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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重犯押向西部 第三章

第一部 重犯押向西部

第三章

應該說,囚車的防範措施是嚴密的,除了犯人戴刑具外,且矜每節車廂內外的武裝設置就令犯人們不敢輕舉妄動。犯人車廂的前後門各設兩個武裝哨,日夜值班,每三節犯人車廂中間就有一節是警戒車廂,配有一個武警分隊。整個囚車前後均由機槍開道和武裝押解。除此,機動分隊養精蓄銳,隨時準備對付突變。囚車的門、窗是經特殊加固的,犯人惟一能走到的場所一廁所也設置了專門防範措施。
喂,王子!別人都這樣稱呼這小子。許大馬棒的嘴裏充滿了譏諷的味道:聽說殿下砸盤子、拿大活搞女人、不正當兩性生活很有本領呀!可為什麼見了生路就連腳桿都硬不起來呀!
政府,這、這……葫蘆的臉頓時像塗了豬血的大瓢兒,又急又惱,說不上半句話。
豬頭,解啦?
支隊長手一揮,他不想聽列車長後面的話。作為指揮者,他明白這前不沾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一旦遇上暴風寒流的襲擊會發生什麼事情!一切都會有可能,囚車的玻璃一旦被打碎,安全裝置被破壞,犯人們趁機逃跑,即使不跑,或許也會一個個被凍僵……安全!安全第一!萬不可失呀!
三號車廂。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武警、公安戰士荷槍實彈,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地檢查。果然發現有三個窗口的玻璃已鬆動,六條茶几腿被鋸斷,以及十幾根用毛巾和褲帶扭成的繩子……觸目驚心的敵情!
二龍戲。
最後的四十八小時各車廂注意,請檢查一下你們所剩的食品與水。玉門關站剛過,囚車指揮部就向各車廂下達指示道。由於氣候和環境等影響,專列在進人新疆境內后,已經連續幾次不能按時趕站,致使囚車出現了預想不到的困境。
03明白,按原定方案進行。
……紅旗坎、火焰山、吐魯番站、三葛庄,啊,到了,前面就是烏魯木齊!
是……是。黃魚猛地聽到管教幹部在喊自己的諢號,趕忙應道,就在此時,他的兩腿肚上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他馬上明白了怎麼回事——有人用釘子刺進了他的肌肉!
解、解手呀!
啪!兩個拳頭一樣大的餿頭到了他的手。進了他的嘴。末了,他又伸出手,將許大馬棒半咬著的那個饅頭也奪了過來。
這一年,戈壁沙漠一下成了犯罪學界矚目的地方!
等著睡大覺?
咳,俗話說,犯人的褲襠是百寶箱。咱們這些人都有一手對付你們檢查搜身的功夫。黃魚隨手從耳朵里摸出一圈薄薄的鋸條。這不,你們能查得到嗎?
點多,亮不開!
哥們,要是真餓,我這兒還有兩個!他從臟尹乎的口袋裡又摸出兩隻饅頭,塞給王子。
老肖,你看!一位幹警在瓷墊座盤上發現了秘密。肖然彎下身子一看,發現固定這隻瓷坐墊盤的十幾隻鉚釘全已飛了。他雙手抓住瓷盤稍一用力,車底頓時露出一個足能一人進人的窟窿!
好,唱吧!
跳,快跳!身邊,一雙糜爪抓起他的胳膊。
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切肖然全看在眼:一定有鬼!他帶領公安幹警不動聲色地來到廁所。這裏一切並無異常。玻璃窗是關著的,窗外的鐵條一根不少,亦無斷裂痕迹。再看廁所的左右側壁和頂部夾板也完好無損,難道判斷有錯?肖然的目光落到廁所的瓷坐墊上。奇怪,剛有人拉大便,為什麼瓷盤上毫無穢痕?再細看,也不像剛被水沖洗的樣子。那麼,葫蘆蹲在廁所里十幾分鐘又在幹些什麼呢?
好!這下你可趕上了。戈壁灘的沙市蜃樓要比大海上的海市蜃樓美百倍。小老弟,你的後半輩子還有什麼值得發愁的?來,領大家唱個歌!
