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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墨西哥灣的海風

第二章 墨西哥灣的海風

「中國朋友們,我們老闆為了讓你們更好地了解我們廠生產的鑽井平台,決定破例邀請你們到海上現場參觀我們的鑽井平台設備。瞧,直升機來了!」主人突然告訴秦文彩一行。
石油部的同志清楚,這回開啟的國門,是面向西方——那個與新中國勢不兩立了幾十年的「美帝國主義」喔!
這是中國石油人第一次看到國際現代化近海石油勘探開發作業方式:在一片開闊的灘涂地上,一座座高聳雲端的井架倒影在碧波蕩漾的海面上,這裏的油田施工,完全與中國石油人想象的不一樣,其入口處是一條人工開挖出的小運河,再在預定的鑽井處挖一個同鑽井船一樣大小的水池,靠水的浮力把鑽井船和鑽井設備拉到井位,鑽井船則坐在水池的基底上就可以打井。不用插樁和打樁,打完一口井,再把鑽井船從人工運河內拖出來。「這方法經濟又安全,完全可以用在我們的北部灣和渤海灣的淺灘上。」秦文彩用手捅了捅鄧禮讓,問他行不行?「好方法!回去我們就試!」鄧禮讓連連點頭。
宴會上,奧萊利副部長致歡迎詞,再次強調和表達了美中石油合作的願望。孫敬文團長則以國內早已準備好的「口徑」客氣而帶有幾分曖昧地說了些官話——那個時候出國人員到國外后說什麼話、不說什麼話,在臨出國前都已「訓練」好了。這是所有出國官員必須遵守的紀律之一。
「紅色中國,是可以成為我們在與蘇聯較量中的一位暫時的朋友。」尼克鬆總統在1964年就說過這樣的話。於是他上台後,有了不少親善中國的動作:結束越南戰爭,1972年公開訪問北京,向毛澤東伸出熱乎乎的雙手。
船長繼續說著:「我們的井是石油公司投資的,鑽井船和鑽井隊是承包商雇來的。不僅如此,鑽井工程設計、技術服務、海上配餐,都有不同的承包商。」
這可怎麼辦?當秦文彩乘著一艘油水運輸船火速趕到大海中的鑽井平台時,他心頭不由得一陣緊張:如烈馬呼嘯的油氣,挾帶著泥漿,噴射半空,然而又如雹子般傾盆而下,濺打在平台的甲板上。鋼鐵的甲板和鑽桿,此刻猶如橡皮軟面一樣,發出陣陣尖利的咆哮……眼看著幾十名被困的石油戰友處在生死關頭和國家財產面臨最危急的時刻,秦文彩的心頓時懸了起來——海上制壓井噴遠比陸地要困難和複雜得多!
「1956年——那應該說也不算太晚呀!」代表團中有人聽老部長李人俊這麼一說,便興緻勃勃地圍在他身邊聽著他講述中國海上找油的那段「古老傳說」——
「這不是我們三里河的計委大樓嘛!」代表團成員中有人發出驚呼。
一問主人才知道,他們採用了先進的輕烴回收技術,所以整個油氣處理廠區看不到一盞「朝天燈」——中國石化人愛把明火炬稱為朝天燈。
「我們中國自我封閉和被人封鎖了許多年,過去一直又強調自力更生,所以對外面的世界確實知道得很少。到美國后,發現『帝國主義分子』們,那麼熱情,甚至至少看上去也非常友好地要跟我們進行石油工業上的合作,確實有些意外,而且他們的熱情和熱度,讓我們內心一直綳得很緊的那根弦綳得更緊了:是不是『帝國主義分子』又有什麼陰謀?是不是他們又想在中國搞什麼名堂啊?其實,現在回頭再看那段歷史,我們才明白,美國人當時確實有誠意想跟我們合作,其目的當然有它作為稱霸世界的帝國主義的意圖,也有它想拉攏中國,並通過發展中國來實現它抗衡、遏制原蘇聯的戰略目的……而我們在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的領導下,正確地利用了美國的這一戰略意圖,為我國石油工業的發展創造了一個難得的機遇。」三十年後的秦文彩,回首當年那段歷史時,一針見血地道出了美國人的本意。
「好吧,我看今天就要把一些問題定一下。葉帥,你看呢?」華國鋒有些疲憊地徵求坐在旁邊一動不動的葉劍英,「是不是就在這裏簡單吃點東西繼續開會?」
於是誰也不再議論了。回飯店的車上,只見秦文彩在向團員閔豫悄悄交代著:「老閔,你是地質專家,這本書太寶貴了,你好好保管,回去我們就找人翻譯出版……」
18日,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到達路易斯安那州的威尼斯市。這一天,美國另一個著名的石油公司——海灣公司邀請秦文彩他們到海上採油平台參觀。
「當時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優雅而講究的石油之家,竟然會出了兩位美國總統。」秦文彩接受採訪時對我說。他回憶代表團到布希家后,布希夫婦倆先是請他們看布希從中國帶回的各種攝影作品,然後參觀了他們的農場。在晚宴上,布希講了以下基本內容:中美石油合作有著非常廣闊而美好的前景。中國的大陸架蘊藏著豐富的石油資源,而美國的海洋石油勘探開發技術始終走在世界前列。所以相信兩國的石油合作會有非常好的前景。
墨西哥灣的一夜海風,讓秦文彩獲得的意外收穫非代表團正常安排中所能學到、聽到和看得到的。美國石油公司經營海洋石油開發的理念、模式、體制,甚至包括工人在鑽井平台的倒班休息、吃喝玩樂……總之,一切的一切,對秦文彩這位日後執掌中國海洋石油工業船舵的「中海油」老總來說,意義可謂太大了!
