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第五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第一條可行的路說白了就是多花時間。為此,李倩給兒子小虎的作息時間作了最詳盡的安排,每天放學回家后先完成學校布置的作業,然後再做由她親自選定的輔導資料二十題,文理各一天。第二天六點起床後用十分鐘洗漱,再用半小時對前一晚上做的題進行檢查,然後是十五分鐘的早餐時間。留有五分鐘機動時間作上學前的準備。周六星期天當然是全天候的複習與做題,其早晚時間與平時一樣。

為孩子高考丟了婚姻

「閑的唄。」李倩有時也自嘲。
「你是看著表姐們吃奶生氣怎麼著?」舅母終於發怒了,再也不讓她做早飯了。
她繼續給我講有關她兒子的故事:「除了能夠平衡我十幾年來在單位壓抑的心而不顧一切地選擇了出國留學之外,我這個人可以說是比較保守的女人。儘管那時我已經離婚了,勞恩確實也苦苦追求甚至乞求過我嫁給他。然而我沒有答應,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我要看著自己的兒子上大學,不能讓他再重蹈我沒有文憑而受人瞧不起的覆轍。」
進入高三后,小虎的成績顯然比以前有所進步,李倩站在兒子面前,笑著拍了拍小虎的腦殼,毫不掩飾地說:「這是咱娘倆共同努力的結果。」
「可以這麼說。」趙梅突然臉色變得頗為嚴肅,「他為國保邊防犧牲了我作為女人應該享有的十幾年生活,這我可以承受,但現在孩子長大了,到了決定女兒今後命運的關鍵時刻,建剛他有義務承擔作為父親的責任,尤其是當我力不從心的時候,我這樣想並不過份吧?」
我想了想,真的答不上來。
「大姐,我可不是鬼,我可是你的小親親呀!」
沒有想到一個電話使我對老同學那「朽木不可雕也」的兒子完全改變了看法。這麼聰明的帥小伙,讀書就真的那麼無奈?我有點不信了。但願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頭也像放下了一塊石頭。我知道,在中國的億萬百姓家庭里,軍人的子女是一個需要特別關照的群體,否則將是極不公平的。
她後來帶電視台的記者到我住的豬棚里現場採訪,又向市裡反映。1996年3月31日,在當時的北京市李市長的親自安排下,我們全家搬進了現在這個地方。你可能覺得四口之家住一間十多平米要什麼沒什麼的簡易樓里太寒酸了。可我們全家已經很知足了,因為總算有個家了。」老高頗有幾分自豪地指指桌子上惟一的裝飾品——一個我們早已久違了的小管燈,說:「這燈是一個親戚送的。它的功勞很大,它把我家兩個兒子都送進了大學!」
凱麗忍不住掏出手絹,擦著臉頰上的淚痕。
望著深圳一座座現代化的摩天大樓和車水馬龍的大街,我忍不住在內心感嘆道:深圳,你真該感謝我們的基建工程兵戰友。80年代初,一位老人在南方劃了一個圈,於是中國就有了一個代表改革開放的大特區。而正在老人划圈的時候,他又在軍隊建設上重重地畫了一筆:裁軍百萬。我的基建工程兵戰友兩萬餘人服從命令,南下到了初期的深圳。那時深圳只是一個荒偏的小鎮,我的戰友告訴我,他們在前幾年過的日子完全可以用「不堪回首」四個字來形容。住的是小毛坯房,吃的是自己墾荒種出的菜,乾的是最苦的活——整天挖溝打洞修大路。「我們不少人都是北方長大的,從來沒有到過南方,更沒有見過像蒼蠅那麼大的蚊蟲!吃下一口東西,得往廁所跑三趟,唉,那日子現在想都不願去想……」在我的兩萬多名戰友中,現在不乏已經成了百萬富翁、千萬富翁的,但只要他們回憶起當年經歷的戰鬥生活,都會流下眼淚……
「嘿,你媽的拿我當猴耍呀!」李倩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方那只有力的手早已向她伸來,搶走她錢包又猛地一推,將她推倒在馬路邊……小虎喊她的時候,那混蛋其實剛剛離開不久。
「這是一定的,您這麼有名,肯定不會是教我孩子一個學生唄!」李倩滿臉堆笑地對人家說。
7、8、9三日,老根天天陪女兒考試,但每一門考完出來時,玲玲都怨自己沒考好,那煩勁比誰都厲害。
當媽的李倩可苦了,心想:事沒辦成,一個月費力費心得來的二百多元獎金,為了請一個家教全給「泡」了。
「被高考整邪的何止一個兩個?你說我欠誰恨誰了?倒好,孩子送進大學,丈夫卻要丟了!」杭州市的孫怡女士有一肚子說不完道不盡的苦楚要對我說,我自然願意聽她的傾訴。
魯建英沒有迴避她最擔憂的事,她說她兒子的成績不行,所以花了二十八萬元才進了一個「國際」語私立學校。
見孫怡已經很難講下去了,我便插話道:「要我看你們好像並沒有到感情破裂的堤旖。」
在溫哥華與凱麗告別的時候,我聽到了有關她本人的一個令人欣慰的事,她說她將在蒙特利爾大學與兒子在同一時間走出大學校門。
李倩嘿嘿冷笑道:「話這麼說,可是兒子已經這個樣了,如果還考不上大學,今後他這輩子還會有什麼前途?」
那也是前幾年的事。徐建平說,沒有文憑,在以後的現代化城市中肯定吃虧。就拿我們這些人來說吧,照理在單位於了二三十年了,論經驗論資歷都該當上層領導了吧!可不行,上面考核你就缺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你沒有學歷。技術單位,沒有進過正規的大學進行專業學習,確實不行啊!你不服沒用,我們這些人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背不齊,而現在我們用的設備很多都是進口的,全是英文說明。跟外商做生意也是,不懂點外文你吃了虧還找不著北,這怎麼行?我們這些人這輩子也就是那麼回事了,可不能再耽誤下一代呀!他們要是沒有大學以上的文化,就別在深圳這樣的地方呆!真的,我們今天能在深圳呆得住,是因為我們確實是流過汗、流過血的深圳拓荒牛。但如果我們的孩子也只有像我們的文化水平,那他們真的會在深圳呆不下去的。靠吃我們留下的幾個錢能維持多久?有道是:金山銀山能吃空,只有知識和能力才是現代社會的立身之本。
背對著她的兒子仍然不說話,直挺挺地坐著,並沒有像睡著的樣子。於是李倩走了進去。當她看到兒子的模樣時大吃一驚:以往虎頭虎腦的兒子,今兒個咋傻瓜似的愣在那兒,兩眼朝著黑洞洞的窗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怎麼啦?小虎小虎!」李倩使勁地搖晃兒子,直到她急得快要掉出眼淚時,兒子總算不緊不慢地吐了一句話:
可是就在第六次時,意想不到的事出現了。
「有啥怕的?她是你親戚,不許你對舅媽犯嘀咕!啊,聽清楚了嗎?」章很生氣地說。
李倩久久地看著兒子,她心裏真想大喊大罵「你這個王八蛋」,可嘴上沒吐半個字。她只是朝兒子點點頭,然後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痛哭了一場……她感到過去幾個月、幾年的辛辛苦苦全都白廢了。哭過之後,李倩又重新抖起精神,認真地叫來兒子,坐在她面前。
「沒什麼,我比較忙,得讓你兒子到我家來上課。」名師說。
沒有問題,絕對。老師肯定道,說不定玲玲今年能考上北大、復旦。
「行,您有時間就行。」
「量化趕超法?」正在埋頭吃飯的小虎,一聽老媽的新花招,嘴裏的半口飯再也沒有咽下去。放下飯碗便進了自己的小屋,再不想答理誰。
「玲玲,爸為你……」老根剛想吐露真言,突然又戛然而止,改了口吻,「爸已經為你明天的考試準備了一輛車,送你到考場,中午再接你回來睡一會。你只管安心考就是了。」
「你——」李倩大怒,從裡屋衝出來,拾起桌上的雞蛋,就扔在了兒子的臉上:「我看你會不會剝!」
李倩上前一把將小虎頭上的耳機摘了下來:「從今晚開始,我陪你做作業!」