張浩奎被押到審訊室,這傢伙一口咬定是自己想逃跑而作的案,其餘一概不說。
上哪?他揉揉眼,見是他的大哥。
丁零咣當——犯人們大不情願地從座位上起身,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肖然。
小戰士氣得渾身哆嗦:牛奶?哼,老子這兒倒有牛屎喂你們這幫畜生龜兒子的!
嘩一啪啦!突然,一連串尖厲的破碎聲。不好,玻璃碎了。
嗚嘎吱!
車廂內的歌聲與喧嚷聲戛然而止,玻璃窗上貼滿了一張張平板的臉和一雙雙獃滯的眼睛。犯人們的共同結論是:西域漠國,比想像的更大、更荒涼、更可怕。
見過一次。
肖然將這一情況報告了指揮部,隨即得到了從黃魚身上開刀,掏出苦膽,徹底粉碎敵人逃亡計劃的指示。
意思?!哼,你想乾的意思已經由你的同夥全部交代了!怎麼樣,還想在槍眼下抵賴?
唉,誰想睡呀?
沙漠的故事?野獸,糜鬼,人吃人?犯人們厭煩地嘀咕著。
三杯,你喝了三杯還不夠?一位火性的小戰士實在憋不住了,呼地上前…把揪起那個鬧事的傢伙。
小戰士一陣遲疑,https://read•99csw•com最後還是把口袋裡的半截牙膏拿了出來。你們都看到了吧,戰士們吃的是這個!政委把半截癟了的牙裔高高地舉在手中,目光灼灼逼人。是的,也許你們根本不會想到,可事實就是這樣。我們車上的全體押解人員;包括車長、服務員、司機,都把自己的那一份水省下來給了你們喝,而他們有的已經六七個小時沒喝一滴水,靠的一支牙膏、幾粒仁丹在挺著……他拿起那個紹興酒壺,說:這是咱們支隊長的酒,可他是用來泡葯的,就這個他也拿出來給了你們……老軍人還想說,他的士兵有的站哨時間長達十三四個小時,沒喝上水、沒吃口飯,可誰也沒有吭一聲。今早查鋪查哨時,他發現好兒個人的胸前、被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老軍人嚇了一跳,他慌忙叫來醫生,醫生說這是高原反應,全車已有三分之一的人由於連曰執勤勞累而出現這種流鼻血的現象。是啊,戰士們該休息了,該吃幾瓶補血糖漿!可他的部下回答他說,警戒任務重,七倒不過來呀。至於水,除了犯人車廂有些外,其餘的早斷了……與你們這些畜生相比,我們的戰士多好哇!老軍人的眼裡噙著淚花,他忍不住地衝著犯人罵道:你們、你們的心肝全黑了!
這是萬幸。如果……
陰謀策劃大逃亡的樹墩自殺未遂,卻疼得直在地上打滾。
到前面的車廂看一看你就會明白了!
見鬼,明明是茶水,怎麼會有毒!這位管教幹部第一次與犯人打交道,他不明白眼前這個小子在鬧什麼鬼花招。不信,你餚。他說著端起碗,咕嘟咕嘟地自個兒一飲而盡。
你們細細去檢查一下他們座位周圍就知道了。
許志均,你這個幕後把頭該將事情說說淸楚了吧!肖然一把上前將樹墩從座位上提起來。
哈哈,不用害怕,魔鬼城是被枉冠了一個可怕的名字,其實那是個壯麗無比、百般奇妙的上帝造物。李志偉,你是青島長大的,你見過海市蜃樓的美景嗎?
這樣嚴重?
下一站是哈密?得多長時間?