「哈哈哈……真是窮瘋啦!」一個玩笑,使踏上美國的那份緊張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這回輪到孫敬文露出了笑容,只見他胸有成竹地踢了踢腳跟前的一隻紙箱,說:「裏面儘是麥乳精,夠我吃一陣子的。」
「喂喂,石油部的同志留一下!」會議一直開到晚9時多。在送走中央領導后,康世恩顯得非常激動地叫住與會的石油部同志,讓孫敬文他們圍在他身邊,說:「老孫,立即給美國人發邀請信!」
以上報告,請中央領導們審議、指示。
「海上鑽井,是不是最怕大風?」
孫敬文也愣住了:「這個……韓主任,我們聽你的。出國前,外交部的同志說得很清楚,到了美國,該見什麼人,該說什麼話,衣食住行,都聽你們聯絡處的安排。」
「嘩——」葉帥的話引來四起的掌聲。秦文彩他們幾位石油人更是把手掌都快拍痛了。
「船嘛,當然是交給上帝了!」船長一臉輕鬆地回答道,好像井台與他毫無關係。
秦文彩的內心一陣深深刺痛。每當美國的石油專家問起「中國的海上找油什麼時候開始的,現在是個什麼水平」時,秦文彩和代表團成員們便立即會有種羞愧感。是啊,我們的海上找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現在又是個什麼水平呢?沒有人能真正回答得上來。
在另一個海域——渤海灣的情況與南邊海洋勘探的進展相差無幾。一句話:中國的海洋石油勘探設備太差,根本無法實現大的突破。甚至有外國專家斷定:中國即使能在大陸上找到大慶這樣的世界級油田,而海上找油則還需要沉默一個世紀。
「歡迎各位來自中國的朋友到我家裡做客!」8日晚,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到達美國著名的石油城休斯敦,已經離任回國的美國前駐華聯絡處主任布希,特別將代表團接到自己的家裡,用家宴款待中國代表團。
來到墨西哥灣,美國人告訴秦文彩等中國同行,美國是在1947年就首次在墨西哥灣成功地運用鋼製鑽井平台,鑽出了世界上第一口海上商業油井的,並隨之促使海洋石油工業風靡世界。
「我看這美帝國主義者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和圈套在裏面?」
秦文彩笑了,忙說:「大伙兒都是第一次到海上,暈船肯定難免,你們就好好休息去吧。」
「有。我補充幾句。」李人俊說話了。
中國的海上找油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天在去伯克特芒特的路上,代表團中就有人問過這樣的問題。
厚厚的油污將平台的每一寸地方都粘得又膩又滑。鑽井隊長好不容易將秦文彩從船上拉到平台,結果稍一鬆手,就滑了個四腳朝天,好在他早已裡外上下成了「非洲人」,所以再摔幾跤也無異樣。
這話,一下讓團員們感到很泄氣,再也沒有人重提此事了。
「是啊,老秦是海上的老把式了,我們哪兒能跟他比?」大家一個個甘拜下風地離開秦文彩,迅速到了主人安排的休息室,苦熬著痛苦的一夜……那一夜,確實可怕,就連「老把式」秦文彩都覺得有點恐怖——巨大的鑽井平台,在颶風和海浪的折騰下,不時發出「噝啦——噝啦——」的響聲。
原來如此!可、可我們一直奉行的是「人在,設備在」啊!結果一旦遇上不可抵禦的自然災害時,通常人也沒保住,設備更不用說了,統統去見上帝了……中國和西方在經營制度與管理理念上的差異,真可謂天壤之別啊!
「這傢伙,如果打起來的話,人家不是一打一個中嗎?」
全世界所有的石油人沒有不知道得克薩斯的,但能夠在這裏獲得經驗和技術,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美國這樣非常敵視共產主義的資本主義國家。如果稍稍推前幾年的話,中華人民共和國石油公司代表團能到此學習參觀,簡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是美國人特別邀請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來此,而且其熱情程度讓人有些難以想象,代表團到得克薩斯后,幾乎是read.99csw.com想看什麼都能看到。四天時間內,秦文彩和孫敬文他們帶著代表團成員,先後參觀考察了休斯敦工具公司、貝克公司、德萊賽工程公司以及國民供應公司和得州儀器公司。當然代表團不會漏掉考察世界最大的石油公司——埃克森石油公司。這個埃克森石油公司,就是洛克菲勒先生創立的美孚公司,後來被聯邦政府強令解體之後所成立的幾大公司之一。在埃克森公司的研究中心,中心總裁不僅熱情接待了中國客人,還請這裏的專家維爾博士介紹他們中心所擁有的最新地質研究理論——地震地層學。這種新理論把地震學、古地理、古生物學結合起來,發展成一門嶄新的地質學理論學科,用地震地層學的理論與觀點,劃分地層,探明地質構造,並且結合地球化學的方法,研究古地溫、古水分的活動軌跡,從而判斷油氣生成、運移和儲備規律,圈出有利的含油構造帶並對遠景儲量做出科學估計,是最先進的找油技術之一。
「去吧,既然人家把直升機都開來了嘛!」秦文彩臨時決定道。於是乙組代表團成員迅速登上伯克特芒特造船廠的商務專用飛機,向墨西哥海灣飛去……
14日、15日兩天,代表團參觀了埃克森公司的凱迪油田和休斯敦美國航天測控中心。最令秦文彩難忘的是在凱迪油田的參觀:這是一個油氣處理廠,可代表團全體成員開始以為走錯了地方。「這不會是公園吧?」有人瞅著一路鮮花錦簇、乾淨整潔的廠區,悄然尋思著答案。「真是怪了,也沒有氣味,雜訊也一點沒有!」「可不,工人也就沒幾個嘛!」
然而,秦文彩和代表團的成員們對當時的布希還沒有太多的了解。他們只知道布希是石油出身,做石油生意是他的本行,而並不知道美國政府從尼克鬆政權開始,就一直因為有個「石油問題」在暗暗主導著與中國的關係,所以當尼克鬆與周恩來簽署「中美上海公報」之後,就派出了身為石油鉅賈的布希來中國當首任「聯絡處主任」。而這個布希也了不起,他不僅在完成「中國之行」的使命后回到美國後來當了中央情報局局長,再後來還當上了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並且親自挑起了以爭奪石油為目標的第一次「兩伊戰爭」。這還不算完,他的兒子——小布希後來竟然也當上了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並且又以石油為目標,在中東又一次發動了「沙漠風暴」——將不聽話的伊拉克總統薩達姆趕下了台,弄得今天的伊拉克人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這都是后話。
身臨其境,秦文彩真正感到了中國工業與西方世界的巨大差距。
「那孫部長您可就要受苦了,這兒除了漢堡包、乳酪,就是乳酪、漢堡包。」韓敘說。
秦文彩他們的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在休斯敦的活動最為頻繁,這裡是美國石油工業集中的地方,也是美國石油工業的發源地。
葉帥說話了,這位在1976年的歷史關鍵時刻,直接領導了粉碎「四人幫」的元帥,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一直是最重要的決策人物和鄧小平的有力支持者,他的話讓石油人激|情澎湃,熱血沸騰——
作為擔任石油部生產司司長相當長時間的秦文彩,非常清楚中國海洋石油所走過的歷程,那幾乎可以同戰爭年代「小米加步槍」的歷史相提並論,而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的海洋石油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基本都已進入了「航空母艦」時代。
一向得不到合眾國看好的得克薩斯,從此成為美國最沸騰的地方,那些淘金者、銀行家紛紛湧向此地,後來最有名的當然要算洛克菲勒先生了,他在此創立的美孚石油公司不僅改變了美國經濟,同時也改變了美國在世界上的政治地位,同時也宣告了英國人創造的煤炭時代的結束和石油新時代的到來。
我們回國后,經過研究,認為在堅持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原則下,以平等互利的貿易方式,直接和美國一些石油公司在勘探開發方面建立商務關係,利用他們的技術和設備,加快我們的石油發展,對我們是有利的。但不能採用他們對巴西的方法。我們的具體意見是:
美國科學工作者的技術開放,讓我們感到了人類知識成果共享的意義。這是后話。現在還是讓我們回到1978年1月的那個時光,繼續跟隨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的行蹤吧——
「自1947年我們在墨西哥海灣用鑽井平台打出第一口商業油井后,世界的海洋石油事業發展之快,超出了我們想象,尤其是我們在中東波斯灣連續發現海上大油田后,世界海洋石油業的影響幾乎可以像一戰、二戰那樣的戰果支配著人類的發展命運……」美國人談起由他們締造的海洋石油業時,總是眉飛色舞,趾高氣揚。
韓敘想了想,說:「也沒有什麼好的,就是牛排、乳酪、漢堡包。」
孫部長彙報完啦?秦文彩的精神一激靈,連忙直起身子,將思緒一下拉回到了人民大會堂。他抖了抖精神,伸長脖子往主席台看去……
秦文彩一邊聽老船長聊著墨西哥灣的種種傳說和石油開採的往事,一邊不由想起自己在渤海灣的那一次海上經歷——
「好!文彩,我們分別請,請他十家八家來!」康世恩越說越高興,「南海、渤海灣都可以搞。我的意思是,先在渤海灣搞個三四百萬噸原油出來!」
秦文彩和宋振明等幾位石油部的人相互使了個眼色,臉上露出了一絲旁人看不到的喜色,因為這都是事先準備好的,今天的會,石油部的人目的非常清楚:伸手向中央要政策!要錢!怎麼個要錢法?自己人說沒力量,旁人說最有力。李人俊既是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的副團長,又是國家計委副主任,他出來為石油部說話要錢、要政策,遠比石油部自己人說話硬氣。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樣的情況是,李人俊的話比康世恩的話還可能管用。石油部的人對李人俊太放心了,因為李副主任是老石油部人,儘管像余秋里副總理一樣,離開石油部多年了,但李人俊對石油部的「交情」不用說誰都清楚!