「我原來在外經委工作。」凱麗把座位搬到了緊挨我的旁邊后,將頭后靠在椅背上,便開始講述起她的故事來:當時下鄉回城的同學們都羡慕我能進這個「肥差」的國家部門,但是大家並不知道,進這樣的部門如果不精通業務不會外文,你照樣吃不開,甚至有隨時被開的可能。平時工作我除了比別人上班早下班晚中間多幹些打掃辦公室的事外,在大家的心目中仍然是被人瞧不起的角色。這我也算認了,反正我們那一代是被「耽誤的一代」,可我不平的是我的孩子,他不能因為我而在別人瞧不起的目光下生存呀。我的第一個愛人是我們一起下鄉的同學,回城后他愛好攝影,開始在首鋼,後來又因為今天參加攝影比賽明天跑到郊外搶個鏡頭,上班就沒了規矩。後來他辭職自己開個「沖彩擴」的小鋪。他的心放在了攝影作品上,生意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最後連自己買膠捲的錢都沒有了。我們的兒子大了,初中畢業後上了25中,他是出錢進去的,一年學費加生活費也得萬把塊錢。間題是不光這些,孩子平時吃穿都得花費,特別是進高中后他的學習有點吃力,每星期還得跑四中奔八中的給他「加餐」,這錢就花老了!我家裡的那個「攝影家」自己不掙錢,每月還得從我這兒拿錢,有時參加一個攝影比賽、外出參加一個會議,一要就是千兒八百的,他們父子倆都要向我伸手。我在外經委單位里是個吃死飯的人,我常對他們爺兒倆說,你們也得為我想想,我一個女人家怎麼可能養你們倆大老爺們呀!孩子小,不太懂,可我的那個冤家他還是左邊耳朵聽右邊耳朵就出去了。我急呀,孩子上了高中就等著上大學,沒有錢的孩子有成績也未必能上得了大學。我著急,急得常常一聽到辦公室的同事在議論兒女上學如何如何地花了多少又如何如何地還準備了多少多少錢時,我就坐不住了,甚至亂髮脾氣。這樣的日子我實在覺得沒勁透了,上班看著不順心,下班瞅著他們爺兒倆更生氣。可這有啥辦法?我從自己沒文憑沒學歷在哪兒都吃虧的經歷中體會到,我的兒子今後說啥也得有個高學歷,起碼是大學本科。偏偏小冤家也不爭氣。對成績不怎麼樣的孩子的家庭來說,錢常常是能否讓孩子考上大學的關鍵所在。說來也巧,這期間有個加拿大商人勞恩出現在我的生活圈子裡。我想勞恩的出現可能證實了這句話,在這之前我也是對那句話持懷疑態度的。勞恩是位做服裝的加拿大商人。那年他是第一次來中國,情況不熟悉,他想從中國南方進口一批服裝,希望我們外經部門幫助聯繫一下。也許是命里註定我要跟勞恩認識……凱麗說到這兒朝我一笑。
那天,上完家教的兒子準時在10點10分跑到電影院門口找媽時,媽卻不見了。
「這就好。」老同學放心了。
「媽——嗚嗚嗚……」女兒哇地一聲,撲在母親懷裡哭得兩肩都在顫動。
「你給我坐下!」一個很嚴厲的命令。
「過去是。可那種生活早已結束了。從四年前開始,我就像頭被套著韁繩的馬,再也沒有歇口氣的日子,我懷疑自己能不能挺得到兒子參加明年的高考……」李倩的眼淚又出來了。突然她猛地抬起頭,朝我大聲嚷嚷起來:「你何建明不是作家嗎?為什麼不寫寫中國人考大學的事?為什麼不呼籲呼籲改革改革高考模式?考考考,哪年不考死孩子考死家長?難道真的就找不出其它更好的辦法?」
根據李倩的「偵察」和「刺探」得來的經驗:要想讓孩子成績突上去,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多做題,二是巧做題。
陰暗的燈光下,那人先是一愣,也許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弄錯了人。良家婦女也該收拾收拾。「媽的,你不想幹事,可也不能白白浪費老子的錢財呀!」
「兒子,說話呀!」李倩感到有些奇怪地追問了幾聲。
走進考場,玲玲感到自己頭一年的心焦口燥的毛病又上來了,她越想越緊張,越緊張就越心焦口燥……不用問,與上一年結果一樣,氣人之處是兩年的高考分數不多不少,竟一模一樣:
辦法總是有的,這年頭只要有錢啥事辦不成?魯建英好像心中早已為兒子設計好了一條通向大學的「金色通道」——實在不行,再花錢把他送到國外去唄!深圳很多家長都是這麼做的。她介紹說,在深圳就兩種人,一種是自己很有本事,也有學歷,但工作和生意忙,顧不了孩子,這些人的孩子的出路就是送出國。還有一種是自己什麼文憑都沒有,但很有錢,所以孩子的出路也是送出國。「苦就苦在我們這些既不是很有錢又不是很有本事的人,可孩子是一樣的呀,所以我們同樣供一個孩子上學、考大學,要比別人日子難過多了!否則我也不至於老得這麼快,讓你老同學都快認不出了……」
李倩點點頭,說,嗯,這一點應當給予肯定。問題是你的進步還不能保證高考的絕對把握,必須進一步加大「內因作用」。對了,我已經根據你在班上所處的中游水平,特意為你制定了一個「半年趕超計劃」,就是用六個月時間,每月趕超班裡兩名同學,二六十二,這樣半年下來,進入高三后一個學期,你的成績就可以在班上達到前三名水平。這叫「量化趕超法」。
臨走那天,她抱著兩個孩子,痛哭了很久很久,一直看著送兒子的拖拉機開出幾道山彎,她才與女兒一起千里迢迢回到了久別的北京。
小虎對上述的安排表示默認,但他提出,我的所有時間已經被無情地填滿了,如果要我像一台機器運轉,條件是我的個人行為將同樣全部機械化。
「嘴能耐!你要有那本事我可以豁出去!」李倩見兒子跟自己抬扛,氣不打一處來。
原來他是要電影票錢呢!李倩趕緊哆哆嗦嗦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十塊錢:「給,還給你票錢。」
第二天早上起來后就開始「練兵」,兒子在「規定」時間段里做得一分不差,倒是當媽的李情有些極不自然:熱牛奶有些燙,小虎誇大其詞地在坐在桌子前大喊「快吹涼吹涼呀」,看著兒子在一旁扮著鬼臉看自己忙手忙腳剝熟雞蛋殼的樣子,李倩氣得胸脯一起一伏。晚上母子倆又開始了「規定」項目的分工……12點差7分鐘時,兒子宣告「規定項目」全部完成。已經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李倩,趕快為兒子端來洗腳水,等剛倒完洗腳水,躺在床上的兒子又大呼小叫地嚷著「催眠曲」沒有打開,大約十來分鐘后等到兒子「呼呼」入睡時,疲憊不堪的李倩就像渾身散了架似的。
據說是包上大學。誰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有合同簽著,它學校以後想賴也不易。她說。
聽著將軍一家人的對話,我心頭頓涌暖意。
這是怎麼說的?我不明白。
李倩不死心,託人跑到西城某重點中學請了位家教教師。「只要能把我兒子的成績補上去,老師您有什麼事要辦儘管說。」講好每小時六十元家教費后,李倩生怕虧待了人家「名教師」,趕忙討好堤旃了一句。
下一個星期,為了給兒子能找到比較理想的家教生,李倩一連請了三個半天的假,外加每次到北大、清華「打的」花去的一百一二十塊錢車費,最後總算在周六把清華的一位據說當年是湖北的高考「狀元」請到了家裡。
「你、你想幹什麼?」李倩使出全身力氣,想抬高聲音嚇退對方,可聲音不僅沒有絲毫的嚴厲,反而多了幾分顫抖。
時至1999年7月的那個高考日子,北京的天氣突然異常涼爽。當幾十萬家長和考生山呼萬歲滿臉笑意地走進考場時,小虎突然對她說:「媽,我覺得自己沒有把握,我想明年再參加高考。」
「你以為母子關係僅僅靠一張離婚的紙就可以扯得斷?」看來凱麗真的是個比較傳統的女性。不過最感動我的還是她下面說的那些內容:「在我留學第二年的時候,也就是兒子參加高考的時候,我放下了自己在蒙特利爾的學業,中途趕回了北京。因為我太挂念他能否考上大學了,所以一回到北京就急著找他。我原先的那個家裡根本就沒有人影了,後來我跑到學校,才知道他已經有大半年不回家了。他的父親在一年前就跑到外地與他的一個女學徒同居去了,兒子在高三下半年後學習特緊張,就乾脆經常不回家住。老師說我兒子的成績一直不穩定,時好時壞,平時的成績也達不上全班的中游水平。我是在高考的前兩天才見著他的。僅僅一年,當我看到自己的孩子時真是不敢相信,雖然他個頭高了一大截,但雙眸卻有大多的冷漠與憂鬱。我想作為母親儘可能給予他一點補償。我特意在考場附近的賓館租了一間房子住下,天天送他上考場,又從考場把他接回來。但兒子除了默默跟著我外,多一句話也不跟我說。看得出他是對我怨恨在心。我知道這不能怪他,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考上大學。所以這一次我一直等到8月底才出國,我要親自看到他的成績下來。但兒子的高考成績太讓人失望了,離錄取分數線還差30多分。北京的錄取線本來就不高,可他還這麼低,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同他平時成績差不多的同班同學都考上了,惟獨他遠遠低於錄取線。我帶著一腔火氣,跑到他母校責問他的班主任是怎麼回事。哪知人家見我就反問我,說你是他的媽嗎?你像他的媽嗎?那老師好厲害,指著我的鼻尖就大聲嚷嚷,說人家的孩子也有當媽的,可人家孩子的媽,在孩子高二時就開始天天盯著孩子,一天不離身,你這個當媽的倒好,甩手就往國外跑,跑得影蹤都沒有。噢,現在孩子考不上大學你來找我們算賬,好啊,我們還想找你算賬呢!就因為你家孩子沒考上大學,我班的錄取率一下低了幾個百分點,我的獎金、我的職稱都受影響你知道不知道?你拿什麼來賠償我?你們這些在外國當假洋鬼子的不是有很多錢嘛,那就拿出十萬八萬賠我們呀!瞪眼幹嘛?哎喲喲,我現在想起來都感到害怕。可當時我感覺那老師罵得太對了,把我這個自以為很關心兒子的母親罵得無地自容。那一天,我跪在兒子的面前大哭了一場,請他原諒我這個沒有盡到責任的母親。兒子似乎也被我的一片真心感動了,他向我保證說來年他一定要考上。那天晚上,我們母子倆是在一片淚水中對天發誓的。由於我在蒙特利爾是請了一個月的假,所以我必須趕回去繼續我自己的學業。臨走時,我把身上僅有的三千美金留給了兒子,希望他在之後的一年中找個復讀班,再自己照料好自己的生活,並對他說,半年後我再回來,伴他高考前的半年學習。當我與兒子分手后,踏上返加拿大的飛機時,我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困境。因為我把自己的下半年度的學費全留給了兒子,自己無法再到學校註冊了。勞恩知道后,仍然提出由他借我錢,可這次我拒絕了,一是我已經欠他一大筆債了,二是我更知道當債和情扯在一起時,還債人會有更大的心理負擔。這樣我只好暫時放棄學業,開始了打工的生涯。我知道我只有半年時間,過了半年之後我必須回到兒子身邊,這是我對兒子許下的承諾。也就是說我必須在半年之中掙回一年的錢才能實現我對兒子許下的承諾。現在想起來真是有些不堪回首,我也沒有想到,為了實現對兒子的這個承諾,我竟然會在國外吃了那麼多苦……」
