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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這是將軍在1960年第一天所經歷的生活內容。現在的人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一位政府部長竟然會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度過了新年一日。但大慶會戰時的余秋里和千千萬萬石油人幾乎都是這樣工作和生活的。尤其是這一年開始的大會戰中,他們幾乎天天都是在這種條件下生活和戰鬥著,甚至比這更加艱苦卓絕……
「嘿嘿嘿,我看這兒挺好的。」哪想偎縮在旮旯里的將軍倒也自在地一個人抱起一捆麥草,往自己的身子底下一墊,仰面四腳朝天地躺了下去,而且嘴裏還念念有詞地說著:「舒服舒服!好舒服啊!」
終於,於1980年,中東的倆個兄弟伊拉克和伊朗開戰。
「那我就說說吧。」青海局局長李鐵輪站起來不緊不慢的說著,其實看得出他心裏的話已經憋得好久了。這也是頭高原犟驢。話不多,也不繞彎,卻火沖沖的:「希望以後石油部幹什麼事,先照顧照顧我們青海這個窮局。咱不容易啊!要什麼底子沒什麼底子。部里有難處,我們小局下面也有難處呀!部里有難處時,往局裡要人要物,可我們局裡有難處時找誰去呀?你們說是不是?」
「比如我們能不能將所有布下的勘探井分為三類:一類井只管往下打,不取芯,把電測、綜合錄井的資料搞好,爭取最快時間掌握控制含油層就行;二類井則在油層部位全部取芯,以掌握油層特徵,為計算儲量取得可靠資料和數據;第三類井是在構造的邊緣打深井,以便通過分組試油等措施,確實油水的邊界到底在哪裡!最後再把這三類井所取得的各種資料合在一起,相互驗證,這樣是不是也可以達到你們地質勘探教科書上的技術要求,從而獲得了解這一地區的油層和圈定含油麵積之目的了?你們說說,這樣做行不行?是不是可以同樣達到我們想達到的目的?」余秋里這回說完,沒有用他那雙鷹利的目光射向現場的人,只是順手操起煙盒,然後划燃一根火柴,悠悠閑閑地點著煙捲,深吸一口,又吐出一縷煙霧,像是在自問。
怎麼回事?司機驚得目瞪口呆,又四處尋覓何物。
小夥子這回臉紅了。其實,一年多后,通過進一步的勘探調查,松遼的儲油量遠遠超過了20億噸這個數量。當然,余秋里在獲得如此巨大的一個已經控制的世界級特大油田的儲量后,並沒有兌現給王玉俊小夥子提拔為「石油部總地質師」的承諾。但可以看出,余秋里開始對松遼地底下的情況到底是個什麼樣,他一直是慎之又慎。
方才還有說有笑的會場一下靜了下來,後面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部長在教訓前面的人,便往前擁著看熱鬧……
我們的潛力在哪裡呢?企業內外,這個專區和那個地區的作協,能就發揮很大的潛力!因此,可以說,協作本身就是蘊藏著巨大的生產潛力。全面的、綜合的大協作,是我們社會主義的一大重要的特點,只有社會主義制度下才能最大地發揮這種協作的威力!
此刻的「干打壘」里,氣氛一改沉默,頓時活躍異常。
1933年,羅斯福和希特勒這兩個巨頭同時登上各自國家的最高權力寶座,由於他們的目光里都知道石油的意義,於是戰爭就變得隨時可能發生。
李德生才思敏捷,但就是不願多說——他的心裏多少留著川東會戰時因為多說話而受到判的陰影。
余秋里「嘿嘿嘿」地笑個不停,但手將一包「中華煙」甩給那些抽煙的人,然後說:「我是外行,你們回去好好再研究研究。張院長,這個任務交給你了!好,今晚我們就說到這兒。現在散會!」
在1959、1960年的形勢下,這可是說不準的事。
「你們機關的統統下到一線去!你們現在吃什麼、睡什麼,鑽井隊就也要吃什麼,睡什麼!」余秋里走出他的「豪華」住所,一個草帘子一個草簾的揭著,讓住在老百姓牛棚馬廝里的「石油部松遼石油勘探局」機關幹部們上前線支援鑽井隊。其實那會兒松遼石油勘探局有啥個機關?但大家清楚,余部長上大同鎮住的「豪華」間是啥嘛!
這是一場真正軍事行動式的「火力偵察」,更是石油史上重重墨的一筆。因為最早的松遼普查勘探工作一直在是原長垣構造的南部地區的葡萄花高檯子上,松基三井就是在這個構造上。按照一般的勘探程序,一個地區打出見油井后,都是採用十字剖面布井辦法,以2公里左右的井距依次向左右展開勘探,以其方法一面擴大偵察地下儲油麵積,一面探明油水邊界在何處。現在余秋里完成打破了常規,他讓李德生、鄧禮讓定下的三口井,從松基三井所在的大同鎮一下甩到「王八蓋子」構造的北邊150多裡外的薩爾圖和喇嘛甸子那兒去了。在石油史上是沒有的,這也是只有餘秋里這樣氣吞山河的軍事戰略家才能想得出的決策。
「向新年報喜!」
有人統計,一個普通人一生所說的話大約在十億條左右,可多數人的話可能找不出幾句是獨創的和能夠流傳下去的;但有的人則不一樣。這也是偉人和普通人、智者和愚者之間的差異所在。
媽媽便笑盈盈地告訴孩子們:「松遼那邊出油了,你們爸爸今天事多,別去打擾他。」
中國石油史上著名的余秋里「三點定乾坤」故事就是上面敘述的事。之後,在三口井分別獲得了高產油。第一口「薩66號」井,於1960年2月20日開鑽,很快見了油層,3月13日完井,初試日產量達148噸。如此高產量油井,如此厚的油層,如此好打的油井,在中國石油勘探史上也是第一次。出油那天,工人們簡直發狂了,他們說自己真的掉進油海了!喜訊傳到石油部時,六鋪炕的那棟石油大樓一片歡呼,人們都在感嘆說著:「沒想到!沒想到!」似乎說一百個、一千個 「沒想到」還不過癮。是啊,太大的驚喜之後,除了用「沒想到」三個字外,你還能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形容詞呢——作家們?
「快來刮鬍子!把你那身臭哄哄的身體也脫了!」包世忠和全隊上下像要嫁閨女似的給王順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收拾了整半天。
老紅軍戰士果然視生死如歸。會議代表們在內心敬佩王其仁這樣敢於直言的老紅軍時,他們並沒有忘記坐在他們中間顯耀位置的那隻甩著空袖子的人也是位老紅軍。論參加革命工作的資格,倆個老紅軍不分上下。
余秋里不無心疼地問:「很疼吧?」
「部長你還熱啊?」司機驚叫起來。
「你呢?李德生!」余秋里喜歡這位曾經批評過的年輕人。
余秋里後來上32118隊視察工作時,包世忠跟他聊起此事時,狡秋里笑著告訴包世忠:毛主席其實已經知道松遼打出油了。是他余秋里打電話給了周總理,再由周總理轉告給了毛澤東。
懂一點新中國史的人都知道有個叫周小舟的人,當過湖南省委書記,一度是毛澤東非常喜歡的人物。可因為在廬山會議期間跟彭德懷有過相同的對當時中國形勢的認識的看法,也被打成了「反黨集團」的成員。毛澤東在廬山會議結束之前有個重要講話,中間有這樣一段話,周小舟「你這個,我跟你講過,你是民主人士,你是掛著共產黨招牌的民主人士。」周小舟哪是什麼民主人士?他是有幾十黨齡的共產黨人,是省的省委領導。毛澤東這樣說他,是因為過去毛澤東曾經把周小舟看作是有能力敢幹大事的黨內少有的幾個「海瑞」式好乾部的。現在毛澤東不相信周小舟這樣的「海瑞」式幹部了。毛澤東接著說:「現在聽說海瑞出在你們那個裡頭,海瑞搬了家了。明朝的海瑞是個左派,他代表富裕中農、富農、城市市民,向著大地主大官僚作鬥爭。現在的海瑞搬家,搬到右傾司令部去了,向馬克思主義作鬥爭。這樣的海瑞,是右派海瑞。我不是在上海提倡了一番海瑞嗎?有人講,我這個人又提倡海瑞,又不喜歡出現海瑞。那有一半是真的。海瑞變了右派我就不高興呀,我就要跟這種海瑞作鬥爭!」(見《毛澤東傳》第1007頁)
「辛苦啊!辛苦!」余秋時一次次地喃喃著,臉上開始凝重起來。
呵,這就是松遼,白雪皚皚,滾天銀裝。一個連一個的水泡子像一面面巨大的鏡子,在陽光下格外耀眼……而在幾千萬年前,這裏曾是草木茂密、鳥飛雀歡、魚蝦滿塘、玉珊碧翠、獸畜同樂的水澤天國呀!
翁文波等專家們帶來全新的問題,頗為興奮地邊議論著出了門。石油部科學研究院院長張俊是最後一個離開余秋裡屋子的,他似乎還有什麼問題想問問部長,但見余秋里已經轉過身去,眼睛又落在地圖上,便打消了念頭。
「暫時說完了。」王其仁也不含糊地回答,看來他是準備慘遭部長「不把肥皂刮鬍子」了。可代表們有些意外地聽部長的聲音這回異常平靜。
因為這是他的隊伍,他的將士們!松遼找油的先頭部隊!
楊繼良!是楊繼良地質工程師撞上將軍的槍口了!有人幸災樂禍地悄聲私語著。
現在開會了。他以一副將軍的姿態,健步走向會場。
松基三井進入停鑽試油階段,余秋里雖然人在北京,卻心系北國松遼。在聽完康世恩對下一步行動計劃時,余秋里告訴康世恩:既然固井和試油是關鍵,就要調玉門最好的技術人員支援松基三井!
嘿哈哈哈!這就是我們的北大荒!將軍突然一陣放縱的大笑。那笑聲驚得近處的一群黃羊躥著躲閃,逃之兆兆……
「嘩——」那根八毫米的油管里頓時帶著巨大的嘯呼聲,隨即人們見到一條棕褐色的油龍噴射而出……
他怎麼啦?我怎麼知道?你有本事自己去問問他!
1945年日德投降,除了他們的非正義外,沒有源源不斷的石油燃料供應來維持軍械所需是特別重要的原因。
大慶的名字就這樣叫開了。
太美了!美得透心,美得刻骨,美得熱血騰升。
為什麼?我不懂。只有專家知道:松遼地底下的油是稠油,而油層上面有水層,下面也有水層,先撈油的話可能把油水攪在一起,油都「游」走了!這明白了嗎?康世恩是大專家,他身邊還有一群更大的專家——蘇聯專家組在一起研究分析呢!
老紅軍王其仁竟然說著說著,哭了起來:「反正、反正我新疆局再不做那麼傻事了!要支援,也得等我新疆局自己先把指標躍進一回了、揚眉吐氣了再說!否則就不行!」
「余部長,你又要給我上戰爭軍事課了……」說話者偷偷笑了。
技術人員們的目光隨著部長的身影移動。那些年輕一點的同志則把眼睛停在那隻「嗖嗖」生風的空袖子上,內心泛起几絲敬意和畏懼。
副秘書長說:「我打聽了,說正好有一列拉煤的貨車要在小站上停一下。」
「不,非常好(英文)!」翁氏冒出一串將軍部長聽不懂的話。
在40年前的那個冰天雪地的土坯房子里,這三句話是余秋里從心底迸發的,因此落地有聲,振耳發饋。這源於他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和從事軍隊政治工作多年的高級領導者,在來到石油戰線后所經歷的那些包括川東會戰在內的失敗教訓和對克拉瑪依、玉門、柴達木油田的成功開發的全部認識和思考的結果。
見鬼了!老子幹革命那天起就沒有想過自己怎麼著!我抓石油怎麼著?國家那麼窮,毛主席和全國上下又急著要油,我不採取些特殊手段,不集中兵力去打殲滅戰,我們什麼時候能搞出大油田來?急啊!都是給逼出來的!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嘛!跟我們當年跟小日本鬼子干仗一個樣,他把我們的根據地毀了,又到處建了碉堡、偽公村所,我們八路軍到哪兒都受到限制,可我們得站住腳跟,取得勝利呀!那就得想法在敵人的夾縫裡求得生存,有了生存就有進攻和出擊的機會,就有了戰勝敵人的可能。那會兒我們搞石油就是這個樣!國家沒錢多給你,石油系統自己的底子就這麼薄,你這麼干猴年馬月找到大油田?不行!這都是逼的!
將軍沒有醒,似乎根本沒有把這些區區小蟲放在心上。他睡得酣香、酣香……這算什麼?當年長征路上毒蟒就在身旁都沒有抬一下眼皮!惹急了,什麼臭蟲爛蟒,抓起來往嘴裏一塞:娘的,還能頂上幾天雪山草地的戰鬥呢!
數風流人物
井場上一陣不小歡呼。
「時間緊,布井又那麼多,靠常規等一口口井取芯打完再試油,顯得我們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至少一兩年以後吧?」這回余秋里把技術員召到自己的「部長臨時辦公室」——那是當時大同鎮最「豪華」的地方,鎮政府後面的一排「干打壘」——牆是土塊打的、屋頂是高梁稈或用麥秸桿鋪墊再壓上厚厚一層土的那種只比人高出半個頭的土建築。
「哈哈哈……」屋內頓時響起一片歡笑。
「部長,松遼的長途電話接通了。」秘書將電話筒放到余秋里的手裡。
「晚上讓同志們多吃點熱乎的東西!」余秋里對隨行的幹部叮嚀一句后,又高聲地問工人們:「同志們,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小夥子的惹得滿堂大笑。余秋里也笑得合不攏嘴,他打量了一下小夥子:「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多大了?」
至此。那個「王八蓋子」一樣的大慶長垣構造正式被確認是富油區,而且是個世界級的大富油區。
「余部長,這會這麼開下去不行啊!」有人滿臉愁雲地跑到余秋里的房間說。
「是啊,為什麼呢?」余秋里抬起右胳膊,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額頭,神情凝重而有嚴肅地掃了一遍屋子裡的所有技術人員。突然他的右臂從空中猛地落下:「因為在大家一片喝采聲中,我要提個反面的意見,這個意見就是過去石油勘探的經驗和教訓告訴我們:一口井出油並不等於是一個構造的出油!幾個構造有油並不等於連片有油!一時高產並不等於是能夠長期高產!」
「放心,余部長絕對不會輕易將啃松遼的硬骨頭任務放過你們幾個局的!他是幹什麼的?指揮打大仗打硬仗的將軍!他最知道關鍵時刻用誰不用誰!回去吧,好好統一思想認識,作好松遼大仗準備!」李人俊對幾個局長表態道。
1939年,德國人也迫不及待地發動了入侵波蘭行動。二戰便這樣開始。
賈師傅心頭其實對余秋里的做法佩服得五體投地,但表面上也不賣賬:「你官大壓人,反正理都在你那兒。」
難道不是嗎?這三句話中所包含的地質學和石油勘探學的深刻性、辯證性,還有什麼更經典的話可以概括和取代的呢?
