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 重犯押向西部 第二章

第一部 重犯押向西部

第二章

——趙剛,24歲,殺人犯,死緩,捕前系海淀區某廠工人;
怎麼,是他?張憨厚的臉,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兒!這……
——李小衛,21歲,強|奸犯,死緩,捕前系國家某科研單位資料員;
我先揀到的!我先揀到的!兩人你爭我奪,各不相讓。
哈哈哈,世界奇聞,鄉巴佬用8000元買了塊銅片!老四說。
趙軍!他怎麼啦?李耀明一眼認出這個曾與自己幾番較童的殺人犯。此刻,殺人犯一點沒有兇相,連胸脯都停止了起伏。
四兄弟被一起押上遣送到新疆的囚車。唉,這一下算全完啦!老大長嘆一聲,似乎內心的良知在發生某些作用。他自知身為兄長而對不起三位弟弟。尤其是三弟,才二十剛出頭,就判了個死刑。
這是怎麼回事?
痛快!幹部模樣的拍拍那位本地人肩膀:怎麼樣,是你拿錢還是拿表?
不,大哥今天的表演起了關鍵作用,理當重賞!老二、他們的劇情設計和表演應該說是比較出色的,可惜,他們十的是喪盡天良的事。聰明的才智成了埋葬青春,危害社會的潤滑油,久而久之,鍾氏四虎的大名傳遍整個廣州市,乃至香港,澳門的市民也無人不曉。嚴打的紅色風暴將這四隻虎起關人了鐵籠。法院判處他們以下徒刑:老大鍾鏡堂有期徒刑13年;
後來者居上原來就是老二死口咬定:是我撿到的,應該歸我!
今天,他儘管躺了一上午又一5午,可他總預感今晚車站要發生什麼事。傍晚時分,他不等老伴下班回家,就搭上20路公共汽車,來到永定門。怎麼啦,往日人流不息,喧喧嚷嚷的車站今兒個為什麼不見一個來往的旅客?倒是站滿了腰佩繁棍,手鋼槍的公安幹警、武裝警察。三步兩崗,好不森嚴!一定出了什麼事,而且是件非常大的事!
外地人上前幾步,發現金錶,猛然一驚。見左右無人,趕忙拾起。天,真金!發票上的價格是16000元罾。手錶廠家為廣州環球鍾錶廠。哈哈,發大橫財啦!外地人海意忘形,雙手捂著劇烈跳動的胸口。
這麼晚了,你到哪兒去?
這樣吧!稍稍年長的那位幹部說:這表都不是你們的。理當歸還失主,但眼下也找不到失主,問題不好解決。我看這麼辦:如果你們誰要這塊表,就付另一方8000元錢,這樣不是誰都沒吃虧了?

仇人間的交易與善心

在押者無不驚恐萬狀。一個老流氓分子絕望地說:我那點事,要是過去也就判個十來年的刑,這下可算一栽到底啦!
他討厭這種罪名的犯人,那都是些體魄強健,慾壑難填的色狼。以暴力滿足自己一時的性|欲,使受害者終身戴恥抱恨,甚至絕望輕生。吃飽了撐的!老百姓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在挖野草,吃糠皮的困難時期,就不曾聽說有幾個拿女人去洩慾的。而今,富了,錢多了,物慾不再重要了,性|欲成了某些人的第一需要。有人能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利用黑色的夜幕,顯赫的地位,富有的財產,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施暴泄淫,不分對象,不管人倫,不講天良。李小衛該是個什麼樣的強|奸犯?判決書上寫得很簡單:1983年1至3月,他先後五次獨自潛入某工廠的女浴室,姦淫和猥褻四名婦女,其中二名是少女……
上海市閘北區公安分局 1983年9月8日。
站起來!
外地人臉紅耳赤,如此這般一說。本地人同樣表情、言語更加激烈。
根據黨中央決定,為了嚴厲打擊刑事犯罪分子,穩定重災區的政治局面和社會治安,全國人大常委會要求公安部、司法部必須以最快的行動,最穩妥、最安全的保證,完成這次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長途押解任務。落實這次任務的具體省、市有北京、天津、上海、遼寧、河北、山東、河南、江蘇、安傲、湖北、湖南、福建、廣東、四川等十四個。成千上萬名死緩、無期徒刑和十年以上的重刑犯將被遣送到新疆。
表是我撿到的!兩人口徑一致,誓死不變。
決定指出:
地震,唐山出現了大地震,咱天津也倒了許多房,你家的屋也倒了……放心,我們中隊把你們全家人都救了出來。就你媽和弟弟的腿斷了。一位解放軍輕輕告訴他說。
媽的,都把我們葬在車上不成?
天底下難尋這樣一個家庭:一家四兄弟同進牢房,同被押至付建脊列新疆。想當年,這家父母為了養活這四個仔,吃盡人間辛酸苦辣。作父的累得背脊成弓,為母的雙乳乾癟如削。十幾年後,父親的汗水和母親的血乳卻把這四個黃皮仔喂得個個龍腰虎背。那些缺子斷香爐的人家多麼羡慕這一家。但是,靈魂醫院的診斷結果卻令人發毛:畸形發育,必須立即手術。
報告政府,因為那小子侮辱了我父母。殺人犯理直氣壯。
打開吧,要不老子就要動手啦!
歷來,押解犯人是用像裝貨一般的專用囚車。但這次不行。路途遙遠,捆綁在一起的犯人頂不住不說,就是押解人員也難以堅持到底,最後經中央批准,改用普通客車專列。有關部門突擊在客車上安置了防逃、防爆等等裝置……
可不,七天七夜,誰受得了這份罪!