凱麗說她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還不知道演《渴望》主角的女演員也叫「凱麗」。她這個名字是到了美國后才起的。她的真名叫桂芬,到了美國再用「桂芬」這樣的名字實在不好聽也不易讓人上口,於是她起了個美國式的「凱妮」作為自己的新名字。後來因為又回到中國做生意,顯然讓自己的同胞叫一聲「凱妮」很彆扭,所以她又把「妮」字改成了現在的「麗」,全稱凱麗,反正這個土洋結合的名字在國內在國外都可以用。
李倩抬手狠狠地一甩,大步出了影院。她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罵自己「活見鬼」!
李倩看著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的兒子,以及兒子那充滿朝氣的裝束,她突然感到有些吃驚,凝視著兒子:什麼時候他長成大人了?
「唉——日子總還得過唄。」長嘆一聲后,他繼續道,「那些年裡,我們全家很多時間全浪費在路上,孩子上學要比一般的同學多花至少四個小時路程。家裡沒有錢,所以他們盡量騎自行車,我都記不清經我手到底換過多少副車胎!看到孩子能騎車到城裡上中學,我感到有一種希望在我心頭涌動。我兩個兒子非常不易,他們從內蒙農村的學校轉到北京市的學校時,連本書都沒有,起初上課時像傻子似的什麼都不懂。但他們十分努力,也從不跟人家比吃穿,上高中了也還穿著有補丁的衣服,你們聽起來可能不相信,可在我們家一點也不奇怪。」老高說著抖抖自己身上的衣服,說:「你看我現在穿的,回北京快有十年了,我只添過兩件衣服,其它的都是縫縫補補再穿的舊衣服。孩子跟我們一樣。我大兒子是在豬棚里考上重點中學的,又在1997年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績從北京十五中考上第二外國語學院,考了534分,這個分那年是可以進北大的。二兒子高嶺是在豬棚里考上廣渠門中學宏志班的。我二兒子是一個十分要強的孩子,他進宏志班後學習特別努力。這是一個專門為經濟貧困家庭的子女們特設的班,學生都是來自全市貧困家庭的幾十位優秀學生,他們相互之間都在競爭。高嶺因為自己路程遠而耽誤很多時間,又沒有一個起碼的家而內心非常痛苦,他在做作文時寫了一篇很動感情的作文,苦訴為什麼在這萬家燈火、高樓聳立的首都就沒有自己的一個立足之地,傾吐了孩子渴望有個哪怕能安一張床、一張寫字檯的家的心情。他這篇作文讓班主任高金英老師很感動,高老師便利用一個星期天,跟著我兒子來到了我們這兒。當她看到我們一家住在遠離市區的一個豬棚里時,忍不住眼淚都流出來了。高老師說她教的宏志班都是窮人家的學生,可像你們連個家都沒有、只能住豬棚的,還是第一次聽說和看到。高老師是大好人,她說她要盡自己所能幫助我們解決房子問題。
「真的?」小虎又驚又無奈地折身從書包中取出課本和作業,噘著嘴說:「開始吧一一」
李倩什麼話都沒敢對兒子說,只推說自己摸黑摔了一跤。等到兒子叫來一輛計程車送他們回家后,她忍不住回到自己的房間捂著被子傷心地哭了起來。她足足哭了大半夜。我採訪時間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李倩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出了實情。
凱麗講述的經歷彷彿就是一個完整的藝術情節。
「我開始並不知道勞恩也會些中國話,所以接待他時心裏有幾分膽怯。誰知勞恩把我請到北京飯店,一兩杯咖啡便完全打消了我的顧慮。勞恩說他的外祖父是華裔,因此他從母輩那兒學到不少漢語。他說他對中國話知道個大概。這使我大為意外和高興。因為像我這樣在外經委不懂外文的人,有了第一次可以同老外打交道的機會。我們一起到了江蘇的南通,因為那兒有我的一個朋友,所以勞恩的事辦得非常順利。一來二回,勞恩做成了好幾筆不小的生意。當勞恩在半年中第三次來到中國時,他把我再次叫到北京飯店的那個咖啡廳,剛坐下,他就拿出一個大信封,說裏面是一萬元美金,算作給我的酬金。一萬美金,太多了!我當時真的心想,你勞恩要是事情辦成后賺了錢,給我三五千元人民幣,那也算是意思了。可這麼多錢我就覺得太有點那個了,所以我堅決推辭不要。勞恩有些著急,以為我是嫌少。當弄清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時,勞恩收起了那個大信封。然後思索了一會兒說,凱麗,你不是一直很想學外語嗎?我給你作擔保,到加拿大蒙特利爾去留學吧。怎麼樣?勞恩的話真是讓我動心了,照理四十多歲的女人是很少再有出國留學的念頭了,可十幾年來我在單位因為不懂外語和沒學歷受的氣與苦處實在太多了。勞恩的一句話真的把我那顆https://read.99csw.com死了的心一下攪活了。不瞞你說,我當時完全被勞恩為我編織的出國留學夢給迷住了,甚至有些著魔。回去后我就對我先生說,我要出國留學了。我那『攝影家』以為我是開玩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還陰陽怪氣地扔出一句話,說你要出國留學好啊,我們爺兒倆等著你一起把我們辦出國哩!我沒有理會他那一套,在辦完單位辭職后,又馬上讓勞恩聯繫好了蒙特利爾的大學,不到三個月,勞恩把所有的手續全辦好了。那天當我真的把出國留學的手續拿回家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離開已經有了十七年的家了,才感到是那樣的緊張和不安。丈夫和兒子全驚呆了,他們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特別是兒子,說媽你出國后我高中的書怎麼讀呀?你一走我考大學的事更沒戲了!我嘴上說這與你考大學有什麼關係,可心裏則在罵自己怎麼連兒子考大學的事也全都忘得一千二凈了?兒子本來成績就差,我一走不等於放羊了嗎?站在一旁的『攝影家』明白過來我出國已成定局時,便陰陽怪氣起來了。對兒子說,你媽的那顆半老不少的青春心已騷動,外加有個滿胸脯長著長毛的老外已經向她伸出雙臂,親愛的小子,你我就甘於寂寞吧。什麼大學不大學,以後能吃上冷麵湯就很不錯了。天要下雨,娘要出嫁。小子,拿出點男子漢氣概來,《國歌》是怎麼唱的?對,這樣唱的:『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這一夜,我們全家三口子,各想各的事,唱的哭的嚎的,簡直亂成一團……」
小虎緊張地奔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媽媽倒在了地上。「媽你怎麼啦?誰欺負你了?傷得重嗎?媽我扶你起來!」
真的。女兒突然問父親:你給我開的什麼藥方?好像挺管用,以前每次高考前我總是渾身不適,心裏特別煩,這回好像特別平靜。
「你知道我弄這些葯被別人踩乎成什麼樣?」老根的臉都變了形。玲玲再也不敢說葯苦了,只當是自己考不上大學命苦吧。女兒大了,老根也不好意思問女兒「例假」什麼的,只好每天注意廁所簍里的臟紙是不是有血。從玲玲媽那兒知道女兒上次的「例假」是30號,如今已是2號了,老根見女兒仍沒動靜,他著急得連上班都停止了,天天留在小屋裡守著玲玲。看女兒上一次廁所,他轉眼就跟著進一惶燹所。7月3、4、5號三天,老根的神經簡直快到了斷弦的時刻。6號早上起來,老根第一句話問女兒的便是:你啥事沒有?