「哎哎,部長別上來,小心滑倒了!」工人嘻嘻哈哈、喳喳呼呼地又想擋住部長,又想拉他上去。而他們發現擋是不可能的,於是乾脆扶住部長的胳膊拉把到了又滑又冰的井台上……
我們石油部的油怎麼找出來?靠什麼?我看就是要靠組織全面的、綜合的、有效的大協作!有了這種大協作,就能最大限度地挖掘潛力,實現大躍進!
正如《石油風雲》的作者、丹尼爾。耶金先生所說:「石油帶來了我們的文明中最卓越、也是最糟糕的東西。它一直既是恩惠也是負擔。能源是工業社會的基礎。在所有能源中,石油,由於其核心作用、戰略性質、地理分佈、反覆出現的供應危機的模式,以及為了獲得石油的報償而控制石油所不可避免和不可抗拒的誘惑,一直看來是最大、然而也是最成問題的能源。如果我們到本世紀末,石油的卓越地位不一再受到(也許已預見到)也許是突如其來的政治、技術、經濟和環境保護的危機之考驗和挑戰,那將是異常了。在一個由石油所如此深刻地形成影響的世紀中,不應不作如此預計。石油史一向是傑出成就的概論和一系列災難性而且代價巨大的錯誤的冗長陳述。它一直是人類崇高的和卑劣的品質的表現劇場。創造力、獻身、企業家能力、獨創性以及技術革命始終跟貪婪、腐化、盲目的政治野心和暴力同台共存。石油有助於主宰物質世界成為可能。它實際上通過農業化學和運輸給了我們日常生活的需要和麵包。它也為全球爭奪政治和經濟的優勢的鬥爭提供了燃料。很多的血以它的名義而流。只要石油仍然居於核心位置,對石油以及它所帶來年財富和權勢所進行的激烈有時是凶暴的探求,必將繼續下去。因為我們的世紀一直是一個世紀,我們的文明的方方面面始終是由石油這個現代和使人著迷的鍊金術所改造的。我們的世紀確確實實仍然是石油的世紀。」
余秋里一番調兵遣將,各路精英匯松基三井。
李德生不知什麼時候也學起了將軍喜歡用手指在圖紙上指指點點的習慣,只見他在三個構造高點畫了一個三角形后響亮地回答道:「余部長,這回我一百個贊成你!」
這回台上的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一個「軍容風紀」不整的人就坐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正在忘情地揮動著右手,聲音震天地演講著:
現在又看余秋里部長走向主席台時那隻空袖子「嗖嗖」生風的樣兒,新疆局、青海局的領導開始感覺后脖子發涼了……
「好好。當京官身不由已,那我先行一步,替你去慰問一下石油同志!」歐陽欽性格爽朗,快人快語。
賈師傅也不賣賬地回敬道:這東西不是發你的,是給素閣的(余的夫人——筆者注)!她也是石油部的工員!
同樣,這三句話中還深刻闡明了人與自然之間相互認識與理解的哲學關係,而且它還揭示了科學與自然之間的均衡性和不均衡性的統一問題,以及它們之間必須共同遵循的基本規律。
我們的世紀確實依舊是石油世紀。21世紀了,石油依然是核心的能源,而且比二十世紀更加突出了它的核心地位——至少我們目前還遙遙無期地看不到可以徹底替代它的新能源產生出來。那麼,21世紀——至少是這個世紀的前50年裡,我們將繼續飽嘗尤其是飛速發展的我們中國人將飽受前所未有的關於石油帶來的幸福與痛苦、機遇與危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應當更加動員全體國民記憶1959年9月26日這一日子。
「好好,我馬上派人送喜報。」李荊和放下電話,就找到黑龍江石油勘探大隊黨委書記關耀家同志:「關書記,省里等著我們報喜去,你下午就動身上哈爾濱吧,帶上油。」
「繼良,聽說上次你乘飛機上天,人家駕駛員就是不讓你上啊!」精瘦的翁文波笑咪|咪地拍拍胖子楊繼良,打趣地問:「你是吃什麼山珍海味,長這麼胖嘛?」
「不止不止,一億儲量肯定不止。我看至少有二十億!」
剛出門,工作人員就將余秋里叫住,並引到一邊悄悄說:「李立三同志和李雪峰同志來電話說找時間想跟你談談。」
有人發現,他們揪住的是一隻空空的胳膊:怎麼回事?他們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又不敢吱聲。
辦法總是有的。辦法需要靠打破思想束縛,其實解放思想的行動在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上有過無數次成功經歷。只有不同時期叫法不同,余秋里執帥石油工業時,他管解放思想叫做「開動腦筋,多想點名堂。」
「肯定是個大油田!余部長。」一個快嘴的女青年說:「一億儲量保證沒問題!」
關耀家:「能著。」說著,他便順手捲起一個小紙條,然後伸進油瓶內蘸上原油,再用火柴划燃。
呵,這就是松遼,廣袤無垠,一展平川,舉目無邊;
「為什麼不說?」王其仁突然大聲吼道,震得會場內四處迴音。
趙振聲他們真有辦法,第三天就把土法製作的一個大法蘭搞成功了:往採油樹上一掛,然後進行清水試壓——試壓壓強到72個大氣壓時,read.99csw.com法蘭處沒有任何滲漏,這說明土法法蘭成功了!
余秋里的臉沉了下來,又馬上綻開:「讓他們反映吧。」
1904-1905年,日本擊敗俄羅斯,靠的是軍艦,而日本軍艦之所以所向披靡,首先要感謝美國人給予了他們足夠的石油。
可不是!那麼干法咱們石油部就不叫石油部了,該叫「全國部」了!
「部長您別動,我自己來。」青工慢慢地脫下手套,露出裹著紗布的手。
余秋里一楞,繼而瞪著眼對賈師傅不依不饒道:給她的也不行,她是我一家人!
戰令好下,但「敵人」在哪?「敵人」的兵力有多大,又以什麼方式採取行動方案?余秋里現在需要親自作斷——川東經驗已經告訴他在沒有弄清地下情況時,他的 「石油之戰」就不能發令。
1959年12月30日下午兩時,這是余秋里來到松遼后的第四天,一切戰略布局確定后,同時也對前線情況熟悉后,現在將軍要作次正式報告了。
你敢與我一起回顧嗎?
「你叫鄧禮讓一起去,井位一旦定下,就讓他立即調鑽機去開工!」余秋里以軍事作戰的方式命令道。
「肯定是有人將會上的講的內容向兩位主管工交口的領導反映了。」
將軍部長突然莊嚴地挺直胸膛,舉起右手,向秦文彩、李德生等同志又敬禮,又鞠躬。
沒有一個人敢回答得了將軍部長的話。也沒有一個能回答得了將軍部長的話。
一溜煙,年輕的地質工程師又回到了小劇場,又重新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
這一夜,秦老衚衕反倒安靜了許多。一則因為康世恩不在北京,二則松基三井出油后,余秋里的表面上變得不像初來乍到石油部時急切期待能夠立馬想「抱個金娃娃」的那股勁頭。
余秋里過去一直是毛澤東眼裡的那個「好海瑞」,可會不會現在因為提出石油工業「又讓又上」而被劃到毛澤東不喜歡的像周小舟式的「右派海瑞」行列中去呢?
「二十億呀?」余秋里張大嘴盯著說「二十億」的那位眉清目秀的小夥子。
是啊,要真到那份上,他們克拉瑪依、他們柴達木也全給滅了,那時他們往哪個地方去牛呀?
「嘩——」這回掌聲真是雷鳴一般。華僑大廈的服務員以為出什麼大事了,紛紛涌到走廊和會議室的門外,當她們聽到裏面隨即傳來歡笑聲時,才微笑著回去干自己的事。
余秋里睡下了,但他哪能睡得著嘛!他的心早已飛到了松遼……
十年後的今天,我在走進運用衛星等高尖端技術進行地球勘探的石油科學研究機構時,年輕一代的石油專家們仍能熟誦余秋里的這三句話,並作為「找油哲學經典」 或「座右銘」信條,壓在自己辦公室的玻璃板下。
當我再轉向千千萬萬大慶油田裡的「採油樹」時,我又覺它們有的像康世恩,有的像王進喜,有的像翁文波、有的像張文彬,有的像李人俊、像焦力人、像宋振明……也像楊繼良、李德生、翟光明、包世忠……他們像所有我認識和不認識的石油人!
北大荒上的一個公社小鎮還有劇院?將軍部長迎著呼嘯的北風,走到公社招待所對面的那排泥壘平房門口,用手揭開一塊棉布做的門帘,往裡一看:嚯,這就是劇場啊?黑洞洞的連個電燈泡都沒有嘛!
「呃是英文的不字?」有人搶了一句。
議論有時很殺人的。余秋里自己沒有親耳聽到這樣的話,但他的司機也是石油部機關的老百姓呀!老百姓之間聊天啥話都能傳到首長身邊的人耳里。余秋里當部長后,他對基層和百姓了解的一個重要信息來源,就是從他的老司機那兒得到的。這一點余秋里的家人向我證實,尤其是他的幾個女兒告訴我,他們的爸爸後來官越當越大,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跟家人交流和閑聊的非常少,即使在一起時,講的也是國家大事,或者最多問問孩子們的工作、學習之類的事。而且因為父親「高高在上」,他們不怎麼可以多問多說一些他工作上的事。「師傅就不一樣,能跟我爸什麼都可以聊。我爸也願意聽師傅的話。就是爸爸後來當了政治局委員和書記處書記后,師傅還是唯一可以說說他的人。」女兒們說。
「固井?固井解決問題?……我明白了,那就調玉門鑽井部工程師彭佐猷同志去。」
「部長啊!部長您怎麼來啦?!」工人們先是一楞,繼而歡呼起來,紛紛圍聚過來。
上天安門向毛主席獻什麼禮?這又是犯難的事。
「余部長好!」
張文昭此刻正在盯著前期布置的60幾口井的勘探任務已經夠忙乎的了。
台下早已被台上說話的人深深感染了。這回齊唰唰地把手舉了起來。有人怕部長看不到,就乾脆站立起來舉手。
唉,說到底啊,還是去年川東搞砸的原因。他們四川也真的,本來地質情況沒搞清楚就在那兒瞎嚷嚷,就憑著幾口井噴油便到處吹髮現大油田了!弄得余部長跟著他們在毛主席面前都丟了丑……
空袖子甩著甩著,在那幅牆頭掛著的松遼石油地質勘探圖前緩緩停下……
土坯子小屋裡靜得出奇,那些平時高談闊論、開口信河、慷慨激昂的技術人員們像換了個人似的,誰也不再開口,一個個低著頭,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1941年,日本人靠石油支撐下完美地執行了「珍珠港」行動,也徹底地迎來了美國人靠飛機運送原子彈往沖繩島投放的悲慘日子。
楊繼良不好意思地:「翁先生,你的英語太好了,我雖然也在大學里念過幾本英語書,可像Wachine——『機器』這樣的單詞也忘得差不多了。你給我們傳傳經,怎樣才能把英語單詞跟我喝涼水一樣長到我身上來嘛!」
呵,密密麻麻、橫七豎八的線條和曲曲彎彎、形狀各異、顏色別樣的地圖!將軍部長的眉睫緊鎖:這傢伙跟打仗的軍事地圖真不一樣啊!軍事地圖多好——敵我雙方,清晰明了。進攻箭頭、陣地區位,指揮棒所指之處,便能聽到千軍萬馬的車輪與馬蹄的隆隆響聲。這傢伙地質真是複雜,密密麻麻的像理不清的亂絲,疊疊重重的像翻不完的奇書。布下的幾十口勘探井,在龐大的圖紙上顯得孤孤單單的,如同撒在一張大貼餅上的幾粒芝麻粒……
北京冬季取暖有個規定,就是「3.15」,即不管天都冷多熱,一到每年開春的3月15日,取溫單位將一律把爐子停了。賈師傅說的事是余秋里已經到總政工作了,有一天余秋里上北京黃寺總政宿舍看一名老同志,走進房間后,余秋里覺得很冷。回來的路上跟賈師傅聊起這事。賈師傅說,這今天不是3月16號了嘛!余秋里不解,問:3月16號怎麼啦?賈師傅就笑了,說你當大領導的不知道吧:北京有規定,一到3月15號,所有的取暖就取消了。余秋里一聽就生氣了:天這麼冷,讓老同志鑽在被窩裡怎麼行嘛?家裡要是有小孩子不凍得哇哇亂叫嘛!賈師傅說,人家取暖單位也有難處,總得有個開爐停爐的時限吧,否則怎麼弄?你當過計委主任,總知道國家的開支那頭松一下多得花一大筆錢嘛!余秋里不服:你別這麼教訓我!我要知道絕對不會讓有關部門這麼做事的。取暖多長時間,是得有個時限,可在這時限里得靈活些,比如在3月15日之前,哪一天天暖些,你不會把爐子少加點煤?等3月15日之後,天特別冷時,你再多燒幾天不可以嘛?幹什麼事都那麼教條主義,不從實際出發,不為老百姓想就辦不好!賈師傅說,總政后在余秋里的干預下,真的在取暖問題上改變以往的「3.15」做法,機關上下都很滿意。
關於李德生和鄧禮讓定井位和調度鑽機上馬,我在上面說得很簡單,其實這三口井尤其是後來搬遷、施工等都比較複雜艱苦,正如楊繼良回憶的那樣:「當時鑽機的搬家安裝,除了缺少大型運輸和起重設備外,許多器材設備也比較困難。其中安裝較遲的一些井,為了開鑽配泥用的水都成問題。一般在探井旁邊要另外鑽一口水井。有的探井為抓緊開鑽,就用人拉、車推到附近的水泡子中運來冰塊,等融化后再配泥漿,或是組織機關和後勤人員一起動手,用扁擔挑,用臉盆端。這樣,硬是要配出幾十立方米泥漿來保證開鑽……」
省委一名送中央通知來的副秘書長悄悄對余秋里的秘書說:「省里知道余部長可能坐汽車趕不到哈爾濱,就讓我來協助當道攔一輛火車讓余部長準時趕到哈爾濱的。要不我們還是上離這兒最近的讓湖路火車站去看看?」
趙振聲果斷不負眾望。他和井台技術員朱自成、賴維民和前來支援的鍾其權、焦亞斌等通力合作,連連克服難關。這是見油前的最後準備:趙振聲和他的戰友們做的第一件事是:組織測井隊和鑽工們挖一個試驗坑,下入一段85/8寸套管,埋入地面以下長度1。5米,管外灌水泥環厚330毫米,先試射4發58-65射孔彈,在進行射孔觀察后再發射10發57-103射孔彈。沒有見過這種特殊井下射擊的人無法想像這一道工序對採油是多麼重要和多麼複雜。用通俗的話來解釋,就是鑽桿往地底下打后,油並不是那麼容易「嘩啦嘩啦」自然就湧出來了。它需要有個孔道,這個孔道應該是堅固的,固井的作用就是這為。但一固井又把油層與孔道隔絕開來,而且幾千米深的孔井,有油的岩層,也有不是油的地層,為了保證能讓有油的地層與孔道相通,就必須在加好好的鋼管上打開孔隙,射孔彈的功能就是準確無誤地完成這一程序的手段——把射孔槍輕輕放入鑽孔內,在預知的多少地方發射,打穿鋼管,讓油層里的油通過彈孔源源不斷地湧出地面……
康世恩完全明白了:余部長在等待松遼下一步的進展情況。於是他報告說:松基三井這兩個多月的出油情況一直穩定,這說明地下儲油情況和地質構造不像川東。
歐陽欽還是位老資格的革命家,1959年的省委書記中,年近六旬的歐陽欽算是少有的長者之一了。但這位老書記革命激|情不減,那天親眼看到石油部的同志送來飄香的原油起,他老人家就一直處在高亢的興奮之中。
「這兒真是奇冷呵!」余秋里這回真開始感嘆了。他看到井台上剛剛潑上的熱水,僅僅冒了几絲白煙就變成了硬棒棒的冰叉。再看那鐵塔四周的帆布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冰凌,陽光一照,如同瀑布一片。再看看零下二三十度下工作的工人們,因為不停地提鑽下鑽,那泥漿劈頭蓋腦的到處飛濺,於是他們的身上個個都像穿了厚厚的大盔甲……
工人們頓時更加肅然起敬。
「當!噹噹!」正當大同小鎮的那個小劇場里的幾百個人跟著獨臂將軍高呼陣陣口號時,北京新建的電報大樓已響起新年鐘聲……
「好,現在散會!」
那天在「松基三井」紀念地,我久久凝視著左臂右膀掛滿各種「果實」的「採油樹」,突然發現那棵「採油樹」其高度和肢體與我尊敬的石油指揮者、獨臂將軍余秋里十分相似,相似得驚人,因為那棵「採油樹」的肢體不是均衡的,有一邊的閥門比另一邊少一枝,我因此連想到這是不是就是獨臂將軍那不滅的身軀和不散的石油魂呢?