外地人急了,道:這是我揀的!
應該說,黨的這次嚴打戰役是英明果斷的,政府在對犯人的處置上也是棋高一著,大得民心的。國外一位頗有聲望的犯罪學家曾對美國的犯罪因素作過一次調査,材料證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犯人的犯罪歷史具有連續性,儘管政府採取措施,在他們重新犯罪時一次又一次地將其送人監獄,但這些人的犯罪行為和手段不僅沒有收斂,相反犯罪的頻率與危害程度更快、更大。他舉例說明,加利福尼亞州有個現年五十四歲的名叫肯尼的殺人犯,1974年至1985年間,他先後殘害了七名兒童和婦女。在最近的一次殺人事件中,肯尼的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可是,警方翻幵他的犯罪檔案一看,肯尼十七歲第一次被關進監獄時,是個連見了血都害怕的懦弱性犯人,當他第二次人獄時,肯尼已經變成了一個技術高超的慣偷3據他供認,他的這套本事是在第一次人獄期間跟一個老慣偷犯學的。當1978年他第四次人獄時,肯尼已經變成了乗性殘忍、五毒俱全的傢伙了。肯尼得意洋洋地對警方說:可愛的監獄使我每次都能學到一手絕招。我得感謝那錢送我人獄的警察先生們,我進了幾所不要學費的大,這個犯罪學家由此得出結論說:監獄常常是暴徒的訓練基地執滋長罪惡的溫床。要根據犯罪分子的犯罪習性,環境的作用有時比什麼都重要。
中國的監獄是以改造和轉變犯人的思想和本性為最終目的。但是,我們並不排斥像上述這位犯罪學家所提出的那種現象。全闐人大常委會的《決定》,使得那些賴以在城市生存的罪犯從此失去許多縱慾施罪的可能九九藏書。難怪當他們聽到廣播后如此恐懼和驚慌,彷彿從此途涉末日。
二、前條所列犯罪分子的上訴期限和人民檢察院的抗訴期限,由《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一條規定的10日改為3日。
入座者並不對號。
沉悶的車廂里,突然有人叫了一聲,於是,整個囚車活躍了起來,犯人們個個伸長脖子,眼睛轉向夜幕中的巍哦群山。那起伏的長城,壯偉的八達嶺,在往日,或許有人開著賓士專車清這些人去,他們也不一定賞臉。今天絕不一樣,沒有一個人不是瞪著眼珠,全神貫注地死死盯著,彷彿要把長城刻在腦神經的每一條溝溝窪窪里。他們知道,這一生也許再也見不到它了!
一、對殺人、強|奸、搶劫、爆炸和其他嚴童危害公共安全應當判處死刑的犯罪分子,主要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民憤極大的,應當迅速及時審判,可以不受《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條規定的關於起訴書副本送達被告人期限以及各項傳票,通知書送達期限的限制。
15日,北京市委、市公安局、勞改局、武警總隊、北京鐵路分局、永定門車站等單位召開聯席會議,確定行動步驟。
上海。閘北區蘇州河畔的一間又狹又矮的油氈房內。剛上一年級的六歲兒子興沖沖地拿著一份公安局的通知書,跑來找他年輕的母親。
那麼你收錢,把表歸這位先生。
老二出的主意,頭功應該記他!老大說。
是。——三號馬上赴位!
犯屬王淑貞:你丈夫劉義忠因犯流氓罪被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經政府批准,決定註銷其域市戶口,請你接到通知后速到派出所辦理有關手續。
反正完啦,乾脆,咱們合起來鬧他娘個天翻地覆。
你說得好聽,當時你離開軍區,退居二線時,小軍他們的兒子,一個利用母親留給他的高級住宅進行流氓犯罪的團伙頭目連半間房子都沒有,讓他住大街?
待外地人一走,四兄弟抱著大團結,幾乎快瘋了。
17日中午,犯人整理日用品,集體辦理託運。每人發一隻食品袋。下午兩點開始,挨個接受安全檢查。當場搜出匕首、水果刀、鋼鋸條等危險物品五十多件。
怎麼可能呢?但他確實是趙剛,一個險些立即執行的殺人犯!
扯什麼蛋,老子從來不聽廣播,那都是放屁的門兒——沒人聞。
快,把他放在這個座位上。李耀明一手拉起三名犯人,讓戰友將斷氣的趙軍橫體放下。他學過醫,知道窒死的人的心臟在短時間內尚未失去功能。只見李耀明動作飛快地撕開犯人的上衣,按著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地做起了人工呼吸。一下、二下、十下、二十下……車廂內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只有滿頭大汗的李耀明喘著大氣。三十下、五十下…死人的臉色緩緩變白,彝孔間透出幾縷像煙絲般的氣兒。啊,有救了!車廂內頓時活躍了起來。
見鬼,哪像只狂暴的色狼,倒像只窩囊公雞!副總指揮又厭惡又惋惜地凝視著和三號座位上的那個小鼻子小臉、兩眼皮耷拉著的李小衛。真不明白這號窩囊貨竟有那般力量和能耐去搞女人!答案或許只有從心理意識理論的鼻祖弗洛伊德那兒能找到。老先生認為,人的基本慾望是尋求歡樂與逃避痛苦,當趨樂避苦的動機和行為受到挫折時,攻擊與侵犯便成為一種最原始而普通的反應,如果個人的需要和慾望不能滿足時,便產生了一種挫折感,將挫折感轉變為攻擊方式去對待他人和社會,便產生了犯罪結果。李小衛生來就是個見了大姑娘就臉紅的軟蛋。他的御外力太差了,小學時連女生都敢欺負他。後來他長大了,外表與其他的小夥子無大的區別,惟獨見了異性就心驚膽戰,說話也不利落。他為此苦惱,到過許多醫院,診斷結果,一切正常。姑娘們沒有一個願意和他在一起的。他感到世上沒有再比自己更自卑的了,常常獨自一人躲在陰暗角落裡試驗著男人的功能。一天,他無意中聽到一個亮著燈的小窗里傳來女人的靖鬧。他好奇地上前一看,原來是個女浴室。突然間,他渾身火燒火燎,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他藉著月光,破窗而人……僅僅幾分鐘后,他突然感到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漢。從此,他激動得夜夜睡不著覺……中國的法院很少為李小衛這樣的病人會診過。自然,身為軍人出身的副總指揮更難了解這隻窩囊公雞的病情。
殺人犯緩緩睜開眼睛。
《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還未播完,全國幾千所監獄、看守所頓時一片混亂,叫喊聲、嚎哭聲、匯成一片了……
監獄內充滿了火藥味,一觸即發。
中隊長李耀明剛剛和衣倒下,突然,頭頂的警鈴驟然響起。有情況!呼!李耀明從鋪位上直起身。他揭開一角彎簾,外面黑乎乎的辨不清是什麼地方!大概快出張家口了吧!