「這不是我的事,我不幹!」誰知兒子毫不含糊地回答說。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來。李倩充當著有病的兒子的「家庭老師」的重任,每天除了自己的工作之外,所有的時間全部用在了兒子的學習上,其實她的工作中相當一部分的時間和精力,也在為兒子準備這準備那,好在報社的工作彈性很大,這使李倩有機可乘,否則換了那種上下班都要簽到的企事業單位,她李倩早被老闆「炒就魚」了。
「兒子被錄取的消息我是在臨上飛機時知道的。當飛機衝上雲霄,在北京上空盤旋時,我俯瞰著這片我生活了四十多年的美麗土地時,眼淚忍不住嘩嘩流淌。當時我想如果不是我走上背井離鄉、遠離國土這一步,我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不是能夠更順利地考上大學。唉,中國的父母也許是世界上對子女上大學最關心、付出最多的父母了。有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在中國的億萬萬父母心中,沒有再比為了子女們上大學更令他們操心、擔憂的了。你說是不是,大作家?」凱麗一邊抹著淚,一邊感慨萬千地問我。
「開始,丈夫也沒有出格,我多少打聽到一點,他要不就到附近的酒店坐坐,或者到某茶館泡杯茶,跟人聊聊天而已。而且有一次還打電話約我讓我出去。我說于什麼呀?他說你只管出來,井告訴我在某某地方見面。我只好對女兒說了一聲你爸讓我跟他到一個商場買點東西,於是便火急火燎地跑大街上尋找他。人找到了,問他幹什麼?他指指身後西湖邊一片幽靜的大空地,說你還記得我們曾經在這兒干過什麼事?黑乎乎的一片,我什麼都沒看見,就說這是什麼鬼地方呀?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而他不知哪來的情緒,一把就將我抱起,然後放倒在地上。我急了,說你想幹什麼?他氣喘噓噓他說想干我們以前在這兒干過的事,說完便動手扯我的褲子。我總算明白過來了,也想起了在談戀愛時在這西湖邊的草地上與他有過的浪漫。但當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又緊張萬分起來:『這都什麼年歲了!讓人看到了多不好!』但我發覺他的力氣比當年還要大,他很粗莽地將我壓在底下,使我只能順著他……就在這時,有人從另一端搖晃著手電筒走了過來。『有人!有人來了!』我嚇得拚命推開他,他則根本不當回事。後來……後來我們很狼狽地被人家巡視的保安人員審問了半天。他還跟人家吵了一頓,因為人家不相信我們是夫妻。人家說你們是夫妻的話用得著跑到外面來鬼混。這話我聽了也不幹呀!啥叫鬼混?我們是因為孩子考大學,又沒有房子,迫於無奈才這樣做的。怎麼說人家搞保安的也有一定道理。我一看事情鬧僵了不好收拾,就低三下四地求人家了結了這樁『冤案』,但從此丈夫跟我的關係再也熱不起來了。他甚至罵我一點也不配合他,連面子都不給他,最後發展到幾天不回家。那時我女兒都快要高考了,我不能顧兩頭,只好盡量不去想他那頭的事,一心幫助女兒跳過龍門這一關。你可不知道,高考前兩個月,又遇上孩子病了一場,我這個當媽的可急壞了,差點命都給送了。那次為了給女兒買葯去,心裏還惦記著到書店去買一套你們北京出的『四中名師』高考輔導材料,在穿馬路時被小轎車撞得滾倒在路邊,我以為這下完事了,沒想還好,只擦傷了些皮肉。女兒高考的日子里,她天天睡不著覺,我就得每天為她擦背按摩,白天為她接送做飯,等到她三天高考結束時,我也病倒在床起不來了。
啊北京,多麼熟悉而又極其陌生的北京。章雖然在插隊后的二十幾年中也多次回過北京,可當她此次領著女兒重返北京,細細觀望親愛的故鄉時,她才真的感到故鄉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大得她這個從小生長在這兒的老北京人有種完全找不回自己曾經是個地道的北京人的感覺。她傷感起來,眼淚不停地流,害得一旁的女兒連聲說:「媽,要不我們回山西算啦,這兒不是我們的家。」
女兒落腳的地方就這麼定下了。之後是上學的事。誰知這事讓章好一通勞神和操心。附近的兩所中學都是市、區重點,人家借口說孩子的基礎太差,婉言謝絕了。章便跑到跨區的另一所三類中學,那個校長還算好,因為他曾經也是位知青。不過校長說:「插班的照顧我給了,但學校現在負擔也重,你孩子上我們學校,肯定增加了老師的工作量,為了我好向大家交待,你得給學校意思意思。當然你量力而行啊。」人家說到這份上,章也只有滿口「那好那好」地回答。不多,就四千元。可要章拿出這四千元就等於要了她的老命!帶孩子離開山區時,丈夫把全家的積蓄一個子不剩地給了她,那也就是兩千來塊。除了用於車費和給兩個哥哥家買了點見面禮外,章口袋裡就剩一千五百來塊。孩子上學是大事,也是章為了圓自己回北京夢的全部希望所在。無奈,她只好硬著頭皮向大哥二哥伸手借。錢是借來了,可她與兩個家的關係從此變了味。二嫂當著她的面對自己的丈夫說:「往後咱家的日子就像中東地區一樣,沒個安穩了。」章把淚水噙在肚裏,臉上還只能裝出一副笑臉向哥嫂們告別。
玲玲搖搖頭,沒有回答父親的話。
「那你一定不要忘了。」
兒子一愣,看看反常的媽媽,暫且收斂住,找張椅子坐了下來。
明天又要考了,緊張不?
章更生氣了,「啪」地抽了女兒一個耳刮子,斥道:「你要是不給我好好在這兒念書,就哪兒都別想回!」
「其實我當時是窩心,本來為了孩子上學的事遇到那麼多叫人說不出道不白的事,他個外人憑什麼也來捅我們的心窩?我們已經夠累了!」
「如果還考不上大學你又怎麼打算呢?」
其實我與徐建平同班同學時,已經跟後來成為他太太的魯建英有了好幾年同班同學的歷史了。魯建英是我小學和初中的同學,她後來因為家庭的原因沒能上高中,但這並沒有影響她成為我老家一帶有名的、人品與相貌都很出眾的姑娘。魯建英屬於那種性格開朗、辦事乾脆的女人,只是我們很多年沒有見面,她那張本來很動人的臉上添了不少皺紋。因為從小就是老同學了,魯建英那晚談了她很多我以前並不知道的事。下面是她的話——
老馬左思右想,最後不得不老著臉皮跑了趟深圳,找到已經當了深圳市某建築總公司總裁的原部隊副師長。「老首長,請你開開恩,我還想回深圳來,要不孩子上學我都供不起了,他還有兩年就考大學了,我不能耽誤他的前程呀!嗚嗚……」老馬的臉是丟盡了,當初他是瞞著這位領導離開深圳的。老首長看著他的樣子,說:「看在你當年曾經為我當過幾年警衛的面上,也看在你孩子面上,我幫你想法再把你的關係辦來。不過工作問題你自己解決。」老馬連連向老首長叩頭,心想,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進深圳戶口可不像他們部隊剛集體轉業那會兒。現在能進深圳不是一般關係是根本不可能的呀!老馬重進深圳的事在老首長的關心下辦得很順利。但工作卻並不理想,最早他想過惶煒隊繼續干老本行,但幾年過去變化已經很大,原來的位置不可能再留給他了。無奈,經人介紹,老馬憑著他西北大漢的一表氣字昂昂的外貌,進了某公司當保衛部長。在公司當保衛部長說穿了就是「看門」的角色。戰友們有時碰在一起,便跟老馬開玩笑,說他現在混得不錯啊,當了個「營職軍銜的看門狗」。這話對老馬刺|激很大,但為了全家人能在深圳落戶,老馬不得不忍下這口氣。但事情還不止於此。老馬要使自己的家人進深圳,必須依靠公司出面幫著辦才行。有一天,他終於膽怯怯地敲開了「總裁」的辦公室,而正是這一敲門,使老馬後來的命運發生了質的變化。
只是事過三個多月後,令李倩更發愣的事發生了。
一連三天,老根天天來到三樓的這個醫院「婦科門診部」,卻沒有一次不是落魄而歸。當第四天老根覺得必須要為玲玲「完成任務」,再次踏上三樓的婦科門診部門口時,此次迎接他的不光是那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了,而且還有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士。
前年高考前十天,老根問女兒怎麼樣?玲玲說感覺一切正常。孩子的媽是街道清潔工,沒有多少文化,關於女兒的學習問題都是老根把關,所以老根對女兒高考前的一舉一動最放在心上,甚至最細微之處他認為都得關照到,比如買點「腦黃金」,比如備個臨場要用的氧氣袋,只要能想得到的,只要別的考生家裡有的,他老根也全都為玲玲備好了。
「你、你看看自己:白長了那麼高的個!全班倒數第二,除了那個先天有病的外,就你是班上最有能耐的了。看看,三次數學考試加起來不到90分!」李倩把家長會拿到的幾張卷子扔在了兒子的臉上。「難道你真的一點不知道為自己爭口氣?啊,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採訪高全根,使我對知青那一代人在今天為了把自己的子女送進大學所表現出的那份強烈意願,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據調查,當年知青中在1977年恢復高考後,真正重新進大學又把光輝前程奪回到自己手中的僅僅是數百萬知青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而像著名的作家陳建功,原團中央第一書記、現為河南省省長的李克強,著名導演陳凱歌等等社會精英,就為數更少。也就是說,大部分當年的知青由於那場「浩劫」而一生斷送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並且由此造成了一輩子改寫人生命運的結局。
身體有沒有不適?
