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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赤子情懷 14、「移民鎮長」的國事與家事

第四章 赤子情懷

14、「移民鎮長」的國事與家事

別再猶豫了1干.鎮長。他們在火頭上,找到你會出事的!同事們的話音未落,會議室的大門就被8個彪形大漢踢開了。
12點整,碼頭上的輪船汽笛拉響時,風塵僕僕的李美桂出現了,她帶給大家的還是那特有的爽朗笑聲。
書記不再堅持,同情地對李美桂說:太委屈你了。
有話好好說,有事一起商量好嗎?王祖乾賠著笑臉,招呼勤務員打來幾瓶開水,又自己動手一杯杯地給在場兩百多名男男女女移民倒上。
為了百萬移民,為了三峽工程,重慶人民犧牲了多少利益,犧牲了多少優秀的兒女!其實在從事移民工作的幹部中,他們每一個都值得我們記住。就是多次接待我的移民局的這位郎誠處長本人就是位令我敬佩的同志。郎誠在1997年時就是奉節縣的縣委副書記,當時北京正在開決定重慶直轄市命運的兩會,那時他正在奉節一個工地工現場辦公。北京方面定下直轄市事宜后,重慶市這邊的工作就連軸轉起來了,新直轄市的機關一下少了千部,郎誠是被當做能寫寫材料的筆杆子調到準備召開直轄市首屆黨代會寫作班子的。直轄市掛牌后,領導徵求郎誠意見,問他是留在市委,還是安排哪個好一點的工作崗位,他郎誠選擇了移民局。從這以後,他在移民局一干就是10年,直到現在,職務依然是處級。當年與他同樣職務的,許多人都在市委、市政府當廳局領導了,郎誠則仍默默無聞地乾著他的移民政策法規和宣傳工作……我從沒後悔,雖然我也動了3次手術,但比起累死的劉局長和其他犧牲的近20名移民幹部,我的命還算好。所以我不後悔,也願意再為重慶和三峽移民工作作自己的貢獻。郎誠很坦誠地告訴我,絕沒有一點虛假。
下面依然吵吵嚷嚷,並不時傳來乒乒乓乓砸門摔東西的聲音。後來王祖乾知道,那群失去理智的移民因為找不到他,就將招待所的好幾個房門砸了,還動手打了馬副縣長及縣人大副主任,3名值勤的公安幹警也沒有躲過雨點般的拳。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挑唆下,移民們瘋狂了。圍攻王鎮長他們的人數多至上千人,形勢萬分危急。
下午,他被人架到會議室,與移民們對話。
為啥?
住在鎮機關的幹部們全都驚醒了。大夥七手八腳地將鎮長火速送到醫院,醫生診斷是由於過度疲勞導致的休克。那個花壇讓王祖乾縫了七八針,並在鼻子和嘴唇中間的位置上留下了永遠的疤痕。
你們不是看到他沒在嗎!會議室的幹部有人回答說。
哼,諒他沒那麼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到其他房間搜!這些人開始在招待所內的各個房間搜索起來。
關門者一臉激動的憤怒。
31日上午,縣領導主持召開的緊急對策會議在招待所二樓會議室召開。馬副縣長剛剛開口說了不到兩句話,突然聽得樓上樓下吵吵嚷嚷,一片喧嘩,並不時傳來把王祖乾揪出來捶死王祖乾的叫罵聲。
我生來像男孩,性格特別。她笑著告訴我。
李美桂接受這一任務時,正值我到達庫區採訪。於是我們有了直接的對話內容:
在大昌,在巫山縣,在重慶市,移民幹部們都知道王祖乾鎮長有過一次生死大劫:事情發生在200年8月下旬那一次護送一批移民到安徽宿松的過程中。
到過三峽庫區的人都知道,在那兒有兩項工作是難度最大的,一是動員移民搬遷,二就是清庫。前者不用解釋,後者是指移民搬遷走後,凡175米水淹線之下留存的所有建築物、樹木和有害的污染物,要全部清理出庫,這就叫清庫。
移民幹部唄!他們不打人誰打人嘛!
我們鎮是個移民大鎮,佔全庫區外遷移民的1/10,數量大,工作任務自然也重。拿清庫這事來說,壓力就夠大的。清啥呀?我接受的具體任務主要是兩項:廁所和墳墓。這是最難的兩件事。移民走了,他們原先居住的地方留下了大量污穢之物以及帶不走的地下有害物。廁所和墳墓便是最主要的兩大清理物。三峽水庫要在2003年6月底開始蓄水,所以清理這些廁所和墳墓是一項非常緊迫的工作。在接受任務后,我用4天時間,跑了10個村,掌握了需要清理的225處廁所、217座墳墓,外加339處豬羊棚的情況。當時鎮里連我就給安排了4個人,而且全是婦女。清庫的標準很高,為的是以後不給水庫留下污染源和有害物質。
移民們到了規定時間走不了,是你負責還是我這個鎮長負責?他反過來把醫生問得啞口無言。然後他笑著說求你了醫生,吊針我還打,但可以搬到我辦公室去,這樣我可以邊治療邊處理移民們的事,這樣總行了吧?
我打你咋的了?
陸某很快回到了村上,王鎮長親自掏腰包為他洗塵。河口村的移民工作從此開始迎頭趕上。
老冉的話我們愛聽,搬!
未過半小時,只聽招待所門外響起警笛聲,這是當地公安部門開始行動了。公安幹警以檢查治安為名,開進招待所,訓練有素的幹警們迅速衝進了王祖乾躲藏的房間,動作麻利地將席夢思墊掀開,迅速地將躺在地上的王祖乾連拖帶抬地往樓下抬走。這時,有人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套瞀服警帽套在他頭上。當他進了警車,圍攻的人群還沒有反應過來,警笛已經響起,車子飛快地駛出了招待所大門。
我認識冉紹之時,他已經是奉節縣城關區的工委主任了。之前的10年間,冉紹之長期在鄉鎮當三峽移民幹部。1992年,冉紹之在奉節縣的安坪鄉當鄉長,後來當鄉黨委書記。三峽移民工程一期移民就是從他擔任鄉領導時開始的。第一期的移民主要是向後靠,可三峽庫區的腹地,山地為多,讓祖輩沿江而居的百姓往後山靠,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就難了。好田好土都淹了,以後的日子咋過?一磚一瓦攢起來的家園,怎麼捨得下?無數老人死活不肯搬,說祖祖輩輩要守著長江,看不見長江他們會哭,聽不到江上的汽笛聲會睡不著覺……再說,搬遷涉及到方方面面利益,動遷劃線時有人砍斷繩子;改田改土時,炮眼剛剛打好又被人埋上。移民工作比登大巴山還要難得多!
是啊,許多人都知道百萬三峽移民背井離鄉多麼不易,可是誰知道我們廣大移民幹部為了給百萬移民一個滿意的走法,一個滿意的新家園,一個能夠逐步能致富的環境創造各種條件,卻默默地犧牲著自己,也犧牲著家庭,甚至連孩子的前途都搭上了。
老陸啊,現在我跟你說話,不是啥命令,也不是幹部跟幹部說話。你就當我啥都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三峽百姓,你也不是啥村主任,跟我一樣也是個普通的三峽百姓。你老哥說說,國家要搞三峽這麼個大工程,世界矚目。水庫早晚是要建起來的,建水庫就要漲水,就要淹沒一些地方,那兒就出現了移民。你說國家總得給這些被淹的地方百姓一個新地方生活嘛!我們大昌淹的地方多,走的人也多。說句實話:早走了心裏早踏實,家也早點安下,這對家人對孩子都會有好處嘛!你說這麼大的事面前國家怎麼可能光照顧一個人兩個人不讓走呢!所以老陸啊,你得想開些,得往大的方面想一想,既然你全家都是按規定確定了移民身份,早晚都得搬嘛!你現在一走,一直在外面晃蕩,也不是啥好辦法,總不能一輩子沒個安身之地吧?或許你自己能在外面常年待得下去,可你不為家裡人想一想,以後的孩子咋辦?你上了年歲咋辦?靜下心你想想是不是這理啊?
