世紀的「水經注」

咸潮以及陸地的沙漠化和鹽鹼化同樣令現代人頭痛不已。沈仁康的《天高水長話珠江》寫咸潮襲擊珠江三角洲,城鄉人民飲用水的含鹽量高出一倍。鄧剛在《面對大洋之水》中專門寫道:「21世紀初,大連四大海水倒灌區已危及城市上億立方米的地下庫存水……一旦苦鹹的海水貫通地下水庫,將污染上億立方米庫存水,『災難性地逆轉水資源生態平衡,使受災面積加速擴展』。鹽鹼化的土地使良田變成赤地,莊稼根枯葉黃,糧食顆粒不收。一些地方,老百姓已經不能直接喝從井裡打上來的水……」。
南京又被稱為吳頭楚尾,或許長江天塹的緣故,江南的最初碰撞,應該是東和西之間的較量,而南京的秦淮河,恰巧就是這麼一個銜接點。追溯到吳王夫差和越王勾踐時代,卧薪嘗膽的越國勝利了,接管吳國的地盤,為了與更強大的楚國對抗,把秦淮河畔的冶城擴建成越城。冶城和越城就是南京城的雛形。很快,強大的楚國滅了越,越城改名為金陵邑。關於金陵二字有很多說法,最流行的是楚王覺得此地有「王者」之氣,必須要改造它,於是在周圍埋了一些金,以圖鎮住王氣。到了秦始皇南巡,風水先生認定金陵的王氣仍然存在,為保子孫永世為帝,秦始皇下令鑿斷了此地的龍脈,並改金陵為秣陵。這一改,再次體現出漢字的趣味,金木水火土,金乃五行之首,太貴,秣是牲口的飼料,差不多就是最賤的了。
黃仁宇著《中國大歷史》22—23頁,生活·讀書·新知
這種演進,原因在於人類面臨的水問題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多樣。在西方基督教的大洪水傳說和中國的大禹治水傳說中,洪水是人類面臨的最為嚴峻的水問題。在《水經注》里,酈道元記述過洪水泛濫、以水代兵、缺水致亡等水問題。如今,人類面臨的水問題早已超過了酈道元生活的時代。在《中國治水史詩》中,我們可以看到各種各樣水問題的記述。
2010年5月,《中國治水史詩》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全書249萬字,分為黃淮、長江、珠江、海河、松遼、西部、東南七卷,從古代公元前3世紀的都江堰、靈渠到公元21世紀三峽工程等古今著名的水利工程,從新疆的坎兒井、西藏的雅魯藏布江到台灣的曹公治水,從東北黑龍江到海南島南渡江,《中國治水史詩》無不囊括其間,記述了中國所有大的江河水系和部分地方水域的治水歷史和水資源現狀。這是一部真正意義的大書,程樹榛、李存葆、蔣子龍、譚談、張笑天、葉延濱、陳世旭、趙麗宏、張煒、何建明、劉兆林、葉兆言、徐坤、關仁山、何申、董立勃、阿成、鄧剛、陳應松、馮藝、熊育群、楊克等一批在中國文壇具有重要影響力的作家為這部大書奉獻了他們的錦繡華章。
閱讀《中國治水史詩》,看到它對《水經注》的繼承,固然欣賞;意識到它對《水經注》的突破,更是欣喜。
水污染是現代最令人類困擾的水問題之一。陸永基、管毓鵬《太湖——水鑒》專門寫了建國以來最受國內國際關注也最有震撼力的水污染事件——2007年5月太湖大面積暴發藍藻。《淮河的警告》回顧了1994年7月28日江蘇盱眙縣遇到的淮河污染情景:
越來越嚴重、越來越複雜的水問題,導致了人水關係理念的變化。導致了人們治水、用水觀念的變化。趙麗宏在《為了上海母親河的清澈》中告訴我們:
七月二十八日凌晨,被連天乾旱和高溫折磨得筋疲力盡的盱眙人,一覺醒來,嚇呆了:平日黃綠色的盱眙,突然變成了醬油色;渾濁不堪的水面像塗沫了一層又厚又怪誕的油漆,浮蕩著白花花的泡沫,奇腥惡臭;隨處可見的死魚無不翻瞪著恐怖的眼睛,像在怒問蒼天。
這種缺水並不是因為自然的原因,因為沂蒙有大小河流兩千多條,可采淡水資源為山東之最。沂蒙成為缺水地區是因為鄉鎮企業的超常發展,對水資源的惡性開採,導致地面河流趨於枯竭,地下水位日漸下降。陳桂棣寫的雖然只是沂蒙,但沂蒙是整個中國的縮影,中國比沂蒙更加缺水的地方比比皆是。