先不說從何處下手,僅在準備滅火的油水船上顛簸一天就夠受的了。俗話說:海上無風三尺浪。第一次出海,秦文彩感覺自己的雙腳就是不聽指揮,船來回一搖擺,五臟六腑就跟著翻跟斗……那難受勁兒使你只有一個想法:吐!直想把腸子吐個精光。
簡直是自欺欺人!
還用說,人家把能源當作稱霸世界的核心武器嘛!秦文彩心裏補了一句。
「那就去吧!我們乘的是外國航空公司的飛機,一路上儘是麵包、三明治什麼的,吃得直反胃……現在就想吃碗鹹菜、小米粥。」團長的話說到了全團人的心坎上。
得克薩斯州的石油發現,使二十世紀的世界變成了今天這個樣。
「對對,就只要碗鹹菜、小米粥!」
「不會吧!人家是真心真意想跟我們合作嘛!」
「遙感遙測資料運用的是衛星航拍技術,它可以將地球上的任何物體看得一清二楚。看,這是你們的北京……再放一個局部,你們看清了,那是什麼地方?」公司技術人員一邊放著幻燈,一邊問秦文彩他們。
韓敘苦笑著搖搖頭,心裏說:也就是我們中國人有能耐。
「當然。我們也怕風,墨西哥灣的海風一旦吹起來,就像烈馬一樣,難以馴服。」老船長與秦文彩一問一答。
「哎喲,千萬別再跟我提那乳酪、漢堡包了!我一聞就想吐……」個子高大魁梧的孫敬文,做了一個彎腰疼痛狀,可憐又好笑。
「如果颶風來了,平台又無法抵禦時,你們怎麼辦?」這是秦文彩最為關心的。當時「渤海一號」的成功救險,某種意義上講是靠了老天幫忙——幾天後海風平靜了。現場指揮的秦文彩比誰都清楚:如果那次颶風不停,他秦文彩再有能耐,也無法實現「人定勝天」的結果。可那時上級的命令非常清楚:人不死,井噴要壓住,鑽井平台要保住!在那七天七夜的激戰中,多少次秦文彩心想,除非老天保佑,否則不可能人、井、機三樣都保下來。最後確實是老天保佑了他。
「其實我們的石油公司和承包商都是有嚴格的合同的,承包商要是沒有按照合同履行,業主都可拒付承包費或處罰承包商。因此承包商都會千方百計按時按質做好工作,不用你催促和一遍遍地檢查,他們不敢怠慢,怠慢了就是自己砸自己的飯碗!」船長娓娓道來。秦文彩聽得如痴如醉,有時甚至還不敢相信是腳踏在墨西哥海灣。在中國石油戰線工作了許多年,尤其是在「油開組」任職的那些年裡,他秦文彩對中國石油開發與勘探過程及管理方法了如指掌,中國的以生產調度為中心、以石油鑽井為龍頭的習慣做法,早已成為一種傳統經驗和不可動搖的工作制度。而這一天一個西方世界的石油鑽井船船長的話,讓他內心捲起了滔天巨浪——這對過去留存在自己內心的那些自認為完整和成熟的「紅色經典」,頃刻間出現了動搖與疑問……太不可思議了!大千世界,路路通天堂,可走的方式則完全不一樣啊!
「那你呢?」
代表團成員對美國官員熱情有餘的態度,感到有些意外。孫敬文、李人俊和秦文彩等交換意見后認為,應該說美國在石油領域想與我們中國合作的態度是積極的,不九九藏書管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這個信息應該及時報告國內高層。
「美國人為啥對與我們合作開發石油那麼熱情?言必兩國合作開發石油如何如何有前景,如何如何看好呀?」
「人俊同志有沒有補充啊!」華國鋒在說話。
「對。你們再看看,這是什麼?是你們的故宮!是故宮的大門……」美國人在炫耀他們的技術。而讓中國人感到吃驚的是:人家竟然能通過這樣的遙感技術,連我們偉大祖國心臟中一向認為是最保密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當時秦文彩和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的同志心裏非常清楚一點:美國人怕激怒中國人,所以有意將衛星航拍下的中南海照片沒有放出來……
李人俊搖搖頭,瞅瞅孫敬文和秦文彩等人,頗為失望道:「後來我調到計委了,石油部的事就不太清楚了。」
轉眼就是1978年的1月了。
秦文彩連聲說「沒關係」,其實他內心巴不得有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有一夜的時間在人家的海上平台,也許終生受益。「李先念副總理不是讓我們出來學點真東西嗎?既來之,則安之。」秦文彩對幾位團員說。
李人俊直了直脖子,說:「沒錯。我第一次聽人報告中國的海上有石油應該是在1956年……」
果不其然。李人俊的話讓秦文彩和宋振明等石油部的人聽得津津有味:「我們知道,美國的資本家都是做大生意的,有的是錢!可我們現在是沒有錢。國家建設各行各業現在都等著上馬,石油問題會越來越成為國家建設需要的主要能源。開採海上石油看來是我們擴大石油發展的方向,而海上石油開採沒有先進的平台設備肯定是不行的。怎麼辦?我看石油部提出的幾條可行。日本、德國怎麼翻身的?日本就是用外國的錢,買外國的技術,10年翻身,還超過了西方世界。西德也是這樣做的,他們都是沒有原料的。我們的優勢比他們好,我們有資源,積累快,來得就快!原油上到2.5億噸不是沒有可能!如果能搞得快點,多出口一點原油,什麼賬都還清了!要下大決心,一年現在給石油部13個億投資是不行的,100億也搞不到2.5億噸油!」
「我也覺得奇怪。你問問是怎麼回事……」搞了幾十年石化的孫敬文其實也感到納悶。
「過去我們從不提以人為本的思想,其實從這一次夜訪西方石油公司的船長后,我的思想上深深地烙上了搞石油、尤其是搞海上石油,必須堅持以人為本的思想。」我在採訪秦文彩時,老部長反覆講了這句話。他同時也一再感嘆如今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提出的以人為本的治國理念之英明正確。
尼克鬆下台後,里根總統向北京派出的第一位美國駐華聯絡處主任就是布希——後來的美國總統。美國政府的這一任命,意味深長,只是當時的中國人並不清楚而已。
秦文彩看到宋振明的臉都激動得有些紅了。