移民們邊吃邊竊竊私語起來。
祖乾,快快,工樓頂去!這時,馬副縣長和另一位移民幹部將王祖乾從茶水間叫出,然後乘人不備,將他推進樓道盡頭通往樓頂的一個井口樣的天窗里,隨即端掉了梯架。
長江經過三峽時,有條非常有名的支流叫大寧河,大寧河邊有個美麗的古鎮叫大昌古鎮。
李美桂一邊幫哥哥做飯,一邊尋思著方法。當她抬頭看自己的親哥哥時,突然閃出一個念頭:哥,你家反正早晚也要搬遷的,乾脆這回你先報名到廣東去,我再把這事跟我正在做動員工作的那個光明村村民一說,看他們還有哈說的。你說怎麼樣?
我跟你回去辦搬遷手續吧。那人無奈地垂下頭,丟下鐵棍,瓮聲瓮氣地說。
經過那次劫難回到大昌后,許多日子里同事們都不敢再在王祖乾面前問一聲發生在安徽的事,他照例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照樣天天從早到晚忙碌著下一批移民搬遷的事。
此刻,遠在三峽腹地的巫山縣委縣府對王祖乾一行移民〒部的安全萬分關注,縣委連夜召開緊急會議,並立即向重慶市作了彙報,重慶市領導高度重視,馬上與安徽省領導和省公安廳取得了聯繫。
美桂,這是今年最後一批外遷任務,全鎮的幹部基本上都用上了,可清庫工作還得抓緊。所以決定由你帶人執行,爭取一個月內完成。你原先負責那個村的移民工作我們另找人代替一下怎麼樣?鎮黨委書記又下達命令。
王祖乾一看:雖然地方只有煙囪那麼大,但不夠天也不搭地,如果沒有梯子誰也上不來,是絕對安全的藏身之處。
是嗎?哪點看得出?王祖乾非常開心地問。
關於自己的家,他巳在8年前開始從事移民工作后就全部交給了妻子。在這期間,他能留給家裡的,僅僅是碼頭上匆匆塞給妻子的幾件臟衣服和從妻子手中換回的幾件乾淨衣服而已。他的妻子和孩子也是移民身份,唯一可能的是將來按政策可以隨他這個當鎮長的落戶到某一地。至於母親,王祖乾一直不願提及,因為這是他的一塊心病。他覺得這幾年中最對不起的是自己的母親。
頃刻間,男人的拳頭從空中落下。李美桂一閃身,但還是沒有躲過一重重的拳頭落在她肩膀上。
李美桂沒想到人家對付她還有這一招,急得嗓子直冒火。聽說有一戶上了巫山縣城親戚家去了。馬上就走,到巫山!她租來一輛私人摩托車,跨上後座就出彎彎山道,一路上見不到一絲燈光。5個小時的顛簸,才趕到縣城。深更半夜,怎麼能隨便敲人家的門呢!又飢又餓的李美桂只得蜷縮著身子在一個水泥管子里等到天明……
好的,我們想法引開樓道上那些看守的人,你們以最快速度設法轉移。
那年8月30日,當我把自己所擔負的362位移民一個個護送到行將出發的外遷船上時,我的心就像開啟了一片艷陽天。因為明天我可以帶著孩子去學校為她報名了!我當時覺得這是一件大事,是一個沒有爸爸的、幾年得不到母愛的孩子的大事,我能彌補一下,滿足她一下,九九藏書就是件好事。可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鎮黨委書記說,護送到廣東的兩名幹部突然病倒,需要我簡單準備一下立即上船跟移民們一起出發。這對移民幹部來說就是命令,我不能不服從。從接命令到我上船前後不到兩個小時,我這邊沒跟孩子見上一面就出發了。當船開動的時候,移民們此起彼伏的哭聲,是為告別故土而流,唯獨我一個人孤單地坐在船后,默默地為不能滿足女兒的唯一一個小小的要求而流淌著同樣發燙的淚……
王祖乾呢?
移民工作不能沒有女人,女人使難題更容易得到化解。
鎮長,在移民問題上代表著國家,也代表著黨的形象。王祖乾刻骨銘心地記著這種責任。他的難處可想而知。他每天面對的是移民,移民為了自己的利益,哪怕是一棵小樹,一隻不慎突然死去的小雞,他們也會拿來說事。王祖乾不行,他的後面是國家和政府的一項又一項鐵板一樣的政策,鐵板一樣的規定。他不可能有絲毫的退路。只有面對,只有去想法解決,用自己的耐心和對政策的理解。但他的耐心和對政策的理解常常不能被移民們理解。憤憤不平的照常憤憤不平,想伸手的決不退縮。移民鎮長面對的是如此的難題,你干還是不幹?不幹,對得起黨的信任和培養?不是,移民的問題誰來解決?
你瞧她那股勁:有個移民為了躲避幹部找他談話,白天開著摩托車往外跑,深更半夜再悄悄溜回家。李美桂抱起一床被子,往那家的客堂里一鋪,說:你什麼時候回家我就等到什麼時候。後來人家真的不回家了,東躲西藏,玩起游擊戰。李美桂也有招,她到周圍各鄉村甚至在巫山縣城裡,找了幾十位朋友親戚和小時候的老同學啥的,將他們全都發動起來,充當她的線人,布下情報網。一聽說此人蹤影,她便立即前往。最後認輸的還是那位自稱誰也找不到我,誰也別想讓我走的移民,他第一個登上了遠去遷人地的輪船。
縣上對大昌鎮的移民難度從一開始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於是縣委在2000年底就作出一個決定:調原大溪鄉黨委書記王祖乾到大昌當鎮長。
王祖乾鎮長目前是巫山縣鄉鎮一級幹部中從事移民一線工作時間最長的一位鎮長。
不怎麼樣!哥哥萬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嘭的一聲將切菜刀往灶上一扔,扭頭就進了裡屋。
對呀,是你帶我們來的,咋又不敢張嘴了呢!只見移民們你一捅我一捅地將那個姓黎的支到王祖乾面前。
可不,看這人也不像是說假話哄人的主嘛!
李美桂點點頭:那是常事。誰都有祖宗,誰都難免遇到親人過世,作為死者的家屬都會非常悲痛的。庫區的百姓為了三峽工程建設已經犧牲了很多,家園失去了,祖墳也被搬遷挖掘了。作為移民幹部,我們的心情與他們是一樣的,所以在清庫時我們多了一項額外的任務,就是在感情上為死者的親屬們分擔一份悲痛。別看我是個女人,但性格很硬,平時不輕易掉淚,可為了完成清庫任務,我不得不為別人作孝女,行哭喪禮,那滋味其實也很不好受。
一個鄉級小鎮如此繁重的移民任務,落在一個年齡不足40歲的退伍軍人出身的鎮長身上!
所以大家請你有時間到我們村上幫大夥學學政策,解解心裏的疙瘩。
行,我一定儘快安排時間,同大家共問學習、商討。你們如果同意的話,今天就先請回去。明後天我一定到你們村上去。大夥說這樣行嗎?王祖乾依然賠著笑臉。
沒事。只要能把移民工作做好,就是再打我兩拳也認了。
那一夜對王祖乾來說,真是終身難忘。十四五厘米高的地方,不可能翻動一下身子。為了保持同外面聯繫,他把手機設在振動上,貼著耳朵,需要聯絡事項時螞蟻聲似地說了幾句。外面跟他聯繫也是如此。
王祖乾在哪兒?他們大聲質問。
移民先鋒的稱號從此掛在了冉紹之的頭上。1998年,冉紹之調任朱衣區副區長。此時,有位村支書記悄悄對負責移民工作的冉紹之說,村裡有些移民自己聯繫想外遷到湖北江漢平原的農村和農場,問冉紹之怎麼辦?原來,奉節與湖北接壤,當地不少移民的祖籍就在湖北,遠一點的可以說是歷史上的湖廣填四川時來奉節的,近一點的說他們中間不少人與湖北那邊都有親朋好友的關係。如今江漢平原上的農村經濟發展較快,很多農民已經進人城鎮從事二三產業,留下農村大量土地無人耕種,房屋也空置著。因此奉節這邊的一些移民有了回填湖北的念頭,並經當地政府一聯繫,人家非常歡迎。
在講完兩位鎮長后,我不能不說另一位鄉官,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移民先鋒冉紹之。
第二天,李美桂忍著肩膀的傷痛,再次敲開那戶人家的門。出乎意料的是,這回迎候她的卻是一張張笑臉:我們全都同意辦搬遷手續了!
