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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是啊,這部長可是不比兩年前剛來那會兒了。現今你想再有人糊弄他,那就等著他「不打肥皂刮鬍子」吧!
還是一年前毛澤東問他「四川的情況怎麼樣」的地方。那次是余秋里一生中少有的一次在最高統帥面前顯出窘相。
「請批准我吧,我已經把鋪蓋都卷好了,只等坐火車了!」
賀龍看著還像當年跟自己轉戰湘鄂邊界的他,心頭無比高興,用手示意讓余秋里坐下再說。「這次下去不僅任務艱巨,生活艱苦,而且也有很大危險。現在土匪活動很猖狂,不斷襲擊我們的征糧隊伍。你要去的新都那邊也很亂。我給你派一個連怎麼樣?以防萬一。」
「同志們,拿出幹勁,拿出力氣,向薩爾圖進軍——」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全隊30多個人在馬家窯井場住下后,鑽機卻沒到,怎麼辦呢?第二天一早,王進喜沖大伙兒一揮:走,上火車站去!
房東趙大娘是第一次見王進喜這樣沒命幹活的人,感動得直對1205隊的同志們說:「你們的王隊長,可真是一個鐵人啊!」
「是啊,忠良,你要是也能帶參加會戰該多好!我們這些老戰友又可以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大幹一場。」
「老康回來啦!辛苦辛苦。」余秋里見康世恩渾身上下雪水融融,趕緊讓過身子,讓秘書倒上一杯熱茶:「先暖暖身子。慢慢說。」余秋里笑呵呵地看著這位從哈爾濱回來的戰友,幾乎是頭挨著頭看著康世恩喝下第一口熱茶。
康世恩:余部長的意思是,趁現在隊伍還沒有全部到達安達一帶,就位的也是少數,要往北行動現在就得下決心。
薩爾圖有自己真正地域上的名字意義,應該從上世紀的1901年沙皇俄國修築東清(中東)鐵路鋪設至此,薩爾圖才在地圖上標了這三個字。過去的薩爾圖是什麼樣,今天已經無法見到一點影跡,只是大慶的同志告訴我:現在大慶油田最富油的一塊地方,就是火車站為中心幾平方公里的那個地底下。
「報告部長:新疆局的隊伍今天已從嘉峪關抵達北京!」
「可比松基三井大多了!」余秋里樂得合不攏嘴。
方才還有人嘰嘰喳喳的會場上頓時一片寂靜。
「哎王隊長!讓你們隊的同志在這兒吃一頓飯,我們準備著呢!」接待處的同志在後面拚命叫喊著,王進喜像沒聽到似的,直奔他的隊伍去。
「人有一個,就是你自己。房子和東西一樣也沒有。」宋振明說。
鄧小平吐著煙氣點點頭:在力量有限的情況下,集中兵力打殲滅戰的路子對頭。我贊同。這樣吧余秋里同志,你給中央正式打個報告。
「哈哈哈……」會戰部的小樓里熱鬧到了極點。
幫著卸貨唄!沒看到車站上忙成這個樣?王進喜將鴨舌帽往額邊一拉,跳上貨車就幹了起來。隊員們沒轍,誰讓自己在全國勞模的井隊呢!
康世恩遵囑立即把松遼一線的翁文波、李德生、張文昭、楊繼良等主要骨幹召到身邊,夜以繼日地展開了討論。最後大家一致認為:松遼長垣石油勘探目前的結果有16條有利因素和一條不利因素,它們分別是:油田大;構造平緩完整;儲油層多;生油層厚;蓋層好;儲油層物生好;油井產量高;油層壓力高;儲油層埋藏深度適中;油井可以自噴;油層溫度高;電測對油、氣、水解釋準確;地層可鑽性好;地層自造漿;有豐富的地下水;地勢平坦、交通便利。一條不利因素是原油油質有三高:含蠟高、凝固點高、粘度高。
愛將走後,賀龍理了理小鬍子,重新點著煙斗,終於將心思收回到下一步進軍西藏的問題……
「就是天大的困難,也要硬著頭皮頂住!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水平,把這個大油田勘探、開發建設好!把石油工業落後的帽子甩到太平洋去!」
「余部長好!」
得到鼓勵下的一位幹部越說越來勁了:「王進喜還會叫號子呢!人拉肩扛抬鑽機時,他的號子一叫,大伙兒力氣倍增、幹勁沖天!」
第一個問題就是資金缺口。那幾天余秋里跟李人俊倆人反反覆復、東摳西卡,弄出了一個會戰的賬目,可怎麼算倆人還是直嘆氣:得至少有2—3億資金和幾萬噸鋼材設備沒地方出來。報告再打到中央,李富春一聽就跳起來:秋里呀,以前別人跟我爭項目爭錢,你在邊上不吭聲,我說你好話。現在你倒好,動不動就獅子大張口,我這個副總理兼計委主任真是沒法當了。國家這麼個一窮二白的攤子,我哪來給你弄這麼多錢嘛!你啊,還是找小平去吧!
「同志們好!」中年人頻頻招手,臉上露著自豪和欣慰的微笑。
時逝365天,情況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但錦江賓館沒有什麼變化,這不能不讓余秋里聯想到去年的窘境。這回他是有備而來——因為他剛從松遼前線回來,那邊的情況他心裏有底,雖然不能保證已是「日出東方」,但石油曙光卻已噴薄而出了。
於是,整個幾十里的行進大軍歡呼起來。
東方欲曉時,給中央兩位主管工業的副總理的報告已經寫好。余秋里讓秘書端來一盆冷水,擦擦臉,說:「上班后馬上跟中央辦公廳聯繫,我要面見李富春、薄一波副總理。」
康世恩也抓著頭皮直嚷:「怎麼弄怎麼弄嘛!」
會戰大軍來到薩爾圖,不管怎麼說,多少還有人管他們一頓飯,可當他們再往戰區的工作點落腳時,才發現真正的困難還在後面呢!
好,就這麼行動!明天發通知,命令後天16號全線隊伍向北轉移!余秋里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搖晃了好幾下。
「這人可不簡單,他們隊到薩55井后啥也沒有,他就說,為了早日甩掉中國的貧油帽,有要上,沒也上!爭取早日開鑽多打井!」
「呀!是余部長啊!」有人驚呼起來。
1960年——人民共和國最困難的時刻。松遼大地上卻響起了一聲震撼世界的春雷。
實在是太宏大了,太壯觀了!是松遼大地上從未有過的那種鐵流滾滾的大遷移、大行動!想想看,四五萬人的隊伍,幾百、幾千台鐵塔、鑽機和車輛組成的鋼鐵隊伍,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齊步奮進,那陣勢北大荒上有過嗎?沒有。那陣勢,黑土地上祖祖輩輩住著的百姓見過嗎?沒有。
第二次來松遼時,余秋里是以會戰工委書記的身份而來。既然是前線大會戰的一員,他就不喜歡別人再用部長的規格來迎接他。這回他下車的地址不是上回的大同鎮,而是「揮師北上」之前就定下的會戰指揮部所在地——安達縣城。100年前的1903年,安達這個北國小鎮才從俄國人手中回到祖國懷抱。之前這兒雖是中國的領土,但俄羅斯人卻遠遠多於中國居民。到1909年有記載的史料上說,當時安達的中國居民是7戶,俄羅斯人則有75戶。
好的,總書記。余秋里懸著的心落定了,他從鄧小平那兒明白了中央的態度。
石油工業部
40歲那年,余秋里被一紙調令,調往北京的中央軍委主持財務部工作。第二年,他被授予中將軍銜。
「好哇!這是個值得注意的好消息!」毛澤東這回從椅子里站起身,滿臉笑容。一天的會議,余秋里最後的非正式彙報是毛澤東今天最高興的事。
康世恩想了想,還是用個形象比喻來回答吧,於是他說起了那天張文昭在現場向他彙報的葡7井出油后的情景:「那天張文昭他們告訴我,說葡7井噴油時,外面寒冷,那噴出的油一會兒就凝成一個個黑豆粒似的從天上掉下來,大伙兒踩上去就像踩在軟皮筋上一樣。油滴落在臉上也會自己滾下來,不粘皮膚……」
◆揮師北上,和平會戰史無前例。
歷史的真實常常比藝術的真實更具魅力。我們的領袖和人民經常教導我們「生活是創作的源泉」之深刻意義就在於此。讓我們在偉大的歷史時刻面前虔誠地學習和感受吧!
「很好。就得這麼干!」老帥們異口同聲。
那些準備退場的人也跟著站住了。
中央對石油部的《報告》很滿意,僅七天時間就給予了批複。並向華東局、黑龍江和其他有關省市自治區黨委、國家計委、經委、建委、地質部及其他有關部委的黨組作了批轉,總之一句話:中央對余秋里的「大慶會戰」一路綠燈。
幹部們見這景況,也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來翻「兩論」。開始時,大家腦子裡依然是外面亂鬨哄的情形,慢慢地亂鬨哄的情形消失了,變成了一條條清晰的思路:是啊,這麼大的會戰,誰也沒有經驗。沒有經驗怎麼辦?不跟沒吃過梨子一樣嘛!咬上一口嘗一下,不就知道梨子的滋味了嗎?實踐的意義原來就是這個理喲!這不,過去一直說松遼、說中國不會有油嘛!可我們為什麼在這麼短的時間里發現了大油田?不就是用革命的精神和非常的手段嘛!在地質理論方面也是這樣,靠的是從實際出發,重視大量實踐、大胆探索才產生和證明了陸相生油的理論。在勘探方面,我們既學習外國經驗,又不受外國經驗之束縛,從松遼的具體地質情況入手,以最短的時間,打出了油,控制了油田面積。而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是毛澤東領導中國革命戰爭中已經證明也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手段和用最短時間、用有限兵力最大可能地達到戰略目標的戰術思想。中國的石油工業落後,條件和設備差,人少力薄,進行必要的大協作,大會戰,不正是為了創造條件實現早日扔掉中國貧油帽子的偉大目標嗎?是的,我們誰也沒有搞過世界級大油田的開發,地上的和地下的矛盾錯綜複雜,而這麼多矛盾應該怎麼抓,抓什麼?什麼是主要矛盾?什麼是次要矛盾?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間的關係又是怎樣?解決好了這些矛盾,我們才有可能勝利實現會戰的目的。
「五面紅旗」,披紅戴花,在五位領導人的引領下,騎在五匹大馬上接受余秋里等領導的檢閱,又在萬眾歡呼和簇擁下繞場而行……這一幕永遠留在北大荒的記憶里,也永遠留在那個時代的全中國人的心目中,當然也永遠留在共和國建設的史冊上。
鄧小平仔細看完報告,又讓余秋里說一說。
「我是來問任務的,你們快告訴我吧!」王進喜瞪著三角眼,只對指揮部的幹部說話。
在我們進入網路時代的今天,年輕的朋友們可以通過英特爾實現生活的虛擬化,也可以通過資本動作一天之內發大財,他們也許根本不信或不明白為什麼我們的先輩們靠一條拐棒和幾支破槍走了二萬五千里長征,去餓著肚子走雪山草地?他們或許不信或許根本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要過好日子的時候有人卻在紅岩渣子洞里唱著《義勇軍進行曲》去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很多人不明白他們的先輩為什麼這麼「傻」,「傻」到現在還在寧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希望子女們上個好大學、有個好工作?
老地主畢恭畢敬地:「不用不用,我、我這兒也有幾支槍,保護首長的安全還是能起點作用的。」
余秋里回答:「好了。老總讓我幹什麼?」
因為是會戰,還得按照軍事行動來進行。余秋里下令:所有參加會戰的隊伍,不管來自何方,工資關係、人事關係、糧食關係還是在原單位!物資調配、任務安排則全部由會戰總指揮部統一決定。
李人俊:我同意。
一九六零年二月十三日
「崗位在地下,對象是油層。」余秋里又說了一句中國石油人的經典語。
正是一路東風勁吹,大地到處春光明媚。
孫指導員說:有一次他和戰友們守高地時子彈打光了,就用石頭跟敵人拼。
會場一片鬨笑。
康世恩:薩爾圖那邊交通方便,有利於快速調動隊伍。
現在,余秋里仍然在等著毛澤東問話。他從李富春副總理的口中得知,1960年國家對石油的需求更厲害,得1000萬噸以上。余秋里原來跟部里的幾位副部長商定新一年的石油產量目標是:爭取在1959年基礎上再翻一番。可再翻一番也就是400多萬噸,到不了國家需求總量的一半。這事咋弄嘛!
我採訪在北京站附近住的一位老人,他風趣地回憶說:那會兒北京站上,今天是一批批頭戴羊皮帽的人上上下下;明天是背著辣椒、扛著涼席的一群群人進進出出;後天是那些抬著鍋碗瓢盆、舉起紅旗的隊伍又是唱歌又是呼口號的人在站台上蹦蹦跳跳,嘻嘻哈哈,我們還以為要去解放台灣的部隊呢!可看他們手裡又沒拿槍,沒拉炮,又覺得不像。有人悄悄告訴我們說,是到北邊去抱「金娃娃」的。那時大慶油田還是保密的,石油工人們很神氣地告訴我們說:他們的工作是保密的,不能隨便告訴人呢!
會議正式開始。毛澤東則一直沒有問起石油的事。
李人俊:這筆賬應該是合算的,早調整比晚調整好。
也不知怎麼搞的,毛澤東、任弼時、彭德懷、賀龍等諸位開國元勛們在對這位紅軍團長、政委出身的將軍似乎有種特別的器重:哪個地方戰役打得越加艱難慘烈,他就被召去指揮攻擊敵人的頑強抵抗;哪個地方的非軍事戰鬥的難題出現時,他又被召去打開局面。而他呢總是又完成得讓毛澤東和幾位老總滿意稱道。
一場偉大而空前的經濟建設,一場誰都不知道怎麼打的世界級大油田開發戰役,一場又在特別困難年代展開的特殊戰鬥,中國石油人在余秋里領導下,舉起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旗幟,運用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去認識和分析問題、解決和處理錯綜複雜的矛盾,而且始終以實踐為檢驗真理標準並贏得偉大而全面的勝利,這在新中國歷史上幾乎找不到同樣的例子。或者說,如果共和國的歷史都能像石油人這樣運用辯證唯物主義思想,依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話,那麼我們不知要少走多少彎路,也不知今天的現代化建設是不是已經進入了2050年時我們期待想實現的水平?!
2月22日,中央正式下達了「關於決定動員3萬名退伍兵給石油部」的指示,之後軍委又決定給大慶分配了3000名轉業軍官,他們中不少是黨團員,有的還是剛剛從抗美援朝戰場上下來的戰鬥英雄。中央考慮的要比石油部自己想到的還要周全。
「他們隊到松遼后,大伙兒在雪地里施工,非常艱苦,又刮著北風,王進喜為了鼓動大家,就編了一首順口溜:北風當電扇,大雪是炒麵。山南海北來會戰,誓奪頭號大油田。干!干!干!」
揀近的先說。共和國已經成立后的1950年賀龍帶著幾十萬大軍解放西南的戰役,如利刀破竹。國民黨殘餘軍隊潰不成軍,我人民解放軍連連接收解放后的各地城池。但那時農村基層政權尚未建立,群眾沒有發動起來。突然之間幾十萬部隊湧進一個城市,吃飯成了大問題。如當時剛解放的成都市內,我軍正規部隊有10餘萬人,周邊國民黨起義投誠的有20萬人,再加上十幾萬舊政府的公職人員,四五十萬人一天的口糧就像一座小山似的。不解決這事插上五星紅旗的共產黨天下還能立得住?