又是饅頭、鹽菜!他毫無興趣地重新閉上了眼。
三號車廂已經有人休克……
還在囚車出發之前,監獄看守所就得到情報,有個反革命犯罪團伙,在遣送新疆的犯人中正在預謀策劃一次逃亡暴亂行動,何時、何種方式卻一無所知。天津市公安局、勞改局給押解部隊的特別指示是:採取一切措施,堅決粉碎逃亡陰謀!押解指揮部分析了敵人採取行動的三種可能:一是在上車時趁混亂之際行動;二是囚車長行途中找機會行動;三是到達目的地時最後掙扎。天津的遺送犯人是從茶淀勞改農場押至火車站上車的,整個行動井井有條,尤空子可鑽。且犯人們在臨上車前除了全部銬上刑具外,逐個逐個進行搜身檢查,一切利於作案的物品全部收繳,就連犯人私有的打火機也被集中在一起。第一種可能被排除,囚車順利安全啟程。
真有這病?
這是水,你快喝吧!一位年輕的管教幹部端來滿滿的一杯茶水。
如果什麼?必須準點到達哈密!老軍人正想發作,像對他手下的士兵一樣。可又一瞅車長穿的是老百姓服裝。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語氣變得溫和些:車長同志,一定要想法趕點,否則會出亊的。說完,他拿起對講機:各車廂分隊長到我這兒開會!
其次是食物。由於啟程時所帶的均為夏季食品,未過三曰,許多東西已腐爛變質,臭氣熏人,指揮部不得不下令將其一筐筐鮮果蔬菜扔出車外。剩餘的餅乾與罐頭,也因為斷水而成瞭望嘆之物。
囚車指揮部和肖然分析,張浩奎拆毀廁所瓷墊盤並非獨立的行動,種種跡象表明,是個預謀的團伙行動。否則,為什麼肖然剛令李班長到廁所觀察久解未出的張浩奎時,車廂內突然唱起少林歌,顯然這車廂內有人為張作案報警。再者,張上廁所是經黃魚學后才去的,難道這裏就沒有名堂了?
媽的,膽小鬼!大哥噌地直起身子,像泥鰍似的猛地將頭伸出玻璃窗……
王子搖搖頭,又閉上了眼。
於是,一隻只軍用水壺,一個個罐頭瓶,還有啤酒、仁丹,以及一個誘人的紹興老窖罐子……搬進了車廂,送到了犯人手中……
是這樣。如果遇上暴風就更糟。俗話說,戈壁一陣風,亂石滿地跑。前年有一列進疆的客車,半途遇上了暴風襲擊,結果死傷和被凍壞的旅客不下幾十名。我們囚車沒有防風禦寒設備,不知……
03,03,請注意,一號命令你們按原定方案進行!三號囚車的值班分隊長肖然的微型對講機里傳來支隊長的聲音。
這一月,大漠先後接受成千上萬名新來的主人!
死刑犯打了read.99csw.com個哈欠,伸伸懶腰,晃著那個葫蘆般的大腦袋,也進了廁所……
你……你們喝著牛奶有勁就打人啦?這傢伙見戰士的嘴角邊留著幾滴發白的汁液,便更加起勁地煽動起來:喂,弟兄們,車上有牛奶,咱們向老公雷子們要牛奶喝!
被稱作葫蘆的死刑犯趕忙揉揉小眼,瞅了下窗外那已經垂暮的夜色,咧咧嘴,衝著黃魚說:放心,你老大誤不了事!
可你三頓沒吃了,這哪行!日子還長著呢!聽說到新疆盡吃玉米棒面!不吃怎得好!
是啊,不吃能行嗎?十年後不餓幹了嗎?那時別說姑娘,就是老太婆見了咱也會噁心。王子的那根最敏感的神經刺疼了。頓時,他的肚子也感到餓了,極度的餓!吃!那雙美麗的眼睛驀地發出兩道貪慾的寒光。我的那份飯呢?媽的,又是許大馬棒搶去了!
肖然放下對講機,若有所思,然後轉身朝著身邊的幾位看押警察使了個眼色,那幾位頓時心領神會。來來,玩幾圈!他們腳對著腳,腿叉著腿,開始玩起撲克。
救……救命呀!五號車廂靠窗的一個犯人驚呼起來,他的額上長了個饅頭大的腫包。我的媽,這麼大的石頭都飛進來了!他抓起一塊鵝蛋大的卵石。
二號車廂請求,在下一站補給水源與食物。
黃沙、禿丘、直騰雲天的青煙,一望無際的荒涼……
黃魚顯得非常活躍,剛與朱犯對完話,又轉頭捅捅身邊那位睡著了的死刑犯。說:葫蘆,你憋著不難受嗎?不去通一通?