經過一段時間后,有一次母親見我回家,便主動跟我說,祖兒,媽知道自己當不當移民無所謂了,如果孩子們以後能在外遷那個地方有發展,我答應你。我一聽母親的話,忍不住跪在她老人家跟前,痛哭起來,連聲謝她老人家支持我的工作……
被困44小時的王祖乾,這才摘下警帽,將頭伸向車窗外,深深地透了一口氣。此時,東方旭日冉冉升起,王祖乾的眼裡不由得淌下兩行激動而傷感的淚水。
都說女人淚多。其實在移民工作過程中,男人的淚水並不比女人少。奇怪的是,女移民幹部李美桂說她自己幾乎沒流過淚。
搬遷剛結束,冉紹之又在想:光有家園,沒有通向致富的道路怎麼行?為改天換地,冉紹之身先士卒,挽起袖子,頂著三十七八度髙溫,帶領幹部群眾,手提肩扛,搬山填坑,在一條條荊棘叢生的山坡上,壘出了兒千畝果地和通向外面世界的光明大道……
這一年,分配給李美桂的92戶共計362人的移民外遷指標全部完成,一個不落。年終時,她被人大代表們全票推薦為副鎮長。有了官職頭銜的李美桂,工作起來更是風風火火,乾脆利索,因而漸漸有了撒切爾夫人之稱。
我懂,這才求哥哥你幫我的忙嘛!妹妹也不示弱,照舊軟磨硬泡。
時間不等人,移民工作是有時間表的,該走不走,庫區水位到時會毫不留情地淹上來……
一期移民工作中,建設好新的家園是關鍵。為了找到一塊平緩的安置地,冉紹之5次帶隊,踏遍了安坪鄉30多公里的江岸線。150公里徒步行走,10天下來,鞋底磨出了洞……因為不了解補償標準,三沱村的30多個村民將前去做移民工作的幹部團團圍住,又拉又扯。衝突一觸即發!冉紹之趕到現場,沒有責怪誰,而是耐心誠懇地對鄉親們說:鍋里有碗里才會有。為爭碗里一口食,把鍋砸了划不來。國家是我們大家的家,現在家裡要做三峽工程這件大事情,做兒女的暫時付出一點。等三峽大壩建起來后,受益的是我們,是子孫後代。大伙兒把目光放遠點!
然而此刻的樓下,已經被憤怒的人群全部封鎖。馬副縣長等幹部只能在乘人不備之時商議這場突發事件的對策,而保護王祖乾的安全成了整個事件最重要的大事。四五個小時過去了,滴水未進的王祖乾還貼在滾燙的水泥樓頂上被夏日的驕陽煎熬著。
書記扭過頭,擦著眼眶裡掉下的淚。
我之所以敬佩郎誠這樣的人,是因為他們也許永遠不為別人所關注,但他們同樣是移民工作的先進工作者,他們的無私精神同樣值得我們永遠記住。我想奔騰不息的長江也會記著他們,永垂千秋的三峽大壩也會記著他們,黨和政府以及廣大移民更不會忘記他們……
你們幹部說好,那是光在嘴上說的事,人家能那麼容易相信嗎?
喂喂,老陸你聽見了嗎?你在電話機旁嗎?
都說戰爭讓女人走開,但戰爭里有女人贏的可能性更大。
喀唷,剛才你給大夥做飯端水的樣就是嘛!婦女們帶著一串歡笑走了。
原來這是楊河村的就地后靠移民,為首的姓黎。他們提出自己是前期移民,為什麼與現在的二期移民補償有差異,要求鎮長冋答並如數補上,否則他們就吃住在鎮政府。
怎麼樣,大家如果沒吃飽,我就再下趟廚。如果都吃飽了,我們就再聊怎麼樣?王祖乾見大夥吃得差不多時,依然賠著笑臉大聲問道。
是我工資的五分之二呀!可我就是天天吃鹹菜也得找個看孩子的人嘛!要不怎麼完成近百戶人的移民工作?最讓我受不了的是我沒日沒夜工作,天天起早摸黑,甚至經常不能回家。即使我有時能回家睡覺,可憐的女兒也見不著我一通常我回家時,她早已睡了,等早晨她還沒醒時,我又先起來為她做上一些吃的,把臟衣服洗了,便趕緊趕到移民村上。這還不說,有時半夜得知某個躲起來的移民出現在某個地方后,就連給孩子一個熱被窩的機會都沒有,便匆匆離家了。
還不是因為知道你要動員他們到廣東去唄!哥哥說。
怎麼啦,祖乾你怎麼啦?啊?說話啊!書記嚇壞了,扶起滿臉是血的老搭檔,拉著哭腔大聲喊了起來快來啊!鎮長出事啦!
這就是一個移民鎮長的國事與家事。
鄉親們為冉紹之娓娓動聽的話語所感染,再不說二話了。安坪鄉近4000移民順順噹噹地搬到了新家園。
此時此刻,我的眼前彷彿呈現出一個電影鏡頭:在那戰火紛飛的歲月里,一位白髮蒼蒼的英雄母親,面對敵人的炮火,她而不改色地對自己的兒子說:走吧,孩子,革命需要你!假如有一天你犧牲了,媽會永遠地守護在你的墓前……難道王祖乾鎮長的母親不就是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嗎?
不行,我得回鎮政府去,那兒的移民們正等著我呢!第二天一早,王祖乾醒來就跟醫生嚷起來。他的手上弔著針,醫生不讓他亂動,可他卻堅持要求回辦公你的身體根本沒有恢復,耽誤了,你自己負責?醫生問他。
必須保證移民幹部的安全!一項營救計劃很快做出,兩地領導親自指揮。9月1日凌晨2時30分左右,王祖乾聽到馬副縣長向他悄悄傳來的消息:營救行動馬上就開始,請做好準備。
—句幽默話,把村民們全都逗樂了。
不好,打人啦——
鐵骨錚錚的王祖乾,在陌生人面前顯得很靦腆,他說因為見了我這個比他在部隊多待了幾年的老兵有些不好意思。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在我面前只能算是個新兵蛋子。也許是這種緣故,他沒有在我這個老兵面前掉過一滴眼淚。其實當我了解了他所經歷的移民工作的艱難歷程后,感到他完全可不顧及部隊read.99csw.com的傳統部隊里的新兵不可在老兵面前擺資格讓英雄的淚水暢流又何妨?
哥,我跟你商量嘛!李美桂要跟進去,卻被哐的一下關在門外。
就因為他們是移民。還是我們去做工作更好呰,您說呢?
聽說在搬墳過程中,你們還得替死者的親屬哭喪?作孝子孝女?我問。
都說移民工作最苦,苦到可以想起卜甘嶺的戰役,苦到可以想起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苦到可以跟董存瑞、邱少雲、焦裕祿、孔繁森相比,苦到你想都想不出來!
