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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因為此刻的毛澤東主席正和第一代中國領導人一起在一種從此有過的建設共和國的激|情中燃燒著。尤其是毛澤東,在經歷了1957年農業戰線的反冒進,經濟形勢出現比較好轉,全國各地建設社會主義熱情蓬勃高漲之後,毛澤東十分欣慰地指出:「我們的革命是一個接一個的。從一九四九年在全國範圍內奪取政權,接著就是反封建的土地革命,土地改革一完成就開始農業合作化,接著又是私營工商業和手工業的社會主義改造。社會主義三大改造,即生產資料所有制方面的社會主義革命,在一九五六基本完成。接著又在去年進行了政治戰線上和思想戰線上的社會主義革命……」《毛澤東文集》第七卷,第349-351頁)接一連二的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使毛澤東更加以為有必要調整國家的經濟建設步伐,「以便在十五年或者更多功一點的時間內趕上和超過英國。」而當以冶金部為「鋼鐵老大」的一斷提升鋼產量速度之後——原先十五年鋼產量超過英國的指標在幾個月後竟然在一些「燒」昏了頭腦的人一再堅持和保證下,說「完全可以用更短時間」而且短到只需五年甚至兩三年時間就可以趕上英國鋼產量的影響下,毛澤東連續批評主管經濟的周恩來、陳雲、簿一波的「反冒進」和他們缺少朝氣,太多暮氣,使得全黨對經濟速度的追求達到了狂熱的地步。
余秋里本來是坐著的,聽康世恩一問,便「噌」地站起來,大步走到李德生面前,兩隻眼睛兇狠狠地盯住對方,聲音是從鼻孔里出來的:「你再說一遍!」
「部長,你的一隻手挺厲害的噢!」西北漢子漲紅著臉,對「少一隻胳膊」的人。
「共產黨萬歲!」
又是一個嗓音拉到最高頻率后的停頓。
「老張啊,你的任務有兩個:一是等開會的代表來了,你要好好介紹介紹這兒的勘探情況,二是把伙食搞得像樣點。」余秋里對四川石油管理局的張忠良吩咐。
不會的,他不會這樣的。劉素閣喃喃地坐在床邊,將手輕輕地放在布滿刀痕的頭顱上。她的手有些發顫:這是個什麼樣的頭顱呵,長長的刀痕,一條又一條,腦殼骨上也是無數處不平起伏……妻子的手輕輕地移動在這些長長的刀痕和不平的顱骨間,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成功了!」
「乾脆,今年的鋼鐵產量比去年翻一番!何必拖拖拉拉嘛!」余秋里在川東剛剛安排好戰局,欲求本年度力爭完成好國家交付的年度石油計劃,而毛澤東此時又在北京下達了這一新指標。
「余秋里同志,情況怎麼樣啦?」毛澤東不知什麼時候在余秋里的後面將他叫住,盯著這位上任一年零二個月的石油部長,不輕不重地問了句。
在毛澤東的這份充滿激|情和期望的命令下,五十七師8000名官兵在師長張復振和政委張文彬的帶領下,隨即成建制地奔赴到了石油戰線。「石油師」的光榮名字和光榮傳統,幾乎佔據了中國石油工業發展的主要光榮和歷史。如今依然在北京健康生活著的原「石油師」政委張文彬老人,拿出一張幾十年前他和戰友們接受毛澤東主席改編命令時的老照片,十分自豪地給我板指頭數著從「石油師」成長起來的部長級領導幹部的名字:除他本人外,還有宋振明、陳烈民、李敬、秦文彩……而當時「石油師」的官兵基本上都分配到了玉門油田。那時的玉門就是新中國的「工業聖地」,吸引了大批優秀社會青年和支邊人員前來投身社會主義建設。新中國首批進口的汽車、拖拉機、無縫鋼管等大批設備器材,更是源源不斷地運抵玉門……沉靜幾萬萬年的祁連山下,成為了全中國人民嚮往和矚目的地方。像朱德、陳雲、鄧小平、彭德懷、葉劍英、聶榮臻等開國元勛先後到過玉門視察。1958年7月,余秋里上任不到5個月,在安定四川戰局后,與康世恩等人來到了當時佔全國產油51%的玉門油田。
「人家李部長是德高望眾、身經百戰的上將,他余秋里算啥?年紀輕輕,才是個中將!上將與中將,差個台階哩!」有人逗新部長的秘書李曄。
這話被首長的女兒聽到。「你們不能就這樣下結論!我爸他能醒來!他能!他……」曉紅說著已是淚流滿面。
疼!疼死我了啊!青壯年時的丈夫,不時一次地蜷曲著身子、雙手抱著頭,在床上痛苦不堪的滾打著——那是又一次舊槍傷在發作。
王進喜老土出身,他看張雲清來這一手,兩隻三角眼氣得恨不得將對手吃掉。
余秋里的家和幾位副部長的家都在這條古老的衚衕里,他們將晚清重臣曾國藩的府第各自按所分配的房子住居切割成幾片,既自成格局,又相互關聯。余秋里是部長、又是中將,當然院子比別人家大一些。特別是他的那間會客室,三十多米寬敞。這是余秋里當石油部長后除上班到辦公室和出差外,這兒是他最喜歡呆的地方,而幾位助手也樂意上這兒與他縱論中國石油江山。副部長們喜歡上這兒,是因為這兒比部機關的部長會議室里要隨便得多。「侃大山」嘛,侃到那兒算那兒,沒那麼多規矩。瞧瞧這獨臂「巴頓將軍」自己嘛,他也喜歡在這兒侃。在這兒,他可以不裝模作樣的拿部長架式。他可以把自己農民的本性毫無保留地發揮出來。他愛抽煙,一包包地扔在小桌子不僅自己一支連一支地抽,而且積極鼓勵且手跟著自己學。他一上這兒,就「噌」上他那張木椅子,他不愛坐沙發,沙發讓給年事較大的周文龍副部長坐。這周文龍年歲高,常常撐不住他們整休整休的「海闊天空」亂侃,容易聽著聽著就在沙發上睡著了,而且呼嚕震天。每每此時,余秋里看著睡夢中流著口水啊拉子的周文龍時,就會哈哈大笑。震天的笑聲會把周文龍驚醒。「什麼事?什麼事?你們、你們是不是又有新的決策了?」周文龍在夢中驚醒后總會這樣問余秋里。這時的余秋里更高興,親自給周文龍點上一支煙,然後對秘書說:送周部長回家休息吧!
新部長輕言慢語地在台上砍。
毛澤東是軍事家,是用兵如神的大軍事家,在建設共和國時期,毛澤東作為領袖和統帥,仍經常喜歡用當年推翻蔣家皇朝和打日本鬼子的方法,使用軍隊和軍隊幹部來參承擔艱巨任務和特殊行業的戰鬥工作。他用獨臂將軍余秋里當石油部長,其本身就是和平建設中的一部分「軍事藝術」。
但有一位幹部被余秋里叫住:「鮑副主任,你躲什麼呀?」
余秋里「噌」地站起:「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祖國萬歲!」
李四光搖搖頭,堅定地回答:主席,我們中國不是貧油國。我相信我們中華大地上也會有豐富的石油蘊藏在地底下,關鍵的問題是要進行調查和勘探出來。
余秋里身為石油部長,他比最多深知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和鄧小平等中共領導對石油的關切。石油是國家工業經濟的血液,國家越向前發展,石油的作用越加顯現出來。
余秋里有些激動了,雖然自己也才脫幾天軍裝,但他喜歡部隊,更愛聽這樣的話。部隊嘛就要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此刻他想起了毛澤東在菊香書屋那天找他談話時曾吩咐他:找石油就像打仗一樣。要把石油師用好,用在刀刃上。如果什麼時候再需要部隊,我負責給你!
「是。首長,只要你指向那裡,我們就衝鋒到那裡!完成不好任務拿腦袋見你!」張忠良又一個軍禮。
李人俊振振有詞地:「第一,你是部長,發言有權威,我是副部長,人微言輕。第二,整個石油戰線的職工都等著新部長來鼓勁,你這個時候出來說話正是好時機。第三,你和中央首長熟,你講話他們聽……」
余秋里風趣地揮動右拳,說:「你可別小看我只有一隻胳膊,打仗時我就靠它抬起機關槍噠噠噠的掃哩!」
這時的中央地質調查所所長是一位與鄧小平同齡同鄉四川人、1928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地質專業(這是北大首屆地質專業畢業生,總共才有4名學生)、從瑞士伯爾尼大學留學回國不久、年僅34歲的著名大地地質構造學家黃汲清(黃後來是大慶油田的最主要發現者之一,名列李四光之後)。瘦小的黃汲清一聽「大胖子」孫健初的報告,欣喜若狂。因為他接手中央地質調查所后,所里捷報頻傳,北京周口店猿人遺址發現的挖掘工作剛剛完成,玉門又發現大油田,能不讓這位當時中國唯一一個科學技術專業部門的年輕領導者高興嗎?黃汲清迅速將玉門的消息報告了時任行政院秘書長兼經濟部長和資源委員會主任的翁文灝。翁氏聽后大喜,連忙向 「蔣總裁」報告。哪知此刻的「蔣總裁」根本沒有功夫管這類事。「九一八」事件,弄得他焦頭爛額。說蔣介石在日本人侵略中國時一心就想投降,似乎不太符合歷史事實。蔣介石開始確實也想「娘稀匹」地跟日本人干一場,他甚至命令「外交部長」顧維鈞想法爭取內外力量與日本人「抗爭一番」。顧外長接受任務后,在國際上到處找「朋友」聯絡,但「朋友」不夠意思的占多數。顧維鈞只好把目光轉向國內。那時東北三省吃緊后,關外的中國整個局面都出現了能源的嚴重緊缺。顧維鈞甚至不得不親自出現以「顧少川」的名義,串聯財界巨頭周作民,組織了一個「中國煤油勘探公司」,以求一線希望。而顧的公司雖不乏財力,但卻缺少技術,於是便來求取黃汲清的中央地質調查所。
「玉門人是好漢!標杆永立祁連山——!」
「別這麼說。是敵人太狡猾。也怪我們太輕看了它。」北京那邊又傳來聲音:「老康,我看這樣:既然我們一時逮不到油田,那就留著以後等我們的技術過硬后,我們再殺它個回馬槍,你看怎麼樣?」
「我們找到大油田啦!」
◆余秋里十分尷尬:主席,情況不妙!