中國是全球人均水資源最貧乏的國家之一,人均淡水資源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在世界上名列110位,已被聯合國列為13個貧水國家之一。……中國多數城市地下水已經受到一定程度污染,並且有逐年加重的趨勢。日趨嚴重的水污染不僅降低了水體的使用功能,進一步加劇了水資源短缺的矛盾,而且還嚴重威脅到城市居民的飲水安全和健康。中國的江河湖泊成了傾倒有毒廢水的下水道,全國目前有32億農村人口喝不上符合標準的飲用水,其中,因水污染造成9000多萬人飲用水不安全,中國的水污染事件層出不窮,觸目驚心,中華水污染read•99csw•com逼近危險臨界……
程賢章先生是一位記者、作家,上世紀5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著有10部長篇小說、多部中短篇小說、大量散文和報告文學,被譽為廣東文學界的一棵常青樹,廣東文學事業發展的一個標杆、廣東文學工作者的一面旗幟。他被楊欽歡先生的眼光和胸懷感動,以79歲的高齡,毅然接下了主編《中國治水史詩》的任務。那一年,是2009年,5月12日,程賢章先生在汶川地震一周年紀念日,奔赴成都,考察了映秀和都江堰。從四川返回廣東的途中,程賢章先生又專門到廣西叩拜了秦始皇修建的靈渠。7月,在新疆「7·5」事件發生不久,程賢章先生又不顧個人安危,奔赴新疆考察了坎兒井、天池。之後,程賢章先生先後到北京、山東、上海、浙江、吉林、黑龍江、遼寧,實地考察了古運河濟寧段、東營黃河出海口、錢塘江、京杭大運河、黃浦江、鴨綠江、松花江等著名江河,約見各地著名作家,討論治水史詩的寫作方案,形成了《中國治水史詩》的總體構架,組建了由眾多中國著名作家組成的撰稿陣容,其中包括4位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10多位中國作家協會主席團成員或全委會委員、30多位各省作協主席、文學院院長,以及一批全國重要文學刊物和重要媒體的主編。
嚴重的水問題造就了現代的水倫理。水倫理涉及的正是人與水的關係。鄧剛在《面對大洋之水》中說:「如果說過去治黃的首要目標是防洪水、防決口,那麼今天,『維持黃河健康生命』已成為科學治黃、依法治黃、和諧治黃的新目標。」李鐘聲的《梅江在我心中流——梅州兒女治水壯歌》專門敘述了梅州治水觀念的大飛躍:「從過去幾十年水利建設的攔水、堵水,變為導水、親水。」梅州人提出了建設「生態水利、民生水利、活力水利」的水利發展新路子,強調科學治水、人水和諧,把生態水利作為水利建設發展的最高目標。那麼,什麼是生態水利,李鐘聲在文章中有很好的表述:
雖然魏特夫這部著作曾經引起中國學術界較大規模的批評,但他的觀點並不孤立。因為《萬曆十五年》而在中國內地產生很大影響的歷史學家黃仁宇在他的《中國大歷史》一書中,就表達過與魏特夫相似的觀點,他是這樣表述的:
長江正源沱沱河出於青海省西隅唐古拉山脈主峰各拉丹冬山西南側姜根迪如冰川,……各拉丹冬是一片起伏連綿的雪山群,主峰海拔6621米,為巨大深厚的冰川覆蓋,雪線海拔5820米,冰川末端海拔5400米。源頭以冰雪融水補給為主。主流由南向北兩側先後匯入30多條融水,形成源頭段納欽曲。納欽曲經過冰川槽谷,出峽11公里與源於各拉丹東雪山北麓的切蘇美曲匯流后稱沱沱河。這便是長江的正源。還有南源當曲和北源楚瑪爾河,它們組成了江源區。
我上百次到過長江源頭,主要就是指沱沱河、當曲和楚瑪爾河。這三條源頭河呈扇形分佈在唐古拉山下。我的雙腳踏踩過或聽說過的它們的主要支流有解普勒節曲、北麓河、英曲、牙哥曲、科欠曲等。「曲」在藏語里即河的意思。
程賢章先生走遍中國東西南北、大江大河,他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無論南方北方,所有江河都進入了蒼老期。」
其次,《中國治水史詩》對中國當代一系列治水行為進行了特別的關注。如1998年長江抗洪救災、20世紀50年代的黃河大移民、20世紀90年代的三峽大移民。治水工程是人類改造自然留下的物質文化遺產,它將長時段地留存於中國大地,看得見摸得著。治水行為則是人類改造自然的行為過程,當行為過程結束,就無法觀看和觸摸。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治水行為的記錄變得十分重要,它將留下一份人類改造自然的精神遺產。