「太好了!名副其實。將來這兒要是有了大油田,肯定會成為一個非常漂亮的城市。山西有大同市,我們這兒再叫大同市就重複了。改!改大慶好!」
「王書記說完了?」余秋里有些發悶的聲音。
「喂,我是余秋里啊!什麼?還聽不清啊?」余秋里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已經把院子前後的人都吵醒了,可松遼那邊的電話里還像蒼蠅似的不停叫嚷著:「你能不能再聲音大一點?」
關耀家愉快地接受了這一光榮任務,並隨即起草了一份喜報,請李荊和審定后寫在大紅紙上。下午,他和辦公室秘書小李倆人抱著喜報和兩瓶原油,從安達火車站趕到哈爾濱。經委封主任約定他們明天在哈爾濱市工人文化宮門外等。
在主席台前的木凳上剛剛落下屁股,余秋里心裏就在想今天講些什麼呢?當然是鼓勁了!這幾天在一線看到自己的勘探隊伍不斷取得找油的進展,尤其剛才聽張俊院長說,李德生他們已經把北邊的「薩66井」、「杏66井」和「喇77井」都已定下,而早先在葡萄花構造上的那幾十口井又日見進展,能不心頭喜氣洋洋?別開局面的1959年即將過去,全面見成效的新一年即將開始,該給大家鼓鼓勁了。戰鬥隊伍要有戰鬥力,就得不斷鼓勁,不斷錘鍊他們!這一點將軍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在石油部上上下下也只有他最清楚。
千里冰封,
「現在去能有啥車子過嘛?」秘書問。
20世紀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它帶著石油的濃香腥味,影響和支配著人類的這段最輝煌也最悲慘甚至有時是最卑劣的歷史。
「其實,當時我們聽完余部長的話后,每個人的心頭,都像被警鐘狠狠地敲打了一下。大家頓時清醒起來,而且這樣的清醒讓我們始終保持了一輩子。中國石油工業的之後五十年發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和發展,應該說,余秋里同志這三句話中所包含的精神遺產是實在太豐富了,它讓我們學會了科學辯證法,學會了處理人與自然、人與科學、科學與自然之間的關係,也更學會了怎麼做學問和做人的道理。」當年親耳聆聽余秋里講話的現今大多是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院士的技術專家們無不如此感慨地向我表達過這樣的心聲。
楊繼良瞅著那隻空袖子出神。
不敢想不敢想,部機關好幾個技術幹部一聽連連搖頭,雖然他們心裏也希望能為祖國找到一個大油田,但他們沒有勇氣去想到這回要找出一個世界級的大油田。
咋,真是是你們下面油田、油礦打個噴涕,我們石油部的大樓就搖晃不停?那也太小看人了!
「試油?試油碰到難題了?85/8套管上的採油樹底法蘭缺失?井場上連試油的計量器也沒有?沒有那引起東西也得試!土法上馬嘛!對了,我看趙振聲行!別看他年輕,技術可蠻過硬得呢!調,調他過去!我給焦力人講!」
「好么,誰接著說?」余秋里乾咳了一聲,然後聲音不高不低地問一聲后,抬眼看了一圈身邊坐著的人。
「哎坐坐坐——」余秋里脫下大衣,摘下帽子,一屁股坐在胖子楊繼良的身邊。那隻空袖子正好碰在楊繼良的右手,這讓青年技術員有些敬畏:獨臂將軍,果然是啊!
「哎,年輕人,你來談談對松遼的看法?聽說你還是松基三號井的設計者之一呢!怎麼樣,對松遼找油的信心如何?」余秋里發現了身邊的楊繼良。
有一次賈師傅從機關給余家帶回了點日用品,也就是一瓶油、幾斤肉之類的東西。余秋里看到了立即警惕地責問:誰給的?賈師傅說,是機關發的。
毛澤東是偉人,是理論偉人,他的哲學著作和詩文很許多是中華民族歷史里永遠可以留傳下去的經典語錄,比如「為人民服務」、「實事求是」等等;
「哎嘿哎嘿,你們瞎嚷嚷什麼呢?開會就是讓人家把心裡話掏出來的嘛!這有啥不好。我看好得很呢!」余秋里從房間里出來,一臉平靜和溫和之色。這反倒讓機關同志捉磨不透了。
余秋里收回鷹鷙鋒利的目光,投出溫和懇誠的目光:「所以,同志們務必保持清醒的頭腦,繼續做更加深入、更加細緻的工作!」
「是的,就是人埋藏在1000多米的地下噴上來的原油。」關耀家說。
「好——大慶好!」
歐陽欽書記的眼睛閃動著,露出少有的驚喜:「好啊,那咱們就給這個即將誕生油田起個名吧!松基三井在大同鎮,我們就把大同改成『大慶』,你看怎麼樣?」
當過兵的人都知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要在部里多當一天兵,後面來的戰士就是以後當了再大的官,你在這才兵面前仍然是「新兵蛋子」一個。
「喂,是李局長嗎?我是省經委老封呀!你們快把松基三井的石油送點來給省委領導報喜呀!」松遼石油勘探局的李荊和局長剛從32118隊現場回來,省經委封仲斌的電話已經追到他的辦公室。
「到了到了!葡萄花7號井!」在北京很少有笑聲的將軍部長不知怎麼回事,今天到了松遼的冰天雪地后格外高興,尤其是見了自己的隊伍,笑嗬嗬的沒換過臉。
這是余秋裡帶出來的隊伍——一支不|穿軍裝但保持軍隊作風和傳統的鋼鐵隊伍。這支隊伍的作風和傳統一直保持著,在今天也沒有多少改變,只是我們沒有多少人了解中國石油人而已。
「噢。」楊繼良一驚,立即站起身,大聲道:「我太有信心了!從現有掌握的地質資料看,松遼一定是個大油田!」
康世恩立即表示馬上調人。
「老康,應該再派技術力量往那兒去,只有吃透吃准那邊的地下情況,我們才能下一下行動決策。」余秋里急切和焦慮地一次次找來康世恩,催促他調集更強的力量到松遼那邊去。於是康世恩迅速把石油部幾位技術「大將軍」張俊、翁文波、李德生、童憲章等全部派到了松遼前線,與已經在那兒的張文昭、楊繼良、安啟民、武依民及從蘇聯留學歸隊的胡見義、崔輝、李葆青等匯合,展開了技術評估松遼的「偵察尖刀行動」。這些技術專家來到前線后,分組行動,有合有分地死死盯住每一口勘探井的鑽探進展,一有情況,立即匯聚一起研究分析。
「當然是帶上我們打出的原油唄!」包世忠從朝鮮戰場回來見過大世面,這點子是他出的。全隊同志歡呼雀躍。
……
部長又是一陣爽朗朗的大笑,說:「熱!就是熱!」
余秋里的目光直逼翁氏:「嗯?你是說我的意見不行?」
於是松遼局的主任地質師張文昭背包一打,就住在了小西屯村,天天在井台上與鑽工們一起天天一身水一身泥地盯班;
包世忠不幹:「這麼大的榮譽,我跟你都不能去!得讓工人們去。」
打余秋里和康世恩決定「松基三井」停鑽試油后,石油部上下這幾天可是既興奮又擔憂,興奮的是松遼找油的旭光立即出現,擔憂的是「松基三井」再試不油來,那可就霉到家了。用老地質家黃汲清院士的話說,「事不過三」。松基一、二號井打了一年多,基本上是失敗的,如果三號井再來個水中撈月,那石油部有何臉面向國人交待?不說別的,光一口基準井的成本就是幾百萬元哪!幾百萬元在當時是個什麼概念?等於打一口,要讓幾萬人餓一年肚子!這還不說,松遼找油自地質部韓景行等第一支正式普查隊伍進達之後,這三年多中,已經相繼陸陸續續有幾千人駐紮在那兒,淺孔深孔多多少少加起來,那就不是幾百萬的事。早在余秋里上馬石油部時,在他全力支持康世恩的找天然油為主的戰略方向時,有人曾在背後掏搗故過不少事,說康世恩是能幹,可他只會花國家的錢而見不到油——人家說這話的根據是,在「一五」期間,石油部投入在找油上的勘探費遠遠高於人造油的成本上,但獲得的油氣量卻沒有人造油多。這回好,余秋里上任后,石油部在尋找天然油的勘探經費上花出的投入更大,瞧瞧川東會戰——有人又把這事抬事嘮叨了,花錢海了,油呢?油沒見著嘛!等著吧,今年再抱不到「金娃娃」,看余秋里和康世恩咱個收場!說不準哪,連我們的工資明年國家都不一定給了!
哈哈。就王順!
「同志們,你們的熱情,你們的幹勁,你們現在所向我報告的每一個新情況,都讓九九藏書人激動、高興,但我請大家冷靜和清醒地認真想一想:這松遼到底是個大油田還是小油田?是個活油田還是死油田?是好油田還是壞油田?」余秋里說到這兒又把話頓住,然後目光從翁文波開始,一直轉到那個開口說「二億噸儲量」的小夥子身上。那目光是急切的、期待的,更是鷹鷙鋒利般的。
而1919年俄國人在列寧領導下,取得十月革命勝利的那一聲攻擊冬宮的大炮就是從軍艦上打出來的。
張文昭連連點頭:「沒錯。地震資料顯示儲油構造,是目前我們偵察地下情況最先進的技術手段了。你看,圖上現在除了南部構造這一塊外,我們通過這圖可以清晰地看出北部杏樹崗、薩爾圖和喇嘛甸這三個高點,它們不但重磁力、電法顯示的輪廓和高點吻合,而且這些構造的範圍和高點的位置也清清楚楚。」
此刻的余秋里已經強烈意識到松遼將有一場大仗要打,而這場大仗極有可能使中國一下改變缺油的被動局面!
怎麼不能想?中國就不能有「巴庫」?何長工老將軍不已經說要在三年內找到「中國的巴庫」嘛!余秋里把右手壓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的「雄雞頭」上,丹田之氣一提:我就要「中國的巴庫」!
剩下最後一件事:做兩個大油桶,每個能盛200公升的油桶——余部長說了,如果松基三井出油了,就得知道它能出多少油。
張俊:「可以。」
這讓我感激不已。「採油樹」的名字可以是一首詩,也可以是一部書,更可以是一種象徵,一把火炬……可現在還不是我抒情時候,松基三井的試油階段一切都是在嚴肅而緊張的科學程序里進行著。
1958年,伊拉克革命。後來掌權的薩達姆在世界面前牛了近二三十年,憑的就是手裡有豐富的石油。
蹲坐在一旁的秘書氣得直想伸出十指,將這些可惡的臭蟲一隻只捏死!可不行,那樣會驚醒首長,而首長來松遼后就沒有好好睡過一覺。無奈,秘書眼睜睜地看著可惡的臭蟲在向熟睡的首長進攻著,甚至是肆無忌憚地。
仗,有的是給你們打!這是將軍們習慣用語。但余秋里沒有理會王其仁他們幾個,現在他心裏想的是儘快弄清楚松遼到底是個啥情況!松基三井一口井出了油,但並不能說明松遼是否有油的根本問題——當然它本油本身也是個希望,一個很大的希望,但川東的教訓一直壓在他余秋里心頭,再不能輕舉妄動了,否則再一次在毛澤東面前丟醜的話,他余秋里真的只能回家幫素閣抱孩子了——余秋里是這種嗎?四十四、五歲,年富力強時,自然不會幹這種「沒出息」的事!
余部長終於說話了——「鴻門宴」正式開始了!台下的各種角色心裡頭都懸著七上八下的水桶。只有玉門局的心裏比較踏實,因為前幾天余秋里請他們發言,介紹他們顧全大局,支援兄弟油田建設的事迹經驗。玉門人來這些誰都沒話說,新疆能出克拉瑪依、青海能出柴達木盆地,沒有不是玉門人支援的結果。那個作家李季不是說「凡有油田處,都有玉門人」嘛!搞油田的人,誰也牛不過「玉門人」,因為玉門是中國的石油搖籃,而玉門在一邊支援全國找油,同時又注意發展自己的「玉門經驗」和「玉門風格」也確實讓人佩服。
撈!撈!把地球的膽水也撈它出來!
但在華僑大廈的會議上,他知道靠簡單的幾句話是說不通那幾個很會「蠻不講理」的局長書記的。再說那會兒政治形勢可不是對余秋里乾的那一套很有利,弄不好整個石油部都會被人說成是「右部」——有右傾機會主義意識的部門。搞油的部真成了「右部」麻煩可就大了。這種先例不是沒有。
唉,其實啊要我看,他余部長啥都別操心,上面說啥就跟著吆喝啥就得了。你不是讓大鍊鋼鐵嗎?那我們就都去煉吧!讓新疆局、青海局去風光吧!
封主任帶關耀家等上「107」二樓的一個會議室,當他們推開大門時,正中央坐著的一個身材中等、年約六旬的老同志立即站起來:「來來,是松遼前線來的同志吧!快過來讓我們看看油是什麼樣的!」
「部長在長征路上打仗打掉了一隻胳膊。」有幹部輕輕向楞在那兒的工人們說了句耳語。
還看今朝
嗯?這是什麼會場嘛!將軍部長來大同鎮4天,似乎還是第一次注意這個小鎮:冷冷落落的一條百米小街,兩邊沒有一間像樣的房子,更不用說有半間樓房了。所有的房子全是土壘的那種又低矮、又沒屋頂的泥棚棚。秘書說了,今天的會是在鎮上的一個劇場舉行。
再一個就我們本身石油本身底子差,國家現在的底子也很差。怎麼辦?我們不能因為底子差就不幹活!或者等底子好了后再干?成嗎?不成!毛主席不答應,全國人民不答應,我們石油系統自己的同志不答應!可你又不得不承認,我們石油部就那麼點底子!這是個不利因素,是個弱點。我們就得克服它。靠啥克服?靠我們把有限的力量集中起來,把困難留給自己,把方便留給別人,主動、全力地支援兄弟單位、兄弟部門,而且這種支援和幫助從長遠和全局看,是相互的幫助和支援。這樣我們就能把有限的技術力量、有限的人力、有限的財力放在一起,以較小較弱的力量去完成我們的大任務!去爭取我們石油事業的大突破!大勝利!