只有認識世界,才能改造世界。這是毛主席說的。
「是啊,我們中國人其實也不笨,像錢學森他們為什麼不能獲諾貝爾獎,我看主要是我們的尖端科學家一直都是隱姓埋名地搞技術,有了成果也不會讓外人知道誰完成的。也應該改一改了。太封閉了!」
身材瘦削的布希,過去中國人對他不了解,其實這位喬治·布希是個石油實業家,他的政治資本來自他對石油業的成功開發——美國20世紀的政治史,本身就是一部石油發展史。約翰·D·洛克菲勒創立的美孚石油帝國,正是推動20世紀美國走向經濟強國、實現稱霸世界的原動力。秦文彩自然不知道,在他1958年成為中國第一個油田——玉門油田的副局長時,在太平洋西海岸的得克薩斯州,已經有了一家名叫「匝帕塔」的石油公司。當時這家公司在美國眾多大牌石油公司中,實在算不了什麼。但「匝帕塔」公司的總裁卻是個非同尋常的人,他整天活躍在得克薩斯和紐約華爾街之間,進行著一樁又一樁的石油開發買賣與投資,並且很快成為美國石油帝國中一位重要人物,同時也在政界積蓄著力量。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喬治·布希,美國第41任總統。
要是我們也有這樣的「海上不夜城」該多好啊!秦文彩等中國石油人感嘆著眼前的一切,聯想著自己祖國的海洋石油工業——我們真是太落後了!落後不是幾年、十幾年,而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啊……
「明白!」閔豫接過《地震地層學》,雙手緊緊地將書抱在懷裡。
一個世紀?秦文彩和中國石油人以前聽人說這樣的話時,會有種憤怒和不服氣的感覺。可現在當他們站在墨西哥海灣的現代化鑽井平台,看著燈火輝煌、如夢如幻的異國「海上石油城」時,他們內心的震撼遠遠超過了原先的想象:是啊,中國的海洋石油技術和裝備真的同先進國家差距太大了,這差距或許不到百年,但至少也有50年、80年啊!
「秦司長,你說說,後來到底啥結果?鶯歌海有沒有大金娃娃嘛?」有人纏住秦文彩了。
翻譯告訴船長,秦是中國很出名的石油系統的領導幹部、同時也是鑽井現場的滅火專家、指揮和經歷過海上搶險戰鬥時,老船長立即豎起拇指連誇:「OK!」
「我們搞了多年建設,深感高度現代化的國家勢必要解決能源問題。有了能源,機器才能轉起來,物質財富才能生產出來。」葉帥說,「蘇美兩國爭奪能源,一天比一天嚴重。現在蘇聯先上了一著,在中東和非洲的許多地方,把美國擠掉了……因此,我們發展石油工業,美國人是支持的。而且我們的東海、南海和渤海灣,有豐富的石油,美國對此是了解的,所以他們出於自己的戰略目的,對我們的代表團訪問很重視、很熱情。他們現在是有求於我們,我們要抓住這一點,認真研究與他們的合作方式。我看引進設備啊,請他們的技術人員一起來合作開發海上石油啊,是可以的嘛!只要不影響主權,認準了就做!過去我們落後了,現在中央確定了在本世紀要實現四個現代化,就要急起直追,一天要做一個月的事情!」
美洲著名的墨西哥海灣,是個神秘且曾經無比輝煌的地方,印第安人曾經在這裏創造了令世人矚目的瑪雅文化,而墨西哥海灣又是世界著名的石油資源富區,現代海洋石油工業就是從這裏開始發展直到當今的全世界範圍。所有從事石油工業的人都知道這一點,所以秦文彩他們作為中國第一個石油工業代表團,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一個這樣的學習機會。
中國石油人望著維爾博士手中的那本書,恨不得上前一把搶過來佔為己有……可是外交禮儀和中國人的尊嚴讓他們強壓著自己內心的情緒和衝動。
代表團從菲利普斯公司出來后的一路上,許多人沉默了……秦文彩知道,大家內心受到的震動和刺|激太大了。中國確實落後了!落後了不是一截,而是一大截!
「我相信,一旦遇上大風,墨西哥灣的上帝也不會保佑你們的。」秦文彩想弄明白美國人是如何來實現事故過程中的人、井、機三保的。
「後來我們在鶯歌海打出大油田了沒有?」代表團中幾位在西北工作的同志迫不及待地問道。
休斯敦屬於得克薩斯州。1901年1月10日上午,就是在這裏的一個叫斯燔德樂托普的小山上,一位名叫阿爾·哈米德的男子絕望地從他鑽的井下爬上來告訴他的兄弟庫爾特,井下根本沒有石油時,正醞釀著一次舉世震驚的爆炸聲和憤怒的咆哮聲。突然,從這兩位兄弟腳下的100英尺的地底下,一股黑色的液體,如巨龍般地躥出井口,直噴空中,高達數百英尺,然後像黑雨般落在地面上,頓時將鑽井台撞得粉碎,並灑滿了得克薩斯的紅色土地……「油!我們找到石油啦!」哈米德和庫爾特兄弟倆捧著流動的黑色金子,欣喜若狂地到處奔走,將他們的收穫告訴了所有得克薩斯人。
「我所講的理論,都在這本著作里,它叫《地震地層學》……」維爾博士把一本厚厚的英文版書舉在手中,友善地對中國客人說。
「可不是,我們還挺保密的,可人家連我們計委大門口牌子上的毛主席語錄都能照得一清二楚。唉,落後!落後真的要挨打!被人打了還不知道是怎麼被打的呢!」
中國的陸地石油工業從1907年延長油田開發出第一口油井之後,經過六七十年來,幾代科學工作者和工程技術人員的努力,特別是新中國成立后克拉瑪依、大慶和勝利等油田的發現,已經有了長足發展,不僅使中國擺脫了依賴石油進口的歷史,完全滿足了自我發展的經濟需要,但海洋石油工業則在中國仍然處於非常初級的階段。
「……我的彙報完了。」
墨西哥灣的那晚,船長見秦文彩對西方海上勘探的這種「三方責任」管理模式特別感興趣,於是便進而介紹道:他們所屬的鑽井公司,作為一個專門從事鑽井作業的承包商,主要為石油公司提供鑽井作業服務。至於其他相關作業的支持保證,則由多家不同的專業承包公司來完成。合同是唯一聯結各個專業服務公司的紐帶。這其中,合同就是法則,就是作業的最高指令、管理目標與作業標準。效益則是石油公司以及相關專業承包商追求的終極目標。