「不行!」突然,會場中央有人大喝一聲。「學生們」定神一看:是部長余秋里。
「堅決地上——」
鄧小平在石油部的資金缺口「賬目」報告上大筆一揮,嘴裏還喃喃道:大慶會戰是大事,國家再窮,也得支持這個事嘛!總書記不愧大將風度。
歷史無法設想,現實才是真切的。我們進行思考和某種參比,可以從中得出誰是歷史的真正創造者和為什麼他能成為永恆的值得人民紀念的結論。
會議內容沒有改變,毛澤東和他的助手坐在主席台,一個一個地聽各部門、各省市主要負責人彙報各自的情況和對當前形勢的看法,有些像「侃大山」似的,誰願意先講就先講,毛澤東還不停地插話,氣氛非常和諧。只是余秋里沒有搶在前頭,他的心裏一直在想著松遼油田那邊一個接一個的喜事。他有些悶不住了,毛澤東怎麼還沒有問他話?
余秋里若有所思地:「這事老康不能馬虎,得想點辦法。」
「可不是像油庫里倒油嘛!」康世恩手舞足蹈地在余秋裏面前繪聲繪色地講著他在現場看到的薩66井噴油的那一幕令人欣喜若狂的情景——此刻他依然欣喜若狂。
「後天我們要開首次油田技術開發座談會,你把那個王進喜也叫來。」余秋里悄悄對剛才那個吆喝的幹部說。
什麼叫愛將?這樣的人才可以稱之無愧。
「那人哪,多得老去了!」安達站的一位老信號,抖動著雙唇不知如何形容。
天,沒見過這排山倒海的人流;地,沒聽過這隆隆作響的戰車。雲,停下來觀看;雪,在融化等待……
「我們集中石油戰線各個方面的精兵強將,進行大會戰,就是為了高速度、高水平地拿下大油田!這標志著我國石油工業的發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沒看出來?余秋里和王進喜都是天生的語言大師!他們的話生動——生動得每個字都似乎在你面前蹦蹦跳跳的;他們的話形象——形象得你聽后不由哈哈大笑;他們的話有力——有力得能調動你全身的熱血去沸騰、去燃燒!
毛澤東欣賞余秋里也許正是他既能武,又能文。文武全才者,在高級領導者中不是很多,余秋里理當是其中的佼佼者。
「找我幹啥?」一頭埋在辦公桌上正翻閱著堆積如山的各種報表和材料的唐克司長見面前有人站著,便問。
第五天行李和工具終於到了。大伙兒高興得跳起來,一大早就上薩爾圖火車站搬運東西。指揮部的人說,沒有車給你們拉東西,你們自己想法吧。這不算什麼事。老薛他們連背帶抬將工具和行李運回井場,下午大伙兒就把帳篷一支,行李還來不及打開,便開始忙著采井前的準備。哪知,突然老天變臉,一陣狂風刮來,並且越刮越猛,剛支起的帳篷,被捲起跑了好幾米。十幾個人手忙腳亂去逮住帳篷,可就是敵不過狂風。
「是嘛!我們每一個參加會戰的幹部和技術人員都要把這些情況時時刻刻、千方百計地去想法掌握好。這是我們搞石油的人的責任!我們石油工作者的崗位就是在地下,我們的鬥爭對象是油層。這一點務必要牢記!」余秋里鏗鏘有力的話在那棟俄羅斯建築里陣陣回蕩……
余秋里喜上眉梢。
安達會議的最後時刻,余秋里揮動著有力的右臂,一邊走一邊高聲鼓動著。突然,他收住腳步,一轉口吻,目光炯炯地向會場的四周掃射——「王進喜來了沒有?」
「余秋里啊余秋里,你一下就要改編我們的3萬部隊呀!」羅瑞卿搖晃著他那高大的身軀,不停地用手指著余秋里,又是搖頭,又是笑聲:「就你想得出來!你可真會找竅門啊!」
病榻前的警衛參謀立即肅然挺身而立——那是神聖的時刻。
「松遼環境惡劣,任務又這麼艱巨。我看只有採取用部隊的辦法。建國初期,石油師成建制的改過來為我們石油系統所用是個好辦法。這回我們還是爭取中央支持,調退伍的部隊來!」余秋里又開始揮灑用兵之道。他對副部長周文龍說:「老周,你跟總參謀部關係熟,你給他們寫封信,先給幾位總長報告一聲。」
縣委領導無奈,只好撤出,臨走時把大地主叫到一邊,嚴厲地:「放明白點:要是我們的首長出了事,你們全家人就得全見閻王去!」
余秋里不是演說家,但他一旦激動起來,那講的話極富感染力、鼓動性,能把一顆顆冰冷的心扇乎得熱血沸騰!能讓本來已滾燙的火星熊熊燃燒起來!
好么好么!「拔蘿蔔」、「割韭菜」、「切西瓜」好!獨臂將軍不停地甩著空袖子,嘴裏喃喃有詞地說著。辦公廳的人聽不明白他們的部長在說些什麼?康世恩就在一邊笑著告訴他們:拔蘿蔔,就是從老油田那兒抽調一些標杆鑽井隊;割韭菜,就是把原來的隊伍https://read.99csw.com成建制的調出;至於切西瓜嘛,是把原來的隊伍一分為二,調走一半,留下一半。
「同志們,前進——」
困難咱不怕呀!——嗨嘿!
突然主席台上有人大聲叫道:「余秋里同志……」
毛澤東著急的不僅僅是用掉外匯的問題,他有更大的擔憂:南邊的印度一直在擦槍,北邊的蘇聯赫魯曉夫看來是鐵心想跟中共決裂了,台灣島上的「老蔣」也不消停呀!
鄧小平愛抽煙,余秋里上前先敬煙。煙霧中,余秋里讓李人俊把缺口的「賬目」給總書記遞上。
「同志們,今天的大會是來自全國石油戰線的各路英雄的會師大會,又是檢閱我們力量的誓師大會!」將軍的聲音通過麥克風的擴音,以十倍高的聲響在草原上回蕩。
次年,余秋里任軍委總財務部部長。
這一天,余秋里跨進會戰指揮部的自己辦公兼卧室時,一眼就盯上裏面擺著的那張三人沙發。他的眼睛瞪圓了,一聲高吼,便把行政負責人叫過去狠狠訓斥一番:「對你說了:會戰的同志們住什麼我就住什麼!你把房間里的沙發馬上拿走!立即拿走!」
「他是個窮娃子,十五歲便到了油礦當童工……」
「首長,小周我在您身邊!天天都在您身邊!您叫我一聲,哪怕就像以前您臨去開會忘了一樣文件讓我奔跑回辦公室取我也時刻準備著!可您說嘛!啊首長,您咋這麼長時間也不說一聲。我、我憋的慌呀首長。
毛澤東在北京天安門城樓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時,將軍被任命為人民解放軍一軍副政治委員。剛上任,老領導賀龍就讓他南下指揮作戰。
傳說在上上個世紀的某一個夜晚,一位蒙族兄長和一位滿族阿弟帶著家人遊牧到這裏,他們抬頭望著剛剛升起的滿月,沐浴著習習春風,各自對身邊長滿豐盛的大草原發出不同的感嘆:一個說:「啊,月亮,多麼美麗啊!」另一個說:「啊,風,多麼強勁啊!」於是「薩爾圖」便成了兩種不同解釋。但無論何種解釋,薩爾圖確實既美麗——美麗是因為它有寬闊無邊的大草原,又令人恐懼——恐懼它荒無人煙和零下幾十度的嚴寒。
「兩論」對幾萬石油會戰大軍而言,他們每個人都可以為此寫下一部感人至深的史書。這是因為,「兩論」讓困守在冰天雪地荒原的共和國建設將士們獲得了一種信念和實現信念的指路明燈。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哎呀秋里啊,這是啥時候嘛?別的部門都在下馬,你們卻要上馬,而且是大上馬!這麼個大行動,我說了怕不算數,你得找小平同志,他是總書記。厚道、實在的李富春以長者的身份對余秋里說。
余秋里「噌」地站起來。
「是。他們玉門油田有不少人都是這麼稀里糊塗入了國民黨的。」
「148噸啊!日他個娘的!這簡直跟油庫里倒油沒啥區別嘛!」余秋里猛地將右掌往木椅上一擊,身子從地上蹦起。
將軍部長的感慨絕不是為了討好毛澤東,他是從那場史無前例甚至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偉大建設戰役中涅磐新生后的有感而發。
「有。像原油資料下面就應該還要掌握它的比重、粒度、原始油氣比、壓縮係數和體積系統等好幾項資料。」康世恩又補充。
那年他35歲。已在我軍隊伍里赫赫有名。
就這麼多!其他的缺口我們自己解決!余秋里口封得很緊,回答得也乾脆。
「這樣的同志是我們的真正工人階級嘛!」余秋里放心了,又問下面的同志:「這人還有什麼情況?」
又次年即1957年5月,總財務部與總後勤部合併為總後,余秋里被毛澤東任命為總後政委,時年43歲。總後部長是洪學智上將。
嚯啊,了不得!從3月初調兵遣將令發出,到3月15日止,松遼結集地的安達這塊地圖上還不易找到的方寸之地,一下已經到了1.7萬餘人!其中部隊轉業官兵11000多人。而後續的隊伍仍在源源不斷地向這兒開拔……
事後賀龍聽了愛將的彙報,笑呵呵地稱讚不已。可不,以前派出去的征糧隊伍,他們一般都住在貧民家裡。一住下,反動地主就偷偷給周圍土匪送信,這樣就使得我們的同志經常慘遭殺害。
那些技術人員個個後背直發涼。幹部和工人們這回也領略了將軍部長的厲害:「你們搞鑽井的、採油的,都是指揮員派出去的偵察員,偵察主攻的對象,是地下的油層,因此必須把油層的孔隙度、滲透率、壓力等各方面的情況偵察得清清楚楚,有半點馬虎也不行!」
「我們正面臨著會戰——大規模的生產實踐。在會戰中,把別人的經驗學到手,但又不迷信別人的經驗,不迷信書本。我們要勇於實踐,發揚敢想、敢說、敢幹作風,闖出自己的經驗。同時,我們在實踐中要不迷失方向,就要掌握馬列主義的理論武器,把實踐經驗上升到理論,包括正確認識油田規律,使我們的實踐具有更大的自覺性。
好!這就完整和科學了!其實在那個年代,即使說沒有條件也要上也沒錯到哪個地方去。就像王進喜隊上的指導員說的那樣,跟敵人打仗子彈打完了,不也是屬於「沒有條件」了唄!可人家戰士用石頭跟敵人拼去!那也是既可稱沒有條件也要上,也可稱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上。「沒有條件也要上」里包含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一種發揮人的能動性的精神,一種藐視一切困難的大無畏精神,其本身就是在科學地爭取條件過程,因此筆者不認為余秋里和王進喜他們最初的原話有什麼缺陷,相反更真實、形象和生動。
「吳德同志,你看過沒有?」
干!要干就得痛痛快快乾!
接下去是由專家講述如何開髮油田問題。那專家就是有水平,一講話又是圖又是表的,在那兒比比劃划,他們不少人戴著眼鏡,上去一講就像課堂的老師,這 「構造」那地層,這淺層那深波,「學生們」豎著耳朵聽著,耳朵不夠眼睛湊上……可是,「學生們」聽著聽著,似乎越聽越有些糊塗。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時刻對軍人們來說是難忘的。
這讓余秋里欣慰和自豪。
「有人說我們的軍隊幹部打仗可以,不能搞經濟建設。我就不信!你們看,余秋里在搞石油大會戰嘛!」毛澤東在一次會議上頗為得意地對人這樣說。
「那不行。我不喜歡花里胡哨的。」余秋里有多少文化?不知道,只知道他小時讀過幾年私塾,再後來上過抗大軍政大學。但他能把一個個為他寫報告起草文件的大知識分子折騰得紛紛「繳械投降」。
通知下去,相距幾百里的會戰隊伍的代表們,舉著紅旗、擂著戰鼓,從四面八方向薩爾圖中心會場處集結。那一幕,大慶人始終念念不忘:什麼叫人如潮、什麼叫歌震天,什麼叫威風凜凜,什麼叫盛況空前,這一天他們都看到了——
「向王鐵人學習——」突然,余秋里揮起那隻握緊的右拳,振臂高呼。
將軍在當石油部長前,是執掌人民解放軍總財務部部長,後來總財務部與總後勤部合併,他當了總後的政治委員。之前,他奉彭德懷老總之命,率部隊出征西南、西北的解放戰役。
薛國邦可能是運氣最好的一個。他的採油隊一到薩爾圖,指揮部就把接收薩66井的任務交給了他——老薛是玉門油田的全國勞動模範,薩爾圖眼下就一口出油井,他能得到這樣的任務是挺光榮的事。老薛他們3月18日到的薩爾圖,大伙兒沒在薩爾圖歇腳,第一天就步行到了井場。那時行李和工具啥都沒有到,原來的鑽井隊基本搬完了東西,只留下一間值班房。老薛他們就湊合過了夜。第二天鑽井隊連值班房都搬光了,整個薩66號井成了一處光屁股井,還有就是周圍的一片荒原。白天,老薛趕緊上薩爾圖指揮部領到了一口鍋和一袋糧食——劉文明他們告訴老薛:「你們可別再來領東西啊!這已經是特殊照顧你們了!」意思是再來領也不會有啥東西給你們了。
「毛主席的《實踐論》和《矛盾論》你都不知道?」
「噢?怎麼樣啊?」
「好……好嘛!這很好!」效果達到。毛澤東不停插話,一臉滿意之色。「聽說你們有個報告,要搞會戰。好哇!準備上陣嘍!」
余秋里大步在會客廳走動著:「這不行!這得修改我們的會戰行動計劃了!得馬上修改!秘書!秘書——」余秋里突然立住腳步,大聲喊著秘書。
唐克明白了,直直腰桿,說:「東西是沒有,可倒是有點錢,我讓財務的同志開張支票先給你們撥點。」
康世恩有些坐不住了,皺著眉頭捏著下巴,連連搖頭嘆息著:「是太粗了!太粗了!」
◆「報告主席,從目前勘探情況看,這回我們真的找到了一個大油田!」
既然叫會戰,就得按軍事行動進行。一個油田目標,就是一個戰區。因此長垣幾百平方公里便被按照已經出現的油田顯示劃成五個戰區,它們分別是:葡萄花戰區,太平屯戰區,薩爾圖戰區,杏樹崗戰區和高檯子戰區。每個戰區有一個地方石油局負責。
這有趣的故事,余秋里聽了卻臉色很不好看:「你是說這油稠得很啊?」
「好嘍!」余秋里謝過周總理,直飛廣州。
余秋里22歲時失去了一條胳膊,但在他一生的工作和戰鬥中從來沒有少過與他並肩奮鬥、爭取勝利的左右手。石油戰線幾十年,他得到了康世恩這樣的左右手,還有就是他樹立起的王鐵人這樣的標兵與標兵隊。有過軍旅生涯的人應該都能知道,部隊中還有一面旗幟,叫「硬骨頭六連」。這面旗幟就是余秋里在軍隊工作時藉以讓指戰員們學習奮勇殺敵、所向披靡、奪取勝利的一面旗幟。六連出名是在1940年余秋里擔任八路軍某支隊政委時,那一次他領導的部隊所屬七團三營官兵們跟日本鬼子打得極其慘烈。為了保證大部隊安全轉移,六連在指導員張會田和連長指揮下,幾度擊退敵人進攻,把日本鬼子殺得屍體遍野。小鬼子也急紅了眼,靠著比六連強幾倍的兵力,在山炮、機槍和擲彈筒的支援下,連續五次向六連陣地反攻。緊要關頭時,指導員張會田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槍,躍出工事,一聲「同志們,跟我上!殺啊——」戰士們跟著指導員衝出工事,如颶風般的撲向敵人,殺得敵人潰不成兵,而指導員張會田和許多六連官兵也壯烈犧牲了……余秋里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喊出了威震山河的「向六連學習!消滅小鬼子——」的口號。「硬骨頭六連」的名字從此在人民解放軍隊伍中傳遍,直至今日。2004年5月,我專門到駐守在杭州的「硬骨頭六連」拜訪,在那個光榮的連隊榮譽室里,我知道了他們是全軍所有連隊中榮獲最多榮譽的「全軍第一連」。毛澤東和許多無產階級革命家對 「硬骨頭六連」就像對鐵人王進喜一樣珍愛。
「就像當年解放軍進攻瀋陽……」一位志願軍老兵看著排山倒海似的人群從一列又一列火車上往下跳時,張開的嘴半天合不上。
◆「余秋里,你那邊有沒有點好消息呀?」又是毛澤東的聲音。
「不多,還不夠部隊每人吃飽一頓的。可部隊兵員損失卻很大。」
「研究院的幾十名教授請求部里讓他們到最前線接受任務!」
賀龍笑了,「那你也得小心些。」
余秋里「噌」地從椅子上坐起:「不用。我一個班都不帶。只要一輛吉普車,兩個警衛員!」
劉文明趕忙自我介紹:「我是三探區的行政處長,宋指揮剛任命的。他讓我五天內要保證五千人的吃住問題。」
「會戰檢閱開始——」獨臂將軍並不因此想收住這激動人心的誓師場面,他又以獨特的軍事指揮家的高超藝術,將與會的每一個人推向表演的主角——而他則以一個老軍人的風度,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注目著一支支鋼鐵隊伍在身邊走過……
「前進——」
「余部長,情況好極了!『葡7井』今天試油,用了3毫米至7毫米四種規格的油嘴系統測試,分別日產達到9.2噸至39.66噸啊!」康世恩的聲音。
全場的各路英雄奮然起立,振臂誓師。
「哈哈哈,不對。148噸!日產!」康世恩像孩子似的在余秋裏面前高興得轉起圈來。
於是那位幹部拉開嗓門真的學了起來:
現在我們繼續回到1960年1月7日晚的上海錦江飯店。
開會的結果,會戰面臨的矛盾一個個被解開:
宋惠體會最深。大慶會戰前線正式發出的第一個決定,不足450個字,卻是他和余秋里磨了差不多一夜才最後定稿。
去動員?去一個個鑽井隊揮著鞭子督促?這自然要的,但隊伍分散在幾百公里長的戰線上,每個戰區也有幾十里的範圍,幹部下去,到一線指揮當然必不可少。但所有井隊、所有部門,都面臨著吃沒吃的、住沒住的,如此情況下怎麼個干法?