今天,我們恰恰是從謝克強的《這也是一場戰爭——1998年長江抗洪救災紀實》和阿成的《大江作證——松花江抗洪紀事》中看到了已經時過境遷成為過眼煙雲的1998年長江、松花江大水的歷史記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記錄將變得越來越珍貴。因為,大自然的一次任性的行為,必然包含著它的秘密。當人們還不能真正破解的時候,誠實的記錄尤其重要,它有可能為人類最終破解自然的密碼進行有效的積累。同樣,讀冷夢的《中國夢幻:黃河水清——黃河大壩與黃河大移民》,則可以看到中國作家對黃河治水歷史執著的探究,許多問題也許無法在現實中找到答案。然而,歷史,或長或短的時間,往往會給人類必須面對的回答。這裏面的功與過,幸與不幸,欣慰與疼痛、正確與錯誤,總會有其承擔者。而如果沒有這樣的記錄與思考,人類又怎https://read.99csw.com麼能夠積累經驗和教訓,健康地前進?
陳桂棣在《淮河的警告》中轉述了《沂蒙九章》關於缺水的描述:
水成了沂蒙山缺水鄉村珍貴的禮物,山民走親探友時帶的是水,幹部下鄉扶貧車屁股上馱的是水,解放軍進山支農汽車上拉的是水;沂南縣王山村有個老支農模範,耕田時,渴瘋了的黃牛狼奔豕突,竟把老人活活拖死;沂水縣大崮村劉老漢,筲里的水灑在了地上,他居然扒下棉襖在地上浸了又浸,然後擰出水餵豬;高山子村會計挑一年水走的路,正好能去一趟哈爾濱,全村一百戶,一年挑水的路程差不多圍著地球繞一圈兒……
《中國治水史詩》對《水經注》的第二個繼承,是它超越了單純的技術視角,建構了水文地理的歷史、人文視角。現代以來,我國曾出現過鄭肇經的《中國水利史》、冀朝鼎的《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姚漢源先生的《中國水利史綱要》和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水利史研究室編校的《再續行水金鑒》,然而,這些著作基本沒有脫出以水利工程和技術為主的框架,缺少了能夠與更多讀者溝通的人文內容。相比之下,《水經注》內容豐富,包括自然地理、人文地理、山川勝景、歷史沿革、風俗習慣、人物掌故、神話故事,被認為是一部中國6世紀的地理百科全書。侯仁之先生稱之為「賦予地理描寫以時間的深度,又給予許多歷史事件以具體的空間的真實感。」在這一點上,《中國治水史詩》緊隨其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從政治、經濟、文化全方位揭示中國水文地理狀況,闡發治水歷史與治水現實的意義。何建明的《百年夢想——中國幾代偉人與三峽工程》從1919年三峽水閘構想寫起,一直寫到1997年重慶直轄市的設立,既寫到了孫中山的《建國方略》,也寫到了美國水利專家的《薩凡奇計劃》。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江澤民、李鵬幾代國家領導人都對三峽戰略傾注了心血,章鴻釗、丁文江、翁文灝、錢昌照、張光斗、林一山等更是對三峽地質水利用盡了心思。讀完作者長達6萬字的華章,人們可以對這一世紀工程的來龍去脈和它所涉及的政治、經濟、文化、科技等多元問題有一個綜合的了解。
首先是中國江河水系範圍的突破。按今天的地理視野看,《水經注》40卷30萬字,共記述了1252條大小河流,範圍基本為黃河、長江、海河、珠江四大流域所覆蓋,其中,對黃河水系記述尤詳,對長江水系雖有涉及,但記述明顯單薄。酈道元為北魏人,為寫《水經注》,他的足跡遍及長城以南、秦嶺以東的中原大地,這在1500年前,已是奇迹。然而,1500年後的今天,酈道元的實地考察範圍及其《水經注》的河流記述範圍都已經被突破。《中國治水史詩》共7卷249萬字,不僅記述了黃河、淮河、長江、珠江、海河、遼河、松花江傳統意義上的七大水系,還包括了西部與東南江河水系,記述範圍遠遠大於《水經注》。顯而易見,遼河、松花江、西部和東南江河水系基本不在《水經注》水文地理的記述範圍,《中國治水史詩》對這些水系的記述,是對《水經注》水文地理記述範圍的明顯突破。