第一次見到王祖乾鎮長,就知道這是位只知默默工作,卻不會自我張揚的實幹家。用部隊的術語說,這是個打仗時只知衝鋒向前的坦克。戰場上的司令員最喜歡用坦克。縣領導將王祖乾放到大昌鎮的意圖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在這之前,王祖乾在3個鄉領導過移民,是位名副其實的老移民幹部。
好好,王鎮長,我們會想法平息這場事端的,你和同志們千萬要相信組織,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啊!王書記再三囑咐。
第一年,分給李美桂的移民任務是92戶,計362人。
第一天走進那個村子,李美桂不曾想到的是幾百個村民中竟然沒有一人肯與她搭話。哥,他們幹啥子恨我嘛?晚上冋鎮的途中,一肚子委屈的她,跑到哥哥家想尋找答案。
聽說我的母親願當外遷移民了,而且由她出面做我的大哥和家族叔嬸們的工作,很快曲尺鄉的90個外遷移民指標全部得到落實。我高興得不用提了,而且特別特別地感到自豪。當我母親和大哥他們正式在鄉政府那裡辦完遷戶手續時,我特意回去表示祝賀。我告訴母親說,兒自從去部隊當兵到現在,大大小小得過不少獎勵,但所有獎勵加起來不如這一回母親帶頭當三峽外遷移民這麼高興。母親紅光滿面地拍著我的頭說,你媽是通情達理的人,能幫你為三峽移民工作做一份貢獻,就是獻七這把老骨頭也值呀!當時我聽了她老人家的話,就想著一件事:如果哪一天我出色地完成了移民任務后,上級領導給我個啥子獎狀或其他什麼榮譽的話,我第一個要給的人是母親,因為她才夠這個獎。你知道嗎,她老人家一共動員了我家直系和旁系親屬共65人!他們中除了我母親外,有我哥嫂全家,有我妹妹全家,有我老姨全家,還有親叔親嬸……
只好如此了。馬副縣長等人謝過那位坐在床頭的施工隊負責人,趕緊出了房間。
百萬移民,從中央到省市,再到縣上區上,我們鎮一級是必須與移民們面對面一個個落實的最後一道政府組織了。再下面就是移民了,村級幹部他們本身就是移民,鎮幹部還能指望往下推?推給誰?讓移民們自己想法解決自己的問題?完成自己的任務?這顯然不客觀。鎮千部因此是執行百萬移民世界級難題的最後的也是最前沿的演繹者和解答者。2001年,我和全鎮幹部經過努力完成了近一萬外遷移民的任務。今年仟務下達后,我們組織了3批移民代表到遷人地考察對接,結果移民們都沒有看中。我一下感到壓力巨大,因為通過前兩年的大量工作,該走的都走了,沒走的拖在後面的大都是些釘子戶,他們中間除了一部分確實思想上有問題外,不少人是有方方面面的客觀困難。可上級一旦把移民指標下達后,我們鎮一級政府就必須完成,這跟打仗一樣,山頭拿不下來,我這個當鎮長的年底只能拿腦殼去見縣長呀!這話你聽起來覺得重了,其實腦袋倒不一定掉下來,可我這個鎮長引咎辭職是跑不了的。鎮上的工作到底有什麼難度,能做到啥程度,我當鎮長的這一點還是最清楚的。所以年初移民任務一下達,加上3批外遷對接全軍覆沒,我實在急得走投無路了。可我是鎮長呀,走投無路也不行嘛!找啥辦法解決呢?在我無路可走時,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因為在小時候,有一次我從學校摸黑走山路回家嚇得痛哭時,母親她邊給我擦眼淚邊對我說:娃兒,別哭了,啥時候沒轍了你就找媽唄!在以後的成長歲月里,我多次碰到難事時,就找母親,她總能幫我化險為夷。母親是我生命的依靠。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在我自己的孩子也巳經上學的時候,竟然還要把難以逾越的難題依靠年邁的母親來幫助。想起來確實有些傷感。但為了百萬三峽移民,為了我當好鎮長,為了大昌移民工作不拖在別人的後面,我又一次回到老家乞求起76歲的老母親……
劫難的余痛仍在心頭流血,大昌鎮新一批的外遷移民工作已全面展開,他王祖乾想躲也躲不過了,更不用說靜下心來歇幾天。
對話已經演變成一場蓄意的責問和圍攻了。
三峽庫區一路採訪,我聽到無數移民幹部甚至是身為省部級的高級幹部們,向我講述自己做移民工作時曾經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我完全相信這樣一個事實,因為我們現在是處於和平時期,工作的對象是自己的人民,正如有位移民幹部說的那樣:要不是看在移民的面上,要不是看在黨和政府的面上,我下嗎要白臼受那麼多委屈和埋怨啊每當被移民誤解時,我心想:如果換了在戰場,我寧可往前一衝,死了算了。可對待移民不行啊,他們誤解我們時,我們得賠笑臉,這笑臉實在太難太難。我們也是人哪,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哪!同樣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可我們在做移民工作時,只能把自己的情緒深深地壓在心底,將黨和政府的陽光雨露與溫暖,用我們的微笑和耐心去傳遞給廣大移民。他們背井離鄉那份奉獻和難捨故土的感情實在不容易,我們還有啥可說的呢!
我記得去年為一戶移民的小孩子補辦出生證,前後跑醫院跑公安局跑民政部門不下30多次。你這麼沒日沒夜地跑,移民也未必會買你的賬。有一戶說好證補齊了就辦遷出銷戶手續的,結果當我幫助他跑完最後一個證時,他卻翻臉不認自己的承諾了,硬說軟說就是不同意辦理銷戶。我著急啊!那時已經8月份了,離外遷時間的倒計時只剩下幾天了!為了攻下這個移民困難戶,我不得不連續5天做他的工作,那些口子根本沒有時間回自己的家。
你可能不知道,我打從事移民工作后,就極少顧得上照顧母親。1994年,也是在移民工作最忙的時候,我父親突然病故,那時我在另一個鄉當黨委副書記兼武裝部長,也是負責全鄉1000多名就地后遷的移民工作。父親病逝時我都沒時間與老人家見最後一面。當了鄉長、鄉黨委書記和大昌鎮鎮長后,一年見母親沒超過兩三回,更說不上照顧和孝敬她老人家了。今年4月,我懷著孩兒對母親般的依戀,回到我的老家曲尺鄉。
要得!
好的,12點前我準時到碼頭!李美桂說。
你瞎說!李美桂痛得牙齒咯咯直響。
美桂,對不起,我混,不該……那天動手的戶主很不好意思,不過,隨即他還是頗有幾分得意地說我將功贖罪,把村上的十幾位村民也都動員好了。我們明天跟你一起到鎮政府辦搬遷手續去。
一個個緊急的電話從安徽傳到二峽的巫山老家。縣委書記王愛祖用顫抖的聲音在手機里跟被困樓頂的王祖乾通話:
別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不敢打你!老子看你下回再敢踏進我家門,走著瞧!又一位不通情理的村民怒氣沖沖地對李美桂說。
祖乾,又是沖你來的!你快躲一躲!馬副縣長和其他幹部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兒。王祖乾正在猶豫之時,幾位幹部隨手將他推進會議室旁邊的一間茶水間。
廣東不是挺好的嗎?他們還不願意呀?李美桂不解。
李美桂趕緊阻攔:別別,書記,千萬別抓人!
起來起來,老子要跟你們說話!有人在門外出言不遜。
你來幹啥?再不走看我打死你!人找到了,可人家怒髮衝冠地抓起一根鐵棍沖她要打。
那天超紀錄的接待,又加上會議的疲勞,書記宣布會議結束后,留下書記和他一起往宿舍的路上邊走邊商量些事。走著走著,書記忽然覺得不見了後面的王祖乾。
我唯一的能耐就是找我母親,想請母親作榜樣當移民。我知道我家族人多,如果把他們動員外遷了,不就可以完成幾十個外遷指標嘛!不就可以少給政府些壓力,我間家后見過母親,向她電重地磕了3個頭,然後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她老人家。母親萬沒有想到一年回不了兒次家的兒子,好不容易出現在她面前一次時,竟然向她提出了這麼個要求!我見母親的嘴唇抖動了半天沒有說話。大哥知道后,狠狠地將我奚落了一通,那話是很難聽的,說我當幹部當得六親不認,現在連自己76歲的老母親都想騙走啊?聽了大哥的話,當時我心裏十分難受,確實感到自己是不是過分了。可母親這時說話了,她當著家人的面斥責了我大哥,說你弟弟現在是國家的〒部,忙著三峽移民的大事。他有難處,來找我這個當媽的商量有啥子不對?母親的話讓我流下了眼淚。但我覺得再也無法向老人家開口,動員她外遷當移民。可我心裏還是著急,一面讓在外面打工的妹妹回來做母親的工作,讓妹妹給母親講外遷地方的好處。母親還是不表態,只衝妹妹說了一句:你父親的墳邊巳經有我的一個墓穴,我過幾年就陪你爸去了。妹妹把母親的話告訴了我,我知道母親心裏想的是什麼,便把母親接到自己的家,讓她老人家跟我媳婦和兩個孫兒在一起住。
鎮長,在中國行政管理體系中,是個最底層的一級吃國家糧的官員。在移民區,每個幹部都有責任,從省長市長到區長縣長,但在第一線擔當責任的卻是鎮長。鎮長雖然還可將任務分解到各個移民幹部頭上,然而每個移民與政府簽字畫押還得面對面地跟鎮長一個個簽才能完事。
哥哥氣得三天沒理她,李美桂卻像找到了一把開展丁一作的鑰匙,一次又一次地跑來跟哥哥磨。那嘴也比過去甜了許多,手腳自然更勤快……
把李美桂調來充實移民工作的力量,鎮領導想的是發揮女人柔性的優勢,以便啃掉那些硬骨頭。李美桂就是因這樣一個原因被安排到了移民工作一線的。
我剛才出門見我們住的地方都有好幾個移民守在門口,好像他們是要監視我們!
那一天,他從凌晨4點鐘被人敲開房門后,一波又一波地接待了30多個移民,直到深夜1點辦公室里才算安靜下來。11點就想休息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看席夢思墊下可以藏人!王祖乾機智地拉開床墊一看,那裡面是空的,約5厘米高,我人瘦,能卧下!說完就往裡一鑽,嚴嚴實實,絲毫read.99csw.com不露。
美桂,實在太辛苦你了。千萬注意身體啊!還有家裡的兩個寶貝孩子要安排好!