王進喜大喜:「對,我們就是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也要上!人拉肩扛也得把鑽機運到井場!」說著,他就讓大家去找棕繩和撬杠,自己又在車站的人群中穿來竄去的,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輛「解放」牌汽車。
王進喜急得直拉羊皮帽,問打過仗的指導員孫永臣怎麼辦?
有什麼可笑的?中國的幾千年歷史靠什麼推動的?還不是農民們?!共和國締造者還不是農民們?建設社會主義照樣還得靠農民嘛!農業大國不靠農民靠誰?別忘了經過馬列主義灌輸的已經成為無產階級先鋒隊的農民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了!他們的意志、他們的信仰、他們的素質,是中國人中的精英和豪傑!也許他們還保持著農民的生活習性,農民的純樸,但這無妨他們領導全中國人民從黑暗走向光明、從光明走向更加燦爛、更加輝煌的偉大抱負!他們是中國農民中的代表,也是農民利益的忠實捍衛者,更是農民們實現理想的領路人。
這一呼一應,如同一次盛大的閱兵式。是閱兵式,是余秋里將軍在檢閱他的石油大軍!將軍的臉上嚴峻而神聖,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迎他而來的鋼鐵隊伍。儘管這些拖機拉車的隊伍比起正規軍顯得少了些神氣,但他們的步子一樣堅定有力,一樣鐵流滾滾……
劉文明愣在雪地里想哭都沒地方蹲下身子。
1960年4月29日這一天,會戰大軍的戰鬥情緒達到了高潮。由各路人馬參加的「萬人誓師大會」在薩爾圖的那片荒蕪而遼闊的草原上隆重召開。
「余部長!好消息!好消息……」那一天,余秋里的腿剛剛邁進家門,只聽康世恩一邊喊著一邊就到了他的跟前。
指揮部的同志只好笑言相答:王隊長,你們1205隊第一口井是薩55號,在馬家窯附近。王進喜一聽,轉向就出了那個牛棚。
獨臂將軍在他靈魂和精神世界里從不曾缺過胳膊。他余秋里一生樹起的這兩面旗幟就夠我們億萬中華民族兒女們好好學習和繼承幾百年、幾千年的。「硬骨頭六連」所鑄造的軍魂和王進喜身上體現的民族魂,已經早已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
余秋里笑得更爽了:對頭嘞!哎,學了「兩論」是不是覺得心裏亮堂了許多?
「對頭嘛!打虎要靠親兄弟,出征還得父子兵!我贊同你向部隊要人去!」劉伯承連連點頭。
「好啊,這個想法很好嘛!」周恩來一聽,非常贊同。突然他對余秋里說:「主席正在廣州召開軍委擴大會議,你快到廣州去!」
好了,現在開會。主持人余秋里宣布。
在余秋里之下的石油部的同志是不會有這種感受和體會的,就連康世恩也不是有太多這種感受和體會。只有當過新四軍「財務一支筆」的李人俊副部長可能還比較理解和同情將軍內心的這種巨大壓力。他們同是軍人,而且都是會算賬的軍人。軍隊統帥人物中除了那些指揮作戰的司令員外,還有會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政委,再有一種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保證供給的算賬人——部隊用語叫作後勤部長。軍隊機關按司、政、後分就是這個道理,這三種大員少了誰也不行。三種人才合起來就能打贏仗。而中國軍隊里能一人兼有三種軍事才能的並不多,余秋里可以算一個,是非常傑出的一個。這也是我們的獨臂將軍為什麼在解放前的戰爭中能得到毛澤東、賀龍、彭德懷的特別賞識,到了和平建設時期他又從解放軍總後財務部部長、總後政委,到石油部長、國家計委主任、國務院副總理等重要崗位。
好了,指揮系統已建立起來。可仗怎麼打呢?
孫敬文:可是南邊葡萄花構造已經有多口井噴油了,而北邊現在只有一口井,是不是也像南邊把握大呢?
「向王鐵人學習——」會場頓時一片口號聲。
為了實現上述任務,我們打算集中石油系統可以集中的力量,用打殲滅戰的辦法,來一個聲勢浩大的會戰。從玉門、新疆、青海、四川等石油管理局和其他有關石油廠、礦、院、校,抽調幾十個優秀的鑽井隊和必需的採油、地質及其他工種隊伍,加上2000多名科學技術人員,參加這個大會戰。抽調的人員都要精兵強將,在現場大搞比武競賽,掀起一個大規模的群眾運動,一鼓足氣地拿下這個地區……
這是中將余秋里得心應手的事。
康世恩笑了,心想:你這架式哪是讓我慢慢說,分明是恨不得立馬摳我嘴巴掏話嘛!「大好消息:薩66井出油啦!」
余秋里還是不放心,又跑到賀龍和劉伯承房間。
總長笑了,心想:你余秋里是誰?毛主席都那麼信任你,我還有什麼可說的?總長嘴裏說:好了好了,反正都是自己人,這事就這麼定了!
「吳星峰,你們政治部得好好抓一抓這樣的典型。」抓典型、樹紅旗、以點帶面,是余秋里一生從事政治、經濟和軍事工作的一大工作藝術特色。王鐵人無疑是余秋里抓的又一個最成功的典型。
周文龍:一著好棋,我完全贊成!
會場上頓時響起一片輕鬆的自嘲。大家都在笑,毛澤東也在笑——今天他顯得很高興似的。
原定是「五.一」召開的誓師大會,康世恩在三探區檢查工作時,見探區指揮宋振明他們已經提前把會場準備好了,於是請求余秋里是等「五一」開還是提前開。
人頭攢動的隊伍中,一輛蘇式嘎斯吉普車左拐右拐地馳向前方。裏面坐著一位頭戴狐皮帽、身著軍大衣的中年人,目光不停地在四處掃射,不時有人向他高喊 「政委——」、「政委好——!」
「什麼?您說您還要做個長夢?嗯,你說什麼?您又見到毛主席啦?」
此時的余秋里剛從醫院養病回來。賀龍找到他后,問:「病養得怎麼樣了?」
近500名參加五級三結合的代表們一眼不眨地看著他們的部長,每一雙耳朵都豎得直直的,生怕漏聽了一個細節。後來有人把安達鐵路俱樂部會議說成是引領新中國石油開發正確方向的「石油遵義會議」,這是因為在此次會議上根據余秋里的力主意見,後由專家組李德生起草、康世恩定稿的被日後的石油界捧為「石油開發法則」的「20項資料72種數據」的油田開發調查綱要。這一「石油開發法則」,用中科院院士、石油專家李德生的話說,它使大慶石油會戰實現了「樹立地質工作的科學態度」,「一切科學分析要建立在大量數據資料、大量事實上的基礎上」,「要做一個自覺的樂觀主義,不做一個盲目的樂觀主義」,從而掀起了一個取全取准各項地質資料的群眾性活動。
余秋里一震:是毛澤東的聲音!
「好,上陣吧!」毛澤東笑眯眯朝余秋里揚揚手,然後問老帥說:「你們看他的事行嗎?」
王進喜和井隊的30多名同志就這樣,一到松遼便先當了七天義務裝卸工。第九天,他的1205隊鑽機到了,全隊人欣喜若狂,七手八腳便搬運起來。當時整個車站上只有4台吊車,成千上萬的貨九*九*藏*書物都在等待排隊,輪到1205隊還不知何年何月。
「我得到的總印象是,隊伍上得很猛,地面、地下各種矛盾突出。比我想像得要嚴重和複雜得多!」幾十年後,余秋里在寫自己的回憶錄時,仍然對會戰初期所見的一幕刻骨銘心:「鐵路線上,每個站台都下人、卸貨,鐵道兩邊堆滿了各種設備、器材、行李、貨物。由於缺少起重運輸設備,這些物資怎麼也疏散不開。有些火車皮幾天卸不下貨,有些卸下的設備材料幾天運不到施工現場。不到現場,很難想象會如此的混亂……職工們一無房屋,二無床鋪。吃的也很困難,少糧缺菜,連鍋灶、炊具都很不夠,不少職工用鋁盔盛飯,臉盆煮湯。施工現場沒有工業水源,靠農村的土井連生活用水都保證不了,生產用水只能到水泡子里破冰取水。公路不通,電話不靈,組織指揮生產常常要步行。在這種情況下,職工隊伍思想上也存在不少問題。部分幹部對組織會戰心存疑慮,有的擔心靠石油部有限的人力、物力,能不能把這場會戰打贏;有的到了現場之後,面對著艱苦的環境、困難的條件和種種非常規的措施、辦法,感到這裏的一切都是亂糟糟的,埋怨會戰不正規,不像個搞工業的樣子。有不少同志怕艱苦,怕受累,挑工種,講待遇。個別幹部一下車,不管隊伍,不問設備,不關心工作任務,先打聽中灶食堂在哪裡。還有人乾脆開小差,當了逃兵……」
「同志們辛苦——」
「現在用的6.5毫米油嘴管,日產56噸!」
我想知道的人不會多過知道劉曉慶的人數、也不會多過知道「小燕子」的人數,更不會多過知道肯德雞和麥當勞的人數。
「那你說說這一條不利因素什麼意思?是我們的油質不好?」余秋里接著對油性的「三高」非常警惕。
◆羅瑞卿大筆一揮:自己人,三萬官兵給你了!
小陳如釋重負。
余秋里一皺眉頭,猛地一甩右手:這樣吧,我們就說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上!
「北風當電扇,大雪是炒麵?!」余秋里喃喃地重複著。「好!有氣概!這種敢於藐視一切困難和敵人的氣概不簡單!」
但現在的首長不再用他馬前車后的奔跑了,甚至連叫他一聲的可能已經沒有了。
余秋里在等待,眼巴巴的站在那兒。他抬起眼再一次看了一下毛澤東。發現毛澤東在示意他坐下。他坐下了。毛澤東說話了:「都說『看過了』『看過了』,其實真正有幾個人看過了呢?我知道,你們許多人是沒看過的!」
「謝謝各位老帥!謝謝各位首長!」余秋里又向元帥和軍委領導們敬禮。
余秋里笑眯眯地繞過腳跟前的幾排人,走到王進喜的跟前,然後轉向會場:「這就是王進喜,大會戰中的第一個英雄,我們的王鐵人!你們知道他為什麼叫王鐵人嗎?他來到這裏一不問吃二不問住,先問鑽機到了沒有,井位在哪裡,這裏的最高紀錄是多少。鑽機沒到時他帶領隊友上火車站干義務工。等鑽機一到,沒有吊車拖拉機,他領著隊友人拉肩扛,硬是把鑽機抬了上去,立了起來。為了工作,他連續五天五夜沒離開井場,把自己買的摩托車用來跑配件,這是工人階級的高度覺悟!房東大娘因此叫他鐵人!這是一個非常光榮的稱號。會戰指揮部號召參戰的全體職工都要向鐵人王進喜學習!」
「征糧嘛!西南這兒好天好地又好水,跟我老家洪湖地區差不多富饒,還怕沒糧吃?」賀龍拿著煙斗,有些怒氣地對部下說。
「拿下大油田!」
「副師長好——!」
「少啰嗦啊!五天之內,你要準備出五千人的吃和住。完不成任務,我再找個牛棚讓你去上弔!」宋振明人高馬大,雙眼一瞪,說完就忙其他的去了。
以為我因此悲哀?不!恰恰相反,我堅信我寫此作和我所歌頌的主人公絕不會如同幾個時髦明星、幾樣快餐品牌那樣曇花一現,過去若干年後再也不會有人提及。我敘述的事件和人物他們終將成為歷史長河中永遠閃耀的星星,他們在月夜和嚴寒的帳篷裏手捧「兩論」的情景也絕不比身懷億萬資產的慈善家捐出百萬千萬那一刻所閃動的光芒低卑什麼,黯淡什麼。
「同志們好!」
中央:
「哈哈哈……」會場又一片鬨笑。
來的人太猛了,前五天就一下上了六七千人。開始是一個鍋做飯,從早到晚的做也只能供每人吃一頓,不少會戰人員只能到火車站的幾個小店裡買乾糧吃。那薩爾圖才有幾個小店嘛!兩天就把所有的小店存的東西全部吃了個精光。劉文明他們只好後來又架了三大口鍋,仍然整天整夜的燒啊燒……到底一天燒了多少鍋,給了多少人吃,劉文明他們都搞不清。反正有兩點他們是清楚的:吃飯的人都是來參加會戰的,全是自己人,因為當地基本沒有老百姓;二是說好了凡是路過這兒的下屬隊伍,行政處接待點只管一人一頓飯,常在薩爾圖的機關人員一人吃兩頓。那會兒人的自覺性高,不太可能有人多偷吃一頓。當然,吃飯是不用付錢的。
「嗯,人拉肩扛。有也上,沒也上!好嘛,我們這次大會戰就是在啥也沒有的條件下進行的,我看這個口號叫得好!」余秋里連連叫好。
「這個……」專家支支吾吾地說不上來。
話從部長嘴裏一出,就是行動的命令了,就成戰鬥口號了。說多了,有些知識分子和技術人員在嘀咕:這有條件要上沒說的,沒有條件也要上是不是有點違背科學規律啊?於是有人悄悄把這話反映到余秋里那兒。
老薛火了:「我們到大慶是來幹啥的?參加大會戰的呀!可連頂帳篷都支不住,還拿什麼大油田?」
「行,我馬上出發!」
底座往前搬呀!——嗨嘿!