我抗議他的不文明行為!
犯人們被王子的舉動震驚了!一旁的許大馬棒更是張著嘴巴半天合不攏。
沙漠里的甘泉,過癮!過癮呀!喝,都來喝呀!他邊舔邊喊著。
出包頭有三支煙功夫。
啥戲?
快脫!在三雙威嚴的目光下,死刑犯張浩奎無可奈何地伸手解褲帶,可不等他褲子落下,那襠里卻掉出一把三角起子。
如果不晚點,還有兩小時可到天湖站。車長像背書似的報告說。可他又說:這一站我們不停。
車內的犯人蜷縮一團,牙齒直打架。
這不是甘泉!這是污渣!有毒!有毒!我不喝有毒的水呀……!周偉兩眼死盯著綠色的茶水,像見了毒藥似的驚呼不止。
政府罵人啦!打!打呀——!犯人們一擁而上,揮舞著拳頭向小戰士發泄。
閣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風,終於停了,沙漠又恢復了平靜。幾百名犯人安然無恙,只是擔任外圍警戒的武警戰士中間有許多人紮上了紗布、塗上了紅藥水。囚車經歷了一場嚴峻考驗,又重新揚起高傲的頭顱向前飛速駛去……
肖然決定!十就計。囚車指揮部同意了他的方案。於是,他把張浩奎押回三號車廂,併當眾宣布:死刑犯張浩奎不服判決,舉串蓄意製造事端,企圖越車逃跑。根據有關條例,列車押解指決定將張犯的作案事實,待抵達目的地后,建議司法部門重判張犯。現將張犯特別看押。咔嚓一噹啷!一具三十多斤重的鐵鐐銬在張犯的腳上。這個死緩犯彷彿聽到立即執行的判決,一下暈了過去……
到了新騷的苦窖監獄還不知拿什麼給咱爺們開心呢!
哈哈哈,死不了,倒是你自己快見閻王了!犯人們哄堂大笑。那位年輕的管教幹部也忍俊不禁,跟著樂了。
車廂內頓時呼應起來,只見李志偉紅著臉,站到了座位上,雙手在空中有力地揮動起來。
啪啪!兩名武警戰士左右一挾,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將黃魚押出了三號車廂。沒想剛進審訊室,黃魚撲通跪在肖然跟前,嗚嗚地大哭起來:我明白了,我要跟政府走……
這麼說,我們還得準備渴上半天……
吃,把前兩頓一起補上!王子創造了一生吃饅頭的最高紀錄。同時,也落下了兩行有生以來最心酸與恥辱的淚水:高貴不洱存在,我也是犯人!唉,讓上帝重新塑造亞當與夏娃吧!
開飯啦!開飯啦!突然,他被車廂內的一陣喧嚷吵醒了。
怎麼個美法?
住手!老軍人出現在車廂,橫眉豎眼。吵什麼你們?牛奶?哪兒來的牛奶?他看看小戰士嘴角的白痕,不覺為這場誤會而好笑。
警察同志,我請求與這個無賴分開,不然我將抗議!他的口氣依然是軍校的教官,以致使值班的那位警察非常驚異,等他反應過來后,輕蔑地反問道:你抗議什麼呢?
嗓門疼。不過,倒有個好戲!
降溫,有時溫差三十多度!
報告首長,前面有大風襲擊,正以每小時十二公里的時速向我方向移動,情況緊急!列車長上氣不接下氣地前來報告。大風時會有什麼情況?
李班長,你在這兒把守!老王,老曾,咱們走!肖然與另外兩名公安人員從廁所走出,站在車廂通道,神情威嚴地一聲令下:全體起立九_九_藏_書
李建平,把吃的東西給他們看看!
黃魚出列!