鎮黨委書記知道了,看著自己累得又黑又瘦的女幹部被人打的慘狀,不由得怒髮衝冠:太不像話!命令派出所幹警把那打人的傢伙給我銬起來,拘留他十天半月!
沒想到王鎮長這一手還真不賴啊!
移民們大概也看出要想從王祖乾嘴裏和口袋裡獲得他們想要的東西是不太可能了。晚飯後的時間和這一夜的工夫,是移民和王鎮長他們雙方都在謀划對策的時間,所以暫時沒有發生什麼事,只是20多名巫山來的護送移民的縣相關部門人員包括民窨在內,在出入招待所時被行動起來的移民們限制了。
這是好事呀!支持他們外遷!冉紹之心想,三峽庫區本來山多地少,移民后靠也並不是最好的辦法。如果有人想搬出庫區,這對三峽庫區以後的生態環境保護是件大好事。于移民、于湖北、於三峽庫區都有益處的事幹嗎不做嘛!冉紹之在朱衣區悄悄進行的外遷移民做法,引起了重慶市和國務院三峽辦領導的重視,並且充分給予了肯定和支持。之後的兩年裡,冉紹之所在的朱衣區有1000多個三峽移民外遷到了湖北,並且有了比在自己家鄉更好的家園。
半個多月後,當我從廣東回到家,孩子開學巳經有一段時間了,由於她太小,不像其他孩子天天有大人接送,小傢伙適應不了獨立生活,學習因此跟不上。加上我回來后又投入了新的移民動員工作,孩子上了不到兩個月的學,老師就把她退了回來。無奈,只好讓她晚一年再上學吧!
民警同志似乎還有什麼話沒說完,可見王鎮長泰然自若,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其實王祖乾內心並不平靜,他已經預感到一場生死考驗即將來臨,但是他明白任何人都可以躲避這場暴風驟雨,但他這個鎮長卻萬萬不能躲。
李美桂敲敲腦袋:哥,照你這麼說,要讓移民相信,就得我們幹部把工作做得實實在在才行嘍?
群眾提出的問題主要有3點:我們聽說移民補償費是每人4萬多元,而不是我們拿到的每人3萬多元!
王祖乾一聽知道今天移民們沖他而來不是想解決問題,是來找碴兒的。第一個問題,顯然是有人不知從哪兒聽來的不實之同。第二、第三個問題是接收地的事,再說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將移民們的房子蓋得寬敞些,用料好些,這有什麼不好嘛!
前面說的3位男女鄉鎮長,僅僅是百萬大移民中無數從事移民工作的幹部中3個不知名的幹部,在中宣部、國務院三峽辦和重慶市委宣傳部組織的三峽移民精神報告團中還沒有他們的名字和事迹。因為時間關係,我沒有來得及採訪像報告團屮的那些先進人物,然而從重慶市移民局那裡所看到的刻成光碟片里的事迹,仍然讓我感動不已,尤其是那幾位因移民工作而犧牲的同志的事迹,令我不忘!其實我所知道的在重慶移民工作中,還有無數可歌可泣的人物,他們默默無聞地在一線工作。比如我所熟悉的移民局老局長劉福銀。
王祖乾更沒有什麼說的了,因為他是鎮長。一頭擔著的是國家,一頭擔著的是移民百姓,正是處在鎮長的特殊地位,正是像大昌那樣原來生活環境特別好、外遷移民任務又格外重的地方,鎮長王祖乾才有了比別人更無法想象的經歷。
這還用說嘛!
冉紹之自然知道鄉親們為什麼捨不得故土的那份情,可三峽工程是全局的大事,不搬是不行的!這位有著8年軍齡的峽江漢子長著圓乎乎的臉盤,性格卻剛毅:國家的大事不能耽誤!
此時已是,10晚上7點左右。
不用了。書記,換一個人也不容易,我對那裡的情況已經比較熟悉了,還是我去更好些。你放心,清庫和移民任務我都儘力完成好!李美桂說。
祖乾,祖乾——書記打著手電筒四處尋找,發現王鎮長竟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個花壇上。
2001年,在河口村做移民動員工作,村主任陸某開初表現還算不錯,帶頭到了外遷地考察參觀和選點。這一關,在整個移民工作中非常重要,通常如果移民們在未來的遷人地如意了,下一步就比較容易地回來辦理正式的搬遷。可河口村的陸某從安徽回來后,不僅沒有向本村群眾宣傳遷人地的情況,反而一溜了之,連個人影都不見了。王祖乾和鎮上的幹部非常著急:村主任撂下工作不管不說,關鍵時刻竟然不向群眾介紹和說明遷人地的情況,竟然溜了,這讓村民們怎麼想?
摸著石頭過河,摸不著石頭也要過河的冉紹之精神,成為了三峽移民工作中的一種探索創新精神。而他成功實踐的靠路安居,靠山樂業,靠江致富,靠城發展的移民安置模式及外遷移民的做法,則為整個三峽百萬大移民工作提供了可貴的經驗與學習的榜樣。
上級對處理墳墓是有特別要求的,入土不足15年的,要搬遷到175米淹沒線以上;人土過15年的就地處置。這兩樣清理辦法對我們來說都要遇上許多困難。15年以上的老墳就地清理,就意味著這些死者的後代或親屬們以後就再也找不到祭拜的地方了。所以一些人出來阻撓,鬧得非常激烈。我們只能心平氣和地做工作,直到平息為止。不足15年的新墳處理起來更難,你先得給人家選好新墳地,選完后就是掘土搬棺材。這等於重新給人家辦一次喪事。本來村民在死者去世時已經受了一次感情上的巨大傷害,你這回再把人家的棺材挖出來重埋,不等於讓人重新在傷口上拉一刀嗎?
鎮長我說的是正經事,看來他們要找你麻煩!民警著急了。
這個古鎮雖比我的故鄉蘇州的周庄、同里小一些,但它依山傍水的景緻有著獨特的秀美。尤其是從長江的巫峽口逆大寧河而上走完小三峽的雄奇峽谷之後,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望平坦的大昌壩子平地,伴著碧綠見底的大寧河在這裏做一個婀娜多姿的曲腰展姿的舒緩動作,讓人看去不能不有種世外桃源、人間仙境之感。寬闊平展的河灘,白如酥|胸的貝沙,嵌在群山環抱之中,天格外的藍,地格外的靜,無法想象在大江洶湧滔天的險峽旁邊還有一個如此溫馨寧靜的棲息之地。有人比喻,三峽像是一個充滿冒險精神的猛|男,而大昌則是伴隨在三峽這位猛|男兒身旁的一個柔情秀女。雄秀搭配,構成了大昌和三峽不可分離的天賜陰陽合一之美。人未到大昌,就有人告訴我當地一句名言,叫做不到大昌,等於沒來三峽。到了大昌,就不想回家。
王祖乾說到此處,聲音開始哽咽。
何作家,你說我怎麼辦?今年她又快要報名上學了,而我們今年的二期移民工作比往年更重,工作也難做得多。現在鎮上已經定了,我今年還得參加護送移民到廣東去的任務。現在只有三五天時間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對孩子講,我真的什麼都不怕,工作再重再累,再難做的思想工作,我也不會流淚的,可想起孩子一直沒人照顧,我就無法忍住眼淚……李美桂說到這裏,竟然在我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面前哭了起來,看著她瘦削的臉龐,我心頭很不是滋味。
這不是個辦法,那樣會出人命的!馬副縣長急得團團轉。
至於要求移民配合填寫的各種表格手續等不計其數,這些你當移民幹部的都得幫人家辦呀!比如按規定審核你是否符合移民資格,就得看你的身份證、戶口本、結婚證,孩子出生證啥的,各種證件齊全了才行。有的移民本來就不願搬遷,你向他要這證那證,他說我沒證。這一句話,你就不知得為他多跑多少遍。是故意不給你的,你就得耐心動員他拿出來;如果真的沒有了或者丟失了,你就得跑這部門那部門儘力補。你說不能讓移民自己去補?理論上當然是可以,但他移民連走都不想走,你能讓他干這類事嗎?還得你去跑。我們的時間有不少是花在幹這種事上。這中間出現的煩心事沒法用語言表達。有些人出示的是假證,他可能自己還不一定清楚,你還得先給他處理這些陳年舊賬。
隨即,是更加猛烈的砸門聲。王祖乾打開門的那一瞬,門外的人潮水般地迎面撲來。三四十個群眾將他團團圍住,不時雙手輪番戳向他的鼻尖和臉頰……從那一刻起,他失去了人身自由。
立即兌現!