新一年2月,余秋里被劉少奇叫去,當聽川東情況后,劉少奇也很納悶道:真是古怪脾氣啊!要不真是可能地下的油是分散的,沒有「大倉庫」。
一旁的周恩來聽后十分高興地對毛澤東說:主席,我們的地質部長是很樂觀的,他多次這麼對我們說,我想我們應該有信心在石油方面加強些力量和投入了。
石油部長叫苦不迭:本來李人俊代表石油部黨組在中南海向毛澤東和全國人民喊出的「一噸鋼一噸油」還可能有點兒戲,這回毛澤東又把鋼鐵指標「翻一番」了,不等於要他余秋里命嘛!更嚴重的問題是,那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全民鍊鋼鐵」狂潮,已經刮到連搞石油的人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打井找油的鑽機與地質錘的地步了。
「是首長!堅決完成任務!」張忠良把腰桿挺得直直的,向余秋里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我到大慶採訪時在查閱當年大慶會戰的《戰報》時看到石油部關於學習毛澤東《實踐論》和《矛盾論》決議,全文只有四百個多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據說為這四百多個字,當年起草的宋惠同志有好幾天沒睡覺。這是后話,在此不表。
康世恩深情地回憶道:經過解放前11年的建設,我們奉彭總司令之命,於1949年9月28日正式接收玉門油田。當時玉門的原油年產能力8萬噸,煉油年加工能力10萬噸的規模,是當時中國規模最大、產量最多、工藝技術最為領先的現代石油礦場。有職工4000多人,大部分人對石油勘探和開採及煉油技術頗為熟練。國民黨政府對這塊「肥肉」是不會輕易送給我們新中國的。在我們接管前夕,國民黨西北長官公署的馬步芳對時任油礦經理的鄒明不斷施加壓力和威脅,要求他做好破壞油礦的計劃。鄒明一想,這怎麼行?玉門油田別說為國家和抗戰作了多少不說,這真要把油田炸了,幾千名職工咋個活法?他不幹,於是決定團結廣大員工進行護礦守礦。這個時候,我軍在彭德懷大將軍的直接指揮下,加快前進。余部長你的老戰友、第三軍軍長黃新廷率領的機械化裝甲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於9月 25日上午到達了礦區,才使玉門油礦免遭破壞。黃軍長他們解放玉門油田的第三天,即9月28日,王震司令員就向朱德總司令建議並獲得批准,我就奉彭德懷司令員的命令作了玉門油礦軍事總代表。
余秋里得知后,稍稍安排部里的工作后,立即與康世恩於4月初趕到四川的三個構造噴沒現場。
將軍部長說到這兒,把嗓音拉到最高頻率,然後又突然收住話語,一雙具有子彈般穿透力的眼睛,掃向全場,掃向每一個角落。
還有一個重要內容需要補充:余秋里、康世恩領導的第一場石油會戰——川東會戰,在當年確實以失敗而告終,並不是說這次實踐沒有意義。相反,他們的工作對一二十年後重新發現四川盆地的油氣田打下了堅實基礎。只是當年限於技術和裝備的不夠,執帥石油部的余秋里沒能幸運在當時逮住狡猾的「敵人」而已。
余秋里當時看著劉少奇滿臉狐疑,感覺自己作為石油部長非常內疚。這是他第一次在組織和領導面前沒有完成好任務。
這是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長后首次到石油勘探現場。當他看隆隆的機台和飛旋的鑽機,尤其是仍在壯觀噴油的景觀,更是興奮不已異。他從一個井台走到另一個井台,見什麼便問什麼,好像恨不得把鑽井和勘探知識一下裝進自己的腦海里。
王進喜後來真的給石油進了大喜。這大喜是在兩三年後松遼大地上出現的——此已是后話。
「大油田、小油田,就看這20口井出油情況了!」康世恩雄心勃勃地說。
余秋里深情地點點頭:「彭總主管軍隊工作,他比誰都更清楚油的重要性。現代戰爭中坦克沒油,大炮沒油,戰車沒車,不等於等死嘛!有一次總理對我說過,說彭老總有一段時間每次見了他就催問油搞得怎麼樣了?總理被問急了,雙手一推,說你這麼著急要油,那你派部隊的人去找油呀!這不,你我都是彭老總推薦來石油戰線的,我們的負責不輕啊!」
所有的眼神在放光,所有的心隨之震蕩的麥克風聲而震蕩。
「來來來,抽煙抽煙!」每到一個井台,余秋里便把頭上的草帽往旁邊一扔,不管臟不臟,一屁股就坐在工人的床鋪上,毫無見外地盤起雙腿,掏出口袋裡的「中華煙」滿屋子撒……
主席台上,坐著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雲、鄧小平……他們笑容滿面地看著台下1360多名代表和列席代表。而台上代表們則被主席台上的領袖們一次又一次的贊喜目光調足了情緒。有關這場驚天動地的中南海「打擂」比賽,作家陳道闊作了如下描述,在此引以一用:
大會執行主席、張文彬宣布「插紅旗」的勞動競賽開始:「有請玉門局鑽井公司貝烏五隊隊長王進喜上台講話!」
台下,一萬余名幹部職工全神貫注。
我和中國的孫健初先生走到山下,在河邊的一個小石頭房子前停住。這裏住著一些工人,他們每天負責收集原油,他們共三個人,還有一個10歲多的小孩。這個孩子只穿一件很破的皮祆,下面剛到膝蓋。因為一天到晚和原油打交道,渾身都是黑色。他大概人儼沒洗過澡,一身原油只有用砂紙才能收拾乾淨。也許正是這種周身的保護層才使他免受嚴寒之苦……
鮑建章喃喃道:「我以為你跟我開玩笑呢!」
一旁的老夫人身子微微一顫,如果不是https://read.99csw.com雙手抓住床頭的鐵杆,她會被這眼睜睜的事實擊倒的。她與床頭的丈夫相依為命、出生入死幾十年,她不相信鐵骨錚錚的「老頭子」就這樣倒下后再不能起來。永不相信。
「這麼說,在我們石油工業史上,也有很精彩的一段國共合作歷史啊!」余秋里聽到這兒,不由舒心一笑。隨後又問康世恩:「哎,說說當年你接管玉門油田時是啥情形嘛?」
「我們贊成部長的建議!」
余秋里像是真見了肥肉一樣,張大了嘴巴問:「這麼高啊!後來呢?這火天天這麼燒啊?把它弄住都好!」
新部長在台上砍啥?噢,他是在砍老部長李聚奎如何如何的有本事,如何如何的能打仗,如何如何的資格老。
301醫院。高幹病房。
余秋里一聽就火了,拳頭猛地砸在桌子上:「扯蛋!等你資料收集齊了,人家鋼鐵大王都已經把英國美國都趕超了。我們還幹個鳥!你這叫動搖軍心知道嗎?油都噴到天上了,這是最好的資料,虧你還是個總地質師呢!」
一個婷婷玉立、英姿颯爽的女八路與一個驍勇精幹、一臉笑咪|咪的年輕老紅軍就這樣結合了。在之後的幾十年裡,無論是在硝煙迷漫的戰爭年代還是和平建設時期,在「女八路」妻子的眼裡,丈夫始終是在整天忙碌工作,如同一部永不停歇的機器,一部摧不垮的機器。
「到——部、部長。」看著這樣一位老紅軍渾身哆嗦地站在那兒任憑奚落,石油部機關的所有工作人員著實開始領教了原來這位新到任的獨臂將軍部長的厲害啊!我在採訪中,有人告訴我,那天會上許多司局長嚇得都把頭夾在雙腿中間,生怕余秋里也像「克」顧德勤那樣出醜自己。
「毛主席萬歲!」
幹部職工「嘰嘰咋咋」地在台下砍。
「啥呀,除了土還夠窩囊的!他連自己的辦公室都不敢擺哩!」幾個秘書見新部長來上班后竟然連自己的辦公桌都沒敢單獨放,竟然像小學生似的坐在老部長李聚奎的同一張桌子的對面,整天捏了個本子,笑咪|咪地聽老部長講這講那。
「石油工人是好漢!堅決拿下800萬——!」
別人的事沒法管。這時的余秋里想:自己部門儘快多搞點油出來比什麼都強。
最讓機關同志們不能接受的是,這新部長竟然少了那麼一隻胳膊。雖然大伙兒知道他是在長征路上跟敵人英勇作戰時被打殘的,「獨臂英雄」也讓人尊敬。可英雄歸英雄,英雄進敬老院我們還是敬重他,要讓他來當我們的部長,而且是向地球要油的石油部長,那恐怕太差了點勁兒!有人說,找石油得有三頭六臂的本事,他不但沒三頭六臂,比我們還少了那麼一隻胳膊!哉哉,唉——等著毛主席、黨中央和全國人民再罵我們石油部「光花錢,不下蛋的落後部」吧!
余秋里笑得從來沒這麼開心。
中南海,懷仁堂。黨的八屆二中全會在此隆重舉行。余秋里連石油部幾位副部長、部長助理和司局長都還不是叫得上名時,他就被拉到此次黨代會上與當時的「鋼鐵元帥」冶金部比擂。
作為石油部的黨組書記,余秋里同樣需要堅定地執行毛澤東的「拔白旗」精神。「拔白旗」之後是「插紅旗。」
余秋里的心「格噔」了一下:這在當時要回答好這樣的問題可得有「藝術」,何況是在毛澤東面前。人民日報河南、山東等地放在糧食畝產「萬斤」、「十萬斤」的衛星上了頭條新聞,有的是經過毛澤東親自審閱過的哩!你說怎麼回答?但余秋里就是余秋里,他的心「格噔」一下之後,立即恢復了正常心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主席,我是莊稼地里長大的,我可從來沒有看見過一畝地能產一萬斤的。」
作為部長,余秋里雖然沒有參加中央工作會議,但對毛澤東和中央普遍關注的工業與工業經濟速度的精神是非常清楚的。在毛澤東的「成都會議」開幕前一天,余秋里在北京六輔炕石油部大樓里的黨組會議就開始了,而且開得同樣熱火朝天。此次會議是根據鄧小平的指示,確定石油部第二個五年計劃戰略重點的一次非常具有歷史意義的會議。因為在這次會議上解決了兩個特別重要的思想:一是中國石油要以開發天然油為主攻方向,二是石油勘探向東部轉移的思路。同時在全國確立了十個戰略勘探區,除準噶爾、柴達木、河西走廊、四川、鄂爾多斯和克拉瑪依外,要開闢5個新區,它們是松遼、蘇北、山東、貴州及吐魯番,其中松遼、蘇北是重中之重。
「南征北戰幾十年,你都死裡逃生了。這回你也應該過得了關的呀!醒醒吧,快醒醒,孩子們都想跟你嘮嘮殼,都想再聽聽你以前沒時間講的石油會戰故事呀!」以前,劉素閣知道丈夫有忙不完的工作,而且都是國家大事,可現在有時間了,你咋就不說話了?啊,你醒醒,哪怕醒過來給孩子們說上一句話,說上一句你一生最引以為自豪的大慶會戰呀!