「你們才是神經病呢!」李倩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了,在編輯部又哭又鬧了一場。當她被單位的一個主任送回家時,她一下想到了自己沒了臉面,恨不得死了算了,可是回頭看看愣在一邊的兒子,她情不自禁地走過去,抱住他大哭了一場……
「那咱們就這樣定了。」
「聽說你兒子正在上高中?成績不是太好?」我問。
「後來我還是走了。」凱麗接著說,「因為對方學校的新學年要開學了,不到一個星期我就離開了北京。離家時,我特意到兒子的學校走了一趟。因為出國后我最擔心的事仍然是他的高中學習成績。那時他已經高二了。我想他應該爭取參加一次高考。如果實在考不上再說,當時我真的不敢想哪一天等我在國外混好了接他出去讀書。另外我還是感到中國的教育要比國外更好些,特別是大學之後的課。兒子在校門口為我送別,我抱著他哭了很長時間,希望他能理解我,可兒子就是不說一句話。他越這樣我心裏越難過,覺得我這個當媽的對不起他。我離開他時,他說道:『爸說要跟你離婚。』我一聽,眼淚再一次蒙住了雙眸,心頭實在無法抑止住悲傷。當時如果不是單位那麼多好友到機場送行,我真的可能就沒有勇氣登上飛機了。唉——這種經歷你們作家要是經歷一下也許真能寫出驚世之作。可惜我不會寫。」
「勞恩的出現改變了你和家人的生活?」我把猜到的問題向凱麗提了出來。
從徐建平和魯建英夫婦身上,我感受到了一代深圳人為了自己子女上大學求出路的艱辛歷程。那是苦澀的,但步履卻是咚咚作響的,而且有一種誰也擋不住的力量!
「幹什麼?」李倩低聲而又嚴厲堤爨頭責問送她票的那小子,隨後站起身就往外走。
他叫老根。老根的女兒玲玲是獨苗苗,長得美麗動人,十二歲時就有人追在她後面要跟她「談戀愛」。那時玲玲雖看上去像個談戀愛的花季少女,可對男女之間的事並不懂。見有人追她,嚇得直哭,回去向在工廠生產調度科當科長的老爸一說,氣得老根第二天下午就到校門口等「壞小子」露面。後來自然沒等著,因為那男孩子是附近中學的一名高中生。當這位高中生弄明白了玲玲才是位初一生時,就主動放棄追求了。玲玲發育早,有不少好處,比如在同班同學中,每次體育比賽、文藝活動,她總是被選上,而且由於她長得又漂亮,學校或年級有什麼對外社會活動,總把玲玲抬到前台。玲玲也不負眾望,總把自己的角色扮得合適到位。但比別人早熟的玲玲也有煩惱,那就是她的學習成績總不穩定,有時考到全班前三名,有時差得連中游都勉強。從初中到高中,玲玲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高三「一摸」時,她得了全班第二名,老師也對她給予很高期望,「二摸」時玲玲卻一下掉到了全班第二十三位。嚇得她自己直發高燒。正在班主任和她老爸老媽著急時,「三摸」時玲玲又不聲不響地得了個全班第四名。最後父親和她的老師一致給玲玲「會診」,結果是:這孩子心理素質有待提高。
新一輪的高考又來臨了,老根見女兒臨陣時怎麼又犯躁?
老根趕緊扶起往地下出溜的女兒,往肩上一背直奔醫院……
妮妮現在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的三年級學生,她至今保存著將軍爸爸當年為激勵她參加高考寫的「軍令狀」——「努力考取上海外國語大學!」
回到家裡,老根就忙開了。考慮到必須「見效」,老根便對老婆說得租個地方讓玲玲安下心來備考,所以他向一位親戚借了一間閑著的房子,從6月份開始便按照醫生的吩咐「實施行動計劃」。老根可是費盡了心,先是早上起來到市場上買好一天的菜,然後是三頓飯,再就是上午必須煮好的三帖中藥。玲玲討厭吃中藥,「一聞就想吐」,她說這話時,老根氣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別急,也許你自己判斷有誤,說不定成績還是不錯的。父親用這樣的話安慰女兒,玲玲就是搖頭。8月初,高考成績下來了,玲玲的同學大半考上了,甚至平時比她差不少的同學也考上了大學,而玲玲則沒有考上,而且成績差得讓同學和老師都感到意外。
「當然。」
「何叔叔,我很想見見你呀!可聽說你馬上就要回北京了?真遺憾。你的書我都看了,很好看,真不錯。下次有新書再給我寄來啊!」真是沒有想到,第二天在我臨上飛機前,電話里傳來了徐建平兒子的聲音,讓我大感意外。
「怎麼?你不是從不管兒子的嘛?」
「其實我對考大學一點興趣也沒有。媽,真的,我不想考大學了。」
老根想笑又想哭,可就是說不出話來。當他最終把自己的心事「坦白」給兩位醫院的保衛幹部聽時,人家差點笑破了肚子。那位瞪「衛生球」眼的女醫生,最後非常溫柔地給老根介紹了一種辦法,並特意為他開了一個處方。「連續吃上半個月中藥,外加內服這些雌激素和孕酮混合劑,就可以把你女兒的經期調整過來。」女醫生說完仍然認真地吩咐道,「關鍵要用藥準確。」
所有這些,老馬對過去的老戰友誰都沒說,倒是他流浪一年的兒子悔過自新地重新回到了學校,並且開始認認真真地讀書了,老馬那顆凄涼的心有了些暖意。只是現在他不能像過去那樣每月只送一次錢,他現在必須每月跑兩次學校。兒子知道,他老爸現在已經被原來的公司一腳踢了出來,到了另一家小公司當副主管,一個月的工資不到兩千元,所以他必須每月分兩次給兒子送錢……
女兒再也不敢多嘴了,低著頭,眼淚依舊「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章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可當她轉身走上西去的火車時,淚水一下像斷了線似的往下流……
也許這正是中國千千萬萬父母想的同一個問題吧!我不能不再次深思。
舅母趕過來,看了看她洗的東西,嗓門一下子大了:「笨得出奇,洗幾個碗都不會,就只會白吃白住!」
「看看?這兒是你東溜西瞅的地方嗎?快走!」女醫生用嚴厲的口氣責令他。
「狀元」的水平確實不一般,但兒子的能力卻很難適應清華高材生的教學速度。特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示后仍然不見效時,「狀元」有點不耐煩地從口中冒出了句「你怎麼這麼笨」?什麼,老子出錢把你請到我家,讓你罵我的呀?兒子不幹了,朝「狀元」手一揮:「你走!馬上就走!回清華當你的『狀元』去!我不稀罕你!」
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女兒能在北京上學,能考上大學。像所有家長一樣,她更擔心自己的女兒成績跟不上,她也盡自己所能幫女兒。沒有錢買輔導資料,更沒有錢請得起家教,她便用自己的方式去尋找辦法。比如她主動到開高考輔導班的學校義務打掃庭院,跟那兒的門衛師傅和上課老師搞好關係,一次又一次地幫助那些聽課的孩子們熱菜買飯,然後求人情從老師和孩子手中借一本輔導教材或者聽課記錄,再回家一個字、一道題地為自己的女兒抄下來,第二天再還給人家。章大姐說她在女兒後來上高中的三年裡,曾經到不下十幾個高考輔導班當過義務工,也常常利用休息時間,一整天一整天地蹲在書店裡幫女兒從《海淀考王》等眾多高考參考新書上抄下複習題。最後連不少書店的員工都認識她了,也就例外地允許她進行「現場盜版」……
沒有。玲玲還是搖搖頭。
記得當時我沒有回答她的話,但關於中國家庭對於子女高考所留下的沉重話題,從此卻一直深印在我的心間。那一刻我就想,有一天我會將筆對準中國高考這一影響著億萬萬家庭的大事的。
「其實我這樣的情況不算什麼,你要有機會採訪採訪那些沒有回到北京仍在外地的知青們,他們為了孩子能上大學所付出的那才叫人感動呢。」老崔向我作了一個重要的提示。
那天走出高全根家時,已近傍晚,京城上空的一道晚霞正美麗地照在他所居住的那棟像鳥籠似的簡易樓上,外面是喜氣洋洋的慶祝國慶五十周年的陣陣歌聲、鼓聲和踩氣球的歡笑聲。我忍不住取出照相機,給老高他們這棟「京城貧民窟」留下一個影,我想以此告誡那些生活在蜜糖般幸福的富有的人以及我們的官員:不要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不少人的日子過得很難,應該再想些辦法幫助他們!