這是一個讓余秋里激動不已大「金娃娃」!
「好!我看余部長的意見完全可以!」
「余部長來啦!」小屋子頓時歡笑聲嘎然而止。原先七拐八扭的青年人們立即挺直腰板,全體站立起來。專家們跟著起立站正。
翁氏急了,站起身來:「不余秋里。我、我是說你的意見不僅可以,而且非常好!」
在軍隊,在打仗和完成時,沒有那麼廢話,下級就是服從上級,指揮員讓你打到哪兒你就衝鋒到那兒!死了是烈士,回來的是逃兵。甭廢話!什麼正確不正確?執行就是正確!不執行就是錯誤,就是違紀!上級有錯怎麼辦?當然可以改正嘛!提意見也是可以。但在大戰來臨之前,在決策已經下來的時候,你甭再什麼嘰嘰哼哼,讓你幹什麼你就去幹什麼!死了一個,死了一片,就是全軍覆滅也得執行!
當然,我們記憶這個日子是為了更好地記憶起那些在這個日子里為我們民族創造了奇迹的人,以及人民共和國之所以能夠走到今天的國家精神是什麼!
卧在那張地震圖上的余秋里不能不激動!他是個國家的部長,他又是個軍事家,當他看到松遼大地下隱藏的石油資源不僅證實了他們原先的估計,而且比他們原先估計的要大出不知多少倍!這能不激動嗎?那是真正可以讓一直戴在我們中國人民頭上的那頂「貧油」帽子扔進太平洋的天大喜事呀!而且余秋里還比別人特別多了一份高興——他看到地震圖上所顯示的那個薩爾圖構造正好有條從濱洲鐵路橫穿其中。一旦薩爾圖構造富油層成立,那對開發和外運石油起多麼作用啊!別人不知道,他余秋里知道啊:周總理為了把幾千里之外的玉門、克拉瑪依和柴達木的原油運往內地和南邊,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而且成本太大了!如果地處東北部的大慶油田是個油田,那對國家建設該是多麼大的一個福音嘛!不等於好像在建設工地旁邊有個大油庫唄!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去放閥門就是了!
萬里雪飄
沒有!
「楊技術員,你還在『數風流人物』啊!」有人在門口大聲叫道。「快進屋開會吧!一會兒余部長又要來問我們問題了!」
「哎喲!紅旗!」司機驚呼。他的眼前,一面鮮艷的紅旗分外醒目的在雪地里把展……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銀光冰封的大同鎮的一間土坯房子的門外,一位胖墩墩的小夥子迎面嘯嘯北風和撲面打來的飛雪,高亢地詠吟著,彷彿這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頂立在天地之間。
倆人最後商量由王順去。「我們32118來松遼后,一波三折,終算打出了油。現在上北京向毛主席報喜,得順當點兒。王順的字里有『順』字,他去好。」包世忠沒轍,最後找了這麼個理由。
這時的康世恩有些弄不清余秋里的意思:按照他這一年多來跟獨臂部長一起工作的習慣看,他余部長的性格絕對不會在見了松基三井這樣「曙光初照」的形勢面前那麼沉得住氣!干吧!甩開膀子在松遼上干它個翻天覆地!至少比四川那邊的會戰幹得更歡實嘛!但康世恩很快明白了余秋里的意思。
「是,我們一定注意。」
手裡拿著鋼筆、一心準備坐在第一排好好聽部長講話的楊繼良見部長盯著自己在問「你這個年輕人怎麼搞的嘛」時,他楊繼良蒙愣了:「怎麼啦部長?我哪兒做錯了?沒有呀!我坐在這兒什麼也沒做嘛!」
翁文波為首的技術人員們在余秋里那番話后,沒能回答出來,是因為他們陷入了技術程序的難題之中:要搞清地下的儲量,紙上談兵解決不了問題,只有靠打深井,而且要打得準確。可是打一口深井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候,因為打井過程中都有取岩芯和試油,同時每口井都需要幾百萬元的費用,這都是余秋里部長不是願望那樣做的,他願望用最少的代價、最短的時間獲得地下的真實情況。這是技術人員無法解決的事,但松遼找油戰役打響之前又必須解決這些問題。
「呃?呃是什麼意思?」余秋里追問。
1950年,美國發動朝鮮戰爭,想的還是不讓新中國也有石油的一天。但他們打錯了算盤。幾年後,獨臂將軍余秋里領導的一支「農墾」隊伍就在近臨朝鮮的地方找到了大油田,徹底扔掉了「貧油中國」的帽子,從那起之後的漫長歲月里,美國人沒下面跟中國人打過大仗——倒是有過越南戰場的小試,但美國佬撤得很快。
真是不懂一點馬克思主義!毛主席早就說過,搞社會主義就得有全局觀念。我看余部長和黨組的方向是對的,行動的措施也沒什麼錯!咋,國家這麼缺油,它一個克拉瑪依、一個柴達木油田就能滿足國家發展需要啦?全國人民就該向他們供煙火燒啦?真是刮不自恥!
「好好!」也不知誰附和了一聲,於是整個會場里「好」聲一片,掌聲一片。
松遼是我們的希望,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希望!我看我們就要在這兒抱個大「金娃娃」了!同志們有沒有決心呀?
這就是大局!不認識這個大局,光想著自己那麼一點小天地、整天算自己的小賬,就不可能理解國家的大局。我們石油工業建設的大局是什麼?不是就有了幾個小油田就可以躺在那兒吃等老死了!那是不行的!國家建設大家都看到了,蒸蒸日上,日新月異,一天一個樣!建設發展了,就要用油!毛主席說了,沒有石油,國家就發展不上去。他老人家著急,全國人民著急,這就是我們面臨的大局!我們石油部目前的大局:找油!找大油田!找出國家和人民建設所需的石油!
在王順等石油戰線的「國慶觀禮」團忙著天天出席慶賀活動之際,余秋里組織他的石油部黨組成員開了三天會,聽取松遼方面李荊和他們的彙報。松遼石油勘探局的彙報是令人振奮的:根據地質部長春物探大隊重點對大同鎮一帶進行的地震勘探證明,松基三井所在高檯子構造以南,還有一個更大的葡萄花地質構造,面積在 300平方公里以上。針對上述情況,松遼石油勘探局在松遼三井進入試油階段時便提出了葡萄花構造預探的總體設計,而且就在余秋里組織召開黨組會前一天的國慶十周年之日,葡萄花構造上的第一口井已經開鑽。
那他這是怎麼啦?別人在他頭上拉屎他也這樣忍著?
「干出大名堂!」
那一刻,整個松遼平原歡呼和震蕩起來。32118井台上一片沸騰:包世忠抱著油管直哭,朱自成跟著隊長也哭了起來,張文昭從老鄉那兒拎來一隻葫蘆瓢盛滿新鮮的原油,他看了又笑、笑了又看,最後竟然不能自禁地坐在地失聲嚎哭——那是興奮的。突然,張文昭捧起原油,飛走離開現場……
余秋里立即來火了:你怎麼給拿東西回家嘛?回去回去!把東西給我還給人家!
余秋里不是毛澤東式的大理論家,也不是鄧小平一樣的中國改革開放總計劃師。但余秋里之所以後來被人們一提起中國的石油就首先想到了他這麼個「中國石油之父」人物,是因為余秋里不僅用軍事家和政治家的偉大氣魄與膽識,領導了後面我所要生動形象敘述的像大慶會戰那樣一場又一場艱苦卓絕、成就巨大的石油戰役,更重要的是他給中國石油工業留下了永遠無法替代和抹去的精神遺產和可以傳世的戰略指導思想。
走。去聽聽——
嗯,我要看,他們新疆局、青海局的人是吃錯了葯!就是嘛,我看他們太牛了!是呀,這幾天他們打出了油,《克拉瑪依之歌》也唱得太響了,還有柴達木人啥的,這本來也是全國人民支援的結果,他們現在倒好,以為自己是誰了?柴達木油田是他們自己家的了?克拉瑪依油田也是他們自己下的仔?呸,我看他們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望長城內外
「就是打狼的槍!」康世恩說。
「大慶!」「大慶好!」
「報告部長,北京來電,請你立即啟程到上海參加重要會議。」秘書送來一份由黑龍江省委轉來的中央辦公廳通知。
「好么!」這頭,余秋里像早有預料似的,回答得特別簡單,則是「好么」這兩個字說得比平時爽朗和有力得多。
第二天上午,關耀家他們準時到達。不一會兒,封主任滿面春風地對關耀他們說:「走,我們上對面的『107』去。」封主任說的「107」是黑龍江省委的招待所,這所看起來很普通的兩層建築,其實是省委領導經常開會的地方。
自從松基三井號出油后,地質部在扶餘3號井也打出了油,而此時石油部上下都沉浸在「松遼大發現」的喜悅之中,尤其是那些參与現場勘探和地質調查的技術人員們更是一口啃定松遼會是個大油田了。但此刻只有一個人的頭腦異常清醒,他就是部長余秋里。
就好!我們就是要有一個朝氣勃勃的精神面貌!就是要有衝天的革命幹勁!我們的主席早就說過,人就得有點精神,沒有精神的人是干不出什麼名堂的!沒有幹勁的人,半點馬克思主義也沒有!我們就是要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就是要干出大名堂!干出讓全世界都感到震驚的大名堂!
「是嗎?哈哈哈……真要這樣,我改我改。來來,消消氣,抽支好煙!」這時的余秋里格外謙和,給賈師傅又是遞煙,又是點火的。
「我怕啥?我一生沒有給老百姓辦過壞事!」多少次身邊的警衛和中南海的人勸他外出要「注意」,余秋里實在生氣了就口出此言。
余秋里奇怪地問:「怎麼不行?我看挺好的。」
余秋里的右巴掌一下重重地落在年輕人的肩上,不無信任地:「謝謝。」又說:「既然這樣,我把這三個井的設計任務交給你了,得用最快的速度搞出來!一會兒就去!張院長你看可以嗎?」
比比玉門的風度,再看看自己的雅量,新疆和青海局的早就心裏有點發毛了。
連這個大局也認不清,我們還算什麼石油人呀?
◆離國慶觀禮只有兩日,石油鑽工刮掉鬍子、換上新衣,捧著油樣要上天安門見毛主席。
「你走吧!」台上的人竟然一揮手責令他離開會場。
噢,是心在疼。是自己用滾燙的心在傾注對中國缺油的局面而焦慮而奮鬥之後得不到人理解和共鳴撞擊在心頭的疼!
副秘書長不好意思地:「沒辦法,只有這趟車。」
松遼找油進入緊張時刻,余秋里工作千頭萬緒,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是忙得手腳並用。許多人以為余秋里只知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他說話來像火炮筒似的,可他又是個特別粗中有細的人。那時有個通訊員姓馬,小馬承擔著上送下發文件的任務,整天四腳朝天。可機關有點什麼好事,好像從來沒有他的份似的,小馬自己也不啃聲。余秋里知道了,一問小馬家七口人,就靠小馬一個人拿40來塊工資支撐著。「這麼困難的同志,工作又做得這麼勤勤懇懇,你們就沒有眼睛關心關心?」余秋里沖辦公廳的人發火了,親自為小馬爭取了一筆生活補助。
次日,黑龍江省委、省政府派出兩輛嘎斯車,分坐著省委書記歐陽欽和李范五、強曉初、李劍白、陳法平等領導,直馳肇州縣的大同鎮。
司機疑心重重地瞅了一眼將軍那個光光的頭顱,可不,毛聳聳的髮根里竟然有晶瑩在閃動!
「還好啊!再這麼下去,他們非得把你吃掉才是。沒瞧這幾天幾個骨幹局領導臉上都風春滿面,得意洋洋的?」
王其仁知道,坐在他面前的那隻空袖子的人比自己不是多當幾天兵,而是有些年頭。但這怕什麼?你自已說的,讓我們有屁也痛痛快快的放嘛!何況我他媽的不是屁呢!是屈怨呢!新疆局咋啦?我的新疆石油局的隊伍先姓『新疆』,其次才姓『石油』!
1872年,洛克菲勒發動「我們的計劃」,第二年諾貝爾家族就開始進入俄羅斯市場。
封主任向關耀家等介紹說:「這是我們省委第一書記歐陽欽同志。」
余秋里趁著大家鼓掌之際,他望會場掃了一遍:他高興地看到了想看到的人,於是站起身:秦文彩同志和李德生同志,你們都來啊!要,去年我在四川會戰期間沒有認真聽你們的意見,而且也不正確地批評了你們,還有張忠良同志也提了很好的意見,我沒有接受。現在,我再一次代表黨組,也有我個人的意思在裏面,我向你們檢討,向你賠禮道歉!
余秋里兩眼看著圖紙上那片疊疊重重的波紋形曲線——那波紋形曲線組成的圖案好怪喔,余秋里看著看著,用手一指:「這玩藝跟王八蓋子一樣嘛!」
「是的。」
熱!哈哈哈!這零下幾十度的冰天雪地的野外,誰能言熱?惟有大將斯人也!
台上的人,繼續揮動著右邊的獨臂:我們石油部為啥要搞大協作呢?看:獨臂先是握緊拳頭,然後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分開來——
二十億儲量是個什麼概念?就是二十個當時全國最大的克拉瑪依油田,就是世界級特大油田。
「是么,三五年我們哪受得了!」余秋里「噌」地從炕上跳下來,把手中的煙蒂往腳底下一搌,然後在煙霧騰騰的低矮的小坯房裡來回走動起來。
一個軟里見刀子的傢伙。代表們今天都在為余秋里部長和部黨組捏把汗,特別脾氣大的余部長。他們心裏在想:這陣勢下去,結果只能有兩種,要麼風風火火想大幹一番石油事業的余秋里部長從此做縮頭縮腦的烏龜部長,人家下面幾個頂著國家石油大樑的管理局和油礦吆喝什麼你部長在上面就跟著吆喝什麼;要麼是下面的幾個管理局和油礦廠領導的脖子軟焉,老老實實俯首稱臣,聽眾他余秋里指揮調遣,不說一句怨言。總之不管哪種結果,這回華僑大廈會議肯定是一次不見血的「鴻門宴」!
夠複雜和神奇的吧?趙振聲他們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找一塊一寸厚的鋼板,並設想一個用氣焊割下大小兩個環形鋼板焊在一起製造出一個土製的大法蘭。啥叫法蘭?那是採油樹上的玩藝,很專業。啥叫採油樹?以前我看過石油部作家寫的小說,卻從未見過這麼一個富有詩意的東西。到了大慶我才看到這採油樹原來就是油井出口處由大大小小各種閥門組成的器具,一排一排https://read.99csw•com的,像結滿果的李桃樹,所以取名為「採油樹」——當我第一次在大慶油田的「松基三井」紀念地看到它時,我真的很激動,我才真正明白石油工人對採油樹的那份情感,也明白了石油作家們一提起採油樹時的那種掩飾不住的衝動。「採油樹」是石油人的象徵,「採油樹」是石油事業的總閥門。
20世紀前葉的1859年,「上校」德雷克先生在泰特斯維爾鑽出第一口油井的第二年,美國就發生了內戰。
松遼的事余秋里哪樣不知道?