「同志們,現在我宣布:鑒於川東地區地質情況複雜,本次川東會戰宣告結束,請各局把前線的隊伍撤回原單位……」電報大樓里,余秋里語氣沉重而又堅定地向遠在四川前線的隊伍和全國各石油單位如此宣佈道。
王進喜楞了一下,看看對手,突然揮動拳頭,朝主席台上的桌子「哐」地砸去:「我們打一萬米——!」
一個多小時后,首長頭上的原先綁著的紗布被解下。醫生說,首長的手術傷口愈合得還算好。
少一隻胳膊的將軍部長到石油部上任后的初始,石油部機關的人對他並不看好。覺得這位大領導平時見人總是笑咪|咪的,沒半點兒威嚴。尤其是那次一般來說能立立自己形象的首次跟部機關上下幹部職工們開的「見面會」,開得遭透了,盡講些大道理,沒勁兒。這不,那陣子李聚奎還沒搬走,中央安排讓他們倆人有一段時間的交接,說穿了就是讓老部長「帶帶」新部長。
在一場掙扎的大汗淋淋之後,丈夫有氣無力地指著身上一塊塊戰爭留下的傷痕,告訴她那些慘烈而傳奇的戰爭經歷第一次頭部受傷的經過……
現在是——1959年4月3日在上海召開的黨的八屆七中全會會議期間,他余秋里又一次被毛澤東當眾叫住,問的還是他的「最痛」。
這位和平時期的民族英雄,工人階級的傑出代表,出生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第三個年頭,與余秋里同生在秋天的季節里。他也是赤貧出身,倒不像余秋里連個大名都沒有。別看王進喜個頭不高,可他媽生他的時候,將其放在篩子里一稱,整十斤哎!於是他第一個乳名就叫「十斤娃」。王家距玉門油田不遠,是玉門縣赤金堡王家屯人。王進喜的父親王金堂按其堂兄王進財往下排,就給自己的兒子取名為王進喜。可舊社會那會兒,王金堂沒有因為兒子取名「進喜」而得過啥喜,家裡依然窮困至極。「我六歲就要出去討飯。」王進喜對小時候的苦難記憶猶深。
劉素閣第一次見到余秋里,就有這種印象。
將軍部長第一眼看到玉門油田時就非常激動。行程的一路上問遍了康世恩無數問題。作為新中國接管玉門油田的「欽差大臣」,康世恩更是興緻勃勃、如數家珍地向將軍介紹了玉門的全部歷史和現狀——
這就是余秋里的作風,什麼事他不實踐他不相信。實踐了是熊是狗,你再要讓指六為馬就是砍他的頭也做不到。
余秋里承受的壓力還在於當時風起雲湧的「大躍進」的政治壓力。
此時此刻,北京城裡的毛澤東已經連續不停地向政治局的同志講「破除迷信」的問題,同時又提出了著名一時的「插紅旗拔白旗」的「反右傾」號召。
康世恩鼻子酸酸的,他真想在自己親密無間的好領導、好戰友面前哭一聲。他但硬支撐著:「余部長,是我工作沒做到家……」
康世恩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再說一遍!」
這事還真讓余秋里碰上了。不久,有一次余秋里參加中央會議時,在休息的走廊里,冷不防有人在他身後叫住他:「余秋里!」他轉過頭一看:喲,是毛澤東和幾位領導人正邊聊邊向他走過來。
「到底寫的啥嘛?」沒看到的人急得恨不得去搶那信封瞅。
余秋里笑嗬嗬地對這位曾經當過新四軍供給部長、被劉少奇和陳毅同志稱不「經濟學家」的年輕英俊的副部長說:「同志們推薦你,可你讓我去有什麼理由呀?」
……我批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九軍第五十七師轉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石油工業第一師的改編計劃,將光榮的祖國經濟建設任務賦予你們。你們過去曾是久經鍛煉的有高度組織紀律性的戰鬥隊,我相信你們將在生產建設的戰線上,成為有熟練技術的建設突擊隊。你們將以英雄的榜樣,為全國人民的,也就是你們自己的,未來的幸福生活,在新的戰線上奮鬥,並取得輝煌的勝利……
但主席台上的人沒有再把別人遞遛出來,只是對著教育司的那隻「外郊部」信封和顧德勤足足怒髮衝冠了二十多分鐘:「你們這樣馬馬虎虎的工作態度像話嗎?是像在為革命工作嗎?啊?!瞧瞧你們,平時一個個牛啊,咱是石油部機關的,要知識有知識,要能力有能力,誰都不如你們。真是誰都不如你們嗎?」麥克風裡的聲音又震得俱樂部四壁發顫。
5月27日,在他主持下,石油部黨組作出決定幾項重大決策:成立松遼石油勘探局、華東石油勘探局、銀川石油勘探局和貴州石油勘探局。這樣,就全國的石油布局而言,基本實現了鄧小平年初確定的戰略轉移目標。這其中後來對中國石油工業產生決定性作用的要算松遼石油勘探局的成立。這是后話,現在我們跟著余秋里的目光一起關注四川的戰場吧。
余秋里當時覺得毛澤東的做法對,要不誰都在那兒胡說八道的亂放衛星。但毛澤東這麼嚴厲的措施沒有人落實下去,而他本人是不是真想這麼做也不得而知。有一點是知道的,他毛澤東此刻最想要的是把人民群眾搞社會主義的熱情充分地調動起來。這熱情後來確實也給幾乎是百分之百的調動了起來,甚至幾乎把整個中國都給烤糊了。
急脾氣的黃汲清嗓門大了:「試試再說唄!」
在一片戰鬥動員令下,「天府之國」的找油戰火更加紛飛。四川局全力以赴,玉門和新疆和青海三個實力最強的勘探局分別也派出了最優秀的鑽井隊和試油隊,都由一名局領導親自帶領下,於11月中旬全部開赴會戰地。與此同時,部機關也運用了設計院所、石油院校等技術部門前往支援。此刻的川東大地上不僅是鑽機隆隆的勘探大會戰,而且又是石油技術攻關戰。
余秋里瞅著非常滿意,說:「我知道你是石油師的副師長,身經百戰的紅軍老戰士!哎,抽時間你給我講講你們石油師的情況,你們是毛主席親自批准的一支集體轉業到石油戰線的鋼鐵部隊。中國石油的希望主要靠你們了。以後碰到最艱巨的任務,我可要用你們去衝鋒陷陣去啊!」
一雙雙久已期待的目光聚到台上,像被巨大的磁場所吸引,想走也走不了。
「主席,四川情況不好。」
其實余秋里八大二次會議上出頭露面,是有他深思熟慮。他是想日後在中央領導和那些打「擂台」的兄弟省長、兄弟部長面前打個出奇不意。這是軍人慣用的手法。你嚷嚷時,我默不作聲;你取小勝時,我依然默不作聲。你欲取之大勝時,我則來它個驚天動地。這才叫英雄本色,將帥之氣。
王進喜的聲音幾乎讓全場的人都聽震得耳聾。
踏上玉門油田的第一步,余秋里迎著席席西北高原的清風,心潮起伏。現在,他是來領略和指揮新中國最重要的油田開採新高潮的。
康世恩端起余秋里的茶杯,往自己的嘴裏倒:「後來、後來正好我陪同蘇聯專家上那兒去了。可我們自己不懂呀,看了這衝天大火,又是高興又是心疼,高興的是看到了油,心疼的是大火把多少給燒掉了呀?可又不知怎麼辦?蘇聯專家阿魯德熱夫說,可以用空中爆炸滅火的辦法制止油氣。」
「媽媽,快看:爸爸的臉色出現變化了呀!」女兒突然驚叫起來。
「可我覺得川東這樣的地方,地質複雜,不遇如此大動干搞會戰。最好再等等已經出油的幾口井觀察一下為妙。」年輕的四川石油管理局總地質師李德生面對一群將士出身的軍人指揮員摩拳擦掌的架勢,提出了不同看法。
「我贊成。」康世恩早已求之不得,這四川的勘探工作是他近年花的最大心血,如今已見油了,下一步怎麼把地下的儲量搞清楚是關鍵,所以當余秋里部長提出要 「南充現場會」,便立即讓隨行的唐克司師向各地發出通知。
地處准葛爾盆地之中的克拉瑪依真的不錯。這裏與玉門和其它油田相比,可謂天堂了。機關辦公有樓房,工人住的也不是「干打壘」,一切都是像模像樣的。正如朱德元帥所說:「三年時間,在荒涼的戈壁灘上,建立起一座4萬人口的石油城市,這是一個很大的成績,也是一個很動人的神話」。
康世恩與余秋里一樣心急,這川東明明是有油的,怎麼轉眼油井就全滅了?作為地質學家,他康世恩百思不解。
「我爸爸能醒得來嗎?都十幾天了……」女兒曉紅挽著媽媽的胳膊,看著床頭安詳躺著的父親,眼淚都快湧出了。
毛澤東和藹可親中帶著幾分威嚴地說:「剛才我們幾個在議論一件事。你說說,這個糧食高產,到底一畝能不能打一萬斤呀?」
「好,我立即組織人員去農場播種。然後再把收割的產量告訴你。」鮑建章終於認真起來了。
康世恩一聽,臉上掛滿勝利的期待,伸手抓起余秋里的煙盒,點上一支煙后,轉身就出了門。
上下一片砍。
「是!」康世恩和張忠良、黃凱,還有唐克,齊唰唰唰地站起來接受任務,並向余秋時敬軍禮。
康世恩一下火了:「不遲?你不遲我還覺得遲了!」然後問余秋里:「你是部長,你說呢?」
李人俊:「這……」他還想說時,余秋里站起身,右胳膊一甩:「就這麼定了。散會!」臨出門時,又回頭對李人俊說:「今晚你到我家裡,我們一起聊聊怎麼個講法。」隨後又張大嗓門:「哎哎,你們幾位部長,也一起過去啊!」
情況確實遭透,比想像得還要夠嗆。
康世恩頻頻點頭:「我也這麼想。聽說地質部那邊已經有不了進展。」
余秋里又縐著眉頭走到「人造油」煉場,問:「搞出幾滴油了?」
一時間,來自共和國幾支石油主力部隊的勘探隊分別從玉門、新疆和青海的油田上揮師「天府之國」,余秋里與康世恩商量后,又作出在成立由張忠良為局長的四川石油管理局基礎上,再成立川中、川南兩個礦務局,並調玉門石油管理局調來一名大員,名曰秦文彩,與四川有名的大地主劉文彩只差一個姓,但秦文彩是位地道的赤貧出身的革命者,後任石油部副部長、中國海洋石油總公司總經理。柴煙白塔,綠肥紅瘦,嘉陵江畔的川中土地上,一百多台鑽機,在七條地質構造上威武雄壯地擺開戰陣。而康世恩對秦文彩下達的命令是:必須在已經見油的南充、蓬萊、龍女寺三個地質構造上迅速拿出20個關鍵井,作為整個會戰前的勘探主攻任務。
工人和幹部們最欣賞他們部長的還是看他在開會時的那種神態:個頭不高,站在那兒,卻像鐵塔那麼實墩。說起話來,聲音卻像山廟裡的銅鐘,聲一出,震天動地九九藏書。再看他揮胳膊時的氣勢,比沙漠里颳起的沙塵暴還厲害!一切擋路絆腳的亂石,在他鐵胳揮動之間,都會驚得滿地亂滾,無地藏躲。要說他表揚你時,定叫你熱血沸騰,鬥志高昂百倍。他要批評你,那非令你渾身剌骨冒寒……
「東風不亮西方亮。國家不是現在非常缺油嗎?那我們就挑肥肉吃!哪兒有肥肉,就往那兒沖!」余秋里愛吃肥肉,所以用「挑肥肉吃」來鼓舞他的同事們。這讓原先在石油系統佔少數派的康世恩特別受鼓舞。
要多出油,就不能讓干擾出油的理由成為理由!
「既然四川已見油,我們希望儘快的打到大油田。那麼用什麼辦法?我看集中我們的優勢兵力,像毛主席指揮打三大戰役一樣,打大會戰是可以實現的!你們說呢?」余秋里揮起有力的右胳膊,詢問部下。
「余部長,我告訴啊,四川那兒有肥肉吃!」白天在部機關開完會,晚上康世恩沒來得及進自己的家,就直奔余秋里的家。進門就往沙發上一坐,使手划腳地給新部長擺起「龍門陣」來:「你可不知道,那兒的油可是大有希望!去年春節,我上巴縣石油溝,正好巴9井發生井噴,火柱從地底的一千多深直噴到地面近百米高,那氣勢大呵!」
原來如此。鮑建章恍然大悟。
四川局的總地質師李德生聽得汗水淋淋。
建國伊始的毛澤東對中國石油的建設所傾注的心思可謂一片苦心。就在第一個五年計劃剛剛起步時,毛澤東為了石油問題就找來地質學家李四光討教:先生,你說我們中國真的像外國專家說的是個「貧油大國」?
幾天後,翁文灝專門前往漢口的十八集團軍辦事處會晤了中共代表周恩來。周恩來當即表示:同心為國,決無異議,同意拆遷。並指派漢口八路軍辦事處主任錢之光具體辦理,後由中共駐陝代表林伯渠親自安排,陝甘寧邊區的延長油礦派出鑽井工程師等15名技術骨幹,兩台「頓鑽」鑽機,還包括兩套鍋爐和汽機、12根套管,還有鑽頭、鋼絲繩等物資共30餘噸,由武裝的八路軍一路護送,輾轉運到千里之外的玉門老君廟地區。鑽機一到,工人們就日夜開始奮戰起來,並於1939 年8月26日打出了第一口冒油的井。苦於為資源走投無路的國民政府上下大喜,連蔣介石都當眾說:毛澤東也是做過一些有益於民族的好事嘛!高興之時,蔣介石還批准了經翁文灝提名的玉門油田領導級成,任命著名實業家孫越琦為總經理,嚴爽為玉門油礦礦長,金開英為玉門煉油廠廠長。這三人中,金開英後來到了台灣,成了「中國煉油第一人」。嚴爽成為中國石油事業的開拓之一,而孫越琦則成為新中國建設事業值得人們尊敬的重要功臣。
顧德勤,1929年參加革命的老紅軍,也是江西老表,與叫他名字的人是老鄉,而且據說顧德勤當司務長那陣,其連長就是林彪,一句話,資格老著呢!然後昨天還「笑咪|咪」的新部長,今天咋說厲害就厲害呀!