剛才你到廁所幹嗎去了?肖然問。
肖然的右手一下摸到了腰間的手槍上,他真想扳動扳機,打碎這個頑敵的狗腦袋。可他終究壓住了這股火。
對,唱個歌吧!
怎麼,又是中途停車?
這……
找死?!窗外,一枝烏黑的槍管突然對準了他的腦殼。
嗯一是!葫蘆緊張地從靠窗的座位上站到通道中間,額上汗如豆粒,直滴前襟。
張浩奎,出列!
……吐魯番的葡萄熟了,阿挪爾汗的心兒醉了,—支支優美動聽的旋律,使犯人們暫時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李志偉扳著手指:大概不下十首歌了吧?
肖然一直注意著時間,他抬了下手錶,已經十五分鐘了,葫蘆怎麼還沒有出來!他趕忙示意一旁的李班長過去看看。
對,要牛奶喝!要牛奶喝!
媽的,雷子犯人罵公安人員的黑話他們有酒喝,咱們連口水都喝木上!
他是真正的王子!生性高傲,目不斜視。其實在過去他的斜視能力最強,舞會上那些女人常常被他的一瞬之斜視而弄得神魂顛倒,情火欲燃尤其是那白凈的臉蛋,有神的眼睛,魁梧的身軀,瀟洒的風度,即便是此刻閉目養神的姿態,也無不透著美男子的魅力。只有從那緊縮的眉際才能見其心靈深處那股難以釋放的頹廢與失落之感。是的,一切都完了,什麼受人稱道的將門虎子、令人羡慕的軍校教官,還有那燈紅酒綠的舞會,身放奇芬異香的眾多女性……遠了,統統的遠了。昨天,就像一場夢,那人的基本道德、性的廉恥,連同靈魂一起被天狗吃掉了。如今,同這些無懶、地痞同在一個車廂,同坐一張靠墊,同戴副手銬,真是歲月才幾何,轉眼兩重天。他討厭透了自己的旅伴,那張煎餅似的大麻臉,瞅著就噁心。更令人不可容忍的是這個許大馬棒,每天蠻橫無理,動不動就口吐穢言。你聽,這個奶頭山上的土匪又在嘴裏噴糞。
那就唱個戲吧!
哪裡!那可是排號的!
你們不把我銬起來,他們就要打死我!黃魚一五一十地把那些預謀策劃逃亡行動的幕後人的罪行全部抖了出來:原來,以大流竄犯、鐵路搶劫集團頭目樹墩和另外三名死刑犯為骨幹的傢伙,早在天津茶淀勞改農場時就策劃了一起囚車逃跑計劃,憑著他們熟悉隴海沿線鐵路和多年在火車上行竊的本領,準備在押解新疆途中行動。由於同車的犯人中大多數不願到新疆服苦役,因而樹墩等人策劃的逃亡計劃在犯人中一下發展了幾十名積極分子。他們選擇了包頭至蘭州地段行動。今天就是他們的決戰時刻。由於葫蘆的廁所行動暴露,樹墩懷疑黃魚不可靠,心狠手毒的傢伙想在決戰前除掉黃魚。
蹬大輪!有戲?
情報有問題?囚車押解指揮部在火車啟程一小時后立即召開緊急會議。這些富有公安、偵查經驗的同志一致分析認為,敵人是狡猾的,尤其是這些已判重刑的垂死分子,他們決不甘心束手待斃,萬不可掉以輕心!
哎喲,冷,冷呀——!
政府,我們投降!我們投降……車廂里,三四十名站著的犯人撲通撲通地跪在肖然和他的戰友面前,紛紛求饒,自動繳出了一件件作案工具。
誰知黃魚像吃了熊膽似的竟敢斷然不從,還嚷嚷道:老子一輩子沒侍候過人,想借高梯子朝別人頭上撒尿?哼,老子不幹!,好一個狂妄的傢伙!肖然心頭的火噗地竄到嗓門眼。小李、小張,把這小子給我押起來,送到審訊室讓他享受享受!