「其它布置的井進展怎麼樣了?」余秋里更關心松基三井後部里所決策布置的另外63口井,尤其是布在大同長垣構造上的那56口井。地質部現場地震隊送到石油部的資料已經證明,那個長垣構造長達千余公里、寬有數十公里,橫卧于松遼平原的盆地中央,像一隻巨大的長方形魚盤,葡萄花、高檯子和太平屯等幾個構造則像大「魚盤」中的幾個小土豆。要是長垣整個構都能證明是儲油的,那將是個什麼樣的油田呀?!
「嘻嘻,我看你打仗這一套行。」
幾日後,省委就派副省長陳劍飛和經委封主任代表省委前往松基三井現場慰問鑽探職工和技術人員。
余秋里的眼睛一亮。他在尋找是誰的聲音,但沒有找到。大概這個聲音自知這種場合上有些底氣不足。
「又是翁文波同志在進行英文講演吧!」門口的草簾被揭開,余秋里部長進來了。
孩子們見這一晚見自己的爸爸總在電話旁打著一個又一個電話。忽會兒往松遼那邊打,忽會兒往中南海打,忽會兒往地質部何長工家打,忽會兒乾脆坐在木椅上一聲不吱地猛抽煙……
什麼也沒有。大地仍然白雪茫連天接地……
余秋里轉過頭,對井台的幹部說:「咱們來這兒工作的同志不少是南方人,他們不知道北方到底有多冷,千萬要告訴同志們在冬季施工的注意事項!」
「你挺帥的小夥子,扣子掉了也不知道釘一釘,鞋子破了也不補!頭髮長了也不剃你這樣,往大街上一走,人家還不把你當成叫花子?哪一點像我們的隊伍?」
「好,現在我們的任務是要加大勘探力量,爭取早日把那兒的油田面積搞清楚,把油層的厚度搞清楚,還有是保證找到油后能讓采它出來!」余秋里在黨組會議的最後一天說:「今年我們的原油生產已經處於主動,第四委度可以騰出手來,以更大精力來抓勘探。松遼目前已有一口井探出油來,這是一個很大的希望,但遠遠不夠,我們還要爭取看到更多的井出油!而且要搞清油的分佈情況和範圍,這些都是至關重要的……」他的這些話,在幾天前就由秘書整理成報告,以石油部黨組的名義向毛澤東和黨中央作了彙報。
吉普車的四輪后濺起一片雪片和冰叉棒子……
「怎麼,你的手受傷了?」余秋里趕緊將那隻裹著紗布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余秋里聽完倆位年輕專家對地震資料圖的一番解釋后,幾乎將整個身子全都卧在一米多長的圖紙上,嘴裏還喃喃地不停叨嘮著:「真得好好謝謝地質部,謝謝地質部的同志們」。那一刻,余秋里的心潮澎湃,後來在將軍自己的回憶錄里我看到他用了八個字:「興奮不已,徹夜難眠。」我知道像鐵錚錚的將軍這樣身經百戰的人,一生中很少用這樣的詞彙來形容自己某一刻心情的。但此刻將軍用了。這與大慶油田這一偉大發現的歷史階段有關。
有人也許會問為什麼1959年9月26日這個日子松區性遼出了石油才需要人們記住它,而不是1874年春天晚清同治年間欽差大臣沈葆楨在台灣苗栗山挖井出油的那個日子,或者也不是1907年9月12日日本人幫助下在延長找出油的那個日子,再為什麼也不是1939年8月11日玉門老君廟油田第一口油井出油的日子,或者也不是新中國發現開採的第一個油田克拉瑪依油田第一井出油的那個1955年10月29日那個日子呢?
「同志們那!這個會已經開了十幾天了。收穫不小。現在我代表黨組講五個方面的問題:一,觀大局、看主流、辯方向,對我們每一個領導幹部和機關來說,是一個帶有根本性課題,也是檢查我們機關和領導幹部政治強弱的試金石……」聽聽,第一個問題就是「試金石」!啥叫「試金石」?你是革命者還是不革命者,你是好領導者,還是個不好的領導者,「試金石」上一試就明白了。
「我要說!」首先站出來的是新疆局黨委書記、老紅軍王其仁。
「好——」技術人員和專家們立即報以熱烈掌聲。
楊繼良和張文昭笑了:可不,那地震圖上顯示的大慶長垣構造可不跟甲魚的背蓋兒一個形狀嘛!「余部長真會形容!」倆位年輕的技術專家已經覺得將軍的那隻空袖子並不生畏了,而且多數時候還特隨和與親近,跟農民伯伯似的。
余秋里這回笑了。是該值得笑一笑了。石油部的華僑大廈會議已經過去了45年,當我懷著一顆虔誠的心,一步一步走入這段歷史並再回過頭看看後來新中國石油走過的石油史,我才深深地理解了康世恩同志為什麼說此次會議是「中國石油工業發展的里程碑」了。是的,石油工業與其它行業很不相似,尤其是中國的石油工業,這個行業本身的基本特點是它的「末知數」,油在哪兒你是未知數,能不能成為油田開發、怎樣開發,開發的結果有是會怎麼等等都是未知數。對待一個未知數特殊戰場,靠常規的工業化運作簡單是無法前進一步。
「是嘛,我們的勘探目的就是為了查清油田的情況,這樣干省時省錢又能達到目的!從松遼整體的勘探看,也是符合技術要求的!」
不過這回有人把皮球踢回了余秋里:「比如呢?」
「不疼!」青工挺挺胸脯,笑上露出孩子般的稚氣。
康世恩接電話時,身邊有松遼局的同志在,他們不解余部長除了幫助他們調幾個固百呼試油的技術人員外,怎麼還要配啥傢伙?
「是是,還有鑽塔!我們的隊伍呀!」隨行的秘書也看到了:一尊聳立在天地之間的鋼鐵鑽塔……
1990年,剛剛從「兩伊戰爭」走出來尚未喘氣的伊拉克入侵鄰國科威特,還是為了那兒的有取之不盡的石油讓薩達姆眼紅。這回美國人不幹了,「沙漠行動」將伊拉克人打得差點回不了家……
讀者是否意識到,此時的將軍部長心目中已經開始在醞釀一場空前的建設大戰了!這場大戰他從來到石油部后經歷相當一段時間的調查研究和對克拉瑪依、柴達木油田等地的實際考察中早已認識到中國的石油之戰,靠過去分散兵力的在這一處掘幾個孔、在那一處再搞幾塊地普查勘探一下,或者像西方的公司式開發是不可能大有作為的。再說,新中國成立才十來年,完全的計劃經濟形式也不可能讓他採取西方式的石油開發模式。那麼可以選擇的只有一種:就是利用社會主義的優勢,集中兵力干大事。而石油工業的特殊性,又使他非常自然地想到了用軍事手段、軍事藝術和軍事思想來完成和實現這樣的大作戰計劃便成了毫無疑問的最佳道路。
余秋里則和黨組成員們整天拿著小本本像小學生似的來到會議代表中間聽他們「放炮。」
「王書記,別說了。」有人輕聲提醒王其仁。
「余部長!余部長!」余秋里剛剛從井台回到大同鎮那個「豪華」招待所,胖子楊繼良和張文昭興沖沖地揭簾而進。他們一邊吹著寒氣,一邊迅速解天手中的一張圖紙,異常興奮地說:「快來看看地質部長春物探大隊的同志剛剛送來的大慶長垣地震構造圖!你看你看——」楊繼良口快地指著那張1/100000比例的地震圖紙,將手指滑向北邊的那片廣闊的地區:「這兒,這兒的地震顯示,還有三個大約有一百至數百平方公裏面積的大地域我們還沒有布過一個鑽孔,而地震資料顯示那兒的儲油構造比我們原先估計的南邊這一帶要豐厚得多……」
王順後來真上了天安門城樓,不過他沒有機會代表石油工人給毛主席獻禮,因為毛澤東記他有一段距離,但王順回到隊上堅持說毛澤東笑咪|咪地向他招手呢!只是參加觀禮要求太緊,大會工作人員根本不讓他們帶什麼東西上城樓。
你不當部長說話輕飄飄的,噢余部長他們容易嗎?中央天天喊著要大躍進,大鍊鋼鐵,糧食一畝要收幾萬斤,這衛星一天放一個!石油部咋一點動靜都沒有?讓別人以為你石油部是跟毛主席、黨中央唱反調?把搞油的都整成「大右」了!這不是大笑話、大悲劇嘛!他余部長能這麼幹嘛?
我們知道,人們現在通常把松基三井出油當作一個標誌。其實大慶油田的發現有過幾個重要歷史階段,最早的貢獻,應該是李四光、黃汲清、謝家榮、翁文波等對陸相生油的理論誕生,並由黃汲清、翁文波他們幾個正式圈定松遼找油的地質構造圖;其次是松基三井出油。而緊著關於大慶油田是個大油田還是小油田?是個好油田還是差油田?是死油田還是活油田這樣一個決定大慶油田前景的關鍵性時刻。毫無疑問,中國石油工業史和許多當時人都證明,余秋里在這一關鍵時刻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有人形容余秋里在這一時刻對大慶油田的貢獻,如同毛澤東當年在「遵義會議」上的貢獻一樣。而我看完眾多原始記錄資料、走訪石油戰線的不少老同志后,所得出的結論也是完全相符的。
第二是我們石油勘探工作的發展常常出現不平衡。這是我們石油工業本身的特點。為啥?就是因為油田經常是不依我們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情況,它加起來可以歸結為「有、無、大、小、東、西、南、北」。啥意思?就是油田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它沒有;有的地方它大,有的地方就小;有的東邊有油,西邊就沒油了!有時南面有油,北邊可能有,可能就沒有。同樣是一塊南邊的地區,也不是都有油!有的今天油嘩嘩啦啦的冒個不停,明天你就是叫它老爹老媽它也不出油呀!這樣就會給我們石油系統形成了種你無法改變的力量的不均衡性。你有時忙得不行,有時你就閑得不行。怎麼辦?我們是社會主義,整個石油系統是一盤棋,全國是一盤棋呀!這樣就更需要大協作。特別是碰到找大油田時,我們就得集中兵力,加速地質勘探能力,儘快找到油田,而且在找到油田后也得再集中力量打「殲滅戰」,把油量搞上去。
余秋里笑了,大聲說道:「對,我們吃熱麵條!吃長壽麵,一是祝毛主席健康長壽,二是為我們在松遼大地上找到大油田!」
松遼那邊此刻早已熱鬧透了。熱鬧的還有黑龍江省委的上上下下。
賈師傅委屈了,說這東西是石油部機關發的,每人都有份的呀!
「鴻門宴」血腥味出來了。會場上鴉雀無聲,只有主席台上那隻獨臂在不停地空中揮舞著。
之後,中東就沒有安靜過,理由種種的背後就是為了一樣東西:石油。
窗外飄雪。飄得一夜京城銀裝素裹。余秋里關上門,不讓一個人進屋,就連秘書也不準進。會議室里的爭吵聲仍在繼續,而且一聲比一聲更高……
聽他們的沒錯!這是技術問題,更是科學。
「真他媽的冷噢!」司機一次次嘆息,一次吹氣——從他嘴裏吹出的氣,如同白色的狗尾巴,又忽兒消失得影跡無蹤。
土坯房內,與寒氣逼人的外面截然相反,裏面熱氣騰騰——而熱氣來自二三十名男男女女的年輕人的情緒與幹勁。他們都是地質技術人員,中間有早一兩年前就到這兒的「老松遼」,也有剛剛從西安等地質調查隊過來的新同志。一塊由七八米長、一兩米寬的木板釘成的「辦公桌」四周,圍聚著這群熱血青年,他們指指點點著鋪在「辦公桌」上的那張地質圖,在熱烈地討論著,爭執著。那是一張張被喜悅興奮著的臉,那是一串串被光明曙光映紅的臉。
李劍白秘書長也被歐陽欽書記的話所感染,連連稱道:「是該慶賀。松基三井噴油正值國慶十周年的大慶前夕,是向『國慶』獻了大禮,喜上加喜,應該大慶。」
這一夜,余秋里沒有睡,「大中華」抽掉了兩包。而在這煙霧騰騰的「干打壘」里,他已經為未來的大油田孕育了一個偉大決策……一清早,余秋里就讓秘書把張俊和李德生叫到自己的房間。
「好——」誰在下面高喊了一聲,原來一看是新疆局的王其仁。
「同志們,你們聽到了嗎?毛主席知道我們打出油啦!知道我們32118隊在松遼打出了油啦!」包世忠拿余秋里部長的話,在井隊全體人員會議上好好鼓動了一番。這是后話。
專家們誰也解決不了的問題,最後還是余秋里解決了。
「星星點點,點點星星喔!」空袖子甩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同志們,你們都是專家,我們能不能採取些打破常規的勘探方法,爭取更快的時間完成勘探任務,摸清這個『敵人』的底細?」
「同」余秋里坐正位置,剛想張嘴先向諸位問一聲「同志們好」,卻被坐在第一排那個胖墩墩的年輕人的一臉眯眯笑的樣兒愣住了:這不是剛才給自己送「葡20 井」岩芯資料的小楊、楊繼良地質工程師嘛!是他。
「好啊!讓他們春風滿面、得意洋洋嘛!只要他們能說出心裡話,那就讓他們去洋洋得意吧!我要的就是這個!」
「我來看你們哪!」將軍部長抬起左腿就往鑽塔井台的甲板上邁。
「嘿嘿,你們沒有往前看嘛!看,那邊是什麼?」將軍部長笑嗬嗬地抬起右手,指指略偏西的正方向。
◆烏金湧出,千里歡騰。
打狼是小事。試出油則是天大的事。
第四件事還是趙振聲做的:他從廢物中翻騰了半天,找到一根約13米長、4寸直徑的管子,然後再請車間工人師傅動手,自製了一個下井撈油的撈筒!這東西看起來很土,但是實實在在第一個與千里之下的石油「親密接觸」者。
工人們一下楞了:什麼日子?好像離新年還有幾天嘛!是啊,12月26號,啥日子?
楊繼良終於明白了:原來部長批評我這身打扮呀!可不,胸前的兩個扣子綳不住他的一身天生肥肉,大棉鞋什麼時候也張著嘴,衣服褲子來到這兒幾個月了也沒有換過這不能怪我,一是太忙顧不過來,二是我媳婦跟我一起從西安來松遼后局裡說沒有條件給安排一起生活嘛!再說,你部長不是一向提倡「知識分子工農化」嘛!嘻嘻。
隊長包世忠給前往台井指導工作的工程師們描述得繪聲繪色:那狼大喔!而且特狡猾,它正面不襲擊人,總是等你背過身去,忙著幹活的時候,它就悄悄走近你,然後突然發起進攻……鑽機剛搬到松基三井時,狼崽子開始還挺害怕的,鑽機一響,它們就拚命地跑,後來聽慣了,就不害怕了。瞅著我們在幹活時,它們遠遠地躲在草叢裡等候機會襲擊,有一次地質員一個在井台後擺岩芯,那幾隻狼就「嘩啦」一下撲了上去。千鈞一髮之際,我們井台上的同志正好在提鑽,一股泥漿水順著巨大的提力衝出地面,濺向井台四周,那幾頭狼崽嚇得拔腿就跑……包隊長的故事講得驚心動魄,也傳到了部機關,傳到了余秋里的耳里。說者無意,聽者有意。於是余秋里就想到了要給鑽井台配幾把「傢伙」。
將軍一路默默不言,只有那雙明熾的眼睛透過蘇式嘎斯吉普車窗口,在尋覓、在探究、在思考他眼前的這塊陌生而充滿神秘感的黑土地。
屁話!他們風光啥?拿好端端的國家進口無縫鋼管去扔在土爐里燒瘩疙出來去風光?這叫敗家子!余部長罵得好!還罵得不夠!