「不,是台灣人開的中餐館。」九_九_藏_書韓敘說。
「唉,落後多了!」當時孫敬文團長重重地嘆了一聲,說:「我聽張文彬說過,人家美國人在海灣一年打出幾十口高產井時,我們的海洋找油還處在奇妙的幻想之中呢!人俊,我說得對不對呀?」孫敬文轉頭問李人俊。
一本《地震地層學》和一門地震地層科學理論,對中國的石油工業帶來的好處到底有多少,也許至今我們還沒有人去總結過。但我所知道的是,在近三十年來中國新發現的石油資源中,有一半以上的技術突破靠的是地震地層學理論的功勞。比如,2007年國家正式對外公布的唐山南堡油田的發現過程,就是石油地質勘探專家們運用了地震地層學理論,在淺海灘的老探區進行了二次三維地震技術,實現了找油的重大突破,找到了一個等於當年大慶油田初期儲量的20億噸大油田。溫家寶稱南堡油田的發現,讓他「興奮得睡不著覺」,原因是:地震地層學理論的運用,可以使中國廣大油田老探區都可能實現重大突破,因為南堡油田的大發現,僅僅是在一個只有1000多平方公里的小區域內實現的,僅南堡油田所在的渤海灣區域就有20多萬平方公里的面積是與南堡油田相同的地質構造,那麼按照相同的地震地層學理論與技術進行的話,中國的石油資源前景難道不是又有一個巨大的飛躍嗎?事實上,中國除了南堡油田嘗到運用地震地層學的好處外,已經有了長慶油田的新發現等巨大成果。
是啊,中國石油的春天到來了!中國要處處皆春天了!那天,走出人民大會堂的那一刻,秦文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轉向天安門……啊,天安門宏偉壯觀,那裡有扇巨大的國門正在徐徐開啟……
「好可怕!看來今晚不能與孫團長他們會合了!」代表團中有人頗為憂心地對秦文彩說。
二是為了加快新疆南部油田、青海柴達木油田的勘探開發,需要從國外引進勘探、鑽井、採油和運輸的全套設備和器材。為了儘快地建成四川年產300億立方米天然氣的生產能力,要從美國引進集氣站、壓氣站和氣體處理廠的成套設備。為了加快大慶油田地面集輸流程的改造,為30萬噸乙烯提供原料,需要從美國引進原油穩定和氣體深冷分離的全套設備。
秦文彩他們自己開始並不知道,他們的到來,在當時的美國尤其是在美國石油工業界引起了一場巨大「地震」。這是因為美國石油界一直是引領合眾國工業與經濟的火車頭,從某種意義講,美國的石油界還是整個世界經濟的火車頭。這個以輸出技術和設備換取巨大利潤的國家,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之後,他們的石油工業戰略分為兩大塊:一是石油資源的獲取;二是石油勘探開發技術。前者,美國在本土上的石油資源開發基本上搞得不多,主要在海外國家獲取;後者,則大量輸出,甚至基本控制了全球的石油勘探開發的技術與設備。說白了,就是把石油從國外拿回來,供全體美國人使用並適當儲備起來;技術裝備則由美國人供應全世界,賺足別人的錢。所以石油工業界的商人們見自己的政府向中國這個還處在睡眠狀態的東方巨人開啟合作之門時,他們賺錢的慾望被一下激活起來了!於是在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訪美的那些日子里,秦文彩他們的一舉一動,受到了全美所有石油工業界的商人們關注,特別是那些大公司,他們想盡辦法接近中國代表團,一旦有親近機會,必緊緊抓住不放,甚至表現出一些過頭的媚俗。其實對資本家來說,這並不算什麼,到手的錢不去拚命地抓住,那就是頭等傻瓜!美國人的行為邏輯非常直接和簡單,同時也極為執著和赤|裸裸。
「這美國佬其實也不是那麼壞嘛!」走出埃克森公司研究中心,代表團中有人這麼說。於是立即有人呼應道:「你們不知道,在美國和西方,作為科學研究理論,是可以公開發表的,要不然諾貝爾獎為什麼有那麼多美國人得去了!」
秦文彩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1947年我們中國在幹什麼?秦文彩一想:那時我還在晉南與胡宗南的蔣軍部隊展開生死搏鬥呢!整個中國正在血流成河的大內戰之中……還有誰去想著找石油的事?更不用說到海上找石油了。
「那一場井噴,我們用了七天七夜才控制住……中間到底想了多少法子,連我自己都記不住了。總之能想到的和沒有想到的,啥法子都用上了,還算我運氣好,最後幾十名平台上的職工得到了安全轉移,『渤海一號』鑽井平台保住了。」秦文彩平靜地告訴我。
噢?美妙!太美妙了!美國人聽后滿目驚詫,然後大笑,那笑聲里顯然帶著很濃的嘲諷味道。
「走,我們去找船長聊聊。」秦文彩對翻譯姜順源說,隨後他們一起來到鑽井船的餐廳。
「你們注意到沒有?這裏連放噴的火炬都沒有!」秦文彩四處尋覓了半天,問孫敬文。
「文彩,你們沒事吧?這一夜可把我們急死了!」第二天,當秦文綵帶著乙組的代表團成員,從直升機上回到岸頭時,身材高大的孫敬文雙手抱住他便問。
「小心!」突然,一陣強勁的海風在墨西哥灣捲起,鑽井平台上頓時聽到駭人的呼嘯聲。「快進艙內去——」有人在大聲喊著。秦文彩等中國代表團成員迅速被引到風平浪靜、氣暖融融的艙室。當秦文彩隔著玻璃窗口再回頭向大海看去時,除了掀天的巨浪外,什麼都看不到……
「撤人?」秦文彩心中頓時冒出一個「國家財產怎麼辦」的念頭,喔,他們的財產是資本家的,可資本家也不會不珍惜這價值一兩億的鑽井平台呀!「那……井台怎麼辦?」他的眼睛盯著比自己年輕的船長。
也許美國人已經摸透了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的意圖,知道這個來自東方的未來石油大國正在醞釀一場波瀾壯闊的石油工業革命,而且種種跡象表明,開發海上石油將是中國石油工業的一個新方向。海洋石油開發,必定需要海上石油鑽井平台。伯克特芒特造船廠老闆怎能放過一個好生意的機會呢?