余、康在他們活著的時候,是侃得最多、最深刻、也是最親愛無間的。余秋里與康世恩侃時,可以把鞋子扔到前院的小天井裡,襪子塞進自己的褲袋裡,或者乾脆隨地一扔,不溜神還常常伸出手指去搓搓發庠的腳。這一套「程序」結束后,他便雙腿盤坐在那張椅子上,瞪大眼睛,聽人講也自己講。那情景令人傾情和難忘:你瞧,他認真時會將頭和身子盡量的前傾著,一個字不漏地把康世恩倒出的石油知識和地質知識吸進自己的腦子裡;他高興時會從椅子上「噌」地跳下來,直用那只有力的右胳膊,敲打著康世恩:「好好,老康,就照你的意思辦!」
「我打9000米!」張雲清喊出了天文數字。
鮑建章一臉苦相地:「余部長,你到底想幹啥呀?我弄不懂嘛!」
余秋里的這一貢獻影響著整個石油工業建設,也將繼續影響石油工業發展。
余秋里只好起身,與工人們一個個握手,然後頗為遺憾地對大家說:「時間短了些,短了些,等我開會回來,大伙兒再嘮嘮!」
嘿,還挺狠啊!辦公廳的工作人員衝著李曄的背影,「嘻嘻哈哈」地嘲諷了他一頓。
「教育司長來了沒有?」台上的聲音壓過台下所有的喧嘩聲。
臉面丟在他上任石油部長后求勝太心切,丟在他石油規律的陌生,也丟在川東地下情況「狗日的」太狡猾上!當然,也有一部分是余秋里個性和指揮風格上的問題,而這種個性與指揮風格其實也是他以往指揮戰鬥和後來能夠在大慶、勝利、渤海灣為中國石油工業搞出「大名堂」的領導藝術特色之一。
余秋里見川中戰局已布置就緒,便對康世恩說:「老康,看來我們得抽出時間專門關注一下東北那邊的事了。」
余秋里兩眼盯著眼前的這位滿身槍傷、走過雪山草地的老紅軍戰友,對天長嘆一聲:「我要是弄懂了還叫你種狗屁麥田嘛!楞什麼?沒聽懂?那我就再告訴你:人家不是報紙上天天在說,人有多大胆,地就能產多少糧嘛?我倒要看看到底一畝地能產多少斤糧食。我們不親自實踐一下,怎麼可能知道到底能產多少糧嘛!」
但等余秋里再回到玉門時,他的臉上不再那麼整天露著笑容。「是來學習的」話也不說了。整天找幹部開會,討論油田如何增產的事。
后話少說,言歸正傳……
情況怎麼樣?遭透了!遭得不能再遭了!此刻的余秋里,恨不得掘個地洞鑽鑽!可這是豪華的上海灘最有名的賓館,地面是鋪設嶄新的地毯,牆頂也是用的進口天花板,連房子的四壁都還用印花的布包著。此處無地洞,無洞之處可真苦了我們一生剛強好勝的余秋里。
「這樣的工作作風,決不能再下去!一天也不能下去了!」好傢夥,那留下的一隻右胳膊力氣真大喲!麥克風再一次被摔倒在桌子上,並且差點兒滾到地上。
另一位被批過的秦文彩,也被余秋里重用,後任石油部副部長、中國海洋石油總公司總經理。余秋里在川東會戰失敗后不久的一次大會上,當眾代表部黨組向秦文彩道歉,並以他個人的名義給秦文彩敬了個正正規規的軍禮。
「有——!」王進喜和張雲清比起嗓子了。而在台下也跟著喊起來:「有——!」
從此西北油田上,大伙兒都知道他們的部長雖比別人少一隻胳膊,但論力氣還是蠻大的喔!
康世恩推推眼鏡,謙遜地:「不都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嘛!」
怎麼回事?
「哎哎,老康,你別走嘛!今晚我請你吃紅燒肥嘛!」余秋里抬起右手想拉住他,卻沒拉住。
「咋呼什麼?就是吃奶的力氣也得給我上!」余秋里發威了!打娘肚子里出來后,他什麼服過輸?
秘書和管理員趕緊上前幫著一起給首長翻了個身。
將軍部長抬起右胳膊,端起茶杯,「咕嘟」喝下一口水,稍稍緩了下口氣,但依然讓台下的人聽了記下了一輩子:「今天本來想講講石油生產問題,現在不講了。但有兩條在坐在每個人都要記住:一條是天然油與人造油兩條腿走路的總是,我們必須按照中央和鄧小平同志的意見,堅持以天然油為主,人造油為輔的方針。第二條是在勘探布局上,一定要從實際出發,從我們國家的經濟發展的實際出發,毫不猶豫地向四川、東北、華北和蘇北轉移,選准一個地方,堅決打開局面!打開新局面!」
「顧德勤!」台上的人說這名字時,每個字中間大約都是用了零點一秒鐘的間隔,這更加讓人聽了心驚肉跳。
多少年過後,我們再看審視一下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長時的形勢,就會看到一個事實:這位獨臂將軍部長其實一上任就被推上了一匹飛跑的戰馬上。你不快跑是不行了的,你不飛奔也是不行了的,你只有豁出命乘勢飛跑才行。
「哈哈哈,老康,那兒真有油啊!」余秋里興高采烈。
軍事用油,彭老總緊催不休;經濟放衛星,「小弟弟」的石油部被逼得無處可躲。余秋里的壓力別人無法理解。
「顧司長,部長那天批你,你不恨他?」有人私下裡悄悄問這位老紅軍。顧德勤一瞪眼:「恨啥?做錯了事就該挨克嘛!這是我們軍隊的作風。余部長沒撤我職就算便宜了我,我有啥恨他的?哎哎,我告訴你們,從今天開始,我也要按余部長的做法,誰工作不負責任,誰就得像余秋里刮我鬍子一樣,連肥皂都打!你們聽可要聽清楚了!」
鮑建章瞪大眼睛:「你真讓我種麥啊?」
這當兒,中國南邊發生了大事,8月23日下午5點30分,我軍30000發炮彈,以雷霆萬鈞之勢,射向金門島。令全世界震驚。毛澤東則在北戴河的別野里笑談風聲,繼續他的「鋼鐵指標問題」。
後台的余秋里和康世恩等笑得前俯後仰。台下一萬雙手更是拚命擊鼓。
余秋里天天與遠在前線的康世恩通話。康世恩則白天在施工現場指揮,晚上又忙著找各鑽井隊隊長和技術人員商議生產進展情況,然後再向北京的余秋里彙報。
翁文灝點點頭,說:「是聽說過。不過共產黨肯不肯借又是另一回事!」
於是黃、史二人商定,組織一個以「中國煤油勘探公司」和中央地質調查所共同組成的混合普查勘探隊再往玉門一帶進行普查工作。
老紅軍出身的張忠良聽得四肢在顫抖。
「鍊鋼」者縐縐眉頭,踢了踢甩在一邊的幾塊像馬蹄形的鐵塊,膽怯地:「部長,就這麼點兒,可我們已經幾天幾夜沒休息了……」
李人俊知道肩上的擔子。「有啥怕的。你只要記住:我們石油部首先承認落後,但我們不甘落後。我們要毛主席面前保證:我們誓在第二個五年計劃里趕上鋼鐵大王,他一噸鋼,我們一噸油!」
那時的部下們,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從部隊里來的指揮官,他們太熟悉打仗了,而且因為轉業到石油戰線,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熟悉而親切的軍事用語了。經將軍部長這麼一說,頓時一個個熱血沸騰,彷彿又可以回到那個戰火紛飛,殺它幾百個回合的大決戰了!
會場一萬名幹部職工開始一楞,繼而暴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我們打8500米!」不知什麼時候,王進喜鑽到了張雲清前面,只見他雙手各抓一個麥克風,嘴巴都喊歪了。
「新疆人是好漢!永保標杆插天山——!」
「文件、決議可不是鬧著玩的。不是像吃飯那樣少一口多一口沒關係,文件、決議可是關係到大局的事,少一個字、多一句話都不行。那會把路走歪的!」余秋里這樣斬釘截鐵地說。
「一萬米——!」
台下前二排中間,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同志低著頭,搖晃了一下站了起來。
「十五年內趕超英美!」這是多麼豪邁的戰鬥口號和激動人心的目標啊!毛澤東看著冶金部送到他手上的一份《鋼鐵工業的發展速度能否設想再快一些》的報告,頓時心潮澎湃。因為那報告上有這要一段話:我國鋼鐵工業「基點三年超過八大指標(1050萬噸——1200萬噸)、十年趕上英國、二十年或者稍多一點時間趕上美國,是可能的」。
王進喜是誰?天塌下來敢去用脖子撐的傢伙呀!見張雲清奪過麥克風喊出了「7000米」時,伸手就將張雲清手中的麥克風重新搶回來:「我們要打7200米!向毛主席報喜!」
「噢?那好嘛!既然那個地方找不到,就換個地方找。東方不亮西方亮嘛!中國這麼大的地方,我就不信找不到油!」余秋里覺得毛澤東就在他耳邊說話。
石油戰線的人都這麼告訴我:余部長一喊口號,能把大地都會撼了!能把人的血液沸騰!
李德生挺著脖子,說:「我還是堅持等地質情況弄弄清楚再大幹也不遲。」
「嘭!」一隻鐵拳從高高的空中砸向桌子,隨著麥克風的擴音,震得整個俱樂部大房子「嗡嗡」迴響,響得令所有在場的人以為是天要塌下來了!
要多找油,就不能讓阻礙找油的理由成為理由!
康世恩說這話絕不是一種奉承,他是從心底里發出的一生感嘆。
「我剛才講了那麼多關於李聚奎同志的事,為啥?是被你們逼的!」拳頭又一次重重地砸在了麥克風下的桌子上。「是啊,我知道你們有人瞧不起李聚奎,當然更瞧不起我余秋里嘞!是啊,有人說老革命打仗行,搞石油不行,連個啥叫透滲率、孔隙度都不懂。我是不懂,李聚奎同志也不怎麼懂。可李聚奎同志懂的你們懂不懂?啊?!驕傲!我要告訴你們:驕傲,不是個好東西!說輕一點,不能進步,說重一點,盲目主觀!再重一點,就是嚴重的個人主義!唯我獨尊,那是要栽大跟頭的!」
張雲清原來也是玉門局的人,後來新疆成立石油勘探局,便隨老師政委張文彬來到了克拉瑪依。這時聽玉門的王進喜的手指著自己在喊挑戰,他張雲清怎能忍得住?只見他躍上主席台,搶過麥克風,既對王進喜,又對全場一萬余名參會者吼道:「我們這個月要打7000米!」張雲清說月鑽7000米是因為知道玉門的王進喜來者不善,他王進喜是因為聽說張雲清上個月創造了月鑽進4000米的全國紀錄后,很不服氣,於是來克拉瑪依前王進喜在隊上幾經動員和研究,決定這回乘現場會之計,決意要跟張雲清他們攪乎攪乎。哪知張雲清不吃他那套,你不是要超過我嘛?,那我就放它個衛星讓你「老王」做縮頭烏龜!
要多出油,就不能讓縮手縮腳的理由成為理由!
余秋里這回到玉門不是想表揚誰,更不是想批評誰,用他自己的話「是來學習的」。所以一邊數天他不是上機台就是鑽到「干打壘」里與工人們促膝傾談,海闊天空多談。瞧他盤著雙腿,抽著煙捲,一坐就是四五個小時,那麼開心,那麼傾情,那麼專註。
「是主席。我們一定在別的地方找到大油田!」余秋里內心一陣激動,當他抬起頭,想向自己的最高統帥發誓保證什麼時,見毛澤東已帶著他的同事走進了全會會場去了……
首長的家人和身邊的工作人員對此深信不疑,因為這是他們的全部希望所在。
還有那隻右胳膊,一把抓住快要滾下去的麥克風,說:「所有的同志,特別是領導同志,都給我聽著:今後,凡是石油部所屬的各個部門各個單位,出了事的,我就拿各部門各單位的領導是問!機關工作是幹什麼的?是一張報紙一杯茶水?那連王八都會幹了嘛!這不行。我們的服務對象是基層,是油田!是為基層和油田解決問題的。要下去!下到第一線,下到生產、生活的最前沿……這樣我們才有可能取得勝利!」
玉門油田在五十年代中期太出名了。幾乎在整個20世紀50年代,國家對玉門油田關愛有加。毛澤東、周恩來對玉門油田有過數次專門的運籌與謀划。1952年 2月,毛澤東以中共中央軍委主席的名義,簽署了一道特殊命令——
「四川。」
一群戰爭年代走過來的將士們,以其軍人的特有風格,以其排山倒海之勢,拉開了新中國石油工業史上的第一場會戰序幕——
哈哈哈,夠土夠土!