成也王氣,敗也王氣。金陵帝王州,秦淮佳麗地,南京的繁華不是勝利帶來的,恰恰相反,它的欣欣向榮是因為失敗。失敗的江南有著太多的不堪記憶,只要想想「南下」和「北伐」這兩個不同的片語,就知道南人和北人內心深處的強弱。南方要想打回北方去,風蕭蕭兮易水寒,不知道要費多大的力氣,要聞雞起舞,要卧薪嘗膽,要懸樑刺股;而北方要想打來南方,卻如嚴冬的寒流一樣,想殺過來,立刻勢不可擋,轉眼就是百萬雄師過大江。
正是基於這樣的認識這樣的情感,程賢章先生才能從楊欽歡先生關於水的談論中感受到憂慮和責任,才能煥發起「國家有難,匹夫有責」、「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激|情和勇氣,以80歲的高齡,足行萬里,走遍萬水千山;思接千年,以酈道元著《水經注》為楷模,主編了《中國治水史詩》這部大書,這部新世紀中國的《水經注》。
再次是水的範圍的突破。《水經注》所記水文地理主要是陸地之水,主要是江、河、湖泊,包括泉、井、伏流、瀑布等,較少涉及海洋之水和冰川之水。《中國治水史詩》則專門寫了海洋之水和冰川之水。張煒、李亦的《大河徙——黃河口筆記》、沈仁康的《山高水長話珠江》、劉兆林的《遼河入海水輕清》、謝富強的《錢塘東去》都因為河流入海而涉及海洋之水。南翔的《香港澳門供水、治水(治污)、填海造地側記》、藍博洲的《曹公read.99csw•com治水——一個河南人在台灣成神的傳說》、商震的《正說南渡江》、劉欽偉的《萬泉河:一端是五指山,一端是博鰲港》則直接寫中國海島香港、澳門、台灣、海南島之水。此外,主編程賢章還專門約請鄧剛寫《面對大洋之水》。1983年鄧剛以中篇小說《迷人的海》一舉成名,不僅獲得了當年度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而且,從此成為當代中國作家在海洋題材小說寫作方面的高峰。以中國最好的海洋題材作家寫海洋治水文章,真正是好鋼用到了刀刃上。文章中,他放眼世界,孟加拉國、菲律賓的熱帶風暴、中美洲的米奇「颶風」、印度洋的大海嘯、美國的「卡特里娜」颶風都在其視野範圍;他胸懷祖國,中國自鴨綠江口至北侖河口18萬公里的陸地海岸線和14萬公里的島嶼海岸線盡收其眼底。以這樣的視野寫風暴潮、海嘯、海水倒灌等海洋災害,寫江河之水與大洋之水的殊死決鬥,程賢章先生稱鄧剛這篇文章是「大氣魄,大手筆,文采飛揚」。誠哉斯言。
《中國治水史詩》對《水經注》的第三個繼承,是它採用了文學的表述方式。《水經注》研究已經成了一門學問,即「酈學」。1500年來,酈學形成三大學派,分別是考據學派、詞章學派和地理學派。其中,詞章學派就是因為《水經注》文字優美,張岱曾經評論:「古人記山水,太上酈道元,其次柳子厚,近時則袁中郎」,可見《水經注》具有很高的文學審美價值。《中國治水史詩》由眾多中國著名作家撰稿,文學性自然是這部大書的一個重要訴求。看葉兆言《水上的文章》寫秦淮河:
楊欽歡先生是一位企業家,他掌舵的梅雁水電集團是一個以治水為主業的上市公司。在多年的治水事業中,他形成了許多關於水的思考。在他看來,「中國的歷史就是一部治水史」。作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楊欽歡先生比一般的企業家有更廣闊的胸懷和戰略的眼光,他認識到,「水電工程建設在對地區經濟發展有促進作用的同時,對當地經濟也可能產生負面影響」。「在所謂水電局開發的雙贏決策中,較大的贏方是經濟發達地區,而不是落後地區。特別是,征服自然的代價是昂貴的、缺乏效益和損害社會與生態環境的。」基於這樣的思考,他希望,「我們在用水、治水的同時,還要給子孫留下綠水」。他深知,他的這種想法,或者說,他傳達這種想法的聲音還不夠大,「常常被市場的討價還價聲給淹沒了」。於是,他期望「求助於我們的歷史,弘揚華夏千百年來的治水文化」,上述引文見楊欽歡總策劃、何建明、程賢章主編《中國治水史詩》的序和後記,《中國治水史詩》,作家出版社2010年5月出版。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他策劃了《中國治水史詩》這部大書。
千百年來,人類飲水、用水、治水,但是,有多少人想到愛護水、珍惜水,想到水也是大自然的一種生命存在,想到水的終結,也就意味著人類的終結?