老根沒有讓女兒放棄再考。因為玲玲的老師和同學都認為玲玲是一時的失誤,只要放平心態,來年一定能考個重點大學。落榜之後的玲玲經過老師和同學的鼓勵,在父母的支持下,重新走進了復讀課堂。復讀班對許多同學來說是壓力特大的,可玲玲一點也不感覺,因為她的成績一直在復讀班裡名列第一。第二年高考的硝煙開始重新燃起前的一個月,老根跑到學校間老師,玲玲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北京啊,你是我夢裡也在思念的故鄉,如今為什麼我在你的面前像個過路的陌生人?難道你真的永遠把我們這些知青和我們的後代給拋棄了?啊,北京,你能告訴我嗎?北京——」章兩眼凝視著漸漸消逝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輪廓,心底在凄楚地高聲吶喊。
「女兒現在已經高三了,再過幾個月,就要作為世紀之交的第一批高考生了。可她的成績一直上不去。這次趙梅來就是動員我爭取在1999年底轉業回家,她說如果我們倆人一起加把勁,還有半年時間興許女兒的學習還能抓得上去。她說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還說我在部隊立的功勛也不少了,邊境上的走私犯是抓不完的,而女兒考大學是頭一回,弄不好也可能是最後一回了。你這個當爸的可以不把自己的老婆當回事,但女兒上不上大學是一生命運的重要事情,再不管的話,這個家裡還容得下你嗎?老婆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我還有什麼可說的?沒有,確實沒有。想想自己年齡也不小了,這回我發誓也私心一回。這不,剛向總隊領導提出了轉業申請。」
「小……小虎,我……我在這兒呢……快來扶我一下。」黑暗處,有個變了調的聲音在呼救。

凱麗的崎嶇路

「好啊,我一定給你弄幾套這樣的書,還有比這更好的……」
章大姐的女兒留在北京,留在自己的哥嫂家,可是對一個從小在封閉的山村長大的女孩子來說,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既陌生又可怕的。不說學校里的同學始終把她當作「外地人」對待,也不說她根本沒有夥伴帶著她熟悉這個本應同樣屬於她的城市,單說在舅母家的日子,就讓她有種難以訴說的孤獨和被歧視的感覺。
我知道我的老鄉比較有出息,手頭的錢已經都是七位數了,便說:在深圳這樣的地方,光有錢不成了!
真的?
「小虎,我尊重你的意見。不過,我們還必須像從前一樣我安排你做題,爭取參加2000年的高考。」李倩儼然像一個嚴肅的教父,讓兒子在自己面前起誓。
「行,娃兒能在北京有個落腳的地方就成。」章沒有特別的要求,能讓女兒有個睡覺的地方便是阿彌陀佛的事了,還講究啥?再說哥哥怎麼著總是自己人嘛。
凱麗說到此處,已是滿臉淚痕。
「沒有出過國的人都以為外國的錢是那麼好掙,其實越富有的國度里,錢越難掙。那半年裡,為了儘可能地多掙幾個錢,回國好陪兒子參加高考,我幾乎干遍了所有能幹的打工活。我的英語還不過關,於是只能幹給人家當家庭鐘點工或者市政清潔工等別人不願乾的活,再就是干只有男人們才幹的苦累臟活。加拿大很多工種是非常講究男女之別的。不瞞你說,我有幾次是女扮男裝混進隊伍去搶到活的。現在我聽說國內有些下崗工人不願當清潔工,我真有些想不通,在國外能九*九*藏*書有個就業的機會就是天大的好事哪,還有講究什麼工種讓你撿撿挑挑一說?沒有,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像我們這些既非投資移民、手中又無半張派司,業主用你,人家還得擔著風險哩!你問我記憶中哪一次找工印象最深?要說印象深的大多大多了。就跟你說一件吧,那大約是前年11月底的事。當時我在給一個身邊沒有子女的孤老婦人做鐘點工,每天我是在下午4點到她家完成兩個小時的家務活,不知怎麼的,那天去後主人的門卻緊鎖著。按照通常的約定我等半個小時如果還不見主人回來我就可以走了。但那天不知有什麼預感,我想是不是老太太出什麼事了?於是便在雪地里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那加拿大的居民住宅都是一家一戶的別墅式的,我不可能到附近的居民家去等候,那加拿大的雪天要多冷就有多冷。不知是餓還是冷,我漸漸感覺自己的兩條腿麻木,後來就根本沒有了一點知覺,我知道自己可能快要頂不住了,想趕緊離開那兒,兩腿卻完全不聽使喚,我想喊,嗓子又出不了一點點聲音,突然我的眼前一黑,撲嗵就栽倒在雪地里……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五點多鍾,我發現自己在一家教會醫院里。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是路過的一名警察救了我。而我打工的那家女主人那天沒有回家是因為發生了車禍,她的傷勢並不算重,卻差點讓我為她送了命。當那老太太託人將我的二百加元的工錢送到我手中時,我忍不住嚎陶大哭了一場。我哭自己命太苦,我哭為了能供兒子考大學掙的這幾乎是用命換來的錢。半年後,我們中國的春節一過,我帶著一秋一冬八個多月掙得的8000多塊加元回到了北京。這是我向兒子作的承諾。在這之後的半年裡,我天天陪著兒子,早上為他做好飯,再送他到復讀班補課,晚上又陪著看他做題,偶爾也教他一些英文,畢竟我在加拿大獃了一兩年時間,英文特別是口語能幫助他一些。就這樣,我們母子倆天天如此,從2月份一直到7月初參加高考的一百三十來天時間里,起早貪黑,連電視都沒看過一回,除了菜市場和書店,什麼地方都沒有去過。也許是老天有眼,也許是我們母子倆的合力,我和兒子的大學夢終於得以實現。這年他的高考成績高出北京『一本』錄取分數六十多分,考入了兒子自己報的第一志願理工大學……」
老馬意想不到的是,他所在的這家擁有幾千萬資產的大公司的老闆,竟然會是三十來歲的一位水靈女人!而且這位水靈女人與他第一眼相交時,雙方竟都獃獃地目視了至少一分鐘以上的時間:老馬是被對方的美麗所傾倒,那年輕女總裁則是被充滿雄性氣概的下級所震蕩……下面的事是老馬身不由己了,且他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某些深深埋在心底的慾望。後來老馬被調到了「總裁辦公室」當幹事,其實是女總裁的私人保鏢加情人。老馬的工資收入立馬豐厚許多,全家的戶口也很快到了深圳,只是他不能經常回家,有時甚至一個月惶旎了一次家。而難得回家一次的主要任務,是給家人送生活費和兒子的學習費用。老馬的兒子也是在一家私立學校,費用很高,每月都得送一次錢。有一次老馬跟那女總裁到香港談生意比原計劃晚了一個星期回來,等到他去給兒子送生活費時,兒子見了他就衝著他說:你倒跟著婊子在外面舒服,我在學校等了你多長時間你知道嗎?想買一個CD都買不成!老馬當時氣得臉都發青了,自打他跟女總裁有那事後,當年的老戰友們好多已經不怎麼愛理他了,這已讓老馬的自尊受到了傷害,而今自己的兒子竟然也拿這事來刺|激他。「日你個娘,你小子也想往我身上潑髒水呀?我他媽的還不是為你小子上學念書才賴在人家身邊的?」老馬把多少年積在心底的怨憤一下撒在了兒子身上,他抬起那只有力的胳膊,使盡全力,朝兒子的臉上、頭上掄起……兒子被打得皮開肉爛,一氣之下休了學,離開了家。打這以後,老馬常常像失魂似的,甚至連與女總裁親熱時也顯得心不在焉。沒過多久,用女總裁的話說,老馬已經是匹不能再上坡的真正老馬了,自然,他不可能再留在女總裁的身邊,他的職位由一個從內蒙來的新「馬王」所代替,老馬回到了他過去的保安部。