指揮員們毫不例外。「既然叫大會戰,那麼我們的指揮就得搬到前線去。為此我建議:石油部黨組要成立大慶會戰黨的工作委員會和會戰總指揮部。而且所有前線指揮人員必須到第一線去。從現在開始,石油部的工作將以前線會戰為一切工作的重點。」將軍的建議在黨組會上立即得到全體黨組成員的贊同。
作為解放軍三總部的首長之一,余秋里與羅瑞卿也算是老交情了。現在就看交情深不深了。
整個上午,余秋里在台上不時揮動拳頭,台下便掀起山呼海嘯般的回應。
「好好好!繼續觀察其它井!有情況馬上給我來電話!」余秋里這一天心頭實在高興,出房門時嘴裏還哼了幾句「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江山人民保……」
那段時間里,石油部大樓就像大戰前的總司令部,一份份調兵遣將的命令和通知,發往全國各油田、礦區、院校和研究機構……
「隊伍開到了前線,敵人也就在眼前,卻不知道仗怎麼打!這是什麼事嘛?」余秋裏面對如此混亂而毫無章法的戰役,真的感到有些束手無策。
將軍部長聽了總長這樣的問話,內心是痛苦的,甚至可以說有幾分恥辱感。為啥?當然還是為了川中油田那樁事。
難道不是?
劉文明伸開雙臂,「呼啦」一下把唐司長的幾樣家當全都卷跑了。
周文龍:你的意思是我們要調整戰局?
余秋里氣得無可奈何,「嘭」地關上門,把自己反鎖在屋裡。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們在外面瞅著,誰也不敢上前去敲一聲門,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個小窗口裡冒出一股股濃濃的煙霧……
「寫詩?」余秋里也笑了:「寫什麼鳥詩呀?」
這不,學「兩論」的決定是以機關黨委名義發布的。機關黨委副書記宋惠現在執行的就是起草決定。起草就起草唄,反正是決定和通知一類的東西,多一個字少一個字無所謂。
「同志累不累啊?」鐵流滾滾的行軍途中,一輛綠色吉普車飛馳而來,一個中年男子身影從吉普車前座探出身子,不停揮動著那只有力的右手。
機會難得。余秋里知道今天的彙報直接關係到軍委主席毛澤東及幾位軍委副主席給不給他3萬部隊的大事。於是他用簡單而明了、有力而急切的口吻講了幾十分鐘時間,儘可能地把松遼油田的現在情況和未來前景及組織大會戰的事讓毛澤東和元帥們聽后產生深刻印象。
「石油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這是王進喜的話。
那我就找小平去。余秋里便夾起「報告」,帶著「石油部鐵算盤」李人俊副部長找到鄧小平。
康世恩點點頭:「是這樣。所以下一步煉油廠建設的問題要抓緊,再有我們在開發時如何保證原油從地下噴出后能夠順利地儲運也是個重要問題。」
就這麼多了?鄧小平一邊吐煙,一邊眼睛盯著余秋里和李人俊,意思是說,你們別沒完沒了啊!
許久,門突然開了。余秋里右手叉在腰際,沖工委副書記吳星峰:「通知所有會戰指揮部領導上我這兒來學習!」
會場很不規範,這與參加的人員有關,大到部長,小到以前連局長都沒見過的普通工人代表。但進了會場,人們發現所有的人都一樣:會抽煙的可以隨便抽,想喝水的隨便倒。可以跟部長握握手,聊上幾句閑語也沒關係。膽大的偷偷從余秋里那兒要支「大中華」叼在自己嘴上。膽小的開三天會卻沒敢讓部長們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籤個名。
第二遍,壓成七八頁。「不行,還是太長。」又被退了回來。
「怎麼個不利於開發?」
康世恩不等余秋里坐下,便站起來接上話:「余部長剛才的話非常正確。大家知道,油田的油層是在地下,看不見,也摸不著,它是一個巨大的、極為複雜的非均質體。因此發現油田之後,儲油層的岩性和物性變化往往是評價油田的重要條件之一。這就更加要求參加會戰的各探區對油層的每一個油砂體都要研究清楚,對比清楚……」
宋惠是石油部頗有名的才子,又是1935年入黨的老革命知識分子。余秋里挺信得過他,每次重要文件差不多都得讓他起草。但宋惠「不怕槍不怕炮,就怕給余部長寫報告」。這回又碰上了嘛!余秋里有個工作特點,無論在戰爭年代還是建設年代,他總是特別重視黨委和政治部門的作用。過去在軍隊里當縱隊政委時,他會兼任政治部主任,有人暗裡說他「獨臂將軍」哪是少一隻胳膊嘛!而是一隻胳膊插到底,誰想偷懶也沒門。余秋里到石油部后,身為黨組書記、部長,可他偏偏還兼任機關黨委書記,這在國家部委中可能是從沒有的事。但余秋里就這麼干。部長何以要兼一個區區機關黨委書記小職?余秋里有自己的獨到想法:眼皮底下的事,更要抓到實處。大慶會戰也是如此,他乾脆讓石油部機關黨委搬到了會戰一線,主事會戰全線的思想政治工作,而且他還是這個黨委的書記。
余秋里笑了:你們說我們現在的會戰怎麼個干法?地上的問題和地下的問題怎麼處理?
中央批示下達,石油部有了打大會戰的「尚方寶劍」。可戰前余秋里還有千頭萬緒的難題需要解決。
「是。」
余秋里:同志們,形勢變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啊!老康從前線帶回的消息,讓我坐立不安。這薩66井如我們先前所料,出大油了。它證明長垣北邊確實有大油田!比南邊的葡萄花構造還要富油!
現在是戰鬥!是千軍萬馬投入戰鬥的大戰役。
余秋里是這樣的一批人中的其中之一。毛澤東是更突出的典型者。
兩論?兩論是什麼?
會戰「總司令部」即刻宣告成立:部長余秋里任會戰工委書記,副部長康世恩任會戰總指揮;石油「余康」從此並肩共同挑起了新中國石油事業的艱巨重任。他們身後還有一大批優秀的指揮員,如周文龍、孫敬文、李人俊、徐今強、張文彬、唐克、宋振明、焦力人、李荊和、吳星峰、李荊、陳烈民……等等。
「四全是:1,錄井資料要全;2,測井資料要全;3,取芯資料要全;4,分析化驗資料要全。
先是擺問題。問題多啊!可最後大家認識達到了統一:這困難那困難,國家缺油是最大的困難;這矛盾那矛盾,社會主義建設等油用是最大的矛盾。
我不知道中國有沒有這樣的優秀導演。而現在我書中描述的松遼石油大會戰中「揮師北上」的宏大場景,其「大導演」是余秋里。他所導演的這一齣戲已經成為新中國建設史上的經典一幕而載入史冊。
好了,現在我們集中起來,開會!余秋里的空袖子又甩動起來。
第三遍,余秋里乾脆讓宋惠到他住處,倆人一個字一個字地推敲。
會場變成考場一樣,靜得出奇,只有毛澤東和另一位被提問到的人的聲音。
「快上!」
新年伊始,石油部高興的事接二連三,有點顧不暇接。
余秋里和康世恩相視一笑。
余秋里不是理論家,但他一旦作起報告時,便會出口成章,而且把最想表達的主題用最明了、最準確的語言,形象而生動地表達到位。能讓那些本不在意的人迅速進入一個巨大磁場般的境地,然後身不由己地跟著他去赴湯蹈火,去衝鋒陷陣,且絲毫不感後悔,反之無上榮光。
「主席,不光是大油田,可能還是世界級的特大油田嘞!」余秋里今天的底氣很足,因為他剛才從長途電話里已經得到松遼那邊的確切情況,特別是葡7井出高產油喜訊來得及時,而且好戲還在後面呢!
「余秋里同志!」嚯,毛澤東終於問話了!
年初,余秋里在主持開黨組會時,大家就提出:如果搞大會戰,遇到的首要問題是人力不足。
突然,吉普車來了一個180度轉向。余秋里猛地豎起身子,奮力將手揮向前方,喊著震天動地的口號……
原來如此。
戰鬥和戰役只有懂得軍事的人才能指揮。
「松遼大油田已經擺在面前,國家又那麼需要原油。我們是想在今年搞出些大名堂,但力量分散是不行的,所以想集中石油系統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用打殲滅戰的辦法,在松遼地區開展一場勘探開發石油的大會戰!」余秋里說。
第二件難事是戰鬥人員問題。
真是馬不停蹄。2月13日,石油部給中央的報告正式報送中南海,報告的題目是《關於東北松遼地區勘探情況和今後工作部署問題的報告》,這個報告具有歷史意義,是余秋里一個字一個字地定的稿。我們現在摘上幾段一讀,仍然能感受到一個偉大發現之前的那種激動人心的氣氛:
「松遼石油會戰,只能上,不能下!只准前進,不準後退!」
坐在他前面的正是石油師的老政委、現為新疆局局長張文彬。
這可怎麼辦?他把康世恩叫來。
「余秋里啊,你可是給我幫了大忙啊!我也沒有看過嘛!」解放軍總參謀長羅瑞聊坐在余秋里旁邊,低著頭,用肘子捅捅余秋里的右胳膊,竊竊偷笑著。
秘書過來:「首長,有什麼事?」
「為此,部機關黨委決定立即組織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和幹部學習毛澤東同志的《實踐論》和《矛盾論》,並號召非黨職工都來學習這兩個文件,用這兩個文件的立場、觀點、方法來組織我們大會戰的全部工作……」
幹部們開心地討教:那個時候你也學毛主席的「兩論」?
謝謝總長!
孫敬文開始點頭。
大伙兒有人見過他,有人聽說過他,這王進喜原來果真厲害啊!指揮部的幹部和前來領東西接受任務的人都向他圍過來。
……
晚上繼續開會。這是毛澤東的作風。在他那個時代,部長以上的領導們誰想晚上12點前睡覺,那肯定是會坐不穩太師椅的。毛澤東逝世后,這個作風仍然保持了相當長時間,不過後來慢慢的好了許多,但晚上中央召開緊急會議是經常的事,所以高級領導們仍然保持著這樣的習慣,只是深夜開會的次數比毛澤東時代少多了。這就讓一些人麻痹起來。余秋里的助理員小陳給我說過一件事,說在余秋里同志當中央書記處書記時,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深夜開會了,那天他覺得也不會再有事了,便在12點前讓首長服了安眠藥——許多年來余秋里睡覺前都要服一定量的安眠藥,而且都是在12點以後才服的。這一天小陳提前了幾十分鐘給首長服藥。也巧,安眠藥剛服完幾分鐘,紅頭電話就響起了,說請余秋里同志馬上到中南海開緊急會議。
「這個好嘛!他們的隊長是誰?」余秋里最愛這樣的有自己腦筋、敢於在困難面前不畏懼並衝鋒陷陣的隊伍。
「是的。從現在勘探和出油的基本情況看,大慶長垣構造屬於整裝砂岩油藏,其有『教科書式』的穹隆背斜構造的特點,總之比世界上像巴庫等大油田的地質情況還要簡單。可以說是上帝給予我們的一個得天獨厚的好油田!」康世恩很專業地回答說。
父親笑呵呵地說:這叫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你們不想想,我住在老地主家,他老地主能不想想現在已經是共產黨的天下了,我們住在他家,如果一旦出了事,他負得起責嗎?這不。我住那個地主家,他後來不僅天天親自布置自己的家丁負責我的安全,而且再不敢向附近地區的土匪報信說他們家、他們村有徵糧的共產黨隊伍了。相反還要不停地派人到周圍地區探聽土匪活動的情況。地主老財才真正怕出意外呢!
余秋里:既然是抱大金娃娃,那我們就先肥后瘦。在對整個長垣進行勘探的同時,把勘探重點從南部轉移到北部,先控制住薩爾圖、喇叭甸子構造的含油麵積,並著手搞生產試驗區。
以為國家的部長就這麼好當啊?嘁!
「總長,我們有困難,是實在沒得辦法呀!」余秋里解釋,一臉真誠和懇切。
最近,我們對東北松遼地區的石油勘探情況和今後工作部署問題,作了反覆的研究和討論。從現在已經掌握的資料來看,可以說形勢很多,來頭很大。目前,已經在黑龍江省肇州縣大慶(原名大同鎮)地區,探明了一塊200平方公里儲油麵積的大油田。初上估算,地質儲量在1億噸以上,大體上相當於新疆克拉瑪依油田……整個大慶地區,從地質資料上看,是一個很大的適於儲油的構造帶,面積達2000餘平方公里。現在拿到手的這塊油田,僅是其中的一部分,邊界尚未摸到。看來,儲油麵積還會有大的擴展,遠景非常樂觀。這個地區的石油勘探工作進展迅速,收效特大。我們和地質部一起,在黑龍江省委的大力支持下,進入了大量的系統的地質調查。1959年9月26日我們打的第一口探井出了油。此後,我們就迅速地抽調一批較大的力量,加強了勘探科學研究工作,打了22口探井,並取得了大量的地質和試油試采資料。從開始較大規模的鑽探,到找到這塊200平方公里的大油田,僅僅用了4個多月的時間。這是一個很大的勝利。像這樣的大油田,全世界也只有20多個。它又處在工業發達、交通便利的東北地區,這對加速我國石油工業的發展,是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的。
◆「是的,主席。」余秋里回答得很肯定。
余秋里與李人俊偷著樂。第一件難事辦得利索。
「是。我馬上通知。」秘書跑步去打電話。有幾個黨組成員住在秦老衚衕的秘書,乾脆是跑著去將他們叫過來的。
一打仗,就得動炮動飛機吧?那時用油可是海去了!石油部的同志們啊!得「革命加拚命」噢!