嘿嘿,王……王鎮長,大夥說你……你這個人蠻實在的,不像是騙人的主。
又一次關門。
鎮長,你啥都別說了。我明天就往回走,一個多月在外面,我的日子也沒法過呀你知道嗎?嗚嗚……
問題是,大昌鎮的外遷是真正意義上的外遷,即必須遠遠離開這塊美麗故土,到省外,到外地,到一個完全不可能如此美麗的地方!大昌的移民比普通移民多了一份犧牲,這份犧牲是他們必須告別天造美景。我稱這樣的過程,是一次向最後的美麗的訣別。因此,大昌的移民們要走出他們美麗的壩子,其心理上、視覺上的痛苦和難捨,比別的地區移民都多。
冉鄉長講得有理。
後來,鎮領導們都知道了,打電話通知鎮上所有幹部,讓他們全體出動,幫我找孩子,而且一定想法找到。大家找啊找,不由自主地朝河邊走去,因為大夥聽我的鄰居說娃兒知道我是在河那邊的村上工作,便經常在河的這邊遙望著什麼時候能見到媽媽。這時我的心都碎裂了,只有流不盡的眼淚打濕著臉頰……孩子。
村民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對付眼前這位小個頭的女移民幹部。
哥,你同意啦?李美桂興奮得髙喊起來我哥萬歲!萬萬歲!
我知道,在整個三峽庫區,要說起移民任務,還沒有哪一個千部可以與大昌鎮鎮長王祖乾承擔的任務相比。他肩頭的任務之重,我們可以從下而的一組數據看出:全鎮35000餘人,卻規劃安置移民15243人,外遷移民1582人,共計26825人,超過全鎮總人數的70,僅外遷移民一項就占整個巫山縣外遷移民的,為全庫區外遷移民的十分之一,幾乎是全鎮3個人中就必須動員一人搬遷到省外。
是的,我們的女移民幹部李美桂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鎮黨委從計生的崗位調到了破解世界級難題的崗位上,這一調幾乎要了她的命。
還用問?肯定我們要去的那地方不好唄!要不連村主任都躲著走了嘛!群眾這麼說是在情理之中的。
至1997年底,安坪鄉人均收人比移民前的1992年增長了兩倍。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李鵬同志視察安坪時高興地對冉紹之說:你們改田改土,堪稱移民先鋒。
好好,在聽就好。我……
不這樣我又能怎麼樣?唉,當read.99csw•com移民鎮長也太難了!醫生長嘆一聲感慨道。
有一次,王祖乾正在辦公室處理事情,突然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他剛要出去看看咋冋事,門口就被擁進來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一張張憤怒的臉全都沖他而來。
到古鎮之前,我就知道李美桂這人,她是三峽庫區遠近聞名的一位女移民幹部,代表著數以萬計的移民女將形象。在見到本人後,我暗暗有些失望,因為在我想象中這樣一位出名的女幹部,應當性格特別柔情,而她倒像個假小子。有人早先給我介紹說李美桂非常會做移民的思想工作,鎮里一些連鎮長書記都做不通工作的釘子戶,只要到了美桂手裡就能乖乖就範,愉快搬遷。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聽說你以前是鎮里的計生幹部,怎麼樣?都說計劃生育是天下第一難,還有比移民更難的?哪個更難?我一直想就上面的問題尋找到答案。
對對,鎮長也不要做官當老爺嘛,我們今天也要享受享受鎮長大人做的飯菜如何?一群女移民尖著嗓門,表現得不比爺們兒遜色。
你快說,快說嘛!
此時,安徽方面的移民他們在想什麼?他們依然在尋找王祖乾,不過這一回他們不是要追打王祖乾,而是要給自己的父母官表示深深的歉意。
去年,孩子到了上學的年齡,有一天,小傢伙摟著我的脖子嬌滴滴地說媽你帶我去報名上學。我想這是孩子來到世上第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加上我平時總不能滿足她的要求,所以就答應她人學報名的那天我會像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一樣送她到學校的。小傢伙當時高興得手舞足蹈,還給我唱了一首世上只有媽媽好,唱得我淚流滿面。你說我們這些移民幹部有多苦!弄得孩子都跟著得不到溫情與愛。但我知道4峽移民關係到整個三峽工程的進度,關係到黨和國家的形象,所以也對自己能直接參与百萬三峽移民工作感到光榮和責任的艱巨,也就把自己及家庭的得失拋之腦後。
第二天,李美桂昂首闊步,意氣風發地來到光明村,面對全體村民們,她說道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廣東確實地方不錯,比咱三峽不知好多少。不信,我哥哥就是個例證,他也要搬到廣東去了!
此時此境,能聽到遠在千里之外的家鄉領導的聲音,王祖乾心頭百感交集,他真想大哭一場,可不能出聲,一出聲他可能再也完不成王書記交代的平安回三峽的任務。書記放心,我王祖乾向你保證,群眾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還一下手的。王祖乾說這話時,眼淚奪眶而出。
對啊,今天我們來就是讓你端平這碗水,你要是端不平,那我們就砸碎你的腦殼!
四年前,我第一次採訪他時,我倆是在街頭的一家小鋪子裡邊吃邊談的,工作太忙,劉局長根本沒時間專門接受採訪,我們談的兩個多小時里,他的手機不斷在響……劉局長是直轄市的第一位移民局長,這位當了地廳級幹部近20年的農民的兒子,當年在四川省政府三峽移民辦公室任常務副主仟之前,是一個地委的書記,領導看中讓他出任移民官,就是因為他能幹一點,踏實一點,可靠一點,拚命一點——劉福銀這樣評價自己。而我知道他的這麼多比別人多一點的品質,成就了重慶和三峽的百萬移民工作得以順利完成。劉福銀在重慶移民工作中處在一線位置,其責任重大,工作之艱難與繁重非常人所能想到的。2007年當我接受本書的任務后,我就想到了他,可當我再次來到移民局時,負責宣傳工作的郎誠處長沉痛地告訴我:劉福銀局長已於去年患絕症去世了……這消息我聽后久久不能平靜!
怎麼辦?換根板凳坐坐,多替群眾著想。田地熟了,石頭煨熱了,說走就走,牽筋動脈呀!工作做得細一點,政策講得透一點,一次不行二次、三次,十次八次,直到鄉親們理解為止。冉紹之把部隊里的那套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傳統用到做移民工作上來,他對鄉里的移民幹部們這樣說。
王祖乾依然淡然一笑他們真的有事找我,我躲也沒有用。誰讓我是鎮長嘛!雖然理論上講,把他們送到這兒就不再是我管的人了,可移民初來乍到,會覺得有些問題沒有得到十全十美的解決,可能怨氣還不少,大伙兒人生地不熟的,有怨氣也想沖我們發嘛!你躲得了嗎?睡吧,迎接明天的考驗吧!
我就遇到這麼一戶,死者是個十幾歲的小孩,患病去世的。當時全家為這根獨苗苗的突然死亡,傷心得幾個年頭沒緩過勁,孩子的母親因此成了半個精神病患者,男人為給妻子治病和賭養年邁的父毋,出外打工時又受了工傷,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凄凄慘慘,連看病的錢都很難找到。那男人平常總在嘴裏念叨著:如果第一個兒子不死,也可以出去打工掙錢了!但他的這個願望已經早早地被埋在土裡。我們要將他們家10年前死去的兒子挖出來重埋,全家三代人伏在墳上哭天喊地,這情景就是鐵石心腸的人看著也會落淚的。為了給這戶貧苦的家庭安葬好這座墳墓,我同其他幾位女同志,幾乎包下了遷墳的全部活兒。那是口薄皮棺材,才十來年就腐爛了,我們用自己的錢給死者買了口新棺人葬,總算讓死者的親屬得到了一絲安慰。同時我還向鎮政府彙報了這戶貧閑家庭的情況,爭取給予他們必要的經濟幫助。
王鎮長,讓你受委屈了!千萬記住:越娃這個時候,我們當幹部的越要冷靜,再冷靜。同時也要保護好自己……我們等著你和同志們平安回來啊!
香香!香!