可是說好的事就得堅持,否則前功盡棄。李倩咬咬牙,一個早上一個夜晚地跟兒子「開仗」。十幾天過去后,倆人之間的「分工」,漸成習慣。只是有一日把李倩氣得忍無可忍,那天早上她正忙著為自己上午要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而做準備時,兒子則在外屋大聲咋呼起來:「媽,不行不行,你耽誤我時間了,怎麼沒有把雞蛋殼剝好呀?」
女兒從舅母和兩個表姐的眼裡看得出她們對她的到來並不歡迎,她也知道這個家裡舅舅並不能成為她所依附的靠山。她記下了母親的話:少說話,多幹事,手腳要勤快。為此,她早上先於大家起床,然後幫助燒好開水,做好早飯。但她學不會煮奶,常常把舅母給兩個表姐訂的三包牛奶煮得只剩幾小口,要不就是幹了鍋。
幾番訴說,幾番眼淚,老同學開始伸出了友誼之手。有位在國家機關當處長的女同學說她可以從自己的下屬那兒借間庫房給她女兒暫住。「不過北京社會治安比較複雜,我不放心你女兒一個人住在那兒。」老同學說。
第二天一早,小虎還是機械地在6點起床,可這回當媽的李倩在單位,因為兒子得了「精神病」而上不了學后,李倩總感覺那幾位家中也有正在準備高考的子女的同事,似乎總用異樣的目光在看著她,而且讓李倩不能容忍的是,她們的每一個笑聲似乎都在有意嘲諷她。
老高的家只有一間房子,總面積十五點七平方米,沒有廚房,更沒有廁所,也沒有內間外問之分,裏面豎排著的一雙一單兩張床,雙人床上面搭一個小閣層。老高說他兩個兒子上大學之前就有一個睡在上面。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無法睡下四個成年人。老高苦笑著解釋,1996年3月他住進這兒后,就沒有一天是全家回個人同時在這間房子里睡過,如果孩子回來了,就是他和妻子到單位去「值班」,如果孩子上學住在學校,他才和妻子有可能「團圓」。房間里除了兩張床以外,就剩一個三展桌和一個木箱,木箱上面是一台二十時的新電視。老高說這是他家為「迎國慶」多年來添過的惟一的東西。我聽后心頭直發酸,是啊,建國都五十年了,就在我們首都北京,竟然還有像高全根這樣的貧困戶!老高很客氣,要給我燒水,我說不用,他非要燒,可他家連個水壺、水瓶都沒有,只能用那個做飯的大鋁鍋,擱到走廊里他的「露天廚房」去燒。
「你寫孩子們高考的事實在太好了。我可以說,沒有哪個階層比我們軍人家庭在子女高考問題上所遇到的困難再大再難的了。先說我們當兵的家庭在子女教育問題上的先天不足。像我們這些在一線當兵的,大部分是農村出來的。提了干后,就想改變一下祖宗的生辰八字,弄個城市戶口的對象,為的是從我這一輩人開始也『吃商品糧』——現在聽起來很好笑,其實我們那會兒太在乎吃不吃『商品糧』了。但是在城市找對象,真的想找個願意跟你一輩子並且甘願長期獨自孤守在家的女人可是不好找呀!能找到,但大多數不會是很有知識層次或者家庭背景好的。我家的趙梅一直說我是把她騙到手的。你想假如我們不是當年藉著威風凜凜的軍裝和軍功章,外加保證儘快轉業的許諾,人家堂堂大學生誰願意嫁給我們這些傻大兵?她們哪裡知道,一旦嫁后就由不得她們了。再昔再累你也得受著,再寂寞再孤獨你也得忍著。就是到了真想離婚也不是那麼容易,咱是軍婚。一年一次的牛郎織女探親假,什麼事都幹不成,但生兒育女的事倒是不耽誤。可孩子出來後事就多了,女人的心思差不多全花在孩子身上。入托、上學接送,從小學到中學,當母親的確實太不容易。可我們在部隊里也沒閑著呀。我們是在海上緝私,越是岸上的人在逢年過節萬家團圓時,他狗日的就有人從浪底里鑽出來瘋狂地走一把私貨。十幾年來,我有大半的探親假被走私分子的猖狂活動攪掉了。難得回家一次,『報仇』似的跟老婆粘乎在一起,想補回『乾旱』的日子。所以孩子的事有意無意地被晾在了一邊,等到想起這事時,假期又到了。老婆拿出女兒一疊疊打著『×』的作業,無可奈何地朝你搖搖頭,只好說一聲:得了,再說吧,不要耽誤了你惶煒隊。就這樣,我一次又一次地感謝妻子的理解,也一次又一次地在歉意中吩咐女兒要好好學習、聽媽媽的話。惶煒隊后,成天忙得時間不夠用,甚至連想老婆孩子的時間都沒有。有一次我確實還真想起了她們娘兒倆,可我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因為我正躺在醫院———次出海行動中我被走私者用槍擊傷了胳膊。在流血和面臨死亡時我想起了她們,但我只能默默地呼喚她們的名字,連一個電話一個電報都不敢打,怕她們知道后嚇出病來……這就是軍人的苦楚,常人沒法感覺和體會。但我們軍人的家庭卻也有子女要上大學呀。我們的孩子往往由於身邊缺乏大人的照顧和幫助,成績總不理想。怎麼辦?我不是不想,可我遠水救不了近火。再說現在高中生考大學也太玄了,孩子們的學習比我在前線打仗還緊張。打仗嘛,拼點勇氣拼點機智還能奪個全勝,孩子們考試咋比打仗還費勁?你弟妹告訴我,說女兒自上高中特別是進入高二后,每天都要學習和自修十七八個小時以上,說就是這樣作業還常常做不完!我感到不可思議。老婆對我說,你在部隊幫不了女兒多少忙,但兩件事你必須做,一是每月保證寄回八百元錢供孩子學慣用,三百元是孩子的生活費,還有三百元是孩子周末周日補課費,還有二百元是買學習資料用的。你是知道的,我一個月連海上補助也就是一千塊出頭點。每月家裡抽走八百塊,我的日子怎麼過?老婆對此毫不留情,說你一個人在外面沖啊殺啊完了就沒事了,我們娘倆可不行!孩子要跟上人家的學習水平,起碼的投入一個子也不能少。無奈,我只好自己斷煙斷酒,連上街都不敢輕易去一趟。你知道我老婆孩子在西北的小縣城,要啥沒啥,特別是孩子學慣用的複習資料,很難買到。不像我們南方大城市方便。老婆來信說我女兒上一屆的幾個高考考得好的孩子,就是通過親戚朋友到北京和廣州等地弄到了幾套好的『名師指導』複習資料。去年9月,女兒上高二面臨分班時,老婆把給女兒買學習資料的任務交給了我。這個任務我是可以完成得好的。誰知那天我正準備上街,上級突然下達命令,說據情報獲悉,近日有個特大走私團伙將出現在海上,命令我部全線伏擊,爭取一網打盡。接到命令后我立即投入了戰前的部署,當晚率領四條快艇出海。走私者非常狡猾,在我們靜候伏擊的兩天兩夜中根本就沒露面。第三天傍晚8時許,海面突然颳起大風,呼嘯的海浪把我們的戰艇時而掀至海底,時而抬到浪尖。根據慣例,這種時候走私者往往要真正出現。果然,大約在夜間10點左右,兩艘走私船乘著海浪的呼嘯,由南向北快速行駛在我們的視線之中。他們忽兒加足馬力忽兒關掉馬達,意在不讓我們發現。可這一切都沒有逃過我們的目光。當他們進入我們事先伏擊的包圍圈時,我一聲出擊的命令,我方四艘戰艇像箭似的撲向走私船。走私船一看有伏擊,立即加足馬力,企圖逃跑。但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然而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們接近他們時,突然從走私船的背部竄出三條小快艇,直奔公海。走私分子顯然妄圖逃脫法律制裁。於是我便命令兩條戰艇看住兩條大的走私船,另一條戰艇和我所在的指揮艇迫擊企圖逃亡的三條小快艇。當時的海浪實在太大,目標時隱時現。但我們還是追逮到了兩艘。在追擊最後一艘時,窮途末路的走私分子選擇了垂死掙扎,與我們展開了激烈的槍戰。有五個傢伙被我方當場擊斃,可是我方也有名戰士英勇犧牲。當時我的一隻胳膊也挨了一槍子。此次阻擊獲得了巨大勝利,而我們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回到岸上,我就被送進了醫院治傷。