《中國治水史詩》對《水經注》的第一個突破,是水文地理記述範圍的突破。
……《孟子》一書中提到治水的有11次之多,可見其重要性。其中一段更直接指責當時人以洪水沖刷鄰國的不道。我們不難從中看出洪水與黃河暨黃土地帶牽連一貫的關係。孟子所說天下之「定於一」,也就是只有一統,才有安定。由此看來,地理條件和歷史的發展極有關係,尤其是當我們把地理的範圍放寬,歷史的眼光延長時,更是如此。
河水斷流使缺水現象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鄧剛記述1997年的黃河全年斷流高達7個多月,「斷流河段從沿海河口一度回延至河南開封,山東境內黃河全線乾涸。被稱作『中華民族搖籃』的大河,5000年來一直桀驁不馴的大河,就這樣嘆息一聲蜷進了內陸」。
作者陳桂棣告訴我們:我國已經成為世界上污水排放量最多的國家之一,排放總量每年高達340億噸,這個數字還不包括密如繁星稠如樹葉的鄉鎮企業。而黃河平均徑流量才187億噸,這意味著我國每年有超過兩條黃河的污水泄向江河湖海。
如果說洪水是人類童年時代的水災記憶,那麼,缺水則是今日人類面臨的最嚴峻的問題。
——評楊欽歡總策劃,何建明、程賢章主編《中國治水史詩》
顯然,酈道元關於長江的記述基本還局限在四川境內,王宗仁關於長江的記述已經延伸到青海境內,對長江做了一個徹底的正本清源。
三聯書店1997年5月第1版。
首先,《中國治水史詩》將寫作的重心與焦點放在對中國歷史和現實產生了重要影響的治水工程。從古代四川的都江堰、廣西的靈渠、貫通南北中國的京杭大運河、江蘇的九*九*藏*書范公堤、台灣的曹公圳、新疆的坎兒井到當代河南的紅旗渠、重慶的三峽工程、改變中國南北水資源格局的南水北調工程、廣西的紅水河梯級電站,可以說,《中國治水史詩》努力將中國從古到今的重要治水工程幾乎一網打盡。
《中國治水史詩》對《水經注》的第一個繼承,是它堅持了實地考察中國江河湖泊、水利工程的原則。酈道元做《水經注》,為了獲得真實的地理信息,到過許多地方考察,足跡踏遍長城以南、秦嶺以東的中原大地,積累了大量的實踐經驗和地理資料。前文已述,程賢章先生為了構思《中國治水史詩》全書大綱,以80歲的高齡,實地考察了中國西北、西南、東北、東南的河流狀況,獲得了對中國水資源的總體認識。同樣,《中國治水史詩》的眾多作者,無不對自己的撰寫對象進行了實地考察。熊育群為了寫雅魯藏布江,幾乎把雅魯藏布江從頭走到尾,這可能是整個《中國治水史詩》最艱難的一段行程,人跡罕至,許多地方只能步行,沿途不僅要爬山,還得涉水,除了高原反應之外,一路上還要經歷泥石流、地震的威脅,由於這片廣袤的區域地形複雜,生態兇險,連專業人員都很少進入,以至於熊育群一路上經歷的許多地方都是無名區,他甚至發現了許多地圖上找不到蹤影的大湖泊,穿越了不久前才正式宣布的世界第一大峽谷,甚至是在他離開墨脫后的第四天,中國國務院才正式給這條峽谷命名為雅魯藏布大峽谷。然而,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實地考察作為基礎,《中國治水史詩》才能為我們提供關於雅魯藏布江豐富的地理與人文信息,為我們揭開了這條神秘的大江的神秘的面紗。董生龍為了寫黃河,「曾考察黃河多次,幾乎走遍了整個黃河流域。其上游源頭到過黃河源頭第一縣的瑪多,在黃河沿的草原上徜徉,在吐蕃王松贊干布迎接大唐文成公主並聯姻之處的柏海——今鄂陵湖、扎陵湖、星宿湖的廣闊雪域行走;到過黃河中游的內蒙古河套地區及山陝交界的龍門、壺口、禹門口南下潼關;從河南省鄭州北鄰的北邙山,最後直走山東東營市的黃河入海口。曾參觀採訪過建立在青海省境內黃河大峽谷中的龍羊峽、拉西瓦、李家峽、公伯峽等大型水電站,遊覽過劉家峽(甘肅)、青銅峽(寧夏)、三門峽(河南)等水庫風景區」。實地考察的結果是作者掌握了大量有關黃河的第一手材料,才能將黃河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楚明白。