三個戰區:第一戰區,以葡萄花、太平屯、高檯子、昇平杏96號井以南一線的南部地區。其工作由最先在此作戰的松遼勘探局負責,李荊和局長和副局長宋世寬領兵;第二戰區以杏樹崗、龍虎泡杏96井以南一線北杏16井以北一線之南地區。由四川、青海局負責,李鎮靖和李敬、杜志福、郭慶春等領兵;第三戰區以薩爾圖、喇叭甸、林甸杏13井以北一線的北部地區,由新疆、玉門局負責,宋振明和李雲等read.99csw.com領兵——第三戰區後來是會戰的主要戰場,慘烈的戰鬥和最輝煌的戰果幾乎都是在這兒產生,今天的大慶市就建在這個戰區之內。
「大慶油田,一個世界級大油田。這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了。可怎麼開發這樣的一個大油田呢?」余秋里收住話,用目光問在場的每一個人,沒有人敢回答他的問題。
3月16日那天,劉文明和十幾名處、科級幹部接到揮師北上的命令后,立即乘卡車從高檯子村出發,前往薩爾圖報到。他是行政處長嘛,大小也是個官,也有車坐。可北大荒的1960年3月,仍然大雪紛飛,一路寒風刺骨,一百多里路,停停走走,用了大半天時間。到薩爾圖時,他的腿凍得半天伸不直。那時薩爾圖啥都沒有——除了傳說中的「月亮」還在腳底下睡覺外,什麼都沒有。石油大軍能找到一間牛棚便是好運了。
當下,余秋里向會戰全線幹部和機關發出一道「聖旨」:所有會戰一線的幹部和機關人員,一律「約法三章」:一,不準買卧車;二,指揮機關不準有沙發、地毯之類的高檔商品;三,不準為領導幹部建單獨的宿舍。這三條「政策」實在太具體了,具體得令下面有些人想「靈活」也不知從何下手。於是大慶從1960年會戰開始,一直到十幾年後的1978年前,這個後來已經有幾十萬人的石油城,竟然沒有一棟樓房!有人說都是余秋里「約法三章」給「約」的,贊成的說這種作風就該代代傳下去,反對者說這樣城市還有啥可發展的!但誰也不能否定一點的是:余秋里在會戰時作出的「約法三章」實質上就是後來毛澤東號召全國學習的大慶精神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鐵人?!鐵人王進喜!」余秋里的拳頭又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大聲叫好:「好,鐵人這個名字好!我們石油工人就得有這樣的鐵人!大慶會戰就得有千千萬萬個王鐵人!」
今天的大慶人曾不止一次如此自豪地告訴我:40多年來,大慶油田共相繼有27個油(氣)田總計1885平方公里的含油麵積投入開發,建成年產原油5600萬噸的我國最大的石油生產基地。累計生產的原油佔全國陸上石油總產量的近一半。特別是自1976年起至2001年,連續實現了25年產石油在5000萬噸的水平,創造了世界陸相非均質、多油層砂油田注水開發的最好水平。如此令世人矚目的巨大成就,靠的是什麼?「最根本的一條就是油田歷屆領導帶領廣大職工,以毛澤東主席的《實踐論》和《矛盾論》為指導,針對非均質、多油層砂岩油田的地質特徵和開發特點,堅持實事求是,勇於科技創新,制定並實施了一系列符合油田實際的科學對策。」大慶人如此說。
幾十年後,小女兒曉陽看了父親回憶錄中的這段往事,問父親為什麼這麼膽大?
行政處的同志嚇得只好把沙發給了正在籌建的會戰醫院。
瞧,那隻空袖又開始「嗖嗖」生風,隨之颶風雷閃,驚天動地。這是那些跟隨余秋里南征北戰的將士們最受感染、最受鼓舞、也最容易激|情澎湃的時刻!那一刻,獨臂將軍的一聲令下,他們便會義無反顧,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王進喜的個人魅力、個人形象、個人語言,是在松遼的石油大會戰中得到磨練和開始完美的。能使這位中國工人階級形象達到完美程度的「藝術大師」,既有會戰生活的本身,還有便是余秋里等人的功勞。
「就是在克拉瑪依跟1202隊隊長搶話筒比打擂的那個!」張文彬說。
周文龍接令后立即給羅瑞卿總長和張愛萍副總長寫信懇求道:「……最近在東北大慶(大同鎮)地區發現了一個大油田。遠景非常樂觀。我們已決定在最近時期內集中石油系統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會戰,一鼓作氣地拿下這個地區。會戰中各種技術工種隊伍及幾千名石油技術幹部的配備,我們已組織調遣中,但由於這個地區非常遼闊,又是平地起家,一切基本建設、道路、電訊以及後備力量的補充,需要工人的數量很大,我們實在無力解決,特請求您設法支持我們一下,在今年轉業軍人中酌撥2至3萬人,以解決目前我們工作中最大的困難。爭取在夏秋兩季就把這個大油田拿下來,儘早投入大規模開發。」
余秋里拍拍腦袋,哈哈大笑起來:「噢——是他呀!」
「報告二位老總,主席請你們到他那兒去。」有工作人員進屋說。
「多少?」
「昨天睡得很好,今天上午就抓緊開會吧。」毛澤東點上一支煙,顯得很愉快輕鬆的樣子開始發問:「我問你們一個事:前幾天報紙上的一篇文章,評尼赫魯的一封信,你們看過沒有?」
步子可挺大啊!——嗨嘿!嗨嘿嘿喲啊!
更讓余秋里預想不到的是:「對於油田地下情況,當時我們還了解得不多。長垣南部已經打了二十多口井,經過初步分析,掌握了一些情況,但有些情況一下子還說不清楚……」
王進喜來啦!王勞模好!
賀龍笑眯眯地嘴上叼著煙斗,眼睛半眯著朝余秋里直使眼色:你還不向劉帥說話。於是余秋里就趕緊向劉伯承彙報來龍去脈。
「富春、一波副總理:從2月1日到2月5日,我們部黨組對東北松遼地區的石油勘探情況和今後部署問題,反覆進行了討論……」夜深人靜時,余秋里叫上筆杆子、機關的宋惠同志,一句話一句話地記錄下來。這種習慣是余秋里幾十年軍旅生涯養成的,那時打仗激烈時,他都這樣一邊說一邊讓作戰參謀記下戰事報告和戰鬥通知的。現在松遼地區的油田大戰役即將開始,余秋里完全又重新進入了戰時的那種狀態。
呵,這個隊伍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穿著也各不相同,比起整齊劃一的解放軍檢閱隊伍要差得多,但他們的精神鬥志則一點也不遜色。瞧,最引人注目的隊伍來了。哇,是五匹高頭大馬呵!那大馬上面分別坐著王進喜、馬德仁、段興枝、薛國邦、朱洪昌,他們騎坐的馬都由一個探區的領導牽著,他們是三探區的黨委書記李雲——他為王進喜牽馬;副書記張雲清為段興枝牽馬;副指揮孫文燕為薛國邦牽馬……這就是聞名大慶、聞名石油戰線、聞名全國的「五面紅旗」。
嚯哈,簡直是一出萬人的狂歡!萬人的歌舞!
余秋里聽了喜從心頭涌。他看看賀龍元帥,元帥正理著濃濃的小鬍子朝他擠眼呢!
余秋里急著在元旦前四天趕到松遼實地考察和布置戰局,有一個非常緊迫的現實問題是:新一年石油部的產量怎麼樣跟中央要求統一起來的問題,這是大局,包含著政治內容的大局。是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的棋盤上要考慮進去的「車、馬、炮」嘛!
「從松遼勘探的情況看,這回大油田我們是拿到手了!」余秋里的話讓會場氣氛活躍。
「王進喜。」
不是隊伍混亂嗎?那就先抓明確戰區、明確任務,明確指揮者。於是,余秋里的麾下迅速呈現一個司令部、三個戰區的戰役布局。他們分別是:司令部,即會戰總指揮部。總指揮康世恩,副手唐克、吳星峰。康不在時唐、吳代理。張文彬,負責總部常務工作,併兼管總調度室、工程技術室、規劃室、鑽井指揮部、運輸指揮部、水電指揮部等部門;焦力人,負責地質室、採油指揮部、運銷處、研究站等;陳李中、王新坡、只金耀,劉少男四人以陳李中為主,分別負責基建處、油建公司、工程指揮部、建築指揮部、設計院;黨務和行政機關方面,李荊和在吳星峰迴部開會時負責黨委全面工作,並管人事處、石油學院等部門;宋世鑒負責供應指揮部;楊繼清負責保衛處、技術安全處等;宋世寬負責計劃處、財務處、衛生處、行政處、辦公室等;李鎮靖負責黨務日常工作和群眾運動……
羅斯福有句名言:政治家的作用,就是使自己的國家和人民有個正確而明了的方向,併為之自覺奮鬥。對此,有人總喜歡把余秋里歸為那種善於發現典型、善於宣傳鼓動的政治家。其實看看余秋里一生走過的戰鬥強有力,我們會很難斷定他到底是個傑出的政治家還是傑出的軍事指揮家(建設事業領導者)。因為他在這兩種不同角色里都有非凡的業績和貢獻。
還是他來回答:「我看至少要先弄清楚這麼些地下情況吧……」余秋里伸出惟一的那隻右手,習慣地扳起指頭:「你得弄清楚錄井資料吧?得弄清楚測井資料、岩石資料、儲油層岩性資料、儲油層厚度資料、孔隙率資料、透滲率資料,還有油層溫度資料、油層壓力資料、井口壓力資料、產量資料、儲量資料和生油層資料吧?這已經是十幾種了?十三種了嘛!」獨臂將軍如熟誦軍事術語一樣如此嫻熟地數列石油地質專業術語,令在場的專家和勘探隊幹部職工代表感嘆不已:乖乖,余部長什麼時候也成石油專家了?!
看,穿紅棉襖包著羊肚毛巾的陝北秧歌隊來了;
「不去管,讓下面的人頂著。」余秋里一字一頓地說:「我們現在的任務是把主席的這兩篇文章學好、學透!」
「你那裡有沒有一點好消息呀?」毛澤東的問題終於提出了。
「你不知道,我在現場時,他們用9-14毫米油嘴試時,你猜達到多少?」
掌握會戰物資大權的劉文明他們挺會動腦筋,凡看到披羊皮的,就知道是玉門、新疆和青海那邊來的,給他們的物資就是帳篷和鍋、碗、瓢、盆;凡是看到穿工服單薄的,就知道是四川來的,除了上面的物資外,還另加一條毯子和一件棉衣。人群中更多的是那些頭戴軍帽、身穿軍裝的轉業軍人。他們最好對付,給一頓飯吃,再說一聲「向解放軍學習」,就完事了。
「部長,1205隊跟其他的隊不一樣,他們一到這兒不是在等,而是自己想辦法,鑽機沒到的那幾天,他們主動上火車站當義務裝卸工。鑽機一到,他們立即自卸自運,把幾百噸的傢伙,硬是靠人拉肩扛弄到了井場!」身材頗為高大的三戰區指揮宋振明向余秋里舉手反映一個情況。
「同志們,脫下棉衣,挽起褲腿,向薩爾圖前進——」
「四準是:1,測量壓力要准;2,油氣水計量要准;3,各種儀錶要准;4,各種資料樣樣准。」因而這一「石油開發法則」的確定和實施,成為了大慶乃至後來整個中國石油開發事業有了科學規範的技術依據和行動準則。
余秋里彷彿感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指揮千軍萬馬的戰爭年代。
「有80噸?100噸?」
這就是余秋里。他是將軍,他的指揮藝術里有個顯著的特色是:每一場決定性的大戰之中,他總是要培養一個甚至一批「跟我上」的衝鋒陷陣先鋒。他一生堅持認為,一個民族要有民氣,一支隊伍要有士氣,一個人要有志氣。而要樹立這三氣,一要靠領導以身作則,帶頭往前沖的精神,二要靠有個好典型來帶動大家。大慶會戰中,余秋里一方面自己身先士卒,與會戰幹部職工們同在一線戰鬥;另一方面他抓住了王進喜等這樣不怕苦不怕死、一心為了國家扔掉貧油帽子的先進分子和先進團隊的榜樣,從而使整個會戰的千軍萬馬,始終處在高昂的戰鬥情緒之中。
住進大地主家后,縣委領導怎麼也不放心,非說要派個武裝排來保護首長。
從廣州回到北京時,周文龍副部長向余秋里報告說,總參謀部張愛萍副總長已經在給他的信上作了批示,同意從軍隊里撥2至3萬人給石油部。
但余秋里還是不放心,便找到周恩來總理。
孫敬文:我沒意見。
「松基三井也有新情況,他們換了一個與上次不一樣的油層,結果你猜怎麼著,也噴油啦!」
那是啥工作點嘛!一片荒原,除了冰天雪地,什麼也沒有!
「嘿,是真的嗎?有大油田?」毛澤東欠欠身子,興奮中似乎還有些不太相信。
「別等呀!開會本來就不是為了形式,同志們既然想早一天投入會戰,那就開吧!」余秋里說。
「我找你要鍋、碗、瓢、盆,還要帳篷。」
「報告部長:四川局的同志說明後天就可以全部到達目的地……」
大慶無疑是所有獻身共和國建設事業者的大舞台。而在這個大舞台上表現最出色、功勛最卓著的無疑是余秋里,還有康世恩、李人俊他們……戰幕拉開,形勢開始瞬息萬變。
毛澤東的點名很隨便,既有台下的,也有坐在他身邊的。想點哪個就是哪個。讓你沒有心理準備,當然也有人懷著僥倖心理想逃脫提問——那些沒有看過這篇文章的人。余秋里就沒有,他哪有時間看嘛!元旦那天他還睡在貨車的麥草里,之後兩天急趕慢趕的幾乎一直在路上,那時火車也沒有提速一說,從哈爾濱到北京,再從北京到上海,少也得要三四天時間!再說他的心思天天盯在松遼那邊勘探井的事,這中間他在哈爾濱還檢查了幾個煉油廠,4號趕到北京,5號那天開了一天黨組會議,指派康世恩同志上哈爾濱準備籌建下一步大規模行動的事宜。6號他余秋里又登上開往上海的火車。說實話,3號,其實還不止3號的《人民日報》,他就根本沒來得及掃一眼。
「你馬上通知各位副部長和全體黨組成員,讓他們到我這兒來參加緊急會議!」
你說王進喜了得嗎?他在松遼出現僅短短十幾天時間,就把幾萬人的鋼鐵大軍震得全都對他又敬佩又羡慕。你看他整天一身泥一身油的沒日沒夜摸爬滾打在機台,受了傷、拐了腿,一跛一拐地照常在風雪飛舞的井台上衝鋒陷陣。鑽機剛轉起來那會兒,附近沒有水。王進喜一吼,端起臉盆就往水泡那兒去,一邊端著水,一邊拐著腿說:「余部長說了,我們來這兒是拿下大油田的,早一天拿下大油田,就早一天向毛主席報喜!沒水就難住我們啦?呸!老子就是尿尿也要把井打了!」
工人幹勁大呀!——嗨嘿!
「對啊,而每個大項下面是不是還應該有幾個小項?」
繼葡7井1月7號噴出高產油后,葡20井、葡11井、葡4井等共有六口井相繼噴油,且都是穩定在日產10噸—24噸的高產井,基本都大於松基三井油量。此外,還有正在鑽探之中的7口井也相繼鑽到了油層。而僅這13口井所控制的油田面積就在200公里左右,粗略估計,地質儲油量達到一億噸以上,相當於克拉瑪依規模。
但更多的石油師官兵卻因松遼會戰又重新相聚在同一戰場。新疆局來的有800多人。他們中有許士傑、陳烈民、張瑞清、王瑞龍、張雲清等等;玉門局的也有近800多人,他們中有宋振明、程國策、王思文、張會智等等;四川局和青海局少一些,但加起來也有四五百人,他們中有李敬、段興枝、劉安時、孫榮福等。石油師的官兵不愧是新中國第一代軍人轉型過來的石油人,他們用自己頑強拼搏精神和戰鬥作風,在大慶會戰中建立了卓著功勛,名留千史。他們中湧現的共和國政府部長、副部長的就有10多個!
以最早出油的松基三井為中心點的南部戰區,會戰的隊伍已經到位,可真要甩開膀子大幹時,技術人員竟然拿出的那些標著紅點點、黃點點、藍點點的圖紙時,連自己也解釋不清到底哪兒該打生產井,哪兒該打勘探井!
噢,這樣啊!
這個動彈了呀!——嗨嘿!
「你來學一段嘛!」有人慫恿道。
余秋里生氣了:「我是來征糧的。你們團團把我圍住了我找誰要糧食去?」他又轉頭問大地主的房東:「你對他們說說,我住你家,還用得著他們派隊伍來嗎?」
再難也不怕呀!——嗨嘿!
◆「啊,大油田?」
而從大慶回到北京后,當我看到一幢幢更高的高樓和立交橋、看到更加繁華的街道和更加如潮湧動的車水馬龍時,我聽的和看的罵聲更刺耳,有人直著脖子喊著更高的「操」聲時,我更強烈地想到大慶城內城外那些「磕頭機」……
「鐵人?!這個名字叫得好!對,王進喜就是王鐵人!我們在這麼艱苦的條件下搞大會戰,就得有千千萬萬個王進喜那樣的鐵人!向王鐵人學習——」余秋里在一次幹部會議時聽說這事後,很受觸動,於是經他這麼一振臂高呼,「王鐵人」的名字就傳遍了整個松遼大地,後來又傳遍了祖國大地。
助理員小陳知道自己做錯了,心裏忐忑不安地等著首長開完會回來批評。
「報告主席,我……我沒有看過。我還在路上……」余秋里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偷偷看了一眼毛澤東,然後低下頭,等待著「老師」的一頓克——因為會場上剛才點到的人他們都回答「看過了」,只有他余秋里說「沒看過」——而且去年的廬山會議才開了不足半年,什麼時候有倒霉的事落到自己身上,除了毛澤東自己外,誰也心裏沒個底。有人比余秋里更緊張,因為他們坐得離毛澤東更近,越近的人越緊張,一旦風暴颳起,先吹倒的肯定是那些在風暴中心的人。
這絕不是空話。
「×××」後面的人毛澤東不再另說「看過沒有」這樣的提問內容了,只點名。
「放心,老夥計:石油師的官兵不會在大慶丟臉的!」張文彬伸展雙臂,將老戰友緊緊摟在胸前。
「王進喜?」
賀龍氣得直敲煙斗:「笨喲!笨喲!」老總的眉睫打了結,魁梧的身子在小木樓里來回走動。突然他眉飛色舞起來:「找余秋里來!他有招! 快,召他到我這兒來。」
余秋里樂了:學毛主席的「兩論」是周總理在前些日子對我說的。他說大慶會戰會遇到極大困難的,你們應該用毛主席的「兩論」,用辯證唯物主義思想解決好各種矛盾,才能奪取會戰的全面勝利。
原來如此!
你瞧,他比誰都認真:每天必有半天什麼人都不許去打擾,坐在那兒除了抽煙就是翻書,再便是站在窗口前久久沉思……另有半天,他便上技術人員那兒,盤著腿,聽他們沒了沒完的講,講地質、講鑽井、講取岩芯的意義。
「嘻嘻,真是老農民打仗!」有人聽后吃吃暗笑。
「看到了吧!我們石油師的同志們又可以在松遼戰鬥中一顯身手了!」兩個中年人顯得異常激動地攀談著。
「哎,真是王進喜哪!」會場上那些認識王進喜的人叫了起來。
「這哪夠?我要五千套呢!」
會戰前期的時間安排:3月份調動人馬,4月份開始動手,5月初正式打響。所有參戰隊伍包括附屬單位必須在3月15日前完成集結,就是說要到達松遼會戰現場!
余秋里說:「拚命也要拿下大油田!把貧油的帽子扔進太平洋去!」
原來毛澤東是想了解松遼的情況呀!余秋里進了毛澤東的會客廳才知道。
頓時亂鬨哄的指揮部里被這吼聲震得靜靜的,人們回頭一看:嘿,這不是玉門的老先進王進喜嗎?
余秋里哈哈大笑,他所期望的目的達到了:被激動和感染的幾個領導上前抬起王進喜,嘴裏吆喝著口號,繞會場整整走了一周。本是嚴肅而緊張的技術座談會最後結束時,竟然是眾志成城、氣氛活躍、鬥志昂揚的熱烈景象。
「北京石油學院的師生們問他們什麼時候啟程?」
「你以後再別在12點前催我吃藥了啊!」余秋里突然聲音很大地沖小陳說。
李德生說:「過去我們在工作中僅僅依靠很少數地質人員搜集資料,取資料與生產常有矛盾,工作中困難很多。有了這個會戰技術規程以後,加強了黨對地質工作的領導,掀起了以『四全』、『四准』為目標的群眾性搞地質資料活動。
學習?學什麼?
所有的人都在尋找自己能夠意氣風發的閃光度。
「報告部長:玉門局的先頭隊伍已經到達松遼的安達!」
「磕頭機」在幹什麼?為我們在輸油——把地下源源不斷的油輸出來供大家生活和發財,幸福和快樂,憧憬和理想。可是北京有幾個人知道大慶那兒有5萬多台 40年來一直默默無聞地在為我們送來汽車可以轉動的油料、九*九*藏*書做飯可以開啟的液化氣和身上穿得如此美麗的化纖衣料?全國還有多少人知道40多年前中國北方的荒原上有一群餓著肚子、捧著兩本「毛選」、用肩膀和裂著鮮血的雙手在為共和國的昨天和今天做著一件驚天動地的事的人?
三萬人?就你余秋里真想得出,一要就是三萬部隊!被毛澤東叫出名的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羅長子」,這回瞪大眼睛瞅了將軍部長足足一分鐘,然後嘿嘿一笑:好好,三萬就三萬,只要你能幹出個大名堂,我給!
「聽說部里唐克司長現在在安達,你趕緊去找他。」探區黨委副書記李雲過來悄悄對劉文明出了個點子。
「那時候民主氣氛真好。別看余部長脾氣大,說話嗓門也大,但他對油田開發技術方面的問題又細到針尖尖的事都一點也不放過,就連康世恩、翁文波這樣的大專家也被他追問得一愣一愣的。他對我們一線的技術人員意見又特別重視,他覺得在像大慶油田這樣誰也沒有經歷過的大油田開發,來自實踐和第一線的意見和經驗是最寶貴和重要的,因此他格外尊重和注意傾聽我們下面人說的話。如果我們說的十句話中有一句話他認為是切中了問題的要害,他會盯著你不斷追問,直到問得你水落石出方肯罷休。我們看部長這麼尊重和民主,也就放開了膽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這你一言我一語的,三個臭皮匠就湊出了個諸葛亮。」一位當年參加安達技術座談會的當事者這番感慨萬千的話彷彿讓我親歷了那個載入史冊的「石油遵義會議」——
◆調兵遣將,黑土地上雄師呼嘯。
後天是4月9日,大慶會戰史上一次重要的會議在安達火車站旁的俄羅斯人建的那棟別緻的兩層樓鐵路俱樂部召開。會前黨組已經研究決定,號召會戰全體人員掀起學習毛澤東「兩論」的熱潮。
余秋里身為軍人出身的石油部長,他耳邊不時傳來那些老帥和軍委總部的老領導們對他的一聲聲提醒和催促。這樣的提醒和催促,對他余秋里來說其實就是命令,其實就是批評,他是軍人,他懂得這樣的提醒和催促的分量。
余秋里猛地扯下一張地質圖,又在會議代表的空隙間邊走邊大聲說著:「不把地下情況搞清楚,光在地面上戳窟窿,我們吃這樣的虧還少嗎?同志哥啊,你們得知道,我們千辛萬苦找到的這個大油田,一旦搞壞了,比川中不知還要難收拾多少倍呀!到那個時候,我們怎麼向黨和人民交待?」
這是前線指揮員們所沒有想到的。居然在大戰和惡戰出現難以收拾的時候,他余秋里居然一改往日雷霆萬鈞的暴脾氣,讓高級指揮官們跟著他天天關上門靜靜地坐在小桌子和炕頭上看起書來。
余秋里一揮手:因此我建議部黨組立即作出修改會戰方案,立即將主戰場從南部轉移到北部!
「還有飽和壓力資料、流動壓力資料、油氣比資料、原油性質資料、天然氣資料和地層水性資料等等。」康世恩補充道。
這一夜,秦老衚衕將軍家的燈光徹夜通明。時間是1960年3月14日。
跨馬揮刀的賀老總從來沒被前面的敵軍難住過,時下倒被餓肚子的部隊找不到糧食難住了。
身邊,他的助手、會戰指揮部的其他領導學著他的樣,精神抖擻地站成一排,以同樣嚴肅和神聖的注目禮,檢閱著自己的英雄隊伍——
「你看看,我說等一會再服藥再服藥,你說沒事沒事!這下好!」首長一臉怒氣。年紀大了,又吃了安眠藥,開會時睡著了這不是誤大事嘛!余秋里從出家門到上車子時,一路生氣。
艱苦奮鬥好說,可怎麼個自力更生法?自力在哪裡?余秋里掰掰手指,算算石油部自己的力量少得可憐呀:松遼那兒總共只有20多台鑽機,不足5000名職工。不過從全國石油戰線看,還是有些力量的:老的新的加起來有17萬職工,鑽機嘛也有300多台,再加上國家一年給的總投入10個億。應該說打一場戰役基本具備。
余秋里當年統率石油大軍「揮師北上」的目的地就是這一地帶,即以薩爾圖火車站為中心的地方。這裏距當時打出高產油的薩66井僅5公里。
余秋里在等待毛澤東的發問。當然是問石油的問題,石油部長嘛,該彙報的自然是石油。他知道毛澤東和中央領導對石油問題越來越著急和關心。自打他余秋里來石油部后,雖然摘掉了「完不成任務」的黑帽子,但就全國的石油緊缺仍然形勢嚴峻。就拿剛剛過去的1959年來說,全國石油消耗總量為505萬噸,而國內自產的僅為205萬噸,自給率只有40%多一點點。國家依然不得不消耗大量外匯購置進口原油和成品油,那時國家受西方封鎖,外匯少得可憐,甚至有時不得不拿出國庫里的黃金通過香港等友人轉手套些外匯回來。可是國家建設各行各業都在蓬勃發展,哪個地方少得了外匯呀?石油一家卻用掉了國家外匯總量的6.7%,為此中央著急,毛澤東更著急。
余秋里低著頭,板著臉,大步流星在會場空隙的過道里走著。當走到那張標著「紅點點」、「黃點點」、「藍點點」的地質圖前,他停下腳步,強壓怒氣地責問一位專家:「你們憑什麼說這口井位是日產十噸油的高產井,那兒是很少出油的低產量或是沒有油只有水的枯井啊?」
「糧食征上來了啊?」賀龍更生氣了。
關於這一幕氣勢磅礴、波瀾壯闊的石油大軍的戰略大轉移,我在大慶採訪時,許多老同志一提此事,都會眼睛發亮,都會滔滔不絕地給我講一大通,如果有時間他們可以講三天三夜……
首先要明確任務。會戰初期的三大任務是石油部向中央報告的:第一,在松遼2000平方公里的面積上甩開勘探,爭取打200口左右的探井,迅速探明大慶油田的真實地下情況,目標是找到10億噸的可靠儲量;第二,選擇已經探明的有利地區,打出200口左右的生產試驗井,進行油田開發試驗,實行早期注水,當年生產原油50萬噸,年底達到日產4000噸水平和年產150萬噸生產能力;第三:在大慶長垣以外的附近地區,進一步開展地震勘探,完成細測4萬公里,爭取再找到更多的「金娃娃」……這是余秋里他們最初的目標,而這個會戰目標後來隨著不斷出現新的更大的油田前景而被迅速調整。
翌日,余秋里乘坐那輛嘎斯吉普車,再度「檢閱」起他的「揮師北上」隊伍。這會兒從安達到薩爾圖的沿鐵路50多公里線上,余秋里所看到的情形讓他吃驚萬分:這是什麼戰場呀!到處是亂堆亂放的物資,綿延幾十里人都無法插足!再看看會戰的隊伍:那些找到落腳點的支鍋搭棚開始起火露宿,再仔細瞧瞧他們的生活:做飯用的是臉盆,吃飯用的是臉盆,洗臉洗腳用的還是臉盆——他們多數人全部的個人生活用品就是一隻臉盆。有人講究一點的,做飯用的是臉盆,盛飯則用頭上戴的鋁盔帽。那些不講究的人乾脆不洗臉不洗腳;那些沒找到地方的鑽機隊,幾十人幾十人的排躺在露天雪地里做「凍肉卷」——用被子或毯子裹著身子露宿;再就是一些還在等待分配單位的部隊轉業官兵,則坐在鐵道兩邊拉破著嗓門,一遍又一遍地在那兒唱著有氣無力的歌……
「老劉,你來啦!太好了太好了!」三探區指揮宋振明見自己的老部下出現,欣喜萬分。他往四周一指:「你看看,這兒亂成了團,我快急死了。哎,你來當我們三探區的行政處長吧!」
「16條有利因素,好么!你們是說這個大慶油田哪方面都是得天獨厚?」余秋里看了上面這些分析,十分驚訝地問康世恩。
再看看「總司令部」的石油部機關:部長余秋里和副部長們一派作戰姿態,各種地圖、戰鬥命令,電話鈴聲,甚至相互指責和罵聲不絕於耳……
真的是打仗了!那些從來沒有經歷過軍事行動的地方職工,在大踏步奔赴松遼的途中,情緒格外亢奮,他們在激動中第一次感受著軍人的那種戰鬥作風。
主席台上站的獨臂將軍看著台下紅旗招展、拉歌時此起彼伏的場面,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站在他身邊的戴著眼鏡的一向文縐縐的康世恩顯得異常激動,不停地用右手的食指抬抬眼鏡,看得出,他敬佩余秋里這位「石油事業大導演」,更慶幸自己手下有這麼一支鬥志高昂、氣貫長虹的戰鬥隊伍。
當年10月,西南軍區軍政大學成立,余秋里被任命軍校副政委,校長和政委是劉伯承。不多時,劉伯承奉命進京城籌建陸軍大學,這邊的軍政大學有餘秋里全面負責。當時他手下有兩大要員,一位是教育長徐特立,一位是政治部主任劉華清。
大慶地區的石油勘探工作,雖然經過了很大努力,取得了很大的效果,但總的來看還是一個開始,要想把油田全部探明,並投入開採,還需要作更大的更艱苦的工作。根據這個地區的情況,我們認為應該下一個狠心,用最大的幹勁,用最高的速度,迅速探明更大的油田面積和更多的新油田。為此,我們的部署是:
「會師薩爾圖!」
「不行!」余秋里再一次大聲喝道:「這樣沒有充分根據的僅憑主觀意識來說事太粗了!老康你說呢?」
謝什麼!哎,你說說,這回到底是不是一個大傢伙?總長高高的個頭,一把拉住將軍部長的一隻胳膊,讓其坐下,並讓警衛員:快給余部長沏茶。
既然是技術座談會,專家們講的自然更多一些。
隊員們不言聲了,憋足勁,說啥也要把「家」安住!十幾人也不知哪兒添來的猛虎下山之勁。
「有點可惜。四川情況你是知道的,去年那會兒沒打出油來,到現在工作還沒有什麼大的進展。不過這次已經決定讓李鎮靜和李敬帶隊伍來與你老政委匯合。」 列寧式棉帽的中年人說。我們細細一看,原來他是前面我們早已提及的四川石油局局長張忠良,石油師老副師長,紅軍老戰士。
「老康,你把技術人員召到你身邊,你們一起好好研究討論一下,看看松遼那邊的情況到底優點是哪些,問題是哪些,然後你回北京,我們要商量後面的大事了!」余秋里在上海的會剛開完,就令正在哈爾濱的康世恩迅速作好大戰前的技術準備。
入夜,安達財政局的小樓里徹夜通明。余秋里把機關黨委副書記宋惠和秘書王倍恩叫到自己身邊,他們正一字一句地起草學習「兩論」決定。
隨行人員不解其意,驚恐萬分地:「首長您的安全我們可要負責啊!」
「柯慶施同志,你看過沒有?」毛澤東像上課的老師似的,開始點起名了。這一招更令在場的與會者緊張萬分。毛澤東才不管你是誰,他照樣會對劉少奇、周恩來點名,問同樣的問題。你以為他點點名,你說一聲「看過了」就完事了?大錯特錯!毛澤東說不準冷不防追問你「哪段那兒講了些什麼」之類的話,你沒看過想蒙他麻煩就會更大。
部下一臉陰沉地:「已經下去過幾次,但派出去的同志死的死,傷的傷,大多又回來了……」
「什麼?您說您還要睡覺?噢——那首長我不打擾您。首長您一生太累,是該睡個好覺。就像您過去對我說過的,睡極時您說要睡它個天昏地黑!哈哈哈,那時您多麼爽朗。說睡就睡,說起就起。
就是打仗嘛!那些剛剛摘下軍銜標誌和符號的轉業軍人們和「石油師」的指戰員,則像重新回到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戰鬥部隊。他們似乎想通過自己的精神風貌來證明曾經的輝煌和與眾不同的軍人性格。
與會者紛紛起身,準備離開。余秋里跟著站起。
「註冊黨員?噢,那玩藝我知道。國民黨員垂死掙扎的時候,為了擴充所謂的黨員力量,硬拉強扯地把一些人弄到了他們的黨員隊伍去了。有的人連自己都根本不知道。哎,王進喜是不是屬於這種情況?」余秋里認真地問。
「干——」
再看往征糧征程上行進的余秋里。風風火火,腰上別著盒子槍,坐在吉普車上,那隻空洞洞的衣袖邊是警衛員兼司機正全神貫注地將車行駛在崎嶇顛簸的小道上,後面是持槍警惕巡視著道路兩邊的警衛員小張。
余秋里往後看了一眼,笑問:「小張,別那麼緊張。幾個土匪真有那麼可怕?」
賀龍滿意愛將這樣乾脆直接的回答,便說:「找你來就是為我解難題的。剛才你一路來時沒看到城裡城外都是隊伍嘛!這麼多人吃飯的事愁死我了。派出去的征糧隊伍又收穫甚微。地主、富農們到處叫喊著『負擔過重』。其實他們是存心讓我們挨餓。我想派你帶工作組先到新都縣搞個試點,你看行嗎?」
總長你要給三萬官兵,我就能在幾年內干出大名堂!將軍部長挺直身板,說。
瞧,騎毛驢、划旱船、踩高蹺的也都上了……最引人注目的是由16個小夥子抬著兩米直徑的一面大鼓,4個壯漢子使勁地擂動,伴隨6個東北大漢擎著三尺直徑的大鈸而打出的成套鼓樂,聲震天地,那非凡的氣勢,似乎一瞬間把荒原的千年沉寂一掃而光!
誓師大會的最後一刻,余秋里又一次帶領萬人高呼:「向王鐵人學習!」「人人爭做鐵人!」
小張擦擦額上的汗珠,說:「首長,你可不知道,我原來的營長前些日子也是出去征糧,他們還是全副武裝地住在一戶貧農家裡,結果有地主半夜向土匪通風報信去了,後來他們把我營長他們二十多個全給殺死了,而且還將屍體掛在村口的樹上示眾,揚言說誰要給共產黨和解放軍送一粒糧食,他們就要誰家的一顆腦袋。」
「余部長,主席請你也一起過去。」工作人員補充說。
「余秋里同志揮動胳膊的神情和這番蕩氣迴腸的話,我們記了一輩子!每次回想起來,都十分激動!」康世恩活著的時候幾次說過這樣的話。我在採訪中也聽到許多老一輩石油人說過同樣的話。
「因此我們要猛上!快上!堅決地上——」
余秋里直挺挺的站起來,這會兒那隻空洞洞的袖子一點兒都沒有聲響。會場上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聚在他身上。
下飛機后,見到軍委的第一個人是總參謀長羅瑞卿。
「王進喜到這兒后,整天沒日沒夜的干,腿傷了也不休息,天天起早摸黑,使不完勁似的……房東趙大娘見了,感動得稱他是鐵人。」
這個聽起來像是外域的地名,其實還真有些神秘。蒙語里的「薩爾圖」,其意是「月亮升起的地方」,或者說是「有月亮的地方」。而到了滿語里卻很不一樣,稱它為「多風沙的地方」。截然不同的解釋恰恰印證了這個神秘地方它既有月亮又有風沙,既有溫柔美麗一面,又有寒冷嚴酷一面。
「司令部」——會戰總指揮部,統一服從石油部黨組。部長兼黨組書記余秋里拍板一切重大決策。
我在採訪那些曾經與王進喜一起戰鬥過的同志時,他們給我講的許多故事,讓我認識了生活中真實的王進喜:他絕對是個「大老粗」,可又絕對不是個「大老粗」。他的語言和行為生動得不用導演。我們後來看到的許多關於王進喜跳泥漿池、振臂高呼「石油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那樣的鏡頭,都是後補的——是周總理批准讓新聞電影製片廠的人拍攝紀錄片的。導演們與王進喜交流后,用不著多說幾句,王進喜立馬「進入情況」,且保證能令導演們滿意。
「可聽說這人有歷史問題。」有人在下面輕輕嘀咕。
飯總得吃嘛!大伙兒從荒原上撿了些柴草,總算開了兩頓飯。白天日子好打發,夜間可就慘了。十幾人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冬下,一無房子,二無被褥,老薛他們只好抱成一團,圍在一堆柴火前跑著圈子取暖。實在再吃不消,有人就乾脆張開嗓門,來一段秦腔,那一夜他們把周圍的狼群嚇得不知是咋回事地蹲在地上不敢靠前一步。這是第三天。
余秋里和康世恩也快笑出眼淚。這樣的氣氛是余秋里最喜歡的,他要的就是在大敵當前、困難面前他的戰鬥人員個個精神飽滿、鬥志昂揚。
「會戰的戰幕已經拉開,每一項工作都不能馬虎……」余秋里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以其灼烈的光和熱,感染和影響著所有與他並肩戰鬥的將士們跟他一樣騰起團團火焰。「總之,我們每個隊、每個單位、每個人,都要有革命戰爭時期那種敢於衝鋒陷陣、英勇犧牲的精神和壓倒一切困難而不被困難所壓倒的氣概!」
松遼前線的勘探工作可以說已經基本摸清了地下情況,大油田信手可得,現在是怎麼個開發的問題了!面對如此空前規模的大油田,怎樣把它拿下來,這對余秋里和整個石油部來說是個全新的問題,即使對毛澤東和周恩來領導的中央政府來說也是個全新的課題。那是個特殊的歷史年代:帝國主義對中國實行經濟全面封鎖,中蘇關係已經日趨惡化,「老大哥」的專家已經基本撤光了,依靠外援已無可能。只有一條路:自力更生,艱苦奮鬥。
余秋里不行啊,他的心時刻惦記著松遼那邊,幾乎半天就要往那邊打個長途,好像就他忙似的。
「首長!首長您醒醒呀!」警衛參謀已經在301醫院高幹病房的走廊里睡了十個月了。他還像過去一樣時刻不離首長。現在首長從來沒有離開過病榻,而忠於職守的警衛參謀仍然身影不離著首長,因為首長的安全是他唯一的也是全部的工作責任。
余秋里沒有說話,堅持道:「你們領我上大地主家就行,別的不用管。」
「老政委,松遼會戰,全仗你把我們的部隊再振雄風了!」張忠良從吉普車上跳下的那一刻,久久握住張文彬的手,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訴說。
在大慶採訪的日子里,我看到這個現代化的城市中的一幕所吸引和震撼:那便是一台台無法數清的「磕頭機」——油井抽油機,它們每天24小時地在自己的崗位上不停地一點頭、一磕頭,幾年、幾十年天天如此,但似乎誰也沒有把它們當作一回事。該罵罵咧咧的照罵罵咧咧,該對現實不滿並張口髒話「操」這「操」那的依然大有人在。但是似乎唯獨忘了他們身邊的那些「磕頭機」,忘記了是它們給予了這塊富饒的土地和這個美麗的城市。
唐克一愣,繼而笑了:「行,你再把這屋裡的兩個暖水瓶也拿去吧!」
第一次「五級三結合」油田開發技術座談會三天時間,於4月9日至11日在安達火車站附近的那棟俄羅斯建築的鐵路俱樂部里舉行。開始180多人,後來擴大到500來人。
這回齊了,王進喜讓汽車倒在火車皮的旁邊,架好跳板,於是全隊37個人,你吼一聲,我吼一聲,硬是用了近一整天把幾百噸井台的設備靠人拉扛從火車上搬了下來,然後又像螞蟻搬骨頭似的一點點往井位挪動。似乎現在讀者們看我的筆下很簡單,其實王進喜他們干這活費老力氣了!你猜猜,光兩台泥漿泵,每台就有七噸半重,四噸載量的「解放」被壓得輪胎「吱吱」亂叫,那兒會超載不是什麼事,而且應該說越有本事。王進喜他們就是靠這本事硬將自己隊上的所有裝備弄到了井位。這就是「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也要上」的經典作風。後來余秋里聽到王進喜這句「經典語」覺得很好,就在大會上到處講:咱們為國家找油田,就這個么條件,國家窮唄!等行嗎?不行!那怎麼辦?就要學王進喜的精神,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也要上!
「聽說他是國民黨的註冊黨員。」
比薛國邦晚來幾天的玉門石油大軍中還有一個人更了不得。他一下火車,拔開雙腿就奔到一片大草原上,「撲嗵」跪下雙膝,用力摳起一把土,然後仰天大喊: 「這下咱們可是掉進大油海里啦!甩開膀子干吧!」
「你看過那篇文章嗎?」不是問石油呀?是的,毛澤東這回問的是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刊於三天前的《人民日報》,有兩個版面,是專門評印度總理尼赫魯在蘇聯暗中支持下對我西藏邊九九藏書界一塊四萬平方英里的面積抱有野心的所謂「麥克馬洪線」存有企圖。如此重要的信號,毛澤東當然一直在關注,而且這樣的文章必是經過他和周恩來之手認真推敲后發出的。這是當時一個重大的國際問題態勢。但說老實話,那一段時間的《人民日報》上幾乎三天兩頭有重要的長篇文章出來。領導同志們都看過沒有?毛澤東要求高級幹部是非常嚴格的,尤其是重大國內國際問題,你高級領導幹部要了解,不看報還成?所以此次政治局擴大會議正式開會的「前奏曲」是他毛澤東特有的提問式——
「這人還能寫詩呢?」
元帥們頻頻點頭,一片附和聲。
「王進喜他本人在解放前是什麼情況?」
「不行。太長了!」第一遍,厚厚的十多頁紙,余秋里瞅著就打了回來。
第四天,老薛有些著急了,這樣獃著不是事,好不容易在井台周圍發現了鑽井隊遺忘的一把管鉗,於是他分組讓同志們輪流修理起油井,以保證繼續出油。其他的人則跑到薩爾圖去要回了一頂帳篷。這一夜大伙兒說是來松遼後過的最幸福一夜:他們把帳篷鋪在地,當做大被褥子,鋪一半蓋一半,人就在中間睡著……
幹部們:可不!前幾天看著隊伍這個樣子心裏著急,越著急心裏就更亂了,這我們當幹部的一亂,隊伍就更亂了。哎部長,你當年指揮打仗是不是也經常碰上這樣意想不到的事?
余秋里聽后沒有說話。
「什麼歷史問題?」余秋里追問一句。
「猛上!」
在石油部「開赴松遼前線,迅速拿下大油田」的戰鬥命令下,各地石油人無不以最高昂的戰鬥姿態,投入了緊張的會戰行動。真是了不起!真是一群和平建設時期「最可愛的人」。各地石油人個個以參加會戰為榮,人人都像戰士上戰場一樣摩拳擦掌地爭著到松遼去。從幹部到工人,誰都生怕自己掉隊。許多單位從動員到出發僅兩三天時間就登上了北去的列車。他們紀律嚴明,完全是軍隊的作風。從西北來的隊伍,必經北京換車,多數人是第一次到北京,連上天安門廣場照個像的難得機會都顧不上就搭上了北去的列車。石油部機關則組織了以老紅軍、行政司司長鮑建章為首的迎送隊伍,在火車站又是敲鑼打鼓,又是送飯遞茶,北京火車站一時間成了「石油人」的天地,好不熱鬧!
總指揮部康世恩被深深地感動了,輪到他走向麥克風布置任務時,這位石油儒將竟然也像余秋里那樣不斷揮動起拳頭,激|情無比地:「同志們,英雄手下無難事,現在就看我們志氣大不大了!氣魄高不高了!我們的隊伍,是轉戰祁連山、昆崙山、天山和峨嵋山的英雄好漢,打遍了長江和黃河之間,現在我們在這裡會師。同志們,大好的時光,大好的油田,正是英雄好漢大顯身手的大好時機!干吧!」
余秋里這回心裏很爽,聲音也變得很敞:「主席,好消息還是有一點的!」
劉文明連連點頭,眼睛又不覺落在唐司長辦公桌上的一個茶具:「還要這個。」他用手指指。
「我們必須下定決心,背水一戰,全力以赴拿下這個大油田!」
有一個會議對那麼多參加過大慶會戰的人記憶特別深刻。這就是余秋里親自主持的第一次五級三結合油田技術開發座談會。所謂五級三結合是參加的人員由小隊、中隊、大隊、指揮部和會戰指揮部這五級的幹部、技術員和工人參加的會議。這是余秋里抓油田開發或者說抓經濟工作的一大發明——他總喜歡發動群眾——這個群眾是多層面的、多層次的各類人員參加的「諸葛亮會」。「五級三結合會」後來在大慶油田建設乃至全國的石油開發工作中成為一種制度而被固定下來,直至今天仍被教科書般的沿用下來。
同在57師南征北戰的老戰友今天在松遼重逢,倆人百感交聚。尤其是看到自己的部隊仍然那樣雄糾糾氣昂昂的情景,他們既自豪又感動。
余秋里:對!必須立即調整,否則錯失戰機,更加被動。
「會師薩爾圖!拿下大油田!」
看,兩三百人組成的東北「二人轉」隊伍來了;
奇怪,這回空袖子沒甩呀,而是聽到一個非常溫和的口吻在說:「同志們,你們先放一下手中的活,關起門來,好好學習毛主席的《實踐論》和《矛盾論》,用它一個星期時間……」
余秋里點點頭:敬文同志提的意見是對的。但葡萄花的情況現在看基本上是我們捏在手心裏的東西了。這裏的油肯定我們不能放棄,但我們不是為了抓大油田嘛?抱大金娃娃嘛!薩66井出如此高產油就證明北邊的情況大大好於南邊,富油區在那兒無疑!這是個新情況,說明形勢發生了變化,出現了更加有利於我們找油田、搞大會戰的形勢!既然形勢變了,我們就要當機立斷,調整部署。否則,當斷不斷,就會貽誤戰機,就像劉伯承元帥講的那樣,五行不定,輸得乾乾淨淨。
吳星峰猛然省悟,拍著腦袋轉身去通知各位領導上將軍這兒來。
「行,你給我多少人?幾間房子?多少東西?」劉文明聽說有活干,挺高興。
「喂喂,今天有什麼新情況?」七號晚飯後,余秋里又關上房門,給松遼那邊掛長途。
「我去!」
余秋里後來沒過一個月跟著隊伍也從安達搬到了薩爾圖。他跟康世恩等會戰領導也住在馬廄里。雨季里,大部長住的房間里竟然到處漏水,秘書給余秋里挪床鋪一夜挪動了六七次,最後還是沒有辦法。「算了算了,我站著吧!看這雨滴還能把我淋成落湯雞不?」余秋里在會戰時有過這麼精彩的一幕。
狂風中,帳篷終於立住腳。這個時候東方已露晨曦……五天五夜,這是老薛他們上松遼的初歷會戰的日子。薛國邦是後來大慶「五面紅旗」之一,南戰北征的他,為中國石油事業鞠躬盡瘁,屢屢負傷積疾,現今他仍在大慶安度晚年。那天我說要採訪他,大慶的同志說老人家肯定現在說不了多少話,限我採訪他半小時。哪知我到他家后一談起當年的會戰,幾個小時里老人家就沒有停過話。
火車站幹啥去?
那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諸葛亮會」。按照余秋里的要求,會場不設主席台,中間只放幾張桌子,桌子不是為了領導而擺,而是為了擺放圖紙所用和發言者能以圖說事。所有參加會議的人圍著桌子而坐,每個人都可以發言,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不能說廢話,但尋尋開心,活躍活躍氣氛可以。這是余秋里的作風。
到達縣城后,聽取當地縣委領導彙報情況后,有人問:「首長你住哪兒?我們保證給您找個安全的地方。」
「好,今天的會就到這兒結束!明天繼續!」毛澤東宣布散會。
在一部並不完美的電影《創業》里,我們看到過大慶會戰的幹部職工們在荒蕪人煙的草原上、油泥斑斑的鑽塔上、在低矮潮濕的帳篷內挑燈夜戰學習毛澤東「兩論」的鏡頭,讓現在的小青年們看了覺得似乎很可笑和滑稽,但那卻是真實的一幕——既不做作,又非形式。學習「兩論」對當時的會戰上上下下所起的精神作用和物質作用都是巨大而實際的。人們解除了對困難的恐懼,理清了對付複雜地下情況的思路,更增添了戰勝艱苦條件和開發大油田的信心與勇氣。
這個中年男子,個頭不高,說起話來,震地動天。他瞅著車站上人山人海的都擠在那兒不是找隊伍,就是向接待處的人問這問那,便火沖沖地大步流星般的跑到那個牛棚改的指揮部,也不問誰是領導誰是管事的人,劈頭蓋腦吼道:「我們的井位在哪兒呀!鑽機到了沒有?這裏打井的最高記錄是多少?」
但還是有人懷有僥倖心理。大人物也是人嘛!他們也是從逃學的小學生開始成長起來的,再說他們都是日理萬機的人,又不都是像陳伯達、康生式的整天抱著書本的理論家,也不像柯慶施這樣善於看毛澤東喜怒行事的人,他們難免像沒有做完作業的小學生。
「那你看著我這兒有什麼你就拿吧!」唐克頭也不抬地說。
那些處在一片混亂中的會戰領導幹部們被「請」到余秋裏面前,他們不敢正視自己的部長,因為誰都知道他的脾氣——「不打肥皂刮鬍子」,這也是碰到一般問題時,眼下是大大的問題了!隊伍亂七八糟到有點失控的地步……幹部們只敢用眼睛的餘光看著將軍那隻空袖子——空袖子一甩,麻煩和噩運怕就輪到頭上了。
余秋里的這招治得地主老財們有苦難言。西南征糧食工作因此由被動變主動,半年功夫,整個川西征糧工作進展順利,完成了上級交給的任務,為穩定部隊和當地的民眾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同時也為大部隊繼續西進備足了物資。
大家齊用力呀!——嗨嘿!
這是中國石油史上著名的「揮師北上」行動!
蹲在邊角一張凳子上的一位瘦弱黝黑、嘴唇乾裂、鬍子老長的中年男子瓮聲瓮氣地移動著身子,一副憨傻的樣兒站了起來:「來了,余部長。」
上世紀60年代的安達,俄羅斯人留的這些建築幾乎可以蓋過安達小城裡的全部風光。余秋里他們的指揮部沒有設在俄羅斯人留下的那棟豪華建築里,而是在距火車站一兩百米的那個縣政府財務局小樓里。安達縣城再找不到第二處這樣的中國建築了。其實這小樓也是可憐得很,最多也就像北京城裡我們以前經常看得見的那種燒鍋爐用的臨時建築罷了。但當時的安達只有這個條件。會戰機關的幹部和科研人員一律住在民房。至於一線的隊伍不用說了,能有間牛棚、馬廄、帳篷住就算是天堂了。即便如此,對當地政府和百姓來說,這已經也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有一次,個別機關工作人員嫌自己住在牛廄里氣味不好、蟲子咬人,便嘴上帶出了幾句牢騷。余秋里聽后勃然起怒,桌子一拍:「若在北京你發這麼個牢騷,我會向你檢討,因為是我這個部長沒當好。可是在這兒,你要再說一句這樣的牢騷話,我就把你開出石油部!你看看四周:荒無人煙,有幾個當地百姓?你想住什麼?有牛廄住算是天堂了!」
後來在余秋里和康世恩等人的親自關注下,堪稱石油戰線「五朵金花」的攻關項目迅速上馬,為大慶油田的原油開採和成品油生產提供了技術保障。如當時大慶油田發現后,原油滾滾而涌,全國上下一片歡騰,喜氣洋洋。可是原油從井裡噴出來后不是馬上就能用的,尤其從原油變為成品油,還有很多工序需要進行。大慶當時沒有煉油廠,原油只能運送到大連煉油廠等地方去。過去大連煉油廠煉的油都是進口蘇聯庫頁島油田的原油,凝固點很低。而大慶油田的原油凝固點在20度以上,加上那一年送到大連石油七廠煉的原油季節也正好是冬天,七廠的裝置、設備和生產技術是很不錯的,可他們對大慶油田的油從來沒有碰過,被凝固度高的原油弄得狼狽不堪。據說從火車站卸車那兒開始,一直到數公裡外的煉油廠車間,沒有一處不是「油毯」鋪蓋著的——原油到處灑落在地上,生產只能停停開開,工廠上下一片埋怨聲,於是「大慶油不好」、「無法煉」的話到處傳開了。余秋里知道后大發雷霆:「真是豈有此理!是你們的本事沒到家,卻怪大慶的油不好!」正巧七廠的廠長姓蘇,名得山。余秋里的火就更大了:「就是因為你們廠的廠長姓蘇,你們就迷信蘇聯的油一定比我們的好啊?」這頂帽子夠嚇人的,從此再沒人敢亂說 「大慶的油不好」了。不過批歸批,說歸說,但大慶原油的「三高」確實也就像現在人們常得的「三高」富貴病一樣,不是那麼好治。余秋里後來專門派了生產技術司司長孫曉風和專家侯祥麟等人進行技術攻關,並經過反覆試驗,最後「五朵金花」終於綻放,朵朵開得鮮艷多彩,成為石油史上一景。此是后話。
這是后話。
「我們搞石油勘探,跟打仗很相似。要勇於解放思想,敢於在情況基本搞清楚的情況下作出果斷決策。有充分根據而不敢作決斷,就會貽誤戰機,就會一輩子落後!」黨組擴大會議上,余秋里揮動著獨臂,慷慨激昂。「現在國家迫切需要石油,松遼的資源又比較可靠,地質情況也搞得比較清楚,是到了下決心的時候!我們要準備從全國調集力量,組織石油大會戰!改變石油工業的落後面貌就在此一舉!」
劉文明一聽,沒多想一下,立即趕到火車站,買了一張到安達的票。聽到石油部的會戰領導們就住在離火車站一二百米的第二馬車店,劉文明沒費勁就找到了唐克司長。
就在這時,車子里又探出一個中年人的臉來。他戴著單薄的列寧式棉帽。
等著吧!聽天叫問吧!
余秋里對此功不可沒。
「看過。主席。」吳德確實看過。
劉文明拍大腿了:「我的老天爺,你不是要我命嘛!這人山人海的都呆在雪地里,要吃沒吃、要睡沒地方睡,你讓我當行政處長,人家不把我皮都要扒掉嘛,宋指揮你乾脆讓我上弔去吧!」
石油部大樓,此刻春雷滾滾。那隻呼風喚雨的右胳膊在揮舞中掀天覆地,那隻空洞洞的左袖子也幻化成疾風勁雨……
「同志們好!」列寧式棉帽的人頻頻招手。
「……」
咱們幹勁大呀!——嗨嘿!
「我們隊全體報名!」
王進喜是了不得!別人到薩爾圖后看到人山人海亂鬨哄的一片,也不知打哪兒干起,或者等著上面分配任務,安排工作時,他早把隊伍和設備拉到了井位。第一口井五天零五個小時完成了鑽井任務,而他本人五天零五個小時沒離過機台。還記得他下火車后跑到指揮部吼著問領導那幾句話嗎?其中最後一句就是「這裏打井的最高紀錄是多少」?他王進喜奔的是要在大慶會戰中爭頭挑戰績。1959年——也就是他來大慶時的前幾個月,他的井隊在玉門創造了年鑽井71000米的全國最高紀錄。這個數字相當於舊中國有鑽井史以來42年的總和。
哈哈,毛澤東的「兩論」原來都把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問題,通過辯證法和唯物論,都給解釋得一清二楚了啊!領導幹部們合上書本,紛紛來找余秋里:部長,我們現在明白了應該先幹什麼,后幹什麼,乾的過程中出現了新問題又該怎麼處理了!
有戲!余秋里站起身,向毛澤東一個敬禮:「報告主席,我可以走了嗎?」
「啊哎!那勁頭呀,我是描繪不出來的!」時任行政處長的劉文明感受也許最深。他是揮師北上中負責財物的一位處長——其實是個「光桿司令」。
仗是不可避免的了!而且是要準備打大仗了!毛澤東一直在對自己的助手們這樣警告著。
回到薩爾圖,劉文明立即著手支起行政處,他和宋振明又派來的幾個同志一起在牛棚的一角設了一個辦公室和一個倉庫。又兵分兩路:一路上哈爾濱、齊齊哈爾購買物資,一路則在薩爾圖火車站旁負責接待參加會戰的大隊人馬。
會場上鴉雀無聲。別看出席政治局擴大會議的這些平時個個能把天都壓得塌的巨人和領導們,可他們在毛澤東面前經常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因為毛澤東一是最恨說慌話的人,二是最恨玩陰謀的人,再就是你什麼事都沒主見的庸人。
余秋里跳上吉普車,問:「你們說這兒哪位地主的名氣大?我就上他家住。」
1960年4月10日,大慶會戰前線每個班組都得到了一份散發著油墨香的《戰報》,在這份創刊的《戰報》頭版右上方,全文刊出了以石油工業部機關黨委名義的〈〈關於學習毛澤東同志所著〈實踐論〉和〈矛盾論〉的決定〉〉。共和國歷史上掀起群眾性學習毛澤東著作的活動,其實不是林彪在文革搞的那種花架子,而真正的第一次群眾性學習「毛選」活動,是在石油部、是在余秋里主持下的石油大會戰的大慶找油戰鬥中。這是真正的一次學習毛澤東思想、學習辯證唯物主義的群眾活動。它的形式、它的內容、它的意義可以同新中國經濟和社會發展史聯繫在一起。可以毫不誇張地講:這是余秋里發明的一次管用的學習運動。後來大慶人和石油人常說的「兩論」起家指的就是這個。
不過余秋裡帶著他的石油大軍來這兒時,安達已經與俄羅斯人的時代完全變了樣,但這兒的建築則最像樣的仍然是俄羅斯人建的。特別是那個並不大卻很講究的火車站及火車站旁邊的那棟兩樓層的鐵路俱樂部,十分別緻和突出。這些建築在今天我去安達採訪時,仍然感覺它的風采照人。
「學兩論!」
信寫得既激|情,又懇切。
「老康,你讓李德生他們立即動手把需要掌握的地質資料和數據整理出來,越快越好,並且形成文件,發到每一個機台上。要大家照著它一項一項資料、一個一個數據給我落實,誰要馬虎,誰就是對黨和對人民犯罪!」余秋里的最後一句話說得特別重,特別嚴厲。
「噢,這裏說的三高並非我們的油質不好,而是油性有些不利於開採開發。」
干保密工作的人那時特別吃香。石油人的自豪勁兒難以言表。
羅瑞卿一揮手:「沒問題,自己人嘛!我去向主席報告一下。」說著,就進了毛澤東住所。
上午十時許,在齊鳴的鑼鼓和禮炮聲后,余秋里健步走向麥克風:
薩爾圖?薩爾圖是什麼地方?真的很慚愧,在寫本文之前,我不曾知道過這個地名。而到大慶后,我才知道原來今天的大慶市區所在地其實就是過去的薩爾圖。薩爾圖作為一個地名,今天還在大慶市區的許多地方仍然保持著。比如大慶市現在最大的一個區就叫薩爾圖區,大慶的火車站過去就叫薩爾圖車站。大慶油田沒有之前,大慶這兒就叫薩爾圖。
口號聲、腳步聲、車輪聲……匯成一片驚天動地之聲。這不是導演的電影,這是1960年春天在東北大平原上發生的真實一幕。我曾對幾個著名電影電視導演說這樣的話:僅憑這一幕,你們就可以拍出新中國建設史上最精彩感人的一部驚世之作。
幾個小時后首長回來了,進門時臉色比出去時要好得多。見了助理員小陳,有些幸災樂禍地喃喃著:「今天王震副主席也肯定服過葯了,我看他開會沒多長時間就眼睛都睜不開了……」
文行此處,筆者想起了余秋里老秘書給我講過的一則故事:1963年底,余秋里向毛澤東彙報大慶會戰情況時說道,大慶石油會戰是靠「兩論起家」的。毛澤東聽後有些驚異地問:「是哪『兩論』啊?」余答:「就是您的《實踐論》和《矛盾論》。」毛澤東笑了:「我那兩本小書還有這麼大的作用啊!」「作用大著呢!」余秋里說。
好么好么!老康,文龍,還有人俊,你們分別給他們布置一下各自的戰區位置!大會議室里,余秋里右手叉腰,左邊的那隻空袖子則隨著他走動的身子在來回甩動。
雪地里,兩位石油師首長留下了難忘的一幕離別情。
「轟隆隆——」一道閃電和霹靂,劃破千里荒原。
唐克一驚,抬頭頗為怒氣地問:「你是誰呀?你把我的拿走不就得了,怎麼要那麼多?」
余秋里只好硬著頭皮,再和李人俊又去找鄧小平。
老地主嚇得連連稱「是是」。
毛澤東真的點到了余秋里。
我們還是把目光投向會戰大軍吧:
「好么!這可比松基三井高產多了!」余秋里解開中山裝的風紀扣,臉上像開了花。
1960年1月7日。上海。錦江賓館。
「是,首長,今天是我不對。」小陳牢牢記在心裏。
余秋里:那是。打仗的時候,瞬息萬變,意想不到的事每時每刻都會發生。指揮員就得根據情況,隨時調整戰略戰術思想,才能做到無往而不勝。
幹部們:得抓主要的。眼下主要的問題是要任務清楚,崗位到位。地上的問題雖然很嚴重,但地下的情況掌握好了,地面上的問題才會不亂。
「余部長辛苦啦——」
幹部們抬起頭,面面相覷,有些不敢相信。有人輕聲問道:「那外面的事管不管了?」意思是說隊伍亂成一片,就不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