就在這時我老婆從老家打長途電話到部隊上,同志們沒有告訴她我受傷的事,把電話轉到了我治傷的醫院病房。她一上來就追問我給孩子的輔導資料買了沒有?我一聽知道誤事了,只好說還沒有來得及上街。她在電話里只說了一句:孩子進不了A班,你自己向她解釋吧!就把電話機狠狠地掛斷了。當時我真的是傷疼加心疼。想來想去,最後決定乘養傷機會回家一趟,也算當面向她們娘倆說明情況。半個月後,我回到家,一進門,女兒見我后,愣了一下,突然兩眼好凶地瞪著我,然後一扭身子,『砰』的就把門一關,進了自己的房間,連聲爸都不叫。我真是火了,說你個臭丫頭,老子為了你和你媽的安寧出生入死,流血流汗,要是你能看一眼你爸身上的傷痕和胸前掛過多少軍功章,你就應該感到無比自豪和光榮!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這個小丫頭猛地打開門,從裡頭伸出脖子,衝著我說,搞錯了,你出生入死,流血流汗可不是為了我和我媽的安寧,你是為了別人家的女兒和她爸她媽的安寧!軍功章?哼,軍功章值幾個錢?能給我換個重點中學?能給我換個A班?能以後保送我上大學?既然什麼都不能,那就一分錢都不值!這個混蛋丫頭!我聽到這兒再也忍不住了,抽出身上的腰帶,就向她揮去。丫頭一看這陣勢就哇哇大哭起來。這個時候我老婆正好回家,她不顧一切地衝過來奪下我手中的皮帶,連說帶罵地朝我嚷嚷,說你八輩子不回一趟家,回來就敢用皮帶抽女兒?你憑什麼呀?女兒長這麼大,你操過幾天心?你換過幾塊尿布,送她上過幾次託兒所?帶她上過幾次輔導課?沒有!你什麼都沒有!憑這,你就沒資格碰一下女兒,更別想撒野用皮帶打人!你聽聽你弟妹這張嘴,她的一頓訓斥,對我簡直是火上澆油。我這火炮筒哪受得了她們娘兒倆這般欺辱!拎起旅行包就出了門,蹭蹭蹭地向火車站方向走去……可是越走我的兩腿越沉重,最後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家。當我再次跨進家門時,這回娘兒倆見了我,雙雙朝我撲過來。那一夜,我們一家三口抱頭痛哭了好一陣子。我至今還弄不明白為了什麼?想來想去,還是我老婆最後『總結』的對:就為我們家的寶貝女兒讀書的事。唉,說出來叫人難以相信。像我這樣在敵人面前從來沒有露出過一絲恐懼的人,竟然為孩子沒能上一所重點中學、沒能分到A班而淚流滿面。中國人為了子女上學的事,真是把人折騰到家了!」
「後來呢?」
女兒「嗯」了一聲,默默地重新回到題海之中。
「不一定。後面你與加拿大先生的羅曼史我就不一定猜准了。」我裝出比較傻的樣兒來套她的話。凱麗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是很容易上聰明男人的當的,她把與勞恩之間的故事和盤託了出來。
母親臨走時吩咐她,城裡人一般吃完飯不愛刷碗,你就眼尖點,等晚飯後人家看電視,你去把碗刷了。她照母親說的去做,主動沖洗收拾一大堆狼藉的鍋碗勺盆……
正忙著的李倩一聽便大怒:「混小子,你自己的手到哪兒去了?」
「冒昧問一句,後來你真跟丈夫離婚了?」
在即將完成此作時,我給已經到地方工作的建剛打去一個電話,詢問他和趙梅以及他們的千金的情況。他頗為興奮地告訴我,他女兒現在的學習大有提高,看來今年的高考是有把握的。
「什麼意思?」李倩對兒子這一怪怪的問題不明白。
一定是孩子的經期給鬧的。
孫怡講到這裏臉上泛出幾分紅潤,看我在認真記錄,便又繼續說道:「但十三四歲的女孩子還處在似懂非懂狀態,加上我女兒從小沒有離開我睡過覺,現在她發現我有在她睡著的時候偷偷溜走的『不忠』行為,於是在睡覺之前,或者用雙手摟住我的脖子,或者說上一句陰陽怪氣的話。我拿她沒有辦法,但說心裡話我多半依著她,因為白天要上班,幹得累個半死,晚上回來又要忙著三口人的飯和洗洗涮涮的家務事,還要盯著女兒的學習,所以躺干以後的身子骨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打心眼裡不想讓丈夫半夜裡再來折騰我。可俗話說,四十多歲的男人是只下山虎,他哪忍得住干燒乾煮?於是就來折騰和干擾我。我害怕呀!一則害怕頂不住他要死要活翻江倒海一樣的折騰,二則害怕吵醒女兒。這心裡頭一害怕,行動上就不配合。有時他半夜摸黑走到我床頭時,我就開始緊張,一緊張就弄出些聲響,這一響就把女兒驚醒了,她就睜開眼睛怒嗔:你們幹什麼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說完就打一個翻身,睡她的去了。可我丈夫就像頭沒有抓到獵物的餓虎,無精打采地回到他的小沙發上。我聽得他在小沙發上長噓短嘆地來回翻身,想著他也挺可憐的,便強打精神悄悄跑到外面小廳滿足他一下。但男人的毛病也多,你滿足他了,他又覺得不夠勁,好幾次他來完后就埋怨我說:怎麼你就像一具殭屍似的,什麼反應都沒有?我一聽就火了,你沒看我5點多起床,晚上天天都要等到12點以後才睡覺,我能有那麼大的興趣陪你嗎?他就氣呼呼地說:我是活蹦亂跳的大男人一個,你總得照顧照顧吧!我聽后更火了,就回敬他說:我是累死累活的小女子一個,你也得照顧照顧吧?這麼你來我往,就常常半夜吵起來。深更半夜,一吵就了不得,不僅把女兒驚醒了,連樓上樓下的人都來敲門問出什麼事了?你說這鬧騰的!幾次下來,丈夫也覺得特別沒勁,一到晚上我在裡屋幫女兒學習,丈夫在外屋看電視也只能看『無聲』的,他愛看足球,有時電視沒出聲,而他的吵吵嚷嚷的叫喚聲,氣得女兒也直跟他吵。丈夫覺得再也忍無可忍了,說:好,你們在家,我一個人出去。他一賭氣,還真的就開始常常晚上不回家。他不在家,我和女兒倒是清靜多了,可我心裏就有些不踏實,問丈夫幹什麼去了?他說到朋友家去玩了,我就不再追問了。但有一次他說到某某朋友家去玩了,可第二天正好我碰上這個人,便順便打聽了一下,人家說你家老陸已經有兩年沒上我那兒去過,這就使我心裏犯嘀咕:他整晚不回家到哪兒去了?問他時,他則一臉不高興,反問我:回家又能幹什麼?他一句話就把我噎住了,心想是啊,讓他回家不是影響女兒學習就是折騰不成我反要吵架,與其這樣,還不如『放虎』自由吧!啥?你說我這是犯了『歷史性的錯誤』?可能吧。現在回頭想想可能是,但當初處在兩難中的我,又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為了滿足他的慾望而耽誤女兒的一生前程!

老根的無奈「措施」

女兒的呼聲像箭一樣刺痛著章大姐的心,她不敢耽擱時間,怕女兒在陌生的地方有個三長兩短。
她說:「如果不是丈夫跟我鬧到法院死活要離婚,我也不會把自己這事倒給外人聽的,尤其是你這樣一個陌生男人。唉,可天底下誰知道今天和明天的事呢?你們當作家的,寫了很多書,但正經百姓的生活你們知道多少?我看是最多知道些皮毛而已。你們知道現在我們普通百姓為了把孩子培養成一個大學生有多難?我和丈夫原來都是街道小廠的工人,後來我當了小科長,其實也就是管那麼十幾個人,大小負點責任吧。女人嘛,幹啥事都不像你們男人那樣隨便,你要把女人套在犁上拉,準會直到喘不過氣時也不歇腳。我就是這個脾氣,啥事都願意于得不讓人說三道四的。可沒想到的是孩子的事操心折騰得我反倒沒脾氣了。最早要從初中升高中的中考算起,其實你寫高考當然是個大題目,但現在的中考絕對不比高考輕鬆,孩子們都說:高考是龍門,中考是鬼門,要想進龍門,先得過鬼門。孩子上不了一個好的重點高中,以後考大學就懸了。進了『重點』,也就是半隻腳進了大學門。
「後面的故事一定是那個勞恩死死地追求你,而你最終抵擋不了他的關愛加恩情,所以便成了他的太太!」
「怎麼要那麼多錢?」我感到驚詫。
然而眼淚救不了兒子,