「這段時間大伙兒都說,中國的科學春天來到了!我看,我們石油人的春天也來到了!中國處處皆春天啊!」秦文彩看自己的老部長康世恩好久沒有這麼興奮了。
「沒事呀,海上風太大,我們就在船上住了一夜……這不,我們全都平安歸隊!」滿載而歸的秦文彩心裏高興,根本沒有體會到團長孫敬文這一夜是怎麼度過的。那會兒出國,別說在美國,就是在「兄弟」的社會主義國家,如果你單獨行動一兩個小時,弄不好就可能是很大的「政治問題」。
「如果我們把這門科學理論學到手就太好了!」秦文彩和孫敬文、李人俊在私底下竊竊私語道。
「中國真得迎頭趕上,否則麻煩就大了!」
「來,我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你們——」維爾突然微笑著將書送到團長孫敬文面前。
5日。下午3時40分,華盛頓杜勒斯機場。TWA891航班徐徐降落……以孫敬文為團長的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抵達美國。中國駐美聯絡處主任韓敘、美國能源部官員柏爾格德和美中貿易促進會及華僑代表數十人到機場迎接。簡單儀式后,代表團乘車到了紹漢姆酒店。
「拿吧!快接呀!」有代表團成員已經迫不及待地用中文說著。
那一天,代表團成員們走出直升機艙門,踏上停泊在大洋之中的鑽井平台時,他們個個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撼了——瞧這「航母」般的鑽井平台,簡直就是一座海上的不夜城。高高的平台,聳立在大海的碧波之上,至少有十幾層樓高。那鑽機旋轉時,其轟鳴聲震動四面海洋,可站在平台上你並沒有感覺地動天搖,相反既平穩又安全。球場似的鑽井台,既是一個工地,又同時擁有各種生活設施,工人和技術人員可以在這裏生活幾十天,甚至半年都不會感到乏味……秦文彩他們抵達海上平台時,正值傍晚,所以海面上一座座鑽機平台,彷彿如同天空閃耀的璀璨星辰,相互在大海中交相輝映,組成了天地合一的海市蜃樓般的奇景,甚為壯觀而神秘。
「十分抱歉,沒想到天氣會變化得這麼快!」美國客人覺得很過意不去。
「其實海洋石油勘探,從地質工程上講,跟陸上差不了多少,可海上的鑽探施工難度就要大得多了!你看,我們這麼大的鑽井平台,一旦遇上風浪,就像一隻竹籃子漂蕩在海中,說不準就會被衝倒、衝垮……」船長的年歲其實比秦文彩小不少,也就是四五十歲,但從他一臉深深的皺紋和那張黝黑的臉龐上所顯露的自信,可以看出是位多年與墨西哥灣的海浪廝殺過的「老把式」了。
秦文彩苦笑了一下,說:「如果在鶯歌海抱到了大金娃娃,我們可能就不會來美國了……唉,可惜啊,我們也沒那本事喲!」
秦文彩發現,中央領導的便餐十分簡單。「有點像現在的盒飯。不過每人用的是一個端盤,上面有幾種菜和一點主食。非常儉樸。」秦文彩對三十年前的那頓便餐,記得清清楚楚。「大約半小時后,會議繼續進行。接下去主要是中央領導發表各自的意見,華國鋒講了一些話,但能感覺到他是在請葉帥和先念同志拿主意……」秦文彩說。
現代科學技術太了不得啦!世界都變小了!
「這到美九*九*藏*書國來還整天吃白米飯、紅燒肉,人家可真要把咱們當貧民窟出來的窮鬼啦!」
秦文彩點點頭。
也許正是這次特殊經歷,秦文彩此次在墨西哥灣能夠意外地與世界上最先進的海上鑽井平台的老船長聊天,顯得格外專心——
19日,代表團再次分成兩組,目的就是為了利用有限的時間多學點東西。這一天孫敬文帶領的甲組到達拉斯,參觀考察美國國民供應公司的鑽機配套製造廠、核實驗室、岩芯實驗室以及埃克森石油公司的得州東部油田。秦文彩繼續領著乙組成員,乘飛機到了巴特斯維爾,接待他們的是菲利普斯石油公司。總裁杜斯先生親自設宴招待中國客人,對中國同行做出非常友好的歡迎。菲利普斯石油公司是美國「石油七姐妹」之一,在石油勘探技術方面一直處於世界領先地位。主人邀請秦文彩他們參觀了公司的研究中心。該公司所擁有的先進的遙感遙測技術,不亞於前幾日《地震地層學》對中國石油人的震撼。秦文彩對這項先進的技術更是興緻勃勃,因為他長期在四川找油,對複雜的地質情況,如果運用上遙感遙測技術,地下情況的準確判斷就完全不是中國找油人那種「瞎摸瞎撞」!
可學的東西太多了。日程安排異常緊張:到了伯克特芒特后,代表團為了多學多看些東西,秦文彩與主人取得溝通后決定,代表團分成甲、乙兩組,孫敬文帶甲組,秦文綵帶乙組。乙組直接乘直升機去海上鑽井平台參觀,甲組留在工廠參觀車間。
可不是,人家早已連我們的部長和主席開什麼車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了,我們還一直以為啥都得死保密呢!
要知道,那是1978年初啊!新中國的國門自從上世紀五十年代與原蘇聯合作時有所開啟外,似乎沒對誰開啟過,沒有。而1978年的春天,以葉劍英、鄧小平等為首的主持中央工作的領導們,現在決定要重新打開國門,批准和同意石油部「在指定的海域,購買外國設備,僱用外國的技術人員,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和所採石油償還其投資,來進行我國的海上石油資源的開發」,這是何等的高瞻遠矚!這是何等的英明決策!
「看來,小平同志說得一點沒錯:落後就得挨打!」
「一路辛苦了!晚上我給大家安排了一個中餐館,你們看怎麼樣?」韓敘同志熱情地詢問大家。
「好的。」葉帥依然不動聲色地輕輕點點頭。
痛快!李人俊的話把石油部人想說的話,一股腦兒全都說了,而且句句直截了當!
「我知道你們不太習慣西餐,所以特意請了中國餐館的師傅做了幾道中國菜……」布希在北京待了數年,十分了解中國人的生活習慣,他以孫敬文等人所能接受的方式熱情招待了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
一是為了加快海上石油勘探和開發,建議和美國的石油公司按我方條件進行接觸。我們的條件是:在我確定的海域內,僱用他們的技術人員,由他們供應設備、材料,提供技術,進行勘探開發,所需費用按低利延期付款辦法償還。我們可以用一部分原油,按還款時的國際價格作價支付。
「世界發展太快了!簡直不可思議!我們的技術人員還是用筆和尺在畫畫,人家已經都用衛星遙感技術了!」