不妨想象一下,河水不流,又會怎麼樣。壤非壤不高,水非水不流。流水不腐,秦淮河要是不流動,早就不復存在。正是因為有了秦淮河,我們才可能在它的淤泥里,重溫歷史,撫摸過去。這些年來,人們都在抱怨秦淮河水太臭,污染是原因,水流得不暢更是原因。流水是江南繁華的根本,流水落花春去也,看似無情,卻是有情。是流水成全了錦繡春色,江南眾多的河道,猶如人軀體上的毛細血管,有了流水,江南也就有了生命,就有了無窮無盡的活力。
《中國治水史詩》對《水經注》的第三個突破,是呈現了人類在治水、用水和人水關係理念上的演進。
搞「生態水利」既要考慮到水利與生態系統的關係;又要密切關注水資源開發與利用對生態環境的影響,處理好水利工程建設與生態系統演變的關係。在水資源開發、利用、保護和配置中,在提高水資源的有效利用水平、節約用水的條件下,保證生態系統的自我恢復和良性發展的途徑和措施。因此,生態水利是把人和水體作為整個生態系統的要素來考慮,照顧到人和自然對水利的共同需求,通過建立有利於促進生態水利工程規劃、設計、施工和維護的運作機制,達到水生態系統改善、優化,人與自然和諧,水資源可持續利用、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目的。
水,對於人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每個人的身體都需要大量的水,水對於人體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了食物。水可以飲用,水可以灌溉,水可以交通,水可以洗滌,水可以發電,水可以審美。一句話,人類離不開水。
品讀這樣的文字,的確能深深感受到詞章之美。作者以濃郁的人文情調點染江蘇的水文地理,哲思的內蘊、歷史的神秘、情致的深婉、詞章的流利,鋪陳的恰恰是一篇「水樣的文章」。
當年的項羽何等英雄,率了八千子弟渡江,所向披靡,到最後四面楚歌,倉皇別姬。歷史證明,誰能在中原稱雄,誰就可以控制中華。逐鹿中原的潛台詞,是角逐對大一統中國的最終控制權。說到底,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中心,如果說真存在著什麼黃河文化和長江文化,那麼處在中心位置的,從來就是黃河流域。誰佔有了中原,誰就可以君臨天下,雄視江南。黃河既是我們的母親,也是我們的爹。勝敗兵家read.99csw.com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事實上,在南方和北方的對峙中,南方根本就不是對手,一直處在失敗的境地,企圖捲土重來,多數是書生之見,不過是紙上談兵,說著玩玩而已。
再看葉兆言筆下的南京:
再次,《中國治水史詩》對那些具有跨時代、超越了漫長歷史時段局限的治水行為和治水著作給予了特別的關注。我這裏說的是置於卷首的熊育群的《大禹治水回望》和置於卷末夏漢寧的《〈水經注〉,一部舉世無雙的地理巨著》。主編以這樣兩篇特稿分置前後,構成了極具意味的首尾呼應。前者寫大禹,中國第一個治水英雄,神,受命于天;後者寫酈道元,中國最偉大的水文地理巨著《水經注》的作者,人,立足於地。首尾圓合,前後呼應,神人溝通,天人合一。《中國治水史詩》策劃人與主編者的良苦用心正是在這種極具張力的大書結構中昭然若揭。