余秋里來到石油部后,深知這支擔負國家經濟建設特殊任務的找油隊伍,常年在野作戰,既獨立又分散,以一個機台或一個地質普查隊為單位,如何有效組織和指揮這樣的隊伍,引起了余秋里深深的思考……
據中國老資格政治家簿一波回憶講:其實真正的「大躍進」是從1957年的農業戰線開始的。而當全國的農村被鼓舞起來后,毛澤東便開始了工業「九九藏書大躍進」的考慮。大辦鋼鐵便是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長后受到強烈衝擊和影響的第一波「滄海橫流」。
余秋里的空袖子一甩,扇出一陣風來:「誰跟你有閑心開玩笑!告訴你鮑建章:你不僅要給我種上幾畝地,而且還要嚴格按照人家的先進經驗,該怎麼試肥,怎麼中耕,怎麼深翻,你一樣都不能少!尤其是那個密植。別給我搞虛里馬哈的。」
張雲清心想你這傢伙是瘋了!好吧,今天咱們一起瘋到底吧!他正準備上手再搶回麥克風時,大會執行主席張文彬走到兩人中間,要回麥克風,說:「好了好了,不能再沒邊緣了,這一萬米就算標杆,誰完成一萬米誰就是衛星隊!你們倆個有沒有決心?」
康世恩在一旁對生產一線的幹部們揮揮手:「該幹什麼還去幹什麼!戰場已經擺開,不能有任何動搖!」
李德生和秦文彩每每談起這一幕往事,感嘆道:秋里同志既是個好領導,又是條硬漢子,他一旦知道自己錯了,敢於當眾承認並立即改正,這一點在我們高級幹部中耐能可貴。
這就是石油部新部長。一個機關作風亂鬨哄的、唯一沒有完成國家計劃任務的、讓毛澤東很為生氣的石油部新來的獨臂將軍部長。
偉大詩人毛澤東以其天才詩人的氣質,把中國人的建設全都調動了起來,而他本人則在這種激|情中更加熱血沸騰。看看這一年毛澤東的行程,就會發現,毛澤東幾乎將全部心血花在了調動全國的建設熱情和推動國家大發展上:二月份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尚未結束,他就利用會議間隙跑到了濟南,接著又到東北去調查。四天跑了四個城市。二月十八日他趕回北京,又在中南海主持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把在京的中央委員、黨員部長或副部長共119人叫到身邊開會,這一天正是春節。毛澤東一邊抽煙,一邊笑容滿面地對他的屬下高談闊論道:今天的會就叫「團拜會」。一說到目前的生產高潮,毛澤東情不自禁地說:「現在這個高潮的群眾情緒,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於今,沒有見過。」
這還用說嘛!分明是你這新生上任的中將部長自己心虛不如上將老部長唄!台上的「砍」漸漸變成了嘻笑、取笑和嘲笑聲浪……這等場面,過了約兩小時,突然台上傳來一句話,這句話倒是讓台上興奮了一通:「休息十五分鐘!」
有人說,植物人也會有知覺和感應的,尤其對親人和特別熟悉人的聲音會有反饋的知覺和感應。
「空中爆炸?怎麼個爆炸法?」身經百戰的余秋里還是第一次聽說,異常好奇地追問康世恩。
李德生大汗淋淋。
「一萬米——!」
石油部新任部長知道毛澤東問的「情況」是什麼,當然是川東石油的情況嘮!余秋里一生沒有閃失過,而這是唯一或者是讓他最難堪的一次丟盡臉面的「遭遇戰」。
又是一個部機關職工大會。又肯定是以前那一套老生常談。唉,操那份心幹啥?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嘛!於是愛看小說的人掏出了小說,愛嘮殼的聚在一堆嘮殼,女同志規章乾脆掏出毛線打衣服了……原本挺有檔次的部機關幹部職工大會會場變成了一個毫無規矩、毫無約束的「懇談會」了。
被四面封鎖又隨時必須應付戰爭考驗的新中國,更是如此。
「哈哈,是我們的青年團書記啊!好,今天我請你吃紅燒肉!」余秋里拉住胡耀邦就往廚房裡走:「素閣,紅燒肉做得怎麼樣了?」
只見台上的張雲清向主持人張文彬行了一個標準禮。張文彬是張雲清的老首長,而警衛排長出身的張雲清,用現在的話說,又是個帥哥。他這麼一個軍禮,讓台下又響起一片掌聲。
「余部長,我必須向你報告:有點不妙情況。」晚上,康世恩縐著眉頭,來到余秋里的小房間。
「快說快說!」余秋里「噌」的從木椅上跳下來,連鞋都沒顧得穿。
余秋里瞅瞅四周沒有人,便悄悄問道:「我上次讓你種的小麥怎麼樣了?」
1956年,在聽說玉門油田開發取得不斷進展、新疆地區發現新油田后,毛澤東約見石油部李聚奎部長和部長助理康世恩時又心切地說道:「美國人老講我們中國的地層老,沒有石油。看起來起碼新疆、甘肅這些地方是有油的。怎麼樣,石油部你們也給我們樹點希望吧!」為此,毛澤東還在一次會議上,對分管工業的副總理陳雲說,要給每個縣配上一台鑽機,不信在中國大地上鑽不出石油來嘛!
現在輪到余秋里笑嗬嗬了。突然,會議代表又見他臉色一變,揮起拳頭,重重地砸在那張長條桌子上,近似吼著說:「好!現在我提議:中華人民共和國石油工業部川東石油會戰成立領導小組,組長康世恩,副組長張忠良、黃凱,參謀長唐克!」
上,必須盡全力上!就是盡全力,咱石油部也就是吃奶的力氣!
余秋里一聽有來勁了:「是嘛?既然這樣,咱們也得趕緊動作!小平總書記不是指示我們千萬要注意做好戰略、戰術和戰役三者之間的關係嘛!川中會戰可以說是我們今年爭取拿出產量趕指標的戰役,而玉門、克拉瑪依和柴達木三個主力油田生產基地是我們只要採取有效的戰術就能抓穩產的地方,東北松遼則是我們今後有可能搞到大油田的戰略方向。與戰術和戰役相比,戰略更對我們石油工業發展具有關鍵性意義。走,立即回北京研究松遼的問題!」
「是!」張文彬、焦力人、楊文彬以同樣的標準軍禮接受將軍部長的指令。他們都是無一例外的軍人出身。張文彬,原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九軍57師政委,是他和師長張復振帶領全師官兵於1952年接受毛澤東主席的命令,集體轉業到石油戰線,成為新中國第一代石油工業的開拓者和領導者,離休前任石油工業部副部長;焦力人,1938年入黨的「老延安」,離休前任石油部常務副部長;楊文彬也是位「老八路」,離休前為石油戰線的領導者之一。
北京東城交道口的秦老衚衕。自余秋里搬到這兒后,這個衚衕的名字幾乎是石油戰線無人不曉,因為他和戰友們創造的「秦老衚衕」工作方式,影響了共和國整個石油工業的發展方向。幾乎後來的所有重要決策都是在這「秦老衚衕」的「侃大山」中形成和完美的。
石油部大院頓時重新變得靜清和乾淨了。
余秋里聽完搖頭:「這些理由不充分,還是你去講。」
翁的話使黃汲清在失所望。對呀,有一個地方有鑽機哎!黃汲清突然腦袋一拍,興奮地跳起來:「我聽嚴爽——(另一位地質學家,筆者注)說過,延安那邊也在打油井,他們那裡有鑽機,不妨借來用一下!」
再看克拉瑪依現場會場上的王進喜,當他把矛頭直指新疆局的桿標隊時,對方的領頭是誰?他是名聲顯赫的「石油師」原警衛排排長張雲清,張文彬手下的一名虎將也。正規軍人出身,戰場上殺敵建過奇功,敢上刀山,敢下火海的人物。
「立即通知各地的局長、廠長都上南充這兒開會!我們要好好研究研究如何集中兵力在四川這兒打個找油殲滅戰!老康你說呢?」余秋里聽完彙報和幾天的現場學習調查,對康世恩說。
現在我們回到余秋里讓李人俊上中南海八屆二次會議上發言的事。就三千來字,余秋里和李人俊整整折騰了五個晚上,而且也讓康世恩等另外幾個副部長一起討論了好幾回。石油部的人都知道,余秋里雖說沒上過幾天學,算後來抗大里學的時間加起來也只能算馬馬虎虎的「初中文化程度」吧,可他寫起文件來呀,能把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都折騰死。為了一個字、一段話,他能讓你推敲幾天幾夜。
倆位軍人出身的指揮官深知決定了的事不能有半點馬虎,否則就實現不了戰役意圖。
「行!我看行!」
不善,此人不善也!自老紅軍顧德勤被「克」后,石油部機關的作風和精神面貌為之一振,上班趕點了,幹活認真了——特別是送出去的文件和信封,至少得多看幾遍。「如果再有人把外交部寫成外郊部,我他媽的就拉著誰到余部長那兒去!」顧德勤脹著滿脖子青筋,這樣訓斥自己的部下。
「那你說要等到什麼時候?」看得出,將軍部長是硬壓著心頭不滿。
「把外交部寫成外郊部!」
「我們開這個現場會的目的是什麼?一個目的:國家現在要油!我們石油部就要為國家急所急,多找油!多出油!多貢獻油!」
「你說得具體些。」余秋里有些煩躁,並不停地在屋子裡走動。這川東的找油戰是他上任后布置的第一個戰役,毛澤東鄧小平都在等他的「喜報」呢!毛澤東在前幾個月前視察四川隆昌氣礦時不還親筆題詞說「四川大有希望」嘛!主管石油的總書記兼副總理的鄧小平甚至對他余秋里說過這樣的話:「四川有一噸石油,也算有了石油工業了!」怎麼,到了你余秋裏手,四川就這麼一點沒希望啊?
一個西北漢子悄悄上前握了握「少一隻胳膊」人的那隻右胳膊,不想被對方緊緊握住捏在手心裏。「哎喲喲——」那西北漢子頓覺自己全身發酥。
當然行嘛!他冶金部是人,我們石油部就不是人啦?他能搞一噸鋼,我余秋里就不信我們搞不出一噸油來!他娘的,我們總有一天要掘穿地球,抱他幾個大油田出來,讓石油「嘩啦嘩啦」的涌!余秋里給李人俊打足氣。
局長、廠長們個個摩拳擦掌。就連整天戴著寬邊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康世恩也把袖子一卷,高喊著說:「我看行!就打大會戰!」
病房內頓時一片興奮:可不,數十天昏迷未醒的首長,此刻臉上的膚色出現一層紅曇,像悶了多少話要說又一下說不出、吐不盡——他的整個身體和五官卻依然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張潔白的病床上……
我在採訪一位在康世恩身邊工作過的同志,他回憶說康世恩生前曾不止一次感慨地說:「沒有餘秋里,就沒有我康世恩。」
北京那終於說話了:「我在。」又是一陣很久的沉默。
余秋里認識王進喜是在一次聽玉門局局長焦力人彙報工作時,焦力人說,他們這兒有個鑽井隊長什麼事都要搶先,少了他就跟你急。年初油田為了響應部里「努力發揮老油田潛力,積極勘探開發新油田」的號召,組織了一批先進鑽井隊在玉門老油田附近的白楊河一帶工作。當時玉門有個標杆隊,隊長是景春海為首的貝烏4隊,正在與新疆局的以隊長張雲清為首的1237隊在進行勞動競賽。兩個隊都想在「鑽井大戰」中獲得先進。王進喜開始並不知道,後來聽說這事後很生氣,非要鬧著也去「大戰白楊河」參加競賽。一直鬧到焦力人局長那兒,弄得焦力人只能讓他帶鑽井隊去參戰。這一去,王進喜的名聲就大震,他把原先的兩個鑽井隊全都甩在後面,創造了全國鑽進速度第一名。余秋里平生就喜歡這樣敢打敢闖的虎將:「走,你帶我去看看那個大鬧調度會的王進喜!」於是焦力人便跑在前頭,領著余秋里來到白楊河工地。余秋里在鑽機台上握著王進喜的手贊喜道:「王進喜,你這個名字好啊!進喜進喜,你叫咱們石油部也進點喜嘛!」
女院長和專家將首長的秘書和管理員叫到一邊悄悄說:看來首長要恢復知覺的希望十分渺茫……
張雲清氣呼呼地看了一眼王進喜,任憑其高半個頭的優勢,將其擋在一邊,又衝著麥克風大喊:「我們8000米!」
「新疆局的張文彬、玉門的焦力人,青海局的楊文彬,你們回去以後,要迅速組織最強的兵力,參加川中會戰!」
余秋里回到北京,見自己的石油部大院內煙霧迷漫,人聲沸丁。一邊是一群機關幹部架著幾口大鐵鍋說是在「鍊鋼」了,「原料」來自各家各戶包括機關後勤處那兒搜集上來的一些破銅爛鐵,甚至是做飯的鍋、燒水的壺;一邊是勘探司的人在後院搭著幾台像食堂灶台一樣的人造煉油爐……正是好不熱鬧!