在間老家之前我向縣領導作了請示,希望把大昌鎮今年的一部分外遷移民指標給曲尺鄉。縣領導開始懷疑這一方案能成嗎?我說能成,曲尺鄉是我的老家,他們那兒沒外遷移民指標。領導說,你們大昌鎮外遷任務重,指標落實有困難,人家曲尺鄉的百姓就願意走了?我說我試試。這樣縣領導才點頭。其實我心裏也沒底。我自己早已不是曲尺鄉的鄉幹部了,人家憑什麼一定要把難題弄到自己的頭工嘛!說心裡話,我也不是想讓人家為難,我知道這個難題還得靠我自己來解決。
國家給當地每位移民一萬元生產安置費,聽說他們才花了8000多元,你們應該幫我們把剩餘的錢拿回來!
然而我兩赴大昌,更多的則是被這裏的移民工作所吸引,被一位同是當過兵的鎮長所吸引。
你真要把我氣死呀?哥直躲腳,然後回頭瓮聲瓮氣道:好了,算我上輩子欠你的債,我搬廣東去吧!
那村民一聽這話,頓時軟廣,就差沒掉下眼淚。
對對,你鎮長平時不是說你們幹部最關心我們移民的冷暖嘛!今天我們要吃你鎮長做的飯!
對啊,退錢!
房子蓋得太好了,我們用不著這麼好。你們當幹部的肯定從中揀好處了,把建好的房錢退給我們,我們自己重新蓋!
沒轍,大家默默地回到各自的家。有人開始思想活動起來,有人則把大門一關,背起包裹,從此不知去向。
無論如何得把王鎮長從樓頂上轉移下來!馬副縣長下決心這麼做。
千里三峽庫區,走一次就得一二十天。採訪移民,即使一次走馬觀花,少則也都需個把月。對我這樣一個有單位工作纏身的人來說,走一趟三峽實則不易,可我卻兩赴大昌,時長10餘天。可見大昌的秀美是多麼地誘人!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一絲聲音。
不不,那是干移民干出來的。李美桂恢復了女性的一絲羞澀,畢竟女鎮長才30歲剛出頭。
只要你不辦搬遷手續,我就會天天來找你的!李美桂毫不畏懼地回敬道。又一次上門。
真的?我瞪大眼,笑裡帶著疑問。
退!我們要現錢!
上門者一臉平靜的微笑。
鎮黨委書記過來說還要召開一個緊急會議,研究下一步幾個難點移民村的動員工作一半夜開會在移民區基層幹部中是常有的事,大昌鎮就更不用說了,這已成為他們的習慣了。
嘿,來者不善啊王祖乾心裏早有準備,凡是移民找上門的,幾乎不會是心平氣和的。應該這樣理解:如果沒有事需要幹部解決,移民們也不會找上門來罵罵咧咧!
李美桂與王祖乾在同一個鎮,是這個鎮的女副鎮長。
那我們不是睡得更香嘛!王祖乾不由得笑起來。
又是一起對政策的理解偏差。王祖乾不得不重新拿出上級的文件一遍又一遍地給大家學習,學完了再作逐條解釋。農民們有時很固執,他認為你虧了他,他就死活不聽你講啥子大道理,只認一個理:你補錢我走人。口乾舌燥的王祖乾只好再賠笑臉繼續一遍又一遍讀文件,作解釋。
這回吃驚的倒是李美桂。
嗓門也是天生的?
我們什麼都不怕,就是怕孩子因為自己的工作忙不過來,影響了對他們的教育,影響了他們上學、找工作,那可是耽誤了一代人啊!不止一個移民幹部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感覺到的是一種代價,一種不是用金錢和榮譽能夠換回的代價。而這種代價,幾乎所有從事二:峽移民工作的幹部或多或少地都曾付出過。
勸你別動手!
就這麼干!
不聽了,不聽了!我們餓了,要吃飯了!
胡總書記和黨中央對我們二峽移民特別重視,十分注重移民的根本利益,要求我們的工作標準也細緻,一項項的規定非常具體也非常多。我們在實際工作中,就得一項一項具體落實,甚至是移民家的一棵小樹,兄弟姐妹、鄰里之間的一個口角,都得跑上卜次八次才能協調處理得了。
等待吧。暴風驟雨終於來臨,而且來得比想象中更猛烈。
空蕩蕩的鎮政府大門前,只剩下鎮長王祖乾孤單單地一人站在那兒,他抬頭望了望身後的高山,那山後是他的家,家裡有他的老母和妻子及兩個孩子。到大昌一年多了,他僅僅回過兩次家,而每一次都是匆匆而歸,又匆匆而離。
李美桂自己都不曾想到為什麼格外鎮靜你打死我可以,但你得先為我準備好一口大棺材,還有兩口小棺材一我兩個孩子的爹前年已經死了,你打死我了她們也會活不成的……
茶水間的王祖乾知道事情萬分緊急,必須躲避一下。可小小的茶水間哪有地方可躲?除了幾張草席,就是些堆放著的香皂、毛巾之類的東西。已經不可再遲疑了,只見王祖乾隨手撿起一張草席,一個360度轉圈,恰好把自己圍在了裏面。馬副縣長說時遲那時快撿起一塊毛巾往草席上一扔,便端著一隻水杯,佯裝剛從茶水間倒水出來。
王祖乾三番五次找到那位村主任的親戚朋友,終於得知陸某到了廣東。電話里,王鎮長番推心置腹,感動了陸某。
然而,李美桂發現,那些移民們的所思所想,遠不是女人簡單的柔情九_九_藏_書所能打動得了的。女人的柔情同樣失效。
這是你求的事嗎?搬遷!一搬就要搬到廣東,知道嗎?哥哥火不打一處來。
幹了10多年計生工作后又轉到移民工作的李美桂應該最有判別權,她毫不猶豫地這樣回答我比起移民工作來,計生工作簡直不在話下……
誰打人啦?
不好就是不好!你姓王的不是鎮長嗎?在送出5峽時你不是說我們永遠是你大昌人嗎?好啊,現在我們就找你,你是跟我們簽協議的人,不是代表政府和國家嗎?那就把給我們蓋好房子的錢退給我們!
都到哪兒去了呢?王鎮長問村民,村民們對他冷言冷語找到村主任就知道了唄!就是,村主任不帶頭移民,還能動員其他人嗎?
如果說我對自己的母親拿出了對移民所盡努力的二十分之一作孝心,那我將是世界上最好的孝子了。不善言辭的王鎮長不止一次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最後還是找到了,小傢伙見我一直不回家,就跑到了一個小朋友家。那家好心人知道我常回不了家,便帶著孩子早早人睡了。雖然那是一場虛驚,可當我見到孩子后,我們娘兒倆抱在一起哭得讓在場的人都跟著流了不少眼淚。
那次我5天沒回家,到第6天晚上時,保姆突然給我打手機,說孩子找不到了。我當時一聽,心都蹦了出來!飛步趕回家到處尋找,就是找不到孩子。小傢伙叫向錦,我沿著古鎮的大街小巷一遍又一遍地喊啊喊,本來就沙啞的嗓門火燒火燎的,可我還是拚命地喊女兒的名字,但我聽不到孩子叫媽媽的聲音。我哭了,哭得直不起腰,邁不開步……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對不起孩子。4歲開始,小孩子就沒了爸,而我這個當媽的又長年累月整天不著家,除了給她洗衣服做個飯外,啥溫暖都沒給她。我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恨不得馬上見到可憐的孩子。可只有黑暗衝著我說話,衝著我嘲笑,我喊著走著,就倒在地上,一絲絲力氣都沒了……
走喲一移民們紛紛離開鎮政府。幾位婦女走過王祖乾身邊時,咯咯咯地笑著說:王鎮長你這個人在家裡也一定挺溫存,挺孝順的吧?
開埠1700餘年的古鎮有過輝撞的歷史,它是長江在三峽地區的第一大支流大寧河邊上的一顆明珠。凡要游長江小三峽的人不會不去大昌古鎮遊覽觀光的。
過了很長時間,有人小心翼翼地問他為什麼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連句牢騷話都沒聽他發呀?王祖乾笑笑,說誰讓我是大昌鎮的鎮長呀!我能說什麼呢?怪移民?可移民有怨氣不向我們發向誰發!這就是王祖乾的胸懷!