這油田那油田,這管理局那管理,如果他不姓石油,也不姓石油石油部了,看他們還能牛多少時間!
楊繼良不好意思地:「翁先生,我、我喝白開水也長膘呀!」
余秋里高興了,他不僅看到他的戰友們全都舉起了手,而且連新疆局的王其仁、青海局的李鐵輪,還有四川局的張忠良,他們全都舉了手。
「同志們,現在我想趁這次會議的機會,向大家報告一下明年——1960年咱石油部的工作計劃。明年可能對我們石油人來說,是個好年份。我們的松遼已經出現希望的曙光,如果勘探計劃繼續好展,我們要準備組織一次史無前例的大會戰!徹底把中國貧油的帽子扔進太平洋去!同志們有沒有決心啊?」
「立即出發!」他站起身,沒有一點含糊。
對?還是不對呀?沒有當過一天兵的楊繼良哪想得出這樣的結果嘛?你要問他什麼構造、什麼地層,他可以滔滔不絕給你講三天三夜,可這軍隊的事我哪知道嘛!楊繼良從來沒有這樣窘過,那張本來很可愛的胖乎乎大臉,此刻又可憐又滑稽。
腦筋動到了家,名堂就自然而然出來了。
後來李立三和李雪峰那位主管中央工交線的領導真找了余秋里談話,並且好言勸他注意下面的意見,尤其是當下大躍進的形勢,千萬別讓人抓住啥把柄。
軍容風紀?楊繼良被問得莫名其妙:什麼是軍容風紀?地質教科書上從來沒有這樣的名詞嘛!軍容風紀?楊繼良始終想不出來,只好可憐巴巴地看著台上一臉怒容的部長。
漫漫風雪裡,李德生和鄧禮讓帶著一個測量小組,駛車從大同鎮出發,一直向北邊大草原穿越。那一望無邊的雪地里,他們連口冰水都顧不得往嘴裏塞。第一口薩爾圖高檯子上的探井很快確定,當時定名為薩一井,后重新排序叫「薩66井」——現在史書上的叫法都為「薩66井」。該井定在薩爾圖鎮以南、大架子屯北一公里左右的草原上。李德生剛把井位確定,鄧禮讓就調來32149鑽井隊。而李德生則帶著測量小組,繼續沿著冰天雪地向北前進,目標是安達縣義和鄉大同屯南1.5公里的杏樹崗構造高點,又在這兒確定了第二口——杏66井位。隨即他們又繼續向邊,到達喇嘛甸構造高點的那處距卅嘛甸鎮紅星豬場北一公里半左右的地方定下「喇72井」。鄧禮讓緊接著又先後調度兩次鑽井隊奔赴後面兩個井位……
有!驚天動地的回應。
將軍部長在這「轟隆」聲中做著明天的美夢……
相反,有人要相想在余秋里身上討點什麼好,就可麻煩大了。
那會兒的幹部和群眾的覺悟與思想境界,真的讓我們現在的幹部和機關人員感到汗顏。那會兒人們不講價錢,更不講你的我的,能為國家早日找出大油田,就是讓他們去死,他們也會義無反顧。
「向毛主席報喜!」
這就是叫軍隊!這叫就指揮打仗!幹啥?仗還沒打起來,就狗日的嚷嚷這不行那不行,那等你什麼時候說行的時候,黃花菜不早就涼了嘛!黃花菜涼了就算了,腦袋要是掉了你找誰去?
去去,余部長怕過誰?
「我就是剛到井台時不知這兒的天會涼得這麼厲害。有一次換鑽時,沒顧上戴手套,去摸了一下鑽桿,就給撕下了一塊皮……」青工不好意思地說。
余秋里就是這麼個人,外表鐵骨錚錚,幹事雷厲風行,氣吞山河。而他內心又是那麼多情善感,細膩周密。
第一就是我們落後。一窮二白的落後,產量還少,少得可憐。可我們石油部也要實現高速度呀!怎麼辦?到毛主席那兒哭窮去?我不幹,我余秋里不會幹這種事的!我相信在座的同志們都不會幹,我也相信石油部所有的同志都不會這麼干!毛主席讓我們來搞石油,就是希望我們搞出名堂、搞出大名堂來!新中國建立起來不容易,我們也是在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扔下的一個爛攤子上建立起了人民共和國read.99csw.com。現在國家要發展,要大發展,因為不發展不行,帝國主義欺負我們,連一直跟我們很好的「老大哥」也要欺負我們,怎麼辦?就得高速發展,反我們自己的事辦好!石油部建立時間不長,比別的部委更可憐些。但我們不怕,我們靠大協作精神。這樣做,可以解決無論是油田建設,勘探也好,煉廠建設也好,都可以在某一點上,某一個方向上,把劣勢彎為優勢。所以,我們要實現高速度發展,就非得協作不可,而且是大協作。青海冷湖是個荒涼的地方,那裡草木不生,連麻雀也不去條件很不好,但今年上得很快嘛!克拉瑪依在采、煉、儲、動等幾個環節上能迅速建設,保證了產量的高產!他們都是什麼原因取得這樣好的成績?我們看就是全國石油工業系統中組織了大協作的結果。這叫大家發揚了共產主義風格,你幫我,我助我,七手八腳,一下就上去了!這就是大協作的結果。你單靠自己一個小礦一個油田辦得了大事嗎?一時你可能行,可再大上十倍八倍,你還能行嗎?
嶄新華僑大廈在當時的前門帶是座別緻的建築,冬雪飄落的時候裏面的氣溫很舒適和溫暖,但獨臂將軍感到他的那隻已經空洞了二十幾年的殘臂陣陣作痛……這是為什麼?打仗那會兒條件那麼差為啥沒感覺?噢,是因為一個勁頭地向前沖!沖!這樣的情景下再有疼痛的傷口也不會感覺到的。解放后也有十年了,怎麼也沒有作痛過呀?這是怎麼啦?
「這好辦。」翁文波立即一口吐出一連串英語。
一盞馬燈,在昏暗的車廂里搖晃著。幾個臭蟲順著麥秸稈和雜草,正向熟睡的將軍部長進攻,尤其瘋狂地向那隻空洞洞的袖子發起不停的襲擊……
「向全國人民報喜!」
「同志們,這些天來,我跟大家一樣,心情是很高興的,看到松基三井出了沒,誰不高興?要說高興我是最高興的一個。但我又一個最高興不起來的人!為什麼?」 土坯房子里,正當前線將士和技術人員都在為眼前的光明前景喝彩時,部長余秋里竟然來了這樣一個碩大的問題。屋子裡的氣氛一下變得緊張起來,連翁文波這樣的大地質學家都感到驚愕。
列車在「轟隆」、「轟隆」聲中向東飛駛著。
余秋里笑笑,又轉頭問其他人:「你們覺得怎麼樣呢?」
「嗯,他們要找我談什麼?我現在正開會呢!」余秋里一時沒反映過來。
看吧:第一位老紅軍都哭了!第二位局長不是軟里藏刀嘛!
好嘛!有決心……
「聽明白了!」松遼那邊回答得很響亮。
代表們帶著一身熱血,紛紛離開北京,準備接受更大的任務。而新疆局和青海局、四川等局的領導沒有先走,他們圍著余秋里和康世恩等部領導就是不走,說一定要從部長嘴裏聽到下一步如果松遼要大幹,必須有他們幾個局的任務、而且是最光榮最艱巨的任務才走。
常委們無不歡欣鼓舞。
「我看行!這個設想可以用絕妙來形容!」一向用詞嚴慎的張俊這回也用了誇張語。
哈哈哈,我看應該讓他們嘗嘗苦頭。要不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姓誰了。
「沒有底我還開什麼會?開會的目的就是要達到一個目的。我們現在的目的是:石油部上下要統一認識,思想往一處想,下一步我們才能在松遼和全國的找油戰鬥中取得突破性的戰略與戰役的偉大勝利!」
余秋里用力抬起一條腿,跨在木椅上,想藉助這力量把底氣再往上提高兩倍:「……同志們哪:你們必須千方百計地爭取速度!對,速度!在工作中要做到四快:快運輸、快安裝、快開鑽、快鑽進。哎,對頭,四快!你們要知道,這一批打得快和慢,會直接影響到下一步的布局問題!也關係到明年全盤的工作布局問題和決心啊!是的,我很著急。你們早完成十天,我和部里就可以早十天下決心。對,對對。所以我現在再次要求你們:務必在明年三月前將長垣構造上已定下的56口井打完它!哎,哎哎。目前松遼只有一口井出油還不能說明問題。能不能把松遼這個油田定下來,你們還要做許多艱苦的工作。現在的任務是加速勘探,鼓足幹勁,分秒必爭!聽明白了嗎?」
「好好!大家好!」余秋里看到滿屋子的人站立著向他鼓掌歡迎,這讓他格外高興。雖然他和他們中間大部分人剛剛才認識,但這就足夠了。
這一幕遠在西子湖畔的毛澤東並不知道。他正在和身邊的一幫秀才們讀書,讀《政治經濟學教科書》。參加讀書的有陳伯達、胡繩、鄧力群、田家英。從十二月十日開始就讀了,而且一直讀到新年的二月九日,前後歷時兩個多月。「26日,是毛主席六十六歲生日,也沒有中斷讀書。只是毛主席要我們讀書小組的幾位同志同他一起吃晚飯。客人只請了當時在浙江工作的江華及其夫人吳仲廉兩位。江華是井岡山時期的老同志。飯後,毛主席贈給每人一冊線裝本《毛澤東詩詞集》和他當時寫的兩首詞作為紀念」(《毛澤東傳》第1037頁)毛澤東是個大詩人,他的詩充滿了政治家的胸境與情懷。他曾說過,自己的許多詩句是他對當時時勢的一種抒懷。在他並不多的詩詞中,他比較喜歡那首《念奴嬌。雪》——
「爸爸今天有點怪喔!」曉霞拉著妹妹曉偷偷從門縫裡看著父親,回頭對媽媽說。
但也蒼涼了!蒼涼得叫人恐懼,叫人寒顫,叫人呵嘆。
觀大局,我們現在的大局是什麼?搞社會主義!把國家經濟搞上去,!毛主席和黨中央天天都在操心把經濟建設搞上去,把老百姓的生活搞上去。不搞上去行嗎?蘇聯赫魯曉夫卡我們就是不想讓我們搞上去;美帝國主義幫著台灣人企圖反攻大陸也是不想讓我們搞上去!而我們呢,毛主席說了,一定要搞上去,新中國不能因為蘇聯和美帝國主義卡我們脖子,蔣介石在那兒嚷嚷,我們就搞不上去了!搞不上去就不是中國共產黨人!
石油部的幾個副部長和一些司局看著會上下面的石油局領導那麼「猖狂」,很為自己的余部長和黨組抱不平。
讓我們暫時還繼續回到余秋里派李德生和鄧禮讓出去布置井的時間。
而這時負責松井三號鑽探任務的32118隊成了大忙單位。除了執行余秋里等部領導要求他們十分仔細認真觀察出油情況外,白天隊上的同志忙碌著向方方面面的參觀介紹噴油情況,晚上幾乎都有來自省、縣等單位的文藝劇團的演齣節目看。而令全隊人最興奮的事還是余秋里部長指示下來說讓隊上立即選出一個代表上北京參加「十一」國慶觀禮。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是「國慶觀禮」,那會兒誰能參加「國慶觀禮」就是一種極高的政治待遇和榮譽,因為能見到大救星毛主席。
「同志們,我們在松遼打出了油,這是歷史性的事件,值得紀念。將來,我們這兒要大發展,油田一旦建立起來,這沉睡了千年的北大荒將是一個充分生機和希望的地方,因此我建議,把我們未來的油田叫成大慶,因為它是在我們建國十周年的大喜日子里發現的!你們說好不是好?」在與松遼勘探局的幹部職工見面會上,歐陽欽書記把自己的想法向大家徵求意見,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響應。
都說獨臂將軍生性脾氣暴烈,哪知他內心世界也是那麼細膩微妙。如果不是這樣的人,那就不是余秋里,而是許世友,許世友一生性格獨特,鋼烈有名,在其生命最後時候也一副虎狼之相。但余秋時不一樣,我作為他幾百萬隊伍中的一員,曾經在他晚年時看到的余秋里形象是一尊完完全全的佛貌——善良極至、和藹至極、心裏能裝得下天,臉上總是一副笑咪|咪的。他可以毫無顧計地走向「中央首長」住的那種深宅朱門,跟左鄰右舍那些站在馬路邊下旬棋的爺們和赤著背的三輪車手聊上幾個小時——那會兒沒人相信他是個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那麼官職顯赫的大人物。
被稱為「楊技術員」的吟詩者似乎詩興未盡地閉上眼睛,然後深深地吸上幾口帶寒的新鮮空氣,轉頭鑽進那間低矮的小土坯房。
歐陽書記的眼裡上露出了光芒:「是真的嗎?拿火點點看能不能著呀?」
康世恩笑了:「我知道了。」
井台頓時歡騰起來,嘻嘻哈哈地你一言我一語地:那今晚我們吃麵條!慶祝毛主席生日!
北大荒的秋里,清風席席,到處是金黃色的如畫風景。望著遼闊的黑土地,遙遠聳立在平原腹地的高高鑽塔,這一路上歐陽欽書記興緻格外高漲,他對身邊時任省委秘書長的李劍白說:北大荒啊北大荒,你沉睡了幾萬萬年總算又要歡騰了!李秘書長,你說我們在北大荒發現了油田,蘇聯想卡我們脖子也卡不住了,這在國家經濟困難時期,我們這兒出油了,是不是一個非常關鍵而偉大的發現呀?全國人民是不是應該為這好好慶賀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
可是秘書急壞了:往哪兒出發呀!黑龍江省委從哈爾濱來電特意說,希望余部長能在元旦清晨趕到哈爾濱,然後再跟他們省委主要領導一起乘車途經北京再去上海參加毛澤東主持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從大同鎮到哈爾濱有兩三百公里,那一路彎彎曲曲的土公路,又蓋滿了厚厚的冰雪。就是白天也沒有人敢開這麼遠的路,何況現在是深更半夜!