「石油部的報告我看了兩次,寫得比較好。我同意這樣搞。」李先念在葉帥表態后也發表了十分肯定的意見。
「想聽?那我給你們說說。不過,你們可能也許想象不到,中國的海上找油並不是我們石油部的人最早參与的,而是老百姓們!」李人俊賣了下關子,說:「文彩他們知道,我們的海上找油最早是從南海那邊開始的。在海南西南有個突出的『犄角』,那裡有幾個散落的小村寨,統稱叫鶯歌海漁村,離三亞那個『天涯海角』不遠,一二百里路。1956年當地駐軍在那個村裡放了一場電影,電影的名字叫《海上巴庫》。巴庫是蘇聯著名的油田這大家都知道,這部電影講的是蘇聯在海上發現了一個大油田的故事。鶯歌村的老百姓在看電影時看著看著興奮了起來,說我們鶯歌海面上也有冒黑油氣泡的地方呀!這下熱鬧了!老百姓的話傳到了幹部耳里,幹部們又將這消息報告了當地的鹽場,鹽場又報告給了廣東省和我們剛剛成立的石油部。我們聽到這個消息后非常高興,立即就向離鶯歌村最近的鹽場發了一封信,請求他們的勘探隊幫助我們到海上取份油氣樣本。鹽場很重視這事,因為當時毛主席曾經有過一個號召,要求全國各地群眾踴躍參与報礦,所以鹽場很快找到當地熟悉水性的漁民萬來弟出海到那個冒氣泡的海面潛水探情。萬來弟沒帶什麼裝備,就戴了一副防水鏡。在海底,他看到了一個石頭縫隙里冒著油氣,但取樣挺難。鹽場勘探隊最後想了個法子:他們自製了一隻漏斗,在漏鬥上接一根皮管,然後將漏鬥倒扣在冒氣的地方,讓油氣順著橡皮管子進入漏斗……油氣苗的樣本後來送到了我們部里。經化驗,確認是油氣,大伙兒非常高興。當時的勘探司司長唐克就找到了正在北京石油學院參加培訓的四川石油管理局的地質師馬繼祥,把摸清鶯歌海油氣的任務交代給了他。找馬繼祥是因為四川局找油氣有經驗。於是春節一過,馬繼祥便到了南邊的鶯歌村去了。後來小馬在海軍的幫助下,完成了對鶯歌海油氣苗的初步勘探,幾個月後他拿回部里的報告我還記得有這樣幾句話:在冒氣的地方,海底岩石堅硬,是第三紀的地層;海底裂縫走向110-120度,與海岸露頭走向一致;採集的氣體可燃,火焰藍色,有硫化氫氣味……這是典型的油氣嘛!李聚奎部長和康世恩同志都很興奮。1958年,余秋里部長來了,他很快聽取了康世恩同志的意見,立即決定派出一支專家隊伍前去鶯歌海調查,這事與廣東省陳郁省長一拍即合,所以我們的人立即動身去了那邊,同樣取得了一些成果。這年秋天,正在北京石油學院任蘇聯專家組組長的蘇聯烏克蘭利沃夫石油學院教授、地質系主任司那爾斯基來到了鶯歌海,我們部里也派出了勘探司副司長崔振東、北京石油學院地質系主任張更和地質研究院余伯良等專家陪同。司那爾斯基一到鶯歌海聽當地百姓說,晚上能看見海上一種美麗奇觀——幽暗的海面上會出現一片片如螢火蟲兒般在翩翩起舞的景象,於是便要求去海上觀景。在海上,司那爾斯基真的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螢火蟲』——那『螢火蟲』像海空流星一樣,閃閃發光,還似乎能飛動。蘇聯教授興奮地大叫:『太美妙!太美妙了!』司那爾斯基通過這次考察回來,作了一個令我們萬分鼓舞的斷言。他說:波斯灣和墨西哥灣是兩個『石油極』,中國的南海也可能是另外一個『油極』。什麼叫『油極』你們都知道,就是世界超大級油田!」
會議室內,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當晚,中國駐美聯絡處宴請了自己國家的石油代表團。
「我?哈哈,放心,兩三個月前我在渤海灣經歷的那場風暴不比這弱!」秦文彩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得把這門技術學回去,既環保,又省下不少資源。」秦文彩向代表團的同行建議道。
「別瞎說!小心回去整你……」
6日,上午9時左右,代表團便來到了M街2000號的美國能源部大樓。二樓會議大廳內,代表團聽取了美國石油專家所作的關於美國石油工業發展現狀的情況介紹。交流會一直到下午4時,美國人的工作作風給代表團留下深刻印象:雖然是中美專家間的第一次接觸,可人家似乎不太注意外交禮節,比如午餐也是在會議廳里,既隨便,又不影響交流。
秦文彩謙和地擺手,說:「中國的海洋石油工作基本上處在剛剛起步階段,要好好向你、向你們美國學習。」
「嘩——」又一陣熱烈的掌聲。
「時間不會很長的,而且保證安全!」正在秦文彩他們猶豫時,主人再次熱情邀請道。
這承包商這麼厲害啊?他們能包起那麼多事來?在我們中國,倡導的是一盤棋思想,而且是天經地義的運作方式,並且認為這是最出力量、最出效益的「法寶」!我們不是常說,石油工業,鑽井就是龍頭,地質研究、材料供應、後勤保證必須圍著鑽機轉!各行各業都要擰成一股繩,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才能生產出「社會主義效益」嗎?這、這資本主義卻採取分而治之,怎麼比社會主義的一盤棋更出效益呢?
韓敘笑了笑,說:「目前在美國的中國人都是從台灣來的,大陸的基本沒有。台灣人在美國,多數也是來做生意的,他們沒有什麼政治背景,所以我們去他們開的中餐館,沒有什麼關係。」
這是1972年秋天的事。有一天秦文彩突然接到部里的指令——他已經習慣於這種突然的指令,早在川中擔任礦務局局長時指揮過那場特大的撲滅井噴事故后,他竟然意外地成了石油部的「滅火專家」,哪裡一出現井噴一類的事故,「找秦文彩」差不多成了石油部上下的一句專用語!這次秦文彩接受的任務不一樣,是因為井噴發生在海洋里作業的鑽井平台上,而這一次搶險也讓秦文彩知道了海洋鑽井平台和海洋打井是怎麼回事。
秦文彩的心頭有些隱痛,同時又有幾分慶幸:黨和政府終於讓我們https://read.99csw.com出來看一看這個外面的世界了!
鄧小平同志在科學大會上說的「認識落後,才能去改變落後。學習先進,才有可能趕超先進」,是不是就是我們這次出國訪美的一個針對性話題?秦文彩心頭的疑團漸漸有些明朗起來……難怪中央對「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訪美如此重視!李先念同志一再指示說,「應派懂得的同志去,真學點東西」!