二十一點准,押解總指揮、北京市勞改局長宋干斌向押解部隊和專列車長發出啟程命令。
嗚——!驀地,專列一聲長鳴,在雄壯的進行曲中徐徐駛出車站,漸漸地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之中……
廣州四虎的哀嘆曲。
老二鍾永堂無期徒刑;
王子與許大馬棒。
車廂內的犯人們目送著同夥,哀聲又嘆氣,一個跟一個地閉上了眼,但誰都沒有睡……
知道還這樣!老頭子火了,那火中分明帶著愛憐之情。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個與這個死囚犯一般個頭、一般年齡的待業青年。兒子也常常這樣,明明知道是件不值得讚賞的事,可他偏偏去做。他真不明白如今的年輕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思維方式,連犯罪也是淸醒和有意識的。
兒子!兒子——突然,送站的人們聽到一陣撕人心肺的慘叫聲,只見軌道上有盞巡道燈在忽閃著。人們上前一看,發現扳道工老梁倒在站台的末端……
將軍好容易按住死去活來的老伴,抬頭瞅見牆上掛著的那幅與兒子合影的照片,那顆渡江戰役中受傷的腦袋又開始了發作。頓時,這所別墅,這個家在飛旋、墜塌……
他娘的!副總指揮啪地將檔案袋扔在了茶几上,茶杯里的水濺了一地……
——張軍,19歲,殺人犯,死緩,捕前系丰台區某建築公司工人;
一、三,——三,三號囚車有情況!請立即赴位!短程電話機里傳來支隊長的急促命令。
我早告訴你,他根本沒有權力享受黨所給我個副兵團級幹部的待遇!可你偏偏說孩子大了,文革中又受苦了,該有些方便啰……哼,看,現在等著一輩子去啃黃沙吧!
唉,願天下安寧,願惡人變得善良。副總指揮拉上窗帘,緩緩地合上眼皮。囚車仍在鏗鏘鏗鏘的轟鳴中西行……
幹嗎,政府?我還要睡覺哩!王奎元若無其事地半伸著懶腰。
檢查過,一切正常。
……
用犯罪分子的話說:這是不讓人說話,判啥就是啥。這可急壞了那些有門有勢的高貴犯人。3日!這哪來得及,打電read.99csw•com話還得花一兩天時間呢!
他走了進去。誰是趙剛?
正常?你再看看這車廂里的所有人,一個一個地看!他自己也不知從哪兒竄出的一股無名火,瞪了部下一眼,呼呼地出了一號車廂。
老四鍾富添有期徒刑13年。
這一節車廂都是些半輕不重的犯人。說半輕不重,是因為他們大多是被判刑十年左右的犯人,比起死緩和無期徒刑者,當然要輕得多。他們的車廂也要顯得活躍些。犯人是兩人一對、兩人—對地坐著。出於安全考慮,看押部隊要求犯人的一切行動都得統~進行,替如同上廁所,同去洗臉,同時開飯,這使得不少犯人大為惱火。瞅准機會,半途溜走。他們從登上囚車的那一刻起,就有人這樣盤算著。如今,多一個人就多一份累贅,弄不好,還會誤大事,丟腦袋。瞧,十八號座位的那個五大三粗的犯人,名叫許天星。他這會兒坐著,心裏卻一直在為昨天的事生氣哩!昨天中午,他在上廁所時,正巧那個門鎖失靈,押解人員又尚未發現。那時,他完全可能跳車逃跑,氣的是就在這時,那個與他同戴一副手銬的粉面小生竟然因為被踩了一腳而大嚷起來。公安人員為此一下發現了隱患。這位滿臉長著麻子、人稱許大馬棒的傢伙能不怨恨嗎?
李小衛!
孩子他爹,你今天是怎麼啦?老伴嚇得忙從蚊帳里跳下床,給他端來一杯涼白開。
上帝,總算出了首都!這裡是另一個車廂。這趟車的最高指揮官,武警總隊李東山副總指揮長長地鬆了口氣。他解下腰間的手槍,疲乏地倒在了一張臨時搭起的小鋪上……不易呵,要在偉大首都北京市中心一下轉移這麼多的重刑犯,歷史上是第一次。何況,社會治安尚在不穩定之中。趁著剛剛鬆口氣的隙間,李副總指揮隨手從一疊厚厚的檔案中抽出一本輕輕地翻了起來。這是1號車廂的犯人檔案卡:
老實巴交的雙親大人開始還不肯相信,當派出所的同志找上門來說他們的兒子攔路搶劫了一位港商的巨款時,他們瞪大了眼睛說:咱家的仔〒不出這事。那年老二獨自撿了五元錢都不敢用。這是事實。可如今,那顆純真的童心早已被狗吞掉了。就是這個老二,年前見一位初到廣州來做生意的河南人,便上前左說右吹,一下騙走了人家五千元血汗錢,逼得對方投河自盡,而他卻恬不知恥地說:別人能住白雲、吃酒家,我為什麼不能?有錢大家用,這才叫大公無私呢!四兄弟像一根藤上的四顆毒瓜,而且其能量遠遠超過了一般犯罪集團。他們同心協力,詭計多端,百戰百勝,且從不內訌。竊商店,左右掩護,中間出擊,前後配合,神出鬼沒;盜倉庫,老大放哨,老四探風,老三老二搗牆砸鎖;行騙術,更是賽過江湖老手。此處有一幕可供參考:某大街。有一外地行人在前走。老三突然走到此人前面,有意掉下一塊金錶,並且連著有公章有售價的發票。
這是什麼?閃閃發光,鮮紅鮮紅,啊,國徽、紅旗……啊,解放軍,是解放軍救了我!趙軍兩眼迷茫:是的,記得那天睡得特別死。傍晚,他從海河邊乘涼回家就打起了呼嚕3夢中,他突然聽到地動山搖,隨即是轟隆隆咔嚓嚓的幾聲巨響,後來就再也不知道了。一天後,他醒來睜開眼睛一看,這是怎麼啦!我怎麼躺在一堆亂磚碎瓦中!頭頂是個么字形的大樑!好熟悉的大樑!對,這是咱家東牆,也是我住的那間屋的大樑呀!天,我家的房子塌了!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妹妹呢?我的上帝!一這時,他聽到頭頂上面有許多人聲。他想喊,可嗓門像塞滿了棉絮;他渴,他餓,一點兒沒有力氣,後來又昏過去了。再盾來,他睜開眼睛時,見兩名身穿白大褂的解放軍站在他的面前。
擔負首批押解任務的北京公安局、北京武警總隊領導的心似乎更加沉重,因為這裡是共和國的首都,一絲不慎,將會產生不堪設想的後果。
——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第三號令:9月2日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次會議通過《關於嚴懲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決定》,予以公布施行。
清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新聞與報紙摘要》節目向全世界播送了兩條重要新聞。
十九點開始上臨時作囚車的客車。十九點四十分,北京市第一看守所數十輛囚車同時啟動,向永定門車站進發。囚車象長龍似的通過大街,十四輛警車前後鳴笛,圍觀群眾擠滿了街道兩側與此同時,整裝待發的專列駛入火車站。三百多名武裝替察和公安人員迅速封鎖了車站所有路口要道。二十點三十分,犯人在全副武裝的公安、武警戰士監視下,陸續登上押解專列,對號進人車廂。
一定是個滿臉橫肉,充滿殺機的傢伙,那張判決書上說,此人三年前曾與中科院的一名女打字員戀愛,后因女方的父母嫌其是工人而不願讓女兒與他保持關係。趙犯從此記仇在懷,1981年至1982年間,曾先後多次衝到女方家,揚言殺個雞犬不留,鬧得姑娘全家被迫連搬三次家。1983年初,趙犯又一次獲悉女方的新居宅后,趁著夜色,帶上兩把菜刀,闖進姑娘卧室,將姑娘的父母、弟弟從被窩裡拉出來各砍數刀,然後揚長而去……副總指揮盯著那個光瓢一般的頭顱,想象著殺人犯的猙獰之容。
公安部、司法部、鐵道部、北京市委領導,武警總部李司令員、北京公安局長高克等來到現場,與押解部隊指揮員——握手,詢問戰況。
死到臨頭了還那麼硬,可我算完啦,家裡還有一個有病的老母和兩個沒成年的妹妹,嗚嗚……眼鏡突然大哭起來。
住大街總比坐大牢強!
張軍!到!十七號座位上,嚓地站起一個渾身散發著青春活力的小夥子,隨即是一陣丁零咣當的響聲。死刑緩期執行者一律戴著手銬腳鐐。
老三鍾永成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我知道。
人大常委會9月2日的決定在幾十萬在押犯人中所產生的籐動非一二句筆墨所能形容。一位當時在上海第一監獄工作的朋友告訴我,他那裡關押的犯人,除去處決的人外,大部分是死緩和重刑犯。9月3日《決定》廣播后,所有的犯人都像熱鍋上的螞蟻,恐懼與絕望之心使得他們惶惶不可終日,紛紛讓看守人員解釋九三《決定》的有關問題。我的朋友說:這些三盲分子文肓、法肓加流氓弔時不看書不讀報,可那幾天情況截然不同,兒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犯人能把《決定》內容一字不漏地背下來。晚了,要平時阿拉也能這樣多看看報、聽聽廣播就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一個犯人後悔地說道。這個犯人很有代表性,因此,尚看守人員向犯人解釋政策時,被判有期徒刑的犯人紛紛要求立功贖罪,爭取寬大處理。有趣的是一部分開始罵這次嚴打千的九-九-藏-書比國民黨還國民黨、比四人幫更兇惡,整天喊屈叫冤的犯人,打這天起再也聽不到他們瞎嚷嚷了。一個名叫周放的犯人,是個三進宮的坐牢油子。嚴打那天抓他時,周犯根本不在乎。手銬戴上時這傢伙竟然提出今晚還有個約會,高抬下貴手吧,明朝阿拉保證自家到市局去報道!這幾天他可打不起精神,終日趴在床上冒冷汗。看守人員以為他病了,趕忙請來獄醫,誰知周放突然從床上跳起來,邊哭邊嚷道:阿拉的病啥人也看不好!我、我怕註銷戶口呀,嗚嗚……
是的,他們兩人都是知識青年,又是一起報名到新疆插隊落戶的,那時多光榮!多激動!他是一中的領隊,她是鐵中的女高音,充滿激|情和高昂的口號聲,使兩人肩並肩地站在了一起,落在了一個建設兵團連隊,在哈密瓜地里第一次接吻……1979年,已經做了夫妻的他們一起回到了上海。長久的物質與精神的饑渴與貧困,使他回城后一下子感到自己缺了許多東西,於是,他開始利用自己積存了多年的粒子,向各個陰暗角落和罪惡之淵藪施放著物慾和性|欲的所有能量……她用妻子的溫情和女人的眼淚,一次一次地規勸、懇求,可他不聽,最終成了嚴打的對象。那天晚上,她突然做了個噩夢,縻鬼舉著大刀要掏她的心肝。驚醒后,她似乎感到不幸即將降臨。第二天一清早,她剛剛打開門,兩個拿手銬的警察已經站在門口,向她亮出逮捕證……
16日,監獄向犯人宣布遺送新礓人員的名單,當場有三名罪犯暈倒在地,絕大多數犯人表面上接受政府調監,但心裏極為不滿。有人要求同家人、親屬告別一下。經請示答覆:一律不準。
王奎元一看事已敗露,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報告政府,是他活著不耐煩,求我給他……
所以你就殺死了對方?
唉,人上年紀了,還能像以前嗎?老伴的鼻子一酸,淚水也涌了出來。
到!那個睡著的犯人一下子睜大那雙狡黠的眼。
嚴懲的決定指出:凡流氓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或者攜帶兇器進行流氓犯罪活動,情節嚴重的,或者進行流氓犯罪活動危害特別嚴重的;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或者死亡,情節惡劣的;或者對檢舉、揭發、拘捕犯罪分子和制止犯罪行為的國家工作人員和公民行兇傷害的;拐賣人口集團的首要分子或者拐賣人口情節特別嚴重的;非法製造、買賣、運輸或者盜竊、搶奪槍支、彈藥、爆炸物,情節特別嚴重或後果嚴重的;組織反動會道門,利用封建迷信,進行反革命活動,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引誘、容留、強迫婦女賣淫,情節特別嚴重的均可在刑法規定的最高量刑以上處刑,直至判處死刑。
外地人一聽也憋不住了。他雖不願這樣做,但一想此表價值16000元,畢竟還能白白揀了8000元,這等於幾年的工資呀!想到此處,外地人從包里啪的扔出整整八疊大團結——那是他全家十年來的積蓄。說:錢給你,表歸我!
解放軍——恩人哪!二十歲的剛性小夥子突然抱住兩位年輕的戰士,嗚嗚地大哭起來。他覺得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是解放軍給的,他索性將名字改成趙軍。
不,太不正常了!一號車廂的70名犯人中,17~30歲的就佔85%,其中死緩犯18名,無期徒刑的27名,其餘的也均是十五年以上的重刑犯。在嚴打的戰役中,人們慶祝挖出了一個又個犯罪集團,在憤怒與歡呼聲中將一批又一批罪犯綁赴刑場,送至監獄,然而,有多少人曾冷靜地想一想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年輕的犯人,這麼多重刑的犯人!這說明了什麼呢?除了他們自身的責任外,難道社會與家庭就沒有責任了嗎?在大庭廣眾中,他們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二,可在監獄,在囚車,他們是多數,絕對的多數,個、十、百、千、萬數以上的人!一個人就是一百個單位的原子核,或裂變,或聚合,都會產生難於估量和遏制的影響。
哥們兒,快聽廣播。哈爾濱第一監獄一個戴著眼鏡的犯人一把拉住一位身材高大的同夥。
14日,擔負押解任務的武警四支隊召開黨委擴大會,作戰前動員。
喂,哈拉巴黑話:無能的犯罪分子想長睡?哈哈,幹嗎不找當家的黑話:犯罪團伙頭目廣有人用胳膊捅捅他。這個混蛋!趙軍轉頭一看,原來就是那個被他將腦殼劈成兩半,后被醫生救活的強|奸犯,在昨天上車時,從另一個犯人嘴裏知道,這小子出院后又因在獄中搞同性戀被判無期徒刑。他隔著他的座位坐著。哥們,比爺兒有出息呀!他向趙軍挖苦道,兩眼充滿著仇恨。趙軍知道,如果他倆關在一個監獄,總有一天不是那小子殺死他,就是他殺死那小子。不過趙軍不怕這個,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小子什麼時候坐到了自己的身邊。媽的,他想在車上就讓我見閻王。唉,何不幹脆來個將計就計,一則了了那小子的復讎心,二則也解脫了自己。對,就這樣。趙軍把毛巾遞給他,說:幫兄弟一把。那小子先是一怔,隨即得意地一笑3不後悔?不後悔。快動手吧!一桿見底?少啰嗦!還有別的?……列車透過夜幕在飛馳向前。這一對仇人藉著列車的振蕩聲,以特殊的方式,勾銷了他倆之間的怨仇。車廂里,誰也沒有注意這場只有上帝才清楚的荒唐交易。強|奸犯最終以勝利者的姿態,直了直身子仰在靠背上閉目養神。殺人犯則活像只死貓,佯裝熟睡的樣兒倒在了對方的胸前……挺住!挺住!開始,趙軍還能頂住,漸漸地,他覺得再也堅持不住。那小子的力真大,他才是真正的殺人犯!趙軍意識到自己快要完蛋了,因為他的腦袋,他的胸腔,七竅都在膨脹、爆炸……他本能地用手反抗起來,可是,軟綿綿的,一點勁兒也沒有。唉,人生多麼無聊,多麼惱人。殺人犯!上帝,多可怕的桂冠!好沒出息呀,來世一定要做個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漢,像咱津門大俠霍元甲那樣……
車廂內的勞教幹部指了指第三排靠窗口的那個犯人。
判決那天起,馬犯常常這樣瘋瘋癲癲。
好的!中!交易很快做成。
恰恰相反,我是去催小張把你那個寶貝兒子的戶口第一個吊銷!
突然,有人從背後上來將表搶了過去。
吵什麼!統統給我坐下!閉上嘴!李耀明不覺怒從心頭起,這些槍口邊的鬼魂,真不知自己有幾個腦袋!怎麼,想開窗,然後一個個逃跑?想得倒美!那威嚴的目光咄咄逼人!車廂一下平靜了下來。可是,犯人們依然低聲地嘀咕著:他是憋的,這樣下去咱們也活不了多久!
那個名叫馬建民的犯人,整個樣兒就是個毛孩子,滿臉未脫稚氣,兩眼圓溜溜地瞪著眼前這位年長的警官,內心充滿著恐懼之感。
這時,走來兩位幹部模樣的人,見狀十分關切地問:喂,你們吵什麼?
上公安局……
九-九-藏-書相近的日子里,瀋陽、天津、石家莊、濟南、開封、南京、合肥、武漢、長沙、福州、廣州、成都等市的一列列滿載囚犯的專列也相繼向西域駛去……
老梁沒有猜錯。今晚,永定門車站將執行一項特殊的任務——首批遺送新疆的720名犯人將在此登車啟程。這一天是1983年9月17日。
十七點,晚飯提前開飯,飯畢,看守人員給犯人戴上刑具。普通犯人每兩人合戴一副手銬,重刑犯特別優待,單人獨佔手銬腳鐐各一具。
啊——老四像上屠台的豬似的大聲叫起來。他哪受得了這平白無故的欺侮,抬起手銬就朝老二頭上砸去。你這猴仔,當年要不是跟你去碰堆黑話:在商店、菜市場偷東西,老子今天就不會跌了!
住手!語音未落,警棍已到。老二和老四一下趴倒在座位上……老大和老三連忙分別將自己的弟弟扶起,狠命地掐著人中。
9月3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第三、四號令。1983年9月3日這一天,對當時全國在押的收審人員來說是最驚恐的一天。
是的!
老梁,你這是怎麼啦?工段長困惑不解。
可我沒有病呀,你知道,我的心臟一直是好好的!他不甘心地想從床上支撐起來,可覺得四肢發麻,怎麼也直不起身來。
必須保證絕對安全!中央對這次行動一再這樣強調。
得了得了,不看看什麼形勢,還折騰啥?
喂,島神,你今天是怎麼啦?他隔著鐵窗頗為關切地喊著。
他死了,自己用毛巾悶死的!
你騙不了我!李耀明上前一把將王奎元從座位上拉起來,在他的屁股下面發現了一塊毛巾。
老二火了,他一直看不慣老四那股泄氣勁。咋,你小子十三年後出去照樣吃甜喝辣的,我這一輩子就呆在監獄等死不成!他越想越生氣,一腳重重地踢在老四的小腿肚上。
李耀明扒開一個個伸出觀望的禿殼,走到出事的車廂進口。這裏,只見幾名公安人員七手八腳地扶著一個口吐白沫,臉呈灰色的犯人正往這邊走來。
老二不甘示弱,迎頭痛擊。兄弟倆大打出手,驚動了車廂內的管教人員。
毋須解釋,這一任務的本身就是一場嚴肅而艱巨的戰鬥。它對捍衛嚴打戰役的戰果,對整個國家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和四化建設都有特殊的影響。況且,那些在嚴打中漏網的犯罪分子——他們中間許多是被判刑犯人的鐵哥兒把兄弟,這些人的瘋狂氣焰、報復之心不可低估!有人早已寫信、打電話給公安部門公開聲稱要組織力量,劫持囚車,營救落難兄弟們。公安部有材料掌握,社會上仍有上萬名流竄犯在猖狂活動。他們蓄意製造事端,進行報復,這還不算那些隱藏著的犯罪團伙的力量!百姓們自然不會了解這怵目驚心的敵我較量。更何況,被遣送的犯人中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傢伙對押解新疆有明顯的抵觸情緒。他們在暗裡串通,企圖暴動者有之;妄想殺害押解人員,趁機半途逃脫者有之;準備決一死戰,鋌而走險者有之。
昔日名震羊城的四虎,此刻,沮喪地蜷縮在一起,又哼哧,又嘆息,全無那往日的威風……
這一天,全國有萬數以上的居民家庭接到這樣的通知……夜幕下的行動扳道工老梁在北京永定門車站幹了整整二十年,他沒有一天離過班,沒有出過一次差錯。就是在武鬥激烈的文革年代里,他照常舉著一盞巡道燈,安全地迎送一列又一列火車。今天早塍起來,他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心絞痛一這是怎麼啦,以前可沒有痛過呀!老梁捂著心口,額上冷汗直滴。
——馬建民,17歲,縱火犯,無期徒刑,捕前系朝陽區待業青年;
嗚——!列車帶著鏗鏘的節奏,滾滾地駛向西去。嚴打戰火燃燒后的都市恢復了寧靜,而萬里鐵道線上的戰幕卻剛剛拉開……
他的兒子剛剛從他身邊走過。
無期徒刑!這就意味著他的一生將在監獄里度過。那要多長時間,十年?二十年?半個世紀?或許更長……唉一!副總指揮的胸口悶得發慌,他真想把法官找來,說一聲:乾脆給他一粒子彈,幹嗎讓他一輩子活受罪!
公安部、司法部,還有鐵道部領導的心頭像裝了鉛一樣沉重。
話聲未落,本地人馬上表態:表我要,我同意付他8000元!
王奎元!突然,李耀明猛叫一聲。
我……強|奸犯——如今他又是殺人犯,無話可說。他和趙軍一起被幾名武聱和公安人員押到前面的警衛車廂。
小虎他娘,我……今天好像上不了班了,心頭悶得好難受……老梁拉住老伴的胳膊,雙手直哆嗦。
多長時間了!
讓醫生檢查過沒有?
張軍,你為什麼要殺人?囚車上本不該問這個,可他實在憋不住了。
媽的,他們一舉手,咱們全完啦!
——邱光明,22歲,盜竊犯,無期徒刑,捕前系東域區某賓館服務員;
你敢……
李耀明的心頭不由竄出幾條火龍。這幫傢伙存心想找茬。他強壓心頭之火,沉著地思考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殺人犯趙軍確宥自盡動機,可是這車廂內有電扇,又有通氣道,儘管天熱發悶,但絕不會造成窒息。那麼,是趙軍自己用毛巾窒息昏迷的?豐富的公安經驗告訴他,人的求生本能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李耀明不露聲色地觀察了坐在趙軍身邊的幾名犯人的表情,一張張跟著起鬨而頗昆陰沉的臉,惟獨趙軍身旁的那個犯人仰頭閉目地呼呼大睡著。
這小子!要不是犯了死罪,副總指揮真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跟我當兵去吧!瞧那氣昂昂,虎威威的模樣,準是塊好料!唉,可惜喲!
永定門!永定門車站離看守所近,且晚上二十點至二十三點期間,僅有三趟客車靠站,稍作調整,即可解決。更有利的是此處靠近北京南市郊,人流與車輛是北京站的百分之十五,而其車站面積足可吞吐二萬餘人馬和三百輛大客。對,天時地利,永定門站最佳。市公安局、勞改局上報公安部、司法部。回答:同意。一切準備就緒!
公安局?啊,快去吧,公安局長小張是你的警衛員,給他說說,多判幾年刑也沒關係,可別把咱小軍的戶口註銷!
媽媽,什麼叫註銷戶口?阿爹做啥要到新疆去?阿爹又去上山下鄉啦?阿爹真神氣!不懂事的兒子趴到牆上摘下一個書包,背在肩上,大聲唱道: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很有必要!很有必要小赤佬,阿拉看儂還唱!看儂還唱!兒子不明白從來連屁股也不擰一把的母親為什麼今天如此兇狠地毒打自己。兒子啊,你太小,你哪裡知道母親的心此刻正在流血……
地獄與天堂之旅。
一死了事,省得到新疆服苦刑……
何處上車,這又是個棘手的問題。在郊區臨時設站?人多路遠,警戒困難,難防突變,此計不宜!有人提出北京站條件最好,可否放在那兒上車。不行,北京站日夜人流不息,多達十萬以上,且囚車進站至出站的幾小時期九_九_藏_書間,將有二十多趟列車須作調整,會直接影響全國鐵路的正常運轉。且從關押犯人的北京第一看守所到北京站,必經前門、長安街、天安門、王府井等首都鬧市和中央黨政機關要地,此舉同樣不宜。
——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第四號令:9月2日,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次會議通過《關於迅速審判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程序的決定》,予以公布施行。
快看,長城!長城!
13日,北京市公安局指示武警北京總隊組織押解部隊。總隊黨委連夜召開緊急辦公會議,宣布成立押解臨時指揮部,並決定抽出軍政素質過硬的機場警衛支隊四中隊和四支隊二、三大隊的部分官兵組成押解部隊,由總隊副參謀長、四支隊長、政治委員統一指揮。
是的,老了!自從寶貝兒子被逮起來的那天起,老梁一下感到自己突然老了,眼睛花了,手腳也不麻利了!那天中午,他正在當班,因為惦著獨生兒子的事,差一點忘了從石家莊開來的那趟車的扳道。打這,老梁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再適合當扳道這個差丫。擋天下班后,這位連年被評為先進生產者的老扳道工跑到段長辦公室里,對領導說:求你辦一件事,給我辦退休手續吧!
報告長官,饒命吧,我有罪!我有罪……罪犯突然舉起雙手,向副總指揮畏懼地哭喊著。
怎麼啦,我怎麼打起解放軍來啦!公共汽車上,為了讓哥們看看自己的能耐,他竟然將一名孕婦推下車,自己佔據了坐位。媽的,關你們什麼亊!一位軍人上來說理,他拔出拳頭就打……他被送進了監獄,判了四年。他後悔怎麼打起自己的救命恩人解放軍來了!混蛋?混蛋一!拳頭像雨點般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他罵自己的心給狼吞了,發誓從今天起一定要為恩人做好事。就在這時,同室里來了位姦汙過五位軍人|妻子的強|奸犯,那小子很得意,不時地向獄中的小哥們傳授勾引軍人|妻子的訣竅。媽的,老子再讓你在解放軍頭上拉屎!一次他實在憋不住了,憤怒地舉起一隻床腿,將那小子的腦殼一劈兩半。為此,他被判處死緩,又列人了押往新疆的名單。宣判那天,有病的父親一聽這消息,找來一根繩子,將脖子伸進了繩圈……好端端的一家人,如今只剩下二殘一少,日子怎麼過呀!趙軍身在監獄,心裏一個勁地想著缺腿斷臂的媽媽和弟弟,他更可憐年僅十三的妹妹,全家人的生活重擔從此就要落在她那纖弱的肩上。我渾!渾——!他發瘋地揪著自己那寬厚、堅實的胸肌,悔恨疼一身強健的軀體竟給家庭帶來的是災難和無邊的深淵。槍斃我吧!槍斃我吧!他不止—次拉住看守監獄的警衛戰士,懇求給他一顆子彈。一次,他見身佩手槍的中隊長李耀明巡監過來,猛地撲上去搶下了槍,然後對準自己的腦袋摳動扳機,好在槍里沒有子彈。趙軍一不做二不休,揮起拳頭就打,想以此激怒對方,然後借對方之手而置自己于死地。多麼愚昧而笨劣的推斷!中隊長李耀明根本沒有還一下手。昨天,當囚車馳出津門后,趙軍的整個精神世界崩潰了!死,反正是個死,何必葬身於戈壁沙灘!主意篤定,趙軍一上車就尋找能了結自己生命的機會。然而他失望了!整個車廂都在全副武裝的武警和公安戰士的監視之下,那車門和車窗全用鐵條封著,囚車的防範措施比牢獄更為嚴密,連掛衣帽的鐵鉤子都給卸了下來。趙軍苦於找不到一樣能結束自己生命的器具。用手銬?!不行,那樣會驚動看守人員。唉,可怎麼是好呀!他拉開上衣紐扣,把鼙個胸脯露在外面,他覺得整個車廂悶得噴不過氣來。對,有了!無意間,他警見掛在頭頂的毛巾,頓時計上心頭……不行!僅僅是二分鐘不到的時間,趙軍就口出白沫,兩眼流淚,大氣不打一處出,彷彿奔跑了三十里路似的。他趕緊把堵在嘴上的毛巾藏在屁股底下。抬頭一瞅,還好,誰也沒有發現。
榆木疙瘩,你沒聽廣播里在說啥?對方沒有好氣地回敬道。
我、我悶……讓我死、死吧……趙軍雙手揪著胸脯,有氣無力地掙扎著。
沒想到與趙軍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王奎元這麼善心!
軟蛋一個,老子先宰了你!
大哥,別唉聲嘆氣的,老子不怕這個,活著一天就得想法跑出去!老三滿不在乎,從登上囚車的那一刻起,他就壓根兒沒有想在新疆等死。只要咱兄弟四人同心合力,哪有幹不成的事?
我也悶!快開開窗吧!把玻璃砸了!砸!車廂內,犯人一呼百應,趁機又大聲嚷嚷起來。
大個子犯人鼻孔一扇,不屑一顧地警了下眼鏡,心想,怕什麼,該槍斃的前幾天都拉出去了,咱無非是做做陪客,老子五年前也因攔路搶劫,被判了三年刑,這一次算趕上了。大不了也判個三年五載的,多說些七年吧!哼,那時老子出獄還不到三十,哈爾濱依然是我的天下。他自鳴得意地在附近的監室窗外晃蕩蹓躂著,奇怪的是,他發現所有的同伴們個個耷拉著腦袋,連平時他最崇拜和佩服的太陽島神一那個單槍匹馬搶劫一車人的英雄,此刻也龜縮在牆旮旯,一聲不吭。
得啦,這兒可不比廣州,你瞧這左右前後都他媽的是拿噴筒的三爺武裝公安人員老四毫無信心,攪起手銬,閉目仰在靠背上。
廣播?媽的,廣播里到底是怎麼說的?大個子這才真的用起心來,跑到那隻大喇叭下面:……為了儘快把社會治安整頓好,根據憲法和法律,根據黨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的一貫指示,我們必須糾正打擊不力的偏向,強有力地行使專政職能,將那些對社會危害大、對人民安全威脅大的刑事犯罪分子,依照法律,該逮捕的逮捕,該判刑的判刑,該勞教的勞教,該註銷城市戶口的註銷城市戶口,註銷城市戶口?註銷城市戶口!這不是一輩子全完啦嗎?哎喲我的媽,嗚嗚……大個子犯人或許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聽廣播,或許是第一次心靈上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打這天起,大個子一下像矮了半截,再也沒有力氣從獄室的水泥地上站起過一分鐘,整日兩眼獃滯地瞅著那塊掉了白灰的泥牆。
你不知道殺人是犯法,要抵命的?
三號囚車廂緊靠李耀明所在的警戒車廂。他把手槍交給門衛哨兵武器是不讓帶入犯人車廂的,推開車門,只見車廂內亂糟糟的片。犯人們吹口哨的吹口哨,踩在座位上直嚷嚷:悶死我們啦!還不快打開窗!
剛發現。
啊,咱就一個兒子了,你讓他去了,咱可怎麼活呀?死老頭,我跟你拼了!嗚嗚……
歹徒!畜生!亡命徒!如此小的年齡,竟一個比一個兇殘、暴虐!我倒要看看都是些什麼嘴臉,難道他們不是吃娘奶長大的,而是吃的豺狼膽,對,到一號車廂!
那你就休一天吧,我給你們站長請假!
我……我拿不出這麼多錢!本地人顯得很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