報告01號,一號車廂的水源已斷,只剩下六瓶罐頭和兩箱壓縮乾糧。
囚車指揮部的緊急會議迅速作出決定:在這困難時刻,全體押解人員必須以高度的革命警惕堅守崗位,密切注意敵情。同時,要發揚人道主義精神,各車廂所剩的水源和食品全部集中起來,定量使用。共產黨員和幹部要以身作則,用自己的模範行動關心犯人,穩定其情緒,保證最後的戰鬥勝利!
不是外碼吧?
你……肖然茫然不解。
病!沙漠恐懼症!
哈哈……不文明!我們都不文明,就他文明,連搞女人都預先準備好了避孕套!
大淇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位穿著囚衣的詩人在吟詠,但壯麗的詩篇在他的嘴裏卻像悼文一樣哀婉悲涼。他愛大漠,從小就想做一名地質隊員,渴望去擁抱那廣袤無邊的大漠身軀,去吮吸戈壁深處的甘乳。後來他當上了一名業餘詩人,雖然他沒有到過沙漠,而童年時代的理想一直在他詩中燃燒。沙漠給了他無數創作的靈感,他也寫下了許多令人陶醉的沙漠情詩一那些在愛情的漠國中尋求甘泉的姑娘因此而頻頻墜入他的懷抱……沙漠創造了他,也毀滅了他。如今,沙九*九*藏*書漠又給他安排了墓地。
首先是水。蘭州之前,由於氣候炎熱,蒸籠似的車廂像一隻只巨大的吸水器,一次加水卻滿足不了三小時的用量。車出蘭州,儘管沿途的小站特優囚車,每次加水時從車站站長到職工連自個兒辦公室里的水壺、鋁鍋都提了上來,也無濟於事,是給犯人的?哼,我還以為是前線下來的英雄呢!呸,給他們撒一泡尿水吃就不錯了!他們這樣罵罵咧咧,卻依然毫不吝惜地將自己每天限量的一杯水倒進了犯人的缸子里。
饑渴的罪犯們瞪著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拉著嘶啞的嗓門高嚷著,彷彿這個世界匕誰都對他們投井下石。
他要報復,報復這個據說是髙乾子弟的渾小子!
五天五夜!歷經北京、河北、山西、內蒙古、甘肅、寧夏、新疆八個省市自治區,行程三千三百九十公里,首批遣送新疆的七百二十名犯全部安全抵達目的地!
車廂里,幾十雙眼睛獃獃地瞅著眼前這令人心碎的一幕……許久,不知誰哇的一聲哭,頓時,整個車廂嗚嗚嗚地一片哭聲,那聲音充滿著絕望、痛心、後悔……
李班長遵命隨即起身,就在這個時候,車廂里的犯人不知誰起的頭嘰里呱啦地唱起少林少林的那首歌,葫蘆也彷彿得到什麼訊號似的在這當兒提著褲子從廁所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
西山嘴,還有四卜五分鐘到。樹墩的心裏像裝著一份地圖和列車時刻表。這個津門大搶劫集團頭目,沉默了兩天一夜后,終於開始了他的宏偉計劃,那雙耷拉的眼皮也慢慢地透出…條縫……誰能料到,在這小小的車廂里一場敵我雙方你死我活的特殊戰鬥正在無聲地進行!
張浩奎,啪啦一下癱在地板上再也站不起來:政府,我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肯定是該死的黃魚樹墩的牙齒咬得嘎嘎響。突然,他轉過身子,右手往心口處一按。啊一地大叫一聲,便倒在地上。手快眼明的肖然啪地提起死豬一樣沉的許犯,在他胸前一摸,原來是把雪亮的水果刀!
這一天,許多不曾紋身的犯人在自己的手臂上刺了1983.9.12七個阿拉伯字。
你負責把車廂里的衛生打掃一下!肖然的意圖是想抽出一根底線,讓陰謀集團失去一道中間環節。
大哥指指破碎了的玻璃窗。是啊,好機會,可外頭的狂風……他猶豫不決。
解手?肖然嘿嘿一聲冷笑,斷然喝令道:把褲子脫掉!我倒要看看你的后窟窿眼是乾的還是濕的!