動員移民,需要細緻入微的思想工作,需要像小溪流水般的耐心說服。無數剛性的男幹部不得不在移民面前收斂往9的粗嗓門而表現得溫文爾雅,他們知道要動員一戶移民搬家走人,靠喊幾嗓子,發幾次脾氣,效果絕對適得其反。男人們因此改變了自己。
姓王的躲到哪兒去了?進來的人橫衝直撞,扒開幹部,在裡外尋找。
馬副縣長一聲命令,移民幹部們分頭行動。王祖乾被從天井口接下來,並迅速轉移到3樓的一個房間。這是一個當地施丁一隊負責人住的地方,那天是休息曰,他沒有出門,就在裡頭床上躺著。馬副縣長說明情況后,他非常爽快地答應幫助王祖乾躲在他的房間里。可房間很小,也很空蕩。除了一張床外,就沒有什麼地方能藏人的了。
為了做好移民工作,我兩個孩子一個交給了住在縣城的姐,另一個放在身邊讓鄰居的一位老姑當保姆看著。咱這兒雇個保姆便宜些,可一月也得150元!
哥,你不能看著我當妹妹的丟人嘛!移民任務那麼重,今年的外遷時間又沒幾天了,你不幫我還有誰幫嘛!求你了啊,好哥哥親哥哥!李美桂整天像小時候似的跟在哥哥的屁股後面就是不離步。磨唄!
鎮長,我聽著呢!
一路還算平靜,但當王鎮長他們到達移民安置點時,情況就出現了異常。29曰下午,早先到達的原河口村移民找到護送移民幹部的住處。有人伸手向王鎮長要來一支煙后,聲調怪異地說了聲:你王鎮長總算來了呀!
鎮長,好像這兒有些不對勁!一起來的派出所民警晚上悄悄向王鎮長報告有啥子異常?王祖乾問。
王鎮長到處派人找姓陸的,有人說他躲在親戚家,有人說他跑到廣東打工去了,總之就是見不到人。河口村的移民工作因此無法開展下去。這把王祖乾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得不親自來到河口村,想找個難度大一點的移民家住下。可人家連門都鎖死了,白天黑夜見不到人影。
我今年接受的清理墳墓任務是217座。大家都知道,中國人是最講究孝敬老祖宗的。掘人家的老祖墳,這工作比動員移民的思想工作不知要難多少倍!人家說了,你們從國家三峽建設需要,說服我們背井離鄉當移民也就是了吧可偏偏連我們的祖墳都要扒掉,接受不了!可水庫建設的倒計時牌像道無聲的戰鬥命令,一天比一天緊地懸在我們這些當幹部的頭上,不抓緊行嗎?所以再難的思想工作也要做。幾乎是每搬一座墳墓,我就得跟墳主的後代或親屬展開一場拉鋸戰。說不通再動員,動員后出現反覆就再動員。這個親屬做通了,另一個親屬又跳出來你還得做工作。
好吧,我們在村上等你王鎮長。
幹警見情況不妙,立即採取措施,將王鎮長和群眾分為左右各一邊,中間畫上一條杠。之後的對話,一直持續到晚飯,時間過去幾個小時,移民們提出的要求王鎮長無法解決,講理已經失去可能。
在處理一家祖墳時,留在村上的親屬都同意了,我們正要動手掘墳,突然他們告訴我說,死者的一個兒子在外地,正趕回來要給亡靈最後燒把香火。說起來人家的要求也不算出格,可對我們具體的清理工作人員來說,則麻煩大了。那麼多墳墓,每一座墳都這麼左一個亊右一個事,來回不定,什麼時候清理完呀?可為了不激化矛盾,我們還得百分之百耐心處理好這些特殊情況。那天等人家上墳祭祀完后,我們立即投人了清理工作,一直下到快天亮才完成。
後來,當我了解王祖乾家裡的情況后,我才明白其意。那真是一段催人淚下的故事:
別小看了處理這些鰣所和墳墓啥的,其實這過程非常複雜,比如處理一個廁所,至少要4道程序:先是察看,估測出有多少污穢物,然而再找人將這些污穢物轉移到淹沒線以外。第步是消毒和夯實,這是主要的一道工序。最後是檢查測定,並人檔。所有處理過程,我必須全部在現場參加,特別是第一道察看和估測,更需要親自進廁所現場丈量其殘留污穢物的容量等。干這活的時候,都是在夏天,一天下來,臭氣熏得根本吃不下飯。這樣的活一般大老爺們是不願乾的,而且幹得末必細緻。鎮里比我這個女同志來丁,可能是考慮到做得更符合上級要求吧?處理廁所和豬羊棚的活比起清理墳墓還是要簡單些。
一分不能少!
30日一早,王祖乾和護送幹部們還沒有起床,他們的房門就被咚咚咚地砸得震耳欲聾。
王祖乾還是笑臉好好,大家來一趟不容易,今天大家看得起我,那我就露一手。吃飽了大家有話再說。說完,他捋起衣袖,進了鎮政府的大食堂。嘁哩喀喳不出一個小時,滿頭大汗的王祖乾和食堂幾位師傅,抬出滿滿的幾籠熱騰騰的白饅頭和蒸餃,外加三菜一湯,香噴噴地端到了移民們面前。
哎喲!
美桂,原定隨移民到廣東的同志有幾位累倒了,人手不夠,所以臨時決定讓你隨隊出發。現在是10點半,12點鐘你到碼頭上船。手機里,鎮黨委書記這樣說。
李美桂馬上明白,用這樣的話回答:計生工作確實也很難,但那有非常清楚的政策界限,幾十年的宣傳和工作做下來,全國人民都明白應該怎麼做才對,而且它也有比較簡單的技術措施,比如避孕、結紮等。可移民工作就完全不一樣了,你是要動員人們把過去一切的生活環境、一切的生活方式和一切的生活基礎全部改變,甚至深連著根的祖墳都要給人家搬掉,這絕對不是用什麼錢和補償所能解決與代替得了的。如果換了我們自己,說不準比移民更想不通,工作更加難做。但再難也必須做,三峽丁程建設的時間表放在那兒,上面分配我們的移民任務放在那兒……
可樓上樓下全是人,轉移到哪兒去也不安全呀!同志們更著急。
憤怒的人群找不到王祖乾並沒有罷休,依然在招待所裡外的每一處搜索,就是施工隊負責人的房間內,他們也先後進來過七八次,而且門口一直安排了專人監視。
本來並沒有王祖乾鎮長的事,因為他護送移民剛從廣東回來。那天,縣移民指揮部來電話,說時任護送移民外遷到安徽的總指揮長馬副縣長不熟悉對接工作,點名王祖乾鎮長協助馬副縣長到安徽走一趟。這樣的事,在移民工作過程中常有,能者多勞,勞者不怨,是廣大移民幹部共同的崇高獻身精神,王祖乾鎮長自然不用說了。人家縣長也是在幫助鎮上加強領導的,遇到難事時,鎮長理當一馬當先。
得了,哥能不被你氣死就不錯了。哥哥不由得苦笑起來。
再痛苦再難捨也得走。全庫區的倒計時是統一的。
王祖乾當時並沒有在意,從事移民工作這些年中,比這嚴重的吵吵嚷嚷幾乎天天都有,所以他並沒有在意。
老陸,你千萬別著急,有難事我們馬上給你想法解決啊!
有一次在為別人哭喪時,我竟然哭得泣不成聲,收不住眼淚了。原因是那個死者也是個男的,死期正好跟我男人去世的日子一樣,而且家裡也剩下兩個孩子。我在為別人哭喪時,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不幸。我的兩個女兒是雙胞胎,就在家裡最需要人手和經濟支撐時,我丈夫突然甩手離我而去。一個女人家帶兩個4歲小孩,多麼不容易啊!當時我雖是脫產計生幹部,可我們這兒工資待遇低,一個月不到400元。我怎麼養活得了自己和兩個孩子呢?最要命的是我還得工作呀!後來鎮上的移民外遷工作開始了,幾乎所有的鎮千部全部投人到了移民工作中,我也被抽調去搞移民工作。大家都是有任務指標的,鎮領導說我能幹,給我動員90多戶外遷的任務。我可以給你一個參考數據,你就能算出我們這些移民幹部每人的工作量是多少了:我做自家的親哥哥的動員工作,前後用了5個工作日,光這也是磨了50個小時的嘴皮子。至於那些釘子戶,你至少得跑上十次百次。
這話使李美桂的臉上綻開了花早知道這樣,我還想多挨幾拳呢!
鎮長必須幹下去,而且必須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