鄧小平是偉人,是實踐的偉人。他不像毛澤東那樣有等身的哲學著作和詩文,但他也有幾句經典語錄讓我們永遠記住他,比如「發展是硬道理」、「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就是好貓」等。中國改革開放二十多的的巨大成就或許就是因為遵循了鄧小平同志的這一兩句經典的理論思想,才有民族崛起的一個輝煌階段;
代表們用不敢直視的餘光看著用右手解著上衣扣的余秋里部長。
曉紅和曉霞手拉手,輕聲細語地走到會客廳:「我們要睡覺了!晚安爸爸!」
「可這樣下去我們部里以後怎麼領導隊伍呀?每個局自己都有一套,上面的話沒人聽,我們怎麼集中兵力找大油田呀?」
不一定不見血!有人私下竊竊議論道:瞧那些老紅軍、老八路,他們的身上誰沒幾個槍子穿過的孔?他們怕過誰?說不準會一吵起來,拍桌子瞪眼還嫌不過癮呢!
「嗄嚓嚓——」突然間,吉普車前,一道冰裂,於是四周的冰天雪地如同一塊電極板斷路似的連鎖頓起一串奇妙獨特而悅耳的樂響。
川東一戰,余秋里在毛澤東和全國人民面前丟過臉面,也成為新中國石油史上一次有痛的教訓,但這對余秋里個人和對後來的中國石油事業來說,真是難得的一份寶貴精神財富。
哇,多麼精彩的經典話語!多麼深刻的哲理睿智啊!
「哈哈,這事余部長都知道啦?」大伙兒笑開了。
9月26日,松基三井的井台上一片繁忙,大家期待已久的目光全都盯在那根通向采樹油閥門口的一根長長的出油管……下午4時左右,主任地質師張文昭一聲令下:「開閥放油——!」
將軍到底在想什麼呢?
「我看可以!」突然響起一個年輕而響亮的聲音。
「松基三井的地下情況還是不十分清楚。主任地質師張文昭必須在現場。」
那也是要看余部長今天舉出的是什麼「試金石」了!要是像當年項羽在沛公面前耍的那把劍,這回新疆局、青海局還有前幾天跟「牛」氣衝天的頭頭腦腦們倒霉了!
「是!部長你放心!」李德生從去年說聽余秋里在克拉瑪依現場會上多次在公開場合向他道歉川東會戰時的事後這位年輕人心存感激之意。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不僅沒有在「反右」那場政治風暴中被人劃到「階級敵人」的行列,而且一個堂堂的大部長竟為了他這樣一個小小的年輕技術人員,還要幾次當眾向他陪禮道歉,他李德生心想在這樣的領導手下干,自己還有什麼可不拼出命來工作和報國的呢?李德生剛要出門,又被余秋里叫住。
得得,這段時間他和幾個副部長天天找人談話、徵求意見,嘴巴子都磨坡了,今天他不是要講話嗎?聽聽他看怎麼說。
「你們的意思是北邊還有更大的儲油區域?」余秋里的右手掌壓在「王八蓋兒」的北邊那一片,眼裡閃閃發光地詢問。
慘了。上了貨車秘書才叫苦不迭呢!他真想把省里那位副秘書長罵個狗血噴頭,可人家也是好意,希望余部長能準時趕到哈爾濱嘛!
得了,還叫「全國部」呢!要真到了那時候,我看也是我們石油部滅亡的時候了!怕是連石油部的名份都不會有了!
在王順帶著喜報進北京時,黑龍江省委的歐陽欽書記他們則已經坐不住哈爾濱了。
「出油啦!」
戰前的偵察是最必要的。布孔打井的勘探普查,是「石油之戰」的偵察內容。余秋里因此特別的關注新布下的幾十口井,尤其是地質部現場地震資料所顯示的那個 「大魚盤」——長垣構造上的那56口井。這是余秋里為了繼續論證松基三井的出油是否真的穩定和高產,更為的是確定松遼真的存在大油田與否。
其實,自松遼三井出油后,在黑龍江和石油部上上下下一片歡慶之時,唯獨余秋里顯得不那麼喜形於色——至少他在表面上不那麼像其他人天天掛滿了喜色。
一切為了松基三井出油!那些日子里,北京的余秋里、前線的康世恩,每天通一次長途,一次長途短則幾句話,通常有時一兩個小時。
余秋里在九十年代初成為植物人之前,一次接受一位部隊寫作者時這樣說。
余秋里嗓門大了:每人都可以有,但我當部長的就不能有!
「嘻嘻,余部長,我叫王玉俊,北京石油地質學校。剛畢業,今年20歲。」
新年到了啊!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萬事齊全,只久東風了——這東風就是下去撈油上來!
小夥子一般初生牛不怕虎的勁頭,朝自己的部長肯定地:「對,我看二十億儲量沒有問題!」
「對,今天是12月26日。是我們的毛主席的66歲大壽日子!」部長說。
「出油了!我們出油了!」這一天,黑龍江石油勘探大隊黨委的領導同志正在松基三井駐地開會,張文昭端著葫蘆瓢闖進會議室,欣喜若狂地向與會者喊著。會議的同志「嘩啦」一下圍住張文昭,爭先恐後地搶著看那瓢中散發著清香的油花。有人太心急,將手伸進瓢中,於是葫蘆瓢承受不了太多的手,「撲嗵」一下落在地上,黑色的原油頓時濺在所有圍觀者的身上。大家興奮得順手捧著原油往自己的臉上和手上抹,彷彿少抹了會吃虧似乎的,歡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精道地質和物探的翁文波苦思冥想,仍然不得要領;
「你是說讓首長搭貨車走?」秘書瞪大了眼睛。
「小心哪余部長,您的手沒戴手套,可千萬別碰上鐵器,那樣會撕掉皮肉的!」輪到與一位青工握手時,那青工縮回手,這樣說著。
行了行了,我看呀石油部眼下這種局面都是四川那邊沒搞出油來給鬧的。
松遼,以其寬闊的胸懷、原始的質樸和粗獷的風格,第一次迎接了我們的將軍部長。
余秋里抬起右腕,藉著馬燈光亮看看表:嚯,12點01分。
余秋里一下火了,聲音嚴厲得很:「你這個年輕人怎麼搞的嘛!」
「停!停停!」康世恩又發話了。這回是不讓撈水了——地球的苦膽水都撈盡了,只有血了、黑色的血了!
道理非常簡單,所有1959年9月26日之前中國出油的地方,都無法與松遼出油的這個日子相比。松基三井出油是一種標誌,它預示了中國乃至世界上少有的一個大油田的誕生。這就是我們後來人人皆知的大慶油田的誕生。大慶油田的誕生改變了世界的石油經濟格局,石油經濟格局的改變,延伸下去就是世界政治和軍事的全面改變。這一點,我們已經從二十世紀的世界歷史演變過程充分地證明了。
「不行,現在不能撈油!只准撈水!」康世恩好厲害喔!他在哈爾濱坐鎮指揮,就是不讓松基三井的人在固井和試油開始階段不能撈油,只許撈水。
我看余部長絕不會饒了這些傢伙!他們算個鳥?跟想他作部長較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沒聽說毛主席為啥讓他來咱這兒當石油部長?就是他余秋里能幹!能打開局面!哎,你們聽說這個故事沒有?1940年前後,我們八路軍跟日本鬼子幹得最凶的時候,兵力損失巨大。余部長那時就是支隊政委。他奉命在冀中平原一邊跟小鬼子干,一邊發展八路軍隊伍,你們猜怎麼著?嘿,短短十幾個月,余部長他帶的隊伍,把冀中平原的小鬼子打個稀里嘩啦的,而他自己的部長由開始三個連隊的二三百人一下壯大到了5000多人!這在當時可是了不得的事!毛主席都表揚過余部長的本事呢!
「你還笑!笑什麼?」不想台上的人大發雷霆起來,「像你這樣的隊伍能打仗嗎?能打勝仗嗎?不能!沒有嚴格的作風和端正的儀錶,就是沒有戰鬥力的表現!你自己說說對不對?」
一口井出了油就下定論,為時還太早。可見余秋里心頭受川東失敗的陰影太深。或者說他作為一個全局的最高指揮官,余秋里愈在此刻愈清醒。
「翁先生真了不得。能把《巧克力兵》一口氣背得滾瓜爛熟。」幾個女技術員敬佩地在一邊竊竊贊言。
9月26日,1959年的9月26日。中國人應該記住這個日子。因為這個日子使每一個新中國的炎黃子孫都獲得了光明,獲得了溫暖,獲得了生活的新日子,獲得了幸福概念的實際意義,獲得了作為一個中國人的自豪。
十年前,我在採訪黃汲清和翁文波這樣的大地質學家時,這些大師們就出口誦頌過余秋里的這三句話,並稱其為「大哲學家的科學語言」、「石油學的戰略與戰術的經典思想」。
「……」
「加速!上我們的井台去!」將軍部長把右臂奮力地向前一揮,像當年帶著紅軍縱隊飛越雪山草地。
屋子裡煙霧迷漫,技術人員們整整齊齊地圍坐在幾張長條木椅上,面對著坐在木椅上的余秋里。只見他盤著雙腿,抽著煙,態度似乎比平時親和與懇切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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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日本人已經全部用軍艦和飛機直接開進中國關內關外了。
歐陽欽聽后發出一陣朗朗笑聲,他的嘴裏不停地在喃喃著:「大慶、大慶……」
「余部長來啦!」
「是!」李德生什麼也學會了軍人一樣的戰鬥作風了?
我們現在毫無疑問地應當批判和糾正1957、1958年間毛澤東錯誤發動的那場「反右」運動。但當時要「反右」的原因之一,確實有一些舊知識分子對共產黨執政治國冷眼相待,甚至公開瞧不起。石油系統難道不是這樣嗎?同樣有這種現象存在。專家和學者中有人就是瞧不起「走雪山、過草地」的人能領導找油科學戰鬥,認為他們只是些只會喊「同志們沖啊」的老大粗或魯莽的軍人。
余秋里從解放軍總後調石油部部長及後來到國務院計委主任、副總理、總政治部主任,一直到退休和臨終前,有過幾過司機,但時間跟得最長的要算賈師傅了。
苦了包世忠他們32118隊的全體鑽工同志們了!可包世忠他們並不感到苦,從玉門到松遼,打一井又一井,不就是為了看到油湧出來嘛!
「一口井出油並不等於是一個構造的出油!幾個構造有油並不等於連片有油!一時高產並不等於是能夠長期高產!」這短短三句話,比起大地質學家們的鴻論巨著,比起世界石油勘探學的教科書,它也許太短太短,但在我與所有而今仍然活著的地質學家和石油專家們的交流中,沒有一個敢否定余秋里這三句話是與任何一部經典的地質學教科課和石油勘探學著作read.99csw.com相等身的經典之經典。
余秋里自26日來到松遼后,白天一個一個的機台跑,晚上又整休整休的找人談話,傾聽技術人員的意見,與他們一起研究分析。「他簡直就是一台機器,你不讓他停下來就永遠會轉下去。」現今也已變成「老爺子」的王玉俊談起當年的余秋里時如此說。
「余秋里同志主張召開的這次會議,可以說是新中國石油工業發展史上的一個裡程碑。它對建設一支拖不垮、打不爛的石油隊伍起了重要作用。通過這次會議,我們一下子將原來散沙一盤式的隊伍變成了一支指向哪兒就戰鬥到那兒並且能夠取得勝利的鋼鐵隊伍!」十年前的1994年,已是80高齡、身患絕症的康世恩向人談起當年余秋里召開的華僑大廈會議,仍然激動萬分道:「那會議才叫會議!開得極其認真,余秋里同志抓住石油行業是否應該『又讓又上』問題,和要不要提倡顧全大局觀念、集中力量保重點這兩個重大原則問題,進行深入討論,大做文章,整整幾十天時間,嘴巴都磨破了。我家與華僑大廈就一街之隔,可會議期間我兒子結婚我都沒敢請假回去……」
楊繼良是地質工程師,他描述僅僅是配泥漿這樣的技術困難,其實當時開鑽打井遇到的問題何止這些?冰天雪地里,光是晚上睡覺的問題都沒法解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井位都是在荒無人煙的草原上。吃飯更是個大問題。
余秋里推開窗戶,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兒,將右手向窗外伸去……幾片雪花兒飄在他手心上,很快兒融化了——他的手一直是滾燙的。
年輕地質工程師自愧不如地飛步回到宿舍,翻開那隻從西安帶到松遼的木箱子,搗鼓了半天也沒找出一件像樣的衣服,氣得他狠狠一腳將那木箱踩成個扁疙瘩。這可怎麼辦?還要聽報告呢!這余部長今天的報告可不是一般呢!楊繼良想了想,也沒想個啥招。乾脆,挨批就批吧!報告不能不聽!
「指導員你看這怎麼辦?」包世忠找到指導員沈廣友。老沈笑笑,說:「要不你去最合適,因為隊長只有一個。」
沉浸在思考中的余秋里,一見是倆個寶貝娃兒,頓時站起身來:「好,睡覺!我也今晚早點睡!」
好么,大家都同意我這個觀點,這證明我們開這個會是成功的,達到了統一思想的目的。但是我確實也要進行自我批評:我們以後不管打什麼大仗惡仗,也不管像玉門這樣風格特高的油田怎麼不叫苦、不喊冤,我們在集中兵力的時候,也得講究從實際出發的原則,不能像割韭菜似的,或者像殺雞取卵那樣,那時絕對不成的。新的基地、新的油田要開發,也不能把老的油田、老的基地丟掉和破壞掉嘛!那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做法!
「歷史經驗告訴我們,要採取大的行動,必須先統一思想。思想統一,才能行動一致……」1959年11月26日,北京華僑飯店的會議大廳里,余秋里的聲音在此久久回蕩。
第三年事是邱建忠幾個地質人員研究的結果,他們認為從下油層組的油氣顯示和油層情況看,松基井下的油難以自噴、大噴,對它採取提撈法試油不會出現「萬丈噴涌扼不住」的局面。因此建議應積極準備提撈手法和相應的措施。
「同志們辛苦啦!」吉普車的輪子剛剛停下,將軍部長的雙腳就已經踩到了井台。
毛領軍大衣里的將軍部長則過頭,朝司機笑笑,然後舉起右手,來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摘下頭上那頂綠呢軍帽,朝自己的臉上扇扇起來!
北國風光
你們覺得這樣的大協作,有意義嗎?值得嗎?你們把手伸起來我看看!大家贊同不贊同我的觀點?
「大慶?!」余秋里第一次聽人說歐陽欽書記把松遼出油的地方叫大慶時,眉頭一揚:「好么!大慶好么!」他對康世恩和石油部機關的同志說:「今後我們就把松遼改成大慶。那一天允許對外說了,我們就把它表在地圖上。現在嘛,我們只能在內部稱它為大慶,對外還不能說。嘿嘿,這叫內外有別嘛!」
「是我工作沒做好,拖累了各兄弟局的後腿,讓大伙兒跟著我們四川倒霉。」張忠良真有絕招,這會上他一說話就向人檢討。特別是見了新疆局的王其仁和青海的李鐵輪,就一頭往胸前垂下,抱起雙拳一個勁地賠不是,而且好幾回是當著余秋里部長及其他幾位部領導的面。
「你自己看看,什麼軍容風紀!」將軍顯得有些怒嗔。
是嘛,余部長他們有什麼錯?咱國家的石油底子就這麼薄,不靠集中兵力作戰,將來找油的地方越來越多,而且油田也越來越多,如果都各干各的,找出一油田自己就獨立一塊地盤、搞一支應有盡有的隊伍,那我看整個中國人都調來搞石油還可能未必夠呢!