美國學者魏特夫在他那部影響甚大的著作《東方專制主義》中將中國理解為治水社會。他認為,東西方社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社會形態,東方社會的形成和發展與治水是分不開的。由於大規模修建水利工程和有效地管理這些工程的需要,必須建立一個遍及全國至少是遍及全國人口中心的組織,「因此,控制這一組織的人總是巧妙地準備行使最高統治權力」,於是便產生了專制君主和東方專制主義。在他看來,「治水社會」可以劃分為核心地區、邊緣地區和次邊緣地區,而中國正是這樣一個「核心地區」,「治水社會」的一切本質特徵在中國便得到集中而充分的體現。
其次是各個江河流域範圍的突破。具體而言,即便在《水經注》已經覆蓋的水系,由於現代科學技術的支持,《中國治水史詩》的記述範圍也有了巨大的突破。以長江為例,戰國末期《禹貢》關於長江有這樣的記述:「岷山導江,東別為沱。」認為長江的上源在四川岷江。西漢初期《山海經·海內經》關於長江的上源已經上溯到金沙江。東漢時期《漢書·地理志》關於長江的記述則推進到岷江與金沙江的匯合處。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大大突破了《漢書·地理志》的範圍,雖然它仍然把岷江作為長江的正源,但卻記述了金沙江的上流淹水、中流瀘水和下流馬湖江,「實際上已經把長江上游的干支流分佈記載清楚了」。酈道元著、陳橋驛、葉光庭、葉楊譯註《水經注全譯》(修訂版)828頁,貴州人民出版社2008年9月第1版。《中國治水史詩》顯然有了進一步的推進,王宗仁曾經上百次到過長江源頭,他對長江源頭的記述是這樣的:
《中國治水史詩》的總策劃楊欽歡和主編程賢章有一個共識,即中國自北魏酈道元《水經注》以後,尚無一部完整理想的治水書。顯然,楊欽歡和程賢章在策劃《中國治水史詩》的時候,是有一個明確的模範的,這就是《水經注》。酈道元的《水經注》作于公元6世紀,距今正好15個世紀。1500年過去,《中國治水史詩》出版,我們不妨看看,這部以《水經注》為模範的大書,哪些方面對《水經注》有所繼承和突破。
黃河經常有淤塞河床、引起堤防潰決泛濫,造成大量生命與財產損失的可能。這河流的水量在洪水期間和枯水期間幅度的變化又大,更使潛在的危機經常惡化。按理說來,有一個最好坐落於上游的中央集權,又有威望動員所有的資源,也能指揮有關的人眾,才可以在黃河經常的威脅之下,給予應有的安全。當周王不能達成這種任務時,環境上即產生極大的壓力,務使中樞權力再度出現。所以中國的團結出於自然力量的驅使。
《中國治水史詩》對《水經注》的第二個突破,是以治水作為全書的核心主題。《水經注》就其本質而言是一部水文地理著作,《中國治水史詩》才是真正的治水書。
不論是否同意他們的觀點,但治水對中國的重要性已經不言而喻。在漢語詞彙中,江山成為國家的代名詞。大禹治水的典故不僅讓我們認識到大禹是一個治水的英雄,而且,大禹正是因為治水有功,從而結束了禪讓制度,開創了中國的君主世襲制度,建立了中國第一個王朝夏朝。老子的「上善若水」將最高境界的善的品性賦予了水。中國最有為的君主之一唐太宗,更是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奉為治國的座右銘。甚至「治」這個字,本義就是一條河流的名字,因此偏旁從水,後來引申為治理之義,才有政治、治國、治本、治病的含義。顯而易見,在中國,從詞源學上看,治國是與治水意義攸關的。
黃偉林
由此可見,治水對於中國意義多麼重大,而承載了如此重大意義的《中國治水史詩》,它的價值自然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