余秋里回頭一看是毛澤東,心頭「格噔」一下:要命!越想躲就越躲不過去。原先,他以為此次在上海錦江飯店召開的黨的八屆七中全會期間,看著毛澤東整天忙著收拾去年「大躍進」留下的一大堆問題顧不上過問石油工作,心裏多少有些僥倖自己可以逃過一劫。現在看來完了!年輕的石油部長此刻叫苦不迭:毛澤東太厲害了!滴水不漏呵!
康世恩緊張地連聲「喂喂」地喊起來:「余部長,你在嗎?你聽到我剛才說的嗎?」
這事也難住了遠在南京主持調查所工作的黃汲清了。他急步跑到翁文灝那兒求助,翁對他說:「老蔣的家底你不是一點不知道,時下又臨全面抗戰,哪來鑽機可調?」
康世恩如實報告:原先的龍女2號井,當時日產60噸,可經過兩個月的壓力噴油,產量一直不上升。等後來我們需要關井測井底壓力時,哪知再加壓讓它出油時,一滴油也不出了!
玉門位於祁連山北麓的山腰地帶和山腳的戈壁灘上,西距玉門縣100公里,東距酒泉市80多公里,海拔2500米。與萬里長城西端終點的嘉峪關城樓遙相呼應。早在1600多年前的西晉時,祖先就發現這裡有石油。古文獻《水經:河水注》記載:「酒泉延壽縣南山出泉水……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黃后黑,為不可凝,燃之極明,與膏無異,但不可食……謂之石漆」。以後各朝代也都有石油的記載。清末名將左宗棠坐鎮酒泉時,曾派人去玉門取油樣送往法國化驗,證明油質十分理想。但當時條件不具備,無法開採利用。到了二十世紀初,在中國石油事業的開山祖鼻翁文灝及他的弟子、「中國陸相生油論」創立者之一的謝家榮到甘肅玉門考察后,才真正開始了玉門石油的開採工作。20世紀30年代,在翁文灝安排下,時任中央地質調查所地質師的孫健初三次來到玉門考察石油。1937年 10月,孫健初在西北試探隊隊長史悠明的引領下,從酒泉向西行進,相繼在玉門縣幾個地方考察,結果在一條名曰「石油河」的老君廟一帶見有幾個農民在河裡撈油。這讓孫健初他們大喜,「玉門有油」,很快報到南京的中央地質調查所。
時隔44年後的1991年10月,韋勒博士的女兒、美國作家哈瑞特。韋特訪問玉門,她異常興奮地談到父親的這封家書,問油田的人能不能找到赤金堡的那個 「油娃」。後來當她得知那「油娃」就是名揚中華大地的「王鐵人」時,連聲說:「我要把這美麗動聽的傳奇寫成書,介紹給全世界。」
「那我就試試吧。」翁文灝說。
余秋里:這說明「地下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它是有意捉弄咱們。那好,我們就來個集中兵力,打它個無處躲藏的大戰役!你看怎麼樣?
李德生是知識分子出身,哪見過這陣勢?嚇得直冒冷汗:「我、我是說不能蠻幹,要干也得等地質資料都收集齊了才好決定怎麼幹嘛!」
就這樣,這年11月,孫健初帶領隊伍再次赴老君廟,並在冰天雪地里苦戰六個月,全面徹底查清了這一帶的生油層地質情況。剩下的就是打鑽出油了!當「孫胖子」寫完《甘肅玉門油田地質報告》時,他猛然發現自己仍是在紙上談兵,說找油找油,可連台鑽機都沒有啊!
康世恩呢,這位清華大學地質專業學生在未畢業時就參加了八路軍,骨子時有點知識分子的性格。他對從裡到外都透著將軍氣質的余秋里部長,也是特別的喜歡和喜愛,甚至有些崇拜。他喜歡余的雷九*九*藏*書厲風行,也欣賞余對出了問題后的那種雷霆萬鈞處理方法,更佩服他在決策時那種堅定果斷和決策後為實現目標時所表現出的不達目標不罷休的銳氣和戰無不勝的作風。
此事非同小可,關係到國家存亡大事。黃汲清便與政府實業部國煤救濟委員會委員、勘探隊長史悠明商議。
個子矮短、像沒吃飽過飯而造成發育不良的李曄,聽到這樣的話,眼睛一瞪:「你們知道個啥?」
余秋里第一次來此,望著整齊劃一的樓區和辦公地,有些意外,也對此沒有多說話。但在現場會上,他的聲音卻特別大:「同志們,新疆克拉瑪依現場會今天正式開始了!」他的面前是五六個麥克風,本來就宏亮的聲音被放大了五六倍,震得戈壁灘上的亂石跟著他的聲音一起跑。
「少一隻胳膊」的人看到自己扛上的鑽桿,順著隆隆轟鳴的鑽機徐徐下至千米的地心深心時,站在機台上「嗬嗬嗬」的笑個不停。
「你去,還是你去。」部黨組會議上,有關誰代表石油部在此次黨的會議上發言的問題,引起了一點推讓。副部長李人俊被一致推薦是發言人,可他本人堅決推讓,並沖余秋里這樣說。
康世恩繼續報告道:在川中前線原定打的20口關鍵井,已經完鑽19口。可是戰績平平,其中只有少數井產油,而且產量相差懸殊。有些井產量下降很快。有的井產量平穩,關井后再開井,一滴油也不出了……
王鶴壽在冶金部當了「鋼鐵元帥」,全國人民跟著他們去鍊鋼。石油部有啥資本?充其量就是玉門、柴達木和克拉瑪依這麼幾個油田。四川的情況剛剛布局,百台鑽機還不知什麼時候見成效。余秋里可以發威使勁的就是這大西北了!
王進喜回頭一看是余部長在對自己說,便臉上露出一片憨笑:「嗯。」然後轉過身去,對著麥克風,突然發出一聲雷吼:「我是代表玉門貝烏五隊來向新疆1237鑽井隊挑戰的!」
「部長,北京來電,請你立即起程回去開重要會議。」秘書李曄過來悄悄對他說。
「成功了嗎?」
在她的記憶中,他是座鋼鐵壘成的山,縱然用機槍、大炮掃射,或者就是炸彈狂轟爛炸,他也垮不了的。
門口外,傳來另一個聲音:「讓他走吧,肥肉留給我吃。」余秋里探頭一看,是後院的胡耀邦同志進了他的門。
毛澤東的眼角往上挑了一下,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一位領導人對余秋里說:「你沒見過,不等於產不出來。沒一萬斤,6000斤會有吧?」
石油系統無人不知「余康」二人。「余康」二人在石油工作上幾十年如一日的默默配合和相互支持,以及彼此的互補,使他們承擔的共同事業也變得完美。余和康倆人可稱得上中國政壇楷模和中國經濟戰線的一面鮮艷旗幟。
台下頓時一片寂靜,靜得有位女同志打毛線的針掉在地上也把全場的人嚇得心驚膽顫。
剛上任幾個月的川東勘探局的秦文彩聽得後背發冷。
1937年6月2日,玉門油田的開拓者孫健初一行來到玉門時,隨行的還有位美國專家韋勒博士。10月,他們來到赤金堡的石油河考察時,結識了一批當地用土法挖油的赤金人。這裏邊有一個渾身油墨的十幾歲的小男孩。當時幾位科學家不知其名,就稱他是「油娃」。韋勒博士對赤金堡旁的石油河考察興趣特大,在當年10月底給家人寫信詳述了認識「油娃」的情形:
「……」北京的長途電話線里許久沒有餘秋里的說話聲音。
台上頓時一陣騷動,前面的人伸張了脖子,他們看得清。後面的人著急了,乾脆站起來,可還是看不清,於是有人就乾脆涌到前排。
換了平時,余秋里的脾氣,真讓那個信口雌黃的愛放衛星的領導早已爭執起來了,但毛澤東在場,余秋里強壓脾氣,他像當年打仗回來向首長報告一樣,極其認真地對毛澤東說:「主席,我家祖輩種地,我知道一畝地能打幾百斤糧,就已經不得了啦,要是一畝地收割一萬斤,那農民的屋裡哪放得下那麼多糧嘛!」
最高興的要算余秋里和康世恩等領導了。余秋里瞅著台前的王進喜哈哈大笑,對康世恩說:看看,我說王進喜這個名字好吧,他一來,就會給我們石油戰線帶來喜事兒!
石油部大樓里沸騰了!鞭炮和鑼鼓齊鳴,震得四周居民跟著熱鬧了好幾天。那時石油部還有一幫蘇聯專家,他們同樣一個個欣喜若狂。因為在這之前一直沒有幫中國人打出油來,很沒有面子。這回四川頻頻報捷,蘇聯專家們總算一掃臉上的陰雲,他們把康世恩硬去暢喝伏爾加酒。不勝酒力的康世恩灌得大醉,然後抬著他滿街跑……
這個神話大半要歸功於蘇聯老大哥。因為克拉瑪依的建設開發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中外合資企業」。「老大哥」建礦可不像中國窮兄弟,一確定礦要開發,油還沒見多少,樓房、舞廳都已到位。人家會生活嘛。
一噸鋼,一噸油,我們行嗎?李人俊有些底氣不足。這底氣不足是有道理的,因為當時「鋼鐵大王」的冶金部已經現實了年產530萬噸,而且他們在口號是要在 「十年之內趕超英國」,比毛澤東提出的「用十五年左右的時間趕上英國」還要提前了幾年指標。
在毛澤東和第一代中國領導人的心頭,迅速讓人民共和國崛起,是他們的全部心思。當然這種心思在昌后因為太急切而造成了指導方向與措施上的一些過頭做法,但它的出發點和本意仍然令我們所有後人必須敬重。這一點極其重要,如果一味指責老一代在五六十年代里那些激進的做法,就不是真正的唯物主義者。
「對頭,要干,就痛痛快快的干!」
幾個月後,余秋里真的在松遼的大慶會戰中,把川東「教師爺」一直請在自己的身邊,每逢重大決策之前,他都要默默地請教一番「川東教師爺」,然後再決斷千軍萬馬是進還是退。
將軍部長又火了,「嚯」地站起,聲音更高:「副司長呢?給我站起來!」
「瞎扯!」余秋里心裏罵了一句這位放衛星出名的領導。什麼6000斤、10000斤的。余秋里是打仗出身的將軍部長,在戰鬥上的每一次激戰或者迂迴戰,都是與敵人你死我活的較量,因此他養成了幹什麼事不能摻半點假的作風。此刻他心想:一畝地能產多少糧,我余秋里知道,前面提到的他為啥讓石油部辦公廳副主任鮑建章那麼認真去種麥子?余秋里要的就是看盾到底能不能產「萬斤糧」。老紅軍鮑建章後來理解了部長的心思,於是在東郊和北郊兩個農場分別種了兩塊麥地。北郊的那塊麥地完全按照當時被一些地區吹得神乎其神的所有「革命技術」,又是深翻土地,又是狠施基肥,更是拚命的密植……可最後長出的麥穗像狗尾巴草似的可憐樣兒,讓人又氣又好笑,不僅沒有出現「萬斤糧」的奇迹,而且幾乎是種子糧斤都沒有收回。東邊的那塊麥地是按照余秋里的指示,請了一位老農當顧問,按照農民通常的種植習慣,小麥長勢硬是不錯。收割時,余秋里親自到場,命令顆粒歸倉,最後過磅一稱,991斤。「努把力,一千斤,甚至再多一點是有可能的。」那位老農事後對余秋里說。
大將軍余秋里給我們玩了一個戰略家的遊戲,他這回沒上「天府之國」,而是搭上飛機去了西北那個人煙荒蕪的西北玉門。將帥畢竟是將帥,在考慮戰略時的高明之處終有其高屋建瓴的思維方式。四川方面剛剛布置完畢,千軍萬馬調向「天府之國」時,余秋里的目光已經轉到了西北幾個正在擔負國家石油生產主要任務的玉門和克拉瑪依油田。
中國石油工業因「余康」而光芒四射。共和國五十年前的經濟歷史,也因「余康」而光彩奪目。
「就是把幾百公斤的炸藥吊到火柱的頂端,然後猛烈一爆,壓住井口的油氣,再用泥沙等物封住井口……」
「主席。」余秋里習慣地舉起右手敬禮後上前與毛澤東握手。
秘書:「正在緊張施工之中。」
余秋里的右胳膊一甩:「好,等黨組會議通過後,你要親自坐鎮四川組織會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就是余部長啊?怎麼一點兒架子都沒有?」工人和幹部們對新部長的到來,懷著十分好奇的心情,他們驚喜地發現,這位「少一隻胳膊」的部長,所到一地,毫無官樣,該說的該笑的,跟他們鑽井工人沒什麼兩樣呀!至於吃的睡的,工人們是啥樣,他「少一隻胳膊」的人也啥樣。有一回,「少一隻胳膊」的人還提出要跟鑽機工人上一天班。工人們哪好意思讓「少一隻胳膊」的人干一樣的活嘛!於是提鑽起鑽時便將「少一隻胳膊」的人擋在一邊。「少一隻胳膊」的人急了:「你們這是幹啥?我又不是來吃閑飯的?」說著,就拔開人群,上前抓起鑽桿就抬。工人發現這「少一隻胳膊」的人力氣一點也不比他們小喔!