對象是參加松遼勘探工作的石油部在大同鎮地區的所有井隊、車間以上的幹部。這4天里,余秋里加起來沒睡上10個小時的覺,一直處在緊張和高亢的情緒之中。今天的會議上,他依然精神抖擻,風紀扣扣得整整齊齊在正式場合,他余秋里一生不馬虎,別看他在家裡赤著身子、穿個大褲衩到處溜達,可一出門從來不含糊。
關耀家早聽說歐陽書記,但卻是第一回見面。他抱過油瓶和喜報,正要張開紅紙念時,歐陽書記笑著對他說:「喜報就別念了,給我們講講沒就行。」看得出,歐陽書記也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指指關耀家放在地毯上的那個瓶子,問:「這就是原油嗎?」
怪怪,上綱上線了!台下的人用眼睛偷偷地在交流。
這是余秋里嫻熟的一門指揮科學。他在戰爭年代,跟隨毛澤東和賀龍、彭德懷那兒學到了很多東西,當然,更多的實踐是他自己的。關於余秋里在軍事科學上的獨特才能,我聽過專門研究過他的軍事專家們說:余秋里的本事在於他既有純軍事家的那種決斷勇氣、敢打敢沖和戰之必求勝的戰將風範,同時又有善於把握戰鬥人員的思想、覺悟,並通過行之有效的政治鼓動,使之每一個參戰人員時刻處在自覺自愿的高昂鬥志狀態的政治家的那種謀略。
◆冰天雪地時,獨臂將軍親赴松遼,「三點定乾坤」。
「老康,這回松基三井的出油情況,以保守的數字向外說。宣傳上更不要多說這事,現在還不是時候。」秦老衚衕的再次聚會時,余秋里第一句話說的就是這個。
是是,哎,四川局的鬼兒子來了沒有?他們縮到哪兒去了?
軍人就得像個軍人的樣。那是一種力量的象徵,一種作風的表現。當了部長不再穿軍裝了,可他始終以一個軍人的形象出現在人們的面前。
「你以為我這個中將是撿來的?」余秋里說完這話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走,繼續聽同志們放炮去!」
「別看他在外面脾氣好像特別大,其實一接觸,余部長這個人待人是最好的。」賈師傅說他有絕對的證明權。他說在六十年代初的幾年困難時期里,余秋里多次一有空就讓他開著車,上京郊的幾個石油部農場看莊稼地,就是到了九十年代,余秋里已經離開石油部二十多年了,他還經常問起石油部的那幾個農場情況怎麼樣了。
於是彭佐猷帶著助手直奔松基三井。8月23、24日,彭佐猷一到那兒就指揮固井戰鬥。幾千噸的水泥從堆場要扛到攪拌現場,正在這裏「督戰」的松遼局副局長宋世寬一聲令下:「跟我走!」一百多名工人、幹部,脫下上衣,在炎熱的大太陽下,扛著50公斤一包的水泥袋,飛步在堆場與井台之間……
翁文波隨手拿著桌上的放大鏡,朝楊繼良的胃部照了照,然後一本正經地:「那就是你的體內Wachine太好了!」
余秋里笑了:「對頭,你提出的問題也就是我心裏想的,也是要在會上向大家提出來的。我們既然以後還要長期地在一起搞石油,現在就先得把心裏想的,連同我們過去做的對與不對的地方都擺在桌面上,說它個痛快,直說到連屁都沒有可放得的時候,我們再一起統一思想,統一認識,這樣以後我們才能更好領導和組織隊伍向更在的奮鬥目標前進!」
「我是四川局的。那我就說說吧。」四川局的張忠良終於站了起來。他也是一名老紅軍,「石油師」的副師長,他身上也有敵人槍子留下的一道道傷痕,他平時的脾氣也能吃掉人。可現在他變成了一隻像受氣的小兔子——那回會「石油師」的人從上到下好像都不吃香似的。政委張文彬在新疆雖說是局長,但人家黨委書記老王頭覺悟更高,張文彬要不是余秋里保,早就是右派分子。師長張復振也不硬氣呀!搞運輸去了,干來干去也是個受氣包。本來副師長張忠良可以為石油師的全體將士直直腰桿的,偏偏川東一仗打得窩囊喔!
即便如此布局,余秋里仍然不很放心。1959年12月26日我們的將軍石油部長來到了松遼。也許誰也無法理解日理萬計的他,為什麼還在本年度只剩下幾天的時間里,還要風塵僕僕地趕上那個遙遠的北國?
1931年日本人佔領中國東北三省,它的直接本能就是覺得自己國小無資源,踩上中國東北的富饒之地,就是想獲取更多的石油與其它能源。
26日出油。27號向省里報喜。28號部里下達參加國慶觀禮名額。29號王順的名額才定下,而此時離「十一」才有兩天時間。
1901年,美國得克薩斯州的平德托普油田噴泉油,使美國人陷入了石油革命的狂歡之中,兩年後,賴特兄弟因為有了汽油,才實現了人類第一次離開地面的飛行。
第二天,余秋里又是一整天的跑野外,轉機台,找人談話,在那個冰天雪地里與工人和技術員們滾打在一起。
因為這個日子中國的松遼出了石油,「嘩啦嘩啦」地直往外冒的石油!
技術人員們面面相觀,還像前一晚上一樣,不能也不敢回答如此的問題。
「來,我們都握握手!」余秋里將右手伸向每一位正在井台工作的工人和技術人員。
「余部長,我有話要先對你說!」王其仁不愧是一位在蘇聯工作多年的老紅軍戰士,他站起來面對面地指著余秋里,絲毫沒有半點含糊地開炮了:說什麼呀!說你余秋里來到石油部后是幹得雷厲風行!新官上作三把火,這我們也理解,你想上任后立馬抱個「金娃娃」好在毛主席面前報喜這也可以理解。可你理解我們下面嗎?一個好端端的新疆石油局,才像像樣樣幾天時間,你倒好,搞個川東會戰!熱熱鬧鬧,轟轟烈烈,大部長一聲令響,就讓我們張局長帶上大隊人馬,千里迢迢趕到天府之國去了。可你知道之後的日子我這個局黨委書記咋乾的嗎?精兵強將都上你們那個會戰去了,我們剩下的呢?都是些老弱病殘,我是整天又得抓獨子山的煉油廠,又得抓克拉瑪依的生產,顧頭顧尾,結果啥也沒顧上。大躍進年代,看人家兄弟單位風風光光,喜報一個又一個,我們呢連揚眉吐氣的機會都沒有!
石油讓人類在二十世紀發生了質的變化。難道不是?
「好,老王你先說。」余秋里一副虔誠的姿態。
很快,根據余秋里和黨組的決定,康世恩同志立即著手,與技術人員迅速又布置了63口探井井位,其中大同鎮長垣構造內布下了56口井。並且專門從四川石油局調集了一批勘探隊伍,參加勘探。
撈!撈!把地球的每一滴血都擠出來!
「北邊的構造顯示告訴我們,那兒值得去大幹一番。因此我考慮咱們把原來的勘探作戰方案作些調整,在北邊三個構造的高點上各定一口井,立即著手進行『火力偵察』,徹底把這王八蓋子底上的儲油情況弄它個明白!你們看怎麼樣?」余秋里今天說話時,像掃機槍似的,用的也都是一串串軍事術語。
不是一生積德的人是無法修道成佛的,更不用說有佛相了。共產黨人是不信修道的。但共產黨人也講積德和修養。要不為什麼現在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全黨提出 「執政為民」和人文治理社會呢?
「出油啦!油量而且很大!是產能達十幾噸!」身在哈爾濱的康世恩比預定的時間早出兩小時,給北京的余秋里報告道。
秘書為難地把這事只好報告自己的首長。
會場靜寂。代表們緊張地看著余秋里的表情。木椅子上傳來吱嘎一聲響,那隻空袖子甩了一百八十度拐彎。
原油熊熊燃燒。
繼「薩66井」踩到富油區后,在杏樹崗構造上的「杏66井」也於1960年4月19日噴油,日產27噸。最北邊的喇嘛甸子構造上的那口「喇72井」更是讓余秋里和石油部上上下下美滋滋了好幾天,因為那口井日噴油高達174噸!
「出油啦——!」
「很好嘛!是個機會!走,搭火車去!」余秋里二話沒說,拔腿就走。
1885年,皇家荷蘭石油公司在蘇門答臘島發現石油,老牌帝國主義者便開始將掠奪的魔掌伸向非洲。
好你個張忠良,這不是拐著彎在我面前罵我嘛!余秋里不是傻人,這一點還看不出來?
「哎老康,還有一件事:聽說松基三井那兒經常有野狼出外,你讓松遼局或者當地武裝部給井隊配幾把傢伙!」余秋里在長途電話里補充道。
這一晚上,凡是余秋里過去的那些井台,全都吃上了熱騰騰的麵條,有的井台還弄了些酒。大伙兒吃得非常開心。
華僑大廈會議吵得很厲害,如果按照一些人的看法,像余秋里這樣的在死人堆里殺出來的共和國功臣和戰將一般所特有的脾氣,必定會把那些不聽命於他、在關鍵時刻別有小九九的下屬,以最嚴厲的方式來解決他們的問題。但余秋里沒有,他鎮靜自若地駕馭著整個石油隊伍的方方面面,並以細緻、耐心、實事求是和貼諒、理解的工作方法,讓人心服口服,最後達到他願望的那種「萬眾一心,所向披靡」的目的。
余秋里一楞,然後拉過那青工背過的手——那手戴著厚厚的像盔甲一般的大手套。余秋里想脫去青工的手套與他握手,但沒有成功。
這可怎麼辦?
「哎呀老書記,太謝謝您了!我代表在松遼工作的全體石油同志謝謝您。沒有您老的支持,我們還不會這麼快見了油,我現在真想就飛過去看您,可手頭事太多……」余秋里接到歐陽欽的電話,有些喜出望外。聽余秋里身邊的人介紹,余秋里生前對歐陽欽書記懷有特別的感情。他余秋里幾次說過:他之所以能指揮石油大軍搞出了個大慶,離不開黑龍江地方黨委和政府的全力支持,尤其是歐陽欽書記的支持。
1911年,英國的丘吉爾親自出任海軍大臣,他看中的是由石油支持動力的軍艦可以戰無不勝。
小車站也真夠小的。連站長在內共3個人。站長一聽是部長搭停在他站上的貨車,又是激動又覺此事非同一般,於是親自舉著小旗,吹著哨子,有模有樣地筆挺站在不足50米的站台上,看著列車徐徐駛出自己的小站,目送著共和國的一位部長遠去……
歐陽書記興奮地沖屋裡的常委們大聲說道:「看見了吧?這是真正的原油啊!我們這裏出油啦!這太好了!」
1908年,波斯灣發現豐富石油后,世界便開始混亂起來,新老帝國主義便從這時起各打各的算盤。
「余部長,你的隊伍在我這兒打出了油,老頭子我高興啊!我得去看看他們!而且是帶著大肥豬去的!你什麼時候過來呀?我也準備給你設宴接風啊!」歐陽欽書記給北京余秋里打電話。
這回讓隊長包世忠犯難的是:一個名額,給誰呢?部里傳來余部長的意見很清楚:要挑一線上的同志去。誰都是一線的同志呀!包世忠板著手指:「四大金剛」的司鑽吳三元、王順、劉福和、安發都是吃苦在先、手握剎把用汗水換出來的勞動模範;哼哈二將:副隊長喬汝平、鑽井技術員周達常更是衝鋒在前的勇士,還有地質技術員朱自成勤勤懇懇,就連炊事班的老班長張學孟都是功不可沒的松基三井的功臣啊!
余秋里讓他們重新認識了什麼共產黨人和共產黨的領導者。
「好么,玉俊同志,如果這兒真是你說的那麼多儲量,我就封你為石油部總地質師嘞!」余秋里的話再次引得滿堂大笑。
「不行!不行——!」不知誰撞了一下麥克風,結果會議廳里一下傳出幾個迴音。
賈師傅那兒的故事可以一筐一筐的裝。他說余秋里到總政後為了解食堂吃得怎麼樣,可身為總政主任的他是不太可能與普通幹部戰士一起天天吃的,於是賈師傅就成了余秋里的「情報員」。從賈師傅嘴裏,他余秋里能準確無誤地知道總政食堂能不能讓幹部戰士們滿意。
「誰說的打不油連工人的工資都不發了?扯蛋!真要那樣,拿我的工資給石油工人們發去!」余秋里一生最聽不得有人欺負老百姓。
余秋里的眼睛瞪得溜圓:「搞石油就跟打仗一樣呀!我不用戰爭軍事手段我能搞得贏嗎?」
「行,我看行。」
這是一個讓全中國人民激動不已的大「金娃娃!」
康世恩下過「只准撈水,不準撈油」之後,井底的清理已經就緒,現在就看效果怎麼樣了!
1896年,標準石油托拉斯的進一步風起雲動,使亨利。福特開動了世界上第一台汽車,而在這之前,蒸汽機無法實現文明人對機動車的文明要求。
楊繼良沒想到問題竟會這麼嚴重。無奈,他只得灰溜溜地低著頭,向門外走去。當揭開那塊大棉簾時,他轉頭朝台上的人定神看了一眼:是啊,人家大部長,年紀也比自己大近一倍,而且又是少一隻胳膊,瞧人家穿得整整齊齊、有模有樣的。
一張硬炕,一床棉被,另一條木長凳,不就是這些嘛!
德國人不傻,他們早已磨刀霍霍。1914年-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場上,機械化成為現代戰爭的一種基本形式。
我看這事不樣全怪四川局,部里決策也是有些問題,搞啥會戰嘛!把幾個局的人馬都拉上去了,結果啥名堂都沒幹出來,被動吧!
「翁文波同志,你說呢?」余秋里把皮球踢到技術權威那邊去了。
「按照世界上找油的基本規律看,一個大油田從發現到搞清它的儲量至少得三五年。這也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才能做得到的。」翁文波回應部長的話。
「真是這樣?英文也這樣說?」
余秋里這回咋的啦?給下面的人嚇著啦?
「噢——你的英文太流利了。不過,還是讓我嚇了一跳。」余秋里長喘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然後轉向其他技術人員:「你們是什麼意見?」
「這麼說你心裏早有底啦?」
好了。隊伍不再是你行你素、我行我素的散沙一盤了。從上到下的所有戰鬥人員都處在情緒高昂的戰前狀態。那麼現在就是等他一聲令下時。
「跟大家有言在先,我這回沒有啥長篇論談。只帶來耳朵想先聽聽大家的意見。所以這次會議期間你們可以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連一個屁都不要憋著,給我好好的放!」余秋里的開場白,就把各地石油局和礦廠的頭頭腦腦們的情緒給吊了起來。
「有——!」會議室的房子頂出現了強烈震顫。
這時,石油部的幾位大專家相繼進來,他們是翁文波、童憲章、張文昭、姜輔志、鄧禮讓等人。
無奈,賈師傅只能屈服后才換得余秋里的一臉笑容。「老賈,我可不是衝著你的啊!有些人哪,就因為我是個部長、副總理,人家想方設法來討近乎,我就得注意!時刻警惕知道嗎?這關係到黨風!關於到幹部的形象問題!」
◆省委書記激|情發揮,說:我看這個即將誕生的油田就叫「大慶」吧!「大慶」從此出現中國,屬於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