雖然當時大家對美國人格外熱心兩國合作石油開發的真正意圖還不太清楚,但秦文彩他們感覺這話從布希嘴裏說出來,可信程度似乎多了些。「因為布希在中國的幾年裡,對中國還是蠻友好的。」大家印象中這樣認為,外交部也這樣評價。
孫敬文也在一個勁地笑,他用手指指身邊的秦文彩:「就讓秦文彩去吧!」
在美國專家運用投影技術、三維技術和遙感技術向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介紹美國技術時,那一幕幕實景實像的展示,尤其是美國專家毫不掩飾地將他們通過遙感技術拍攝的北京和中國重要基地影像展示出來的那一刻,代表團成員們目瞪口呆了:原來人家的技術已經先進到這個份了!他們根本不用到我們中國去,就已經能將我們那些所謂的「保密」單位盡收眼底了……
「是嗎?」孫敬文有些莫名其妙了,便悄聲問韓敘:「哎哎,你說富一點的美國人平時他們都吃什麼呀?」
眼見為實,代表團成員們越看越感覺心頭的壓力,他們個個內心充滿了強國志願。
「省一點是一點,我閨女還要讓我帶什麼『三大件』回去……秘書長,我建議:以後盡量多安排些喝粥的晚餐。」有人公開建議。
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先進管理機制?這樣的管理機製為什麼不能為我社會主義事業服務呢?難道先進的東西不屬於全人類的文明範疇?秦文彩的腦子攪成一團糨糊……
「你們都聽著啊:咱石油代表團代表的是中國,我們時時處處要給中國人長臉。就是吃飯,我們也不能顯出窮酸相,該吃白米飯、吃紅燒肉的,照吃不誤!在外國人尤其是在美國人面前,絕不能太小氣!」孫敬文發話了,他的話不說倒還好,一說更惹來哄堂大笑。
「這華盛頓還有咱中國人啊?」有人驚詫地問。
「美國和西方的石油公司都是採取股份開採石油的,他們的設備也都是投了保險的,一旦井船發生沉沒事故,其損失完全由保險公司承擔,業主根本不用擔心什麼。」翻譯悄悄向秦文彩解釋道。
那次井噴事故是我國自行研製的第一台海洋鑽井平台——「渤海一號」,在渤海灣「渤井17號」施工時突然出現的。當時平台上有六七名石油職工,加上「渤海一號」鑽井平台本身設計上的缺陷,井噴后艙內迅速囤積了大量海水……在石油人的生命和國家財產面臨一場浩劫的緊急關頭,秦文彩又被調來指揮這場特殊的海上滅火戰鬥。
「台灣人?那……我們能去吃嗎?」有人小心翼翼地瞅著團長孫敬文,看他怎麼說。
「可不,我們還蒙在鼓裡呢!」
大約在3000多年前吧,我們的古人就有了精衛和哪吒在海上點油滾火輪的傳說。秦文彩他們只能借這美妙的傳說,來搪塞美國人。
秘書長秦文彩也樂了:「好啊,要這樣下去,我們這次出國就可以省下不少伙食費了!」
「歡迎歡迎!」船長見中國朋友要跟他聊天,格外高興。他對秦文彩能夠適應海上鑽井台的颶風感到有些意外:「你的同事們都倒下了,可唯獨閣下平安無事,了不起啊!」
「這美國佬讓國防部長來當能源部長,其用心不一般哪!」閔豫的眼珠子直盯著滿臉含笑的施萊辛格,不輕不重地私語道。
「怎麼樣,幾天下來,有所收穫吧?」1月28日,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再次被主人領進華盛頓的白宮內。明顯帶著幾分得意和傲慢的美國能源部長施萊辛格叼著吸雪茄的大煙斗,出現在羅斯福廳內。他向中國客人詢問著,隨後又鼓吹了一通美國石油技術如何如何有實力和他們十分願意給予中國石油同行的合作幫助之類的話。這一幕,秦文彩印象深刻。
「……美國一些大石油公司為什麼積極地和我們拉關係呢?我們初步分析,可能有三個原因:一是他們估計八十年代蘇聯將由石油輸出國變成輸入國,美蘇爭奪石油的鬥爭將會越來越激烈;二是美國油源緊張,去年生產原油4.6億噸,卻消耗了9.2億噸,預計今後消耗量還要增加,極力想穩定國際油價並尋找油源;三是美國經濟蕭條,一些大公司急於為他們的技術、設備、資金找出路。
「老秦,風浪太大,大伙兒實在受不了了……」有個團員一邊拍著胸口,一邊艱難地走到秦文彩面前說。
船長聳聳肩,雙手一攤:「這很簡單,我們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大風來了,我們停止作業,撤人!」
進入二十世紀最後三十年的歷史,世界各國相互之間的依賴性越來越強,那些謀求霸權的國家,也感覺到依靠一個國家自己的能力常常會力不從心,而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的帝國主義陣營和社會主義陣營的鬥爭,也變得更加錯綜複雜。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是當時世界局勢的基本格局。第一次中東戰爭后,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勢力明顯感到了來自原蘇聯的壓力——擔心一旦蘇聯插足中東,並控制了石油資源,不僅美國想稱霸世界的意圖徹底毀滅,而且連美國本土的經濟與國民的安全都將受到前所未有的嚴重威脅。如何阻止蘇聯的強大、達到遏制「北極熊」的目的,美國人絞盡腦汁,最後還是想到了打「中國牌」——雖然中國曾經讓美國人在朝鮮戰爭上丟盡了臉面,然而政治和國際關係中,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永遠的朋友。
經過數小時的拼搏,油水船總算靠近鑽井平台。可當秦文彩探頭往鑽井平台一看,他一下傻了:整個鑽井平台被裹在黑色世界里——黑雨、黑漿、黑霧……而且從地底下呼嘯而出的井噴仍在不停地加劇這黑色世界!
「聽說這位能源部長以前做過美國的國防部長?」閔豫悄聲問秦文彩。
晚6時,能源部在白宮設宴款待中國石油公司代表團。施萊辛格部長因臨時出差,所以宴會由副部長奧萊利主持。美國主人很注意細節,在白宮的宴會大廳里,特意選用了唐代仕女圖和古代山水風景畫作屏風,這讓遠涉重洋而來的中國代表團有了種賓至如歸的感受。
原來如此!秦文彩猛然感到自己國家多年來在石油勘探和管理上一些經常無法迴避的問題和沒有效益的癥結,墨西哥灣的海洋上一下找到了「通道」!
「文彩,你是秘書長,你來接這份珍貴的禮物!」孫敬文發話了。秦文彩趕緊「哎」了一聲,上前從維爾手中接過《地震地層學》。
二十世紀是石油的世紀,石油是這個世紀國際關係中頭等重要的武器。二次世界大戰後,世界進入了冷戰時代。石油則在這個冷戰時代扮演了熱兵器的角色。美國本土的石油資源並不少,而且又是現代石油工業的發源地,是勘探石油和石油科技力量實力雄厚的國家。但帝國主義的本性決定了它對外擴張的野心。控制世界主要石油資源地,是它重要的全球戰略,尤其是控制中東石油資源。美國從二戰一結束,就花費了大量心血在中東培養自己的「把兄弟」,包括伊朗這樣的穆斯林國家。可是第一次中東戰爭的結果,令美國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擔憂——蘇聯人對中東的滲入,一下改變了美國獨霸阿拉伯地區的格局,而且隨著蘇聯對阿富汗的入侵、與伊拉克的結盟,甚至連伊朗這樣曾經依靠美國的美元武裝起來的穆斯林國家,竟然也開始要與美國人分道揚鑣了。在如此背景下,美國這位「山姆大叔」真正地感到了擔憂。
其實秦文彩心裏苦啊,前些年他從四川「牛棚」里出來,受命赴阿爾巴尼亞指揮了一場油井滅火戰鬥后,算是獲得「解放」。后被余秋里留在北京,在當時的燃化部「油開組」任組長,參与了當時全國石油生產與規劃的全過程,所以十分清楚中國海上找油的艱苦與辛酸歷程。中國的南海、東海和渤海灣有油的事實早已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時被我國自己的石油部門和地質部門所證實,但由於我們自己沒有海上勘探石油的基本設備,其工作進展基本處在停頓狀態。中國的海上石油勘探靠的啥設備?秦文彩知道。1960年,石油部在鶯歌海打的第一口海上勘探井叫「英沖井」,用的竟是一艘方駁船裝上陸地用的那種最簡陋的「三角井架」打的一口井,該井水深15米、撈得原油150公斤。這就是被石油人戲稱的「中國海洋石油第一吻」。1964年,在石油部和廣東省及南海海軍的共同努力下,用兩個500噸浮筒作基礎,上面連接鋼架製成的一個寬17米、長22米的平台,這就是中國的「南海一號」。它後來打的「海一井」,就是中國人第一次用自己設計的海上鑽井平台,第一次按照嚴格的科學程序進行的海上石油勘探。康世恩後來常說的「中國海洋石油靠的是兩個筒筒起家」,指的就是這個。南海石油勘探後來一直延續進行著,但因南邊的戰事連綿不斷,加上我國的海上勘探設備和調查裝備都不能適應海洋石油勘探的特殊性,所以一直到「文革」結束時,整個中國海洋石油事業仍沒什麼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