我渴!我渴!快給我水——!犯人周偉突然張開雙臂,像死神追趕著他。
什麼地方?樹墩沒有睜開眼皮。
犯人已經開始了行動!
王子被包圍在一片譏諷和鬨笑之中,他臉色通紅,雙眼冒火,往日的高傲、自尊到哪兒去啦!我是軍人,就絕不做被人嘲笑的弱者,十九歲時我就冒著生命七進七出,從坑道里救出過幾條人命!那才叫險,可我連眼睛都沒眨一眨。你們算什麼!一幫頭腦里裝糠、肚子里兜著屎的下等人!一批本性殘忍,愚昧無知的無賴!看我以軍人的名義懲罰你們!他像戰場上的猛士,奮然從座位上躍起。面對敵手,憤怒地舉起拳頭……可是,拳頭在半空中停滯了,始終沒有落下。絕非懼怕,絕非一時改變了主意。這一瞬間,他猛然發現了自己舉手的時候,另一隻手也髙高地舉起,並且停在同一個位置。啊,手銬!手銬將一雙高貴的手與一雙低賤的手聯在了一起。一副錚亮的刑具,摧毀了一顆高傲的心,一副手銬就是一個等號,等號的一邊是王子,另一邊是無賴。我,與他,和他們都一樣,是犯人!囚徒!他閉上了眼,拳頭無力地從空中落下……
呵……呵……沒有牛奶,沒有果醬,面沫在嘴角紛紛掉下,而他依然大口大口地使勁嚼著……吃!一切從這裏開始!吃,決不再讓別人占自己的便宜!
車長,到前面一站還需多長時間?囚車01首長、押解副總指揮,此時臉色異常。
他們的作案工具哪來的?
落日圓,落日圓!哈哈哈……我的情,我的愛,我的一切將在沙漠中圓了!圓了——!詩人的話永遠是詩,可惜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詩人,而倒是個典型的葉公先生。
有。傳說唐代有一批沙場上出生人死、皇宮中不屈不撓的虎將良臣,被女皇武則天發配新疆做苦役,不到三年,這批頂天立地、叱吒風雲的忠良猛士,不是瘋了,就是自個兒用刀挖掉眼睛,砍掉腿,活活地折磨成廢物后孤獨地死去……
當家的,到時候了!一條黃魚他通體瘦不拉幾,而且嘴巴微微上翹,用肘捅捅緊挨自己身邊那尊閉目養神的樹墩。
悶著疙瘩難受,通了舒服!
肖然的這一招迷惑了敵人,黃魚等人以為他們的行動沒有暴露,依然在犯人中間左右read.99csw.com搭訕,不斷用黑話傳遞一個又一個陰謀。
不,真正的沙漠,絕不僅僅是荒涼與野蠻。其實,它是一個令人陶醉和銷魂的文明世界。或許大家不會相信,可在物質生活最文明的美國人中,最時髦的周末假日旅遊莫過於舉家到沙漠逍遙,這是絕對的事實。沙漠世界里有許多神奇的地方是別處無可比擬的。沙漠能治病,能消乏,在沙里躺上一時半刻,會比你在大海游泳更舒心暢懷。沙漠里有無數人間仙景,那到處可尋的響沙,就是一絕。當你擁抱和撫摸一個個沙丘時,大漠就會響起—陣陣美妙的音樂,像來自天外,又像來自地心。都說江南蘇杭美,要我說沙漠里的魔鬼城才真正的美!
03肖然剛想甩出第二輪牌,上衣口袋裡的那隻微型竊聽器突然傳來上面這段話。沒錯,樹墩和黃魚又在行動了!肖然猛地站起來,將牌從半空扔到茶几上。我打這張牌!說話當兒,他的眼睛朝車廂中間一掃,奇怪的是沒有發現異常。樹墩照常閉目養神,黃魚還是那樣神嘮嘮地左說右聊。倒是在遠隔他倆座位的那個姓朱的犯人站起身來,報告說要解手。一切很正常,朱犯從厠所出來前後五六分鐘,樣兒是解大手。
就是說一下會從現在的三十多度降至零度以下?