◆玉門、克拉瑪依、川東會戰,反右、大躍進、插紅旗……首度出征的將軍部長如同風裡踩浪,顛簸跌墜,忽熱忽冷。
十五分鐘快樂的時間過去了。幹部職工重新回到會場,正想繼續剛才的「懇談會」,當他們伸長脖子往台上望去時,發現了情況有些不對勁——
一月,毛澤東把中央主管經濟的領導人和各省市主要負責人叫到南寧開會。每天開會,一開就是過半夜,而且他在會議期間親自起草了著名的《工作方法六十條(草案)》。不能不承認一點,當時新中國接連完成了幾個「政治革命」階段之後,毛澤東大抓經濟的思想和措施,確實給人耳目一新和鼓舞人心的感覺。這個月底,毛澤東從廣州回到北京,便在中南海頤年堂召集最高國務會議,集中討論1958年的預算和經濟計劃。會議一開始,毛澤東就激|情澎湃地說:「我們這個民族在覺醒起來,好像我們大家今天早晨酲來一樣,在步覺醒。因為覺醒了,才把帝國主義、封建主義打掉;因為覺醒了,才把私有財產制度廢除;因為覺醒了,才進行整風,批評右派;現在還要革掉一個東西:我們又窮又白。白紙好寫字,窮就要革命,要干,就有一股幹勁……我看我們這個民族現在好比打破原子核釋放出熱能來!」(見《毛澤東傳》第781頁)
只見一位頭戴鴨舌帽的中年男子,一副憨厚地「噌噌」幾下跳上主席台。然後掏出一疊縐巴的發言稿。余秋里一看就樂了:是王進喜啊!王進喜同志,你就別用發言稿了,放開講吧!
早期的找油,有點像瞎子捉迷藏的味道。浩浩九百六萬平方公里的面積,千把台鑽機,幾萬地質隊伍就像天上撒下幾粒芝麻粒兒,真可謂微不足道。但不管是瞎子捉迷藏,還是天女撒花似的,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人要在自己腳下開出「嘩嘩」直冒的大油田,既是做夢也在想的願望,也是國家經濟發展的迫切需要。還有便是國家安全的緊迫需要。那會兒美帝國主義剛在朝鮮戰場丟了面子后,仍不甘心,便不斷借台灣小島上的蔣介石殘餘勢力,在我東南沿海進行搗亂和挑釁。毛澤東決意要給美國人和「老蔣」一點顏色看看,金門一帶變得戰局十分緊張。現代戰爭,特別是海戰,艦船和大炮離不開用油。余秋里雖說已離開軍隊,但老帥和國防部的統帥們時不時地詢問他:油找得怎麼樣了呀?這無疑給將軍部長的他增添了很大壓力。這種壓力是石油部門的一般幹部和普通職工是體會不到的。
「這個我說不準,或許半年、、、也可能一年、兩年……」
李人俊副部長不愛抽煙,他對煙味有些敏感。「這幫煙鬼!」實在受不了時,李人俊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真是一首抒情詩!」毛澤東拍案叫好。他在這一年的政治局第48次擴大會議上這樣讚賞冶金部部長的這一個報告。
突然,台上的人將右手高高的舉起,那手中是只大信封,印有「石油工業部」落款的大信封。
這裡有兩個細節要補充:在川東會戰中被余秋里「拔白旗」過的四川局總地質師李德生,後來被余秋里一紙調到部勘探司任總地質師,他在大慶油田發現中建立了重要功勛,現在是中國科學院院士,身體健康,依然在一線工作。
就在1958年2月初的人大會議上余秋里被任命石油部長不久,中共中央在成都召開了工作會議。有名的「多快好省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就是在此次會議上確定的,從此中國走了一段近似瘋狂的「大躍進」歲月。
克拉瑪依的青年廣場上地動山搖。
康世恩扶扶眼鏡:「我明白!」
「煉了多少鋼水出來啦?」余秋里迷著眼,走到「鍊鋼」同志那兒問。
康世恩垂頭喪氣地:跟龍女2號井差不多,開始還時噴時歇,後來乾脆停止了。
那是什麼年代?那是中國人餓肚子的年代,那是「蘇修」領導人卡我們脖子的年代,那是美帝國主義拉著「蔣該死」不斷挑釁我們的年代,還有南邊的印度也在不安份里想在咬我們肉的年代。離開歷史現狀和背景說事,只是說明是一種淺顯。
完全是軍隊一套。軍隊講究嚴明的紀律,嚴明的任務,嚴明的責任。石油部長是將軍,將軍所帶領的隊伍必定是堅不可摧的鋼鐵隊伍。更何況余秋里的作風是:鐵的決心,鐵的意志,鐵的措施,鐵的目標!
余秋里一看,連忙上前把兩位對手叫到一邊,也不知他們嘮了些什麼。只見王進喜和張雲清友好地握了握手,然後重新並排站在麥克風前,先是王進喜舉手,后是張雲清舉手——
毛澤東像是沒有聽清地朝余秋里「嗯」了一聲。
余秋里不得不重複報告:「報告主席,四川情況不好。經過勘探,發現那裡的油層簿,產量低,下降快,我們沒有找到大油田。」余秋里的頭低得特別低,像犯了錯的孩兒見長輩,直挺挺地站地那兒等待毛澤東發落。
這場「遭遇戰」後來真的讓余秋里記了一輩子。在1994年出版的《余秋里回憶錄》上他這樣說:「川東石油會戰,可以說是我剛到石油部后打的一場『遭遇戰』,也是轉到石油工業戰線后的第一次重大實踐。在這次會戰中,我們碰上了釘子,也學到了不少知識,得到了有益的啟示,對我以後的工作大有好處。通過川東找油,我進一步認識了石油工業的複雜性。實踐證明,一口井出油不等於整個構造能出油,一時出油不等於能長期出油,一時高產不等於能穩定高產。我認識到,石油是深埋地下、看不見、摸不著的流體礦物,因地而異,情況複雜,必須在不斷實踐中,取得大量的、能反映地下真實情況的第一性資料,經過反覆試驗研究,才能對地質情況、油層性質、油藏類型作出正確的判斷,這是有效地勘探石油、開髮油田的基礎。川東會戰戰果不理想,原來預期的主要目標沒有實現。那時我們把形勢看得樂觀了,對問題看得簡單了。主要原因是經驗不足,知識不多,主觀認識不符合客觀實際。總是是,我們還沒有做很多工作,沒有把情況搞清楚,就吹了牛,說這個油田不錯,是大油田,說了大話。這是個很大的教訓……總之,川東會戰經驗教訓是深刻的。我曾對四川石油管理局的同志說:『感謝你們四川,川東是教師爺,教訓了我們,使我們學了。』」
「我的天哪!真給咱石油部丟臉的!誰他媽的寫這混求!」
「我贊成。」康世恩說。
侃大山侃得最晚,與余秋里侃得最投機的康世恩。余秋里欣賞康世恩https://read.99csw.com的才思和滔滔不絕的話題,尤其是他對石油和石油地質知識。他們倆人的侃可以侃幾小時、十幾小時,如果不是白天工作和開會,他們可以侃幾天幾夜。
這回領喊的是余秋里。跟隨他喊的是一萬名石油人。
油——油——油!千里戈壁上,被一個「油」字,震得雷聲隆隆,風騰雲舞。
煉油者提出一個鐵桶,不好意思地:「部長,我們可沒有馬虎過,這玩藝它不怎麼出油呀!」
「立即通知各礦廠負責人到克拉瑪依開現場會!」與康世恩一商量,余秋里命令部機關向全國石油系統發出緊急通知。
「這就是部長啊?」工人們用油呼呼的手一邊吸著難得見到的「大中華」,一邊竊竊私語。
倆個各呼一旬后,又有一隻胳膊對著麥克風振臂高喊,這聲音勝過十隻雄師:「石油工人是好漢!堅決拿下800萬!」
3月27日,正在成都主持中央工作會議的毛澤東,在事先沒有打招呼下,突然興沖沖地趕到四川隆昌氣礦視察,並且欣然題詞:「四川大有希望!」
◆毛澤東問:情況怎麼樣了?
「啥部長不部長的,到你們這兒,我就是小學生。你們可得給我好好講講這兒的油是怎麼打出來的。講好了,我再給你們抽中華煙。另外還有肥肉吃!」余秋里一番套近乎的話,說得工人和技術員心裏熱乎乎的。於是你一言我一語,給丘巒碧野的南充大地帶來無限春意。
「那時你34歲對不對?」余秋里以欣賞的口吻問對康世恩說:「你算是我們新中國最早的石油工業領導幹部之一了!」
余秋里忙問:「哪兒情況不妙?」
李人俊的此次發言,意義重大。尤其是對上了「黑牌」的石油部來說,這既是在全國人民面前「改過自省」的一個機會,也是他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長在自己系統內的一次亮相。但余秋里把機會讓給了李人俊。
吃完紅燒肉,黨組的會議繼續開。那時,從上到下的會議特別多,會議也是工作嘛!毛澤東的工作就是主要靠會議來完成的。余秋里繼承了毛澤東的某些風格。而此刻的四川方面也像是有意給新來的部長有意添喜,幾天內捷報頻傳:繼龍女寺2號井噴油后,12日南充3號井又見油噴,日產達300噸!16日,蓬萊1號井也出現噴油,日產100噸。三井所處三個構造,相距二百多公里,這意味著石油部上下盼望已久的「大油田」就在眼前出現啦!
那次見面有些被人硬拉強扯的味道。2004年春天的一個傍晚,已是78歲高齡的劉素閣老人非常清楚地對我說了她與余秋里的全部「戀愛經過」:我是河北定縣的,十四五歲時參加了「八路」,在抗大二分校的附中。我們是走著到延安的,走了四個多月,天天要串過日本鬼子的碉堡城樓。很艱苦,也很危險,可那時我們一心嚮往延安,啥叫苦都不知道。後來抗大學習結束后我分到了冀察晉邊區,在軍區政治部當宣傳幹事。那時我很高傲,個頭也高,比較出眾(一定是婷婷玉立——筆者插話,劉素閣老人自豪地笑)。有人就開始打我主意了。有一次政委問我為什麼不找對象,我說為什麼一定要找對象?那時部隊首長多,當兵的女同志好像就該一定要嫁人似的。我沒這麼想,所以反倒被人覺得奇怪了。再有一點,我心裏不想找那些老紅軍當自己的丈夫,我嫌他們是「紅軍老大粗」(劉素閣老人說到這兒又笑)。後來政治部的李貞部長來找我,她是女紅軍,解放后毛主席授予的第一個女將軍。她要給我介紹對象,起初我也不同意,她就不停地磨我。沒法,我說那就見見吧。李貞部長他們事先給我介紹了許多餘秋里的情況,說他如何如何的好,是個年輕的老紅軍,打仗特勇敢,是功臣,還特意說少了只胳膊。我倒對這些沒在意。有一次軍區開各戰區幹部負責人會。領導們都住在山上,我們在山下。有一天開會的領導們休息,三三二二的在山頭上閑聊。李貞就帶我去「相親」。余政委他自己不知道我在山腳下看他——那時他是旅政委。我站在山下往上二三米看,看到一個挺幹練精瘦的人,一隻衣袖空蕩蕩的。李貞問我怎麼樣。我沒有回答。之後李貞又帶我說去「串串門」。那是個下午,在一座窯洞里,有餘秋里他們四五個人。余秋里第一次見我時笑咪|咪地跟我說話,問了一下我好。我說「政委好。」就這麼著我們算談成了,當時他31歲,可我們倆人站在一起他顯得個頭挺小的,我一米六八,比他高似的。第二次我們見面是他主動來找我的。他們開的那個會議結束時,我們就結婚了,從認識到結婚才一個來月。結婚時我抱著一床被子就過去了,那被子是賀龍送的……
首長那天從搶救手術室被推出來進病房已經十幾天了。今天是拆線的日子。女院長和專家們都來了,大家一起在期待奇迹的出現——
這就是余秋里。
有工作人員還傳言,這個新部長,「老土一個。」別人問怎麼回事?有人就繪聲繪色地講道:他呀,來石油部的第一天,看到辦公室自己坐的椅子是把轉椅,便上前擺弄了一下,屁股坐上去后怎麼也放不正坐位,便氣沖沖地叫秘書搬走,隨手他拉過一把木椅子,說我就坐這個好。屁股坐上木椅子后,雙腿往上一盤,然後開心地笑了:還是木椅子好。瞧瞧,大部長連轉椅子都不會享受。夠土吧!
辦公廳副主任鮑建章被余秋里抓住了。這位老紅軍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余秋裏面前:「余部長,你有什麼吩咐?」
「余部長,看來這兒的情況真的很複雜,我們遇上了狡猾而又頑固的敵人了……」經過兩個多月的苦戰,在又完成37口鑽井的勘探后,康世恩不得不語氣沉重地如實彙報道。
張雲清個高手長,猛地奪回麥克風,這一使勁,麥克風的鐵管子都扭彎了。但電線沒斷,張雲清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非要壓倒你這「玉門佬」——在新疆局的兄弟們面前要是輸了面子,他張雲清以後還怎麼做人?
黨組會議最後作出決定:再調集部分力量,加強川東會戰力度,爭取在1958年底前拿下川東油田!余秋里再一次對他的同僚們強調:「此次任務,只准成功,不準失敗!」
余秋里:那個南充3號井呢?以前不是一天噴油300多噸嘛!它怎麼樣了?
這個時候的王進喜並沒有像大慶時的王進喜那麼響牌,人家也不叫他「王鐵人」。但王進喜既然生來是條漢子,所以從他一出現在玉門,這石油戰線就被這條「龍」 攪得翻天覆地。
「看清了吧?外交部的『交』,竟然寫成了『郊區』的『郊』字!同志哥那,這是送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的公函呀!你們知道這是哪個部門寫的嗎?我告訴大家,這既不是機關食堂的炊事班同志寫的,也不是看大門的老師傅寫的,是我們堂堂石油部的教育司寫的!」台上的話音未落,台下已是一片嘩然。
余秋里氣得直罵:小娃兒尿尿!呸!我不信,既然它們以前都出了油,而且油還是很大的嘛!現在就躲起來啦?跟我們捉迷藏?
毛澤東的問話聲音不高不低,但對余秋里來說彷彿天打雷霆。他是軍人出身,在自己的統帥面前,他無可迴避,而且必須如實報告。
台下有人卑微地應道:「司長請假了。」
「我們的找油是以井隊為生產單位,所以一切工作在於隊井,一切躍進在於井隊,各個地區工作做得好不好,也都集中反映在井隊。所以,加強井隊建設,是我們石油勘探能否取得成功和部、局工作意圖能否獲得順利執行的關鍵。毛主席早就說過,紅軍之所以艱苦而不潰散,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我們的井隊當然還有地質調查隊,也應該把黨支部建設好,每個井台都在有政治指導員,這是完全必要的,完全正確的……」南充會議上,余秋里以其軍事政治家的真知灼見,提出了石油隊伍建設的一個開創性思路。從此,中國石油部隊有了「支部建在隊上」和「指導員制度」,這是余秋里的創造發明,也是我們黨和軍隊光榮傳統在石油隊伍中的繼承發揚。幾十年來,中國石油隊伍南征北戰,石油部的領導換了一任又一任,但余秋里的「支部建在隊上」和「指導員制度」從未更變過,即使在八十年代曾經出現工業部門統統取消「政治機關」的風潮與機構改革中,保留「政治部」編製的只有石油部。實踐證明,像石油部這樣執行特殊任務的經濟工作戰鬥隊,支部建在井隊和政治指導員制度,是符合中國國情的,也是一條使隊伍取得勝利、隊伍堅強有力的政治保證。
此刻台下的人早已看不到台上那人少了一隻胳膊,在他們的眼裡,他已是一頭雄獅,一頭可以氣吞山河的雄獅!
這一天余秋里心情舒坦,好象又找回了那種在殺敵戰場上的那種排山倒海的感覺。
余秋里出北京前讓暫時讓秘書把毛澤東的這些講話精神材料放進了皮包,他現在的全部心思是渴望儘快地早一眼看到被朱德元帥稱不「中國石油搖籃」的玉門油田。
「怎麼回事?信封上寫的是啥呀?」有人焦急地問。
康世恩則忙著問秘書:「其它幾口井的情況呢?」
北京六鋪炕。石油部召開專門研究川東會戰的黨組會開得特別沉悶。余秋里有幾次在會上自言自語地說著:「奇怪的狠呢!一會兒它們往外嘩嘩的直冒龍,轉眼就咋影子都不見嘛!你就是喊它老子親爹也沒用!這麼狡猾的敵人噢!」
秘書:「龍女寺2號井今天噴油,一天噴了60噸!」
然後,余秋里的更大貢獻還在於他用其在革命戰爭年代錘鍊出來的那種克敵制勝的嫻熟的戰爭藝術,指揮了石油開發的戰役。
「現在我就講講機關作風問題。你們看清楚了,這是我們石油工業部的大信封,是為外國專家的事發往外交部的公函嘞!你們都看看——看看上面都是怎麼寫的!」 將軍部長的右手往下一降,將信封放在桌前左右晃動了幾遍。
「既然玉門見油花了,那就干吧!」史隊長倒是個痛快人,說:「過去你先生想和我干也幹不成,現在財神爺給拔了,時不再來呀!」
三月四日,毛澤東離開北京,飛往西安,下午到達成都召開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劉少奇、周恩來、陳雲、鄧小平、彭真、李富春、羅榮桓、陳伯達、薄一波、譚震林、田家英和一些省市負責人及被毛澤東十分讚賞的冶金部部長王鶴壽等也被邀去開會。成都會議一開就是十八天,毛澤東先後作了六次重要講話,而且在最後一次會議上特別說了下次中央會議要重點解決工業問題。毛澤東自己說:「現在有些問題,還是不摸底,農業比較清楚,工業、商業、文教不清楚……煤、電、油、機械、建築、地質、交通、郵電、輕工業、商業沒有接觸……。」《毛澤東傳》803頁。
剛才還一臉笑咪|咪的、身子兒陷在椅子中的矮短的新部長不見了!換成了一個高高站著的、滿臉殺氣的、怒顏沖頂的將軍部長了!
中南海的「打擂」開始了!
余秋里一聽就火了:「你以為還是假的啊?」
……河南、湖北、安徽的代表相繼登上主席台,宣讀發言稿。他們一個比一個精神抖擻,慷慨激昂。台下(見陳。大會戰27、28頁)
余秋里幹事就這麼認真,蒙他或者讓他對不了解的事胡說一通,殺他的頭都難到做到。
康世恩檢討道:看來我對地質情況摸得還不夠,布孔可能也有問題。
「好嘛!哎,老康,現在那兒的情況怎麼啦?」就在余秋里詢問康世恩時,秘書匆匆從外屋進來報告:四川方便有捷報。
毛澤東笑笑,不說話,低頭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像下達命令似的對幾位身邊的領導同志說:「一萬斤、六千斤也罷,我看最好的辦法是把田用鐵絲網包圍起來,再派上解放軍站崗放哨,收割時也讓解放軍收割,然後過稈,一稈一桿的過鎊,是一千就一千,是一萬斤就一萬斤!」
看清的人連連擺手:「丟醜!夠丑的!」
平時他對人總是笑咪|咪,像阿彌陀佛一樣的笑咪|咪,但干起事來有人再這麼認為,或者以為他余秋里好對付,那是死定了。他不把你皮扒了,也會讓你渾身比扒了皮還難受。
康世恩連連點頭:「好的好的……」
現在,劉素閣看著直挺挺躺在床頭的丈夫,千呼萬喚不對她迴音的丈夫,她從來沒認為過丈夫是倒下了,她只覺得丈夫一輩子太累了,是太累了后才想徹徹底底休息才喚不醒他的。她更不相信丈夫沒有向她交待任何一句話就這樣向她告別……
余秋里刮鬍子——連肥皂都不打。這話就這麼著傳遍了石油部上上下下,而且在我今天上大慶油田、華北油田等等地方採訪中深切地感受到這種作風至今依舊完好無損地被承傳了下來。
夫人帶著女兒也來了。首長的秘書和管理員也來了。
康世恩說,是,這是我接收玉門后碰到的第一個棘手的問題。「四五事件」說的是玉門油礦過去按照慣例,都是每月的第一天發工資。可是1949年4月這個月到了5日,工人們還沒拿到工資,大伙兒一打聽是油礦當局扣下了不發。工人們就火了,一批煉油工人闖進油礦辦公室,怒打了當局一位代理經理,當時總經理鄒明出差在上海。事後,有19名工人遭酒泉警備司令部逮捕,其中3人開除,4人判有期徒刑(在押)。「四五事件」就這麼出來了。玉門一解放,我們接收油礦后,工人們就強烈要求重新處理這件事。我和軍管委的其他幾位領導同志通過在全礦開展「談身世,吐苦水」的階級教育活動,並徹底為「四五事件」平了反,工人們的積極性異常高漲。油礦迅速恢復了生產,而且越干越好。有一次礦上一時現金出現了周折困難,該到給工人發工資時,礦的錢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這事被彭總知道了,他立即找來後勤部長黎化南問道:「你手裡還有多少銀元?」黎部長說:「總共只有5萬元銀元。」彭總說:「全部給玉門先送去!他們那兒著急要給工人發工資呢!」第二天,這些錢就送到了玉門。
余秋里如釋重負地深深喘了一口氣。
余秋里有問不完的話題:「聽說當時玉門有個『四五事件』,是怎麼回事?」
媽媽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隻手緊緊抓住床頭的鐵攔,顯然她不想讓女兒和周圍的人看到她內心的焦慮與痛苦。她目不轉丁地看著床頭直挺挺躺著的丈夫,輕輕對女兒說了聲:「來,幫你爸換個姿勢。」
毛澤東那天很興奮,一定要請李四光在他的家裡吃飯,而且又不止地說道:搞石油「普查是戰術,勘探是戰役,區域調查是戰略」,「我們只要有人,又有資源,什麼人間奇迹都可以創造出來!」
王進喜是15歲那年到玉門油田打工謀生的。那時舊社會資本家統治,對打油工人壓迫很殘酷。玉門礦門前有四棵石柱。工人們在油礦幹活,生死由天。故而這一帶有民謠說:「出了嘉峪關,兩眼淚不幹。不到玉門礦,如進鬼門關。」王進喜在「鬼門關」里苦度了他的青春少年。
川東啊川東,你個狡猾的敵人,我余秋里記你一輩子!
余秋里臉色一板,站在大院內吼道:「你們聽著,立即給我們把這些破破爛爛的玩兒統統扔了!有力氣就給我使在找油上!以後誰再吃飽了撐著干這些玩兒,我就把你們趕到玉門、趕到青海去!」
康世恩說到此處,感慨地:「中國的石油,有彭總的一片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