正常運行五小時零二十分鐘!
這下不打緊,犯人見此更加驚恐萬狀,雙眼瞪得像核桃似的衝著旁邊兩個犯人:還不快叫醫生?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一!
啊,魔鬼城?我不去!我不去一!有人抱頭鑽到座位底下。
哎,老公玩五十四啦!犯人們感到手心發癢。紛紛探過頭來。在車廂的中部座位,則有幾個犯人在竊竊私語,臉上露出幾縷不易覺察的得意勁兒。
這時,囚車的窗外突然映出一片燈海。一曲雄壯的大刀進行曲藤盪著整個列車。銀川一站台上兩個醒目的大字躍人所有犯人的眼帘,繼而又見一排排持槍列隊的武裝警察將整個車站和囚車團團圍住,那進口處是兩挺烏黑的機槍……
笑!到時候有你哭的!隊長真的火了。你知道周偉為什麼嘴裏喝著水卻喊渴!你明明給他一杯茶,他卻咬定有毒?
樂!還不快去叫醫生!他不明不白地讓上司熊了一頓,更加樂了:找醫生?隊長,你也相信他的話?
哄一車廂內大笑起來。
反正……見了一次能舒服半輩子。犯人李志偉的話,惹得車廂片鬨笑。
閃車已經進入第三天的旅程,犯人們的情緒似乎開始平靜,相反,神經高度緊張的押解人員此刻卻猛得異常疲乏和勞累。
指揮部採取了緊急措施,由副總指揮帶各車廂管教人員堅守在列車上,支隊長帶領武警機動中隊穿上僅有的幾十件大衣,一律下車,進行外圍警戒。隊伍剛剛拉開,老天就翻了臉。轉眼間,天昏地暗,狂風大作,那一望無際的平展沙灘驀然騰起無數條挾餚亂石黃沙的臣龍,一下將囚車吞沒在呼嘯之中……
樹墩他們的下一步行動是什麼?
夥計們,你們聽過沙漠的故事嗎?一個渾厚而親切的聲音,副總指揮來到了犯人中間。
我們要求一樣喝水!一樣有酒喝!
冷、冷、冷——開始,縮回頭去的他感到手腳哆嗦,渾身起雞皮疙瘩,再後來就一切都麻木了……狂風依然在呼嘯,可他不知為何竟然慢慢地暖和起來,心也熱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久久地凝視著。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原來,那扇玻璃窗上有個魁梧的身軀正將它嚴嚴實實地堵得密不透風。是支隊長!是支隊長和他的許多戰士……
王子,吃飯!吃呀——座位對面的一位小犯人關切地將他搖醒。
這位管教幹部來到六號車廂,一下被眼前的情景所驚呆:在第三排座位上,一位犯人沒命地用頭撞擊著茶几,那額上,頰上幾乎全是血,可誰也勸不住他。後來,幾個昝教幹部只好用麻繩將他橫道、豎一道地捆綁在座位上。他的兩眼腫得像饅頭,耳朵紫紅紫紅的,可他嘴裏卻在不停地傻笑著。坐在他旁邊的那個犯人則像久渴逢甘泉的遠足者,捧著那顆血淋淋的頭顱舔著。
可不,老子頭次上學進牢獄硬充著好漢不吃棒面菜粥,三年畢業后瘦得像只猴。連先前跟咱貼著肚皮分不開的尖嘴兒賣淫的女流氓也捂著鼻子不願見我!一個三進宮的老囚犯頗有感觸地說。
中國西部監獄,從此開始了它的偉大業績!歷史從此也為那些擔負押解任務的武裝警察和公安幹警們記錄了值得頌揚的一頁!
車出銀川,步邇似乎異常緩慢,列車在不斷爬坡……窗外,再不見那一排排蔥綠掩地的崇山峻岭,也難見一排排一閃而過的廠房與街道。囚車進人了沙漠地段……
一班,二班,緊急集合!肖然轉身將十來個正在倒休的戰士從鋪上叫了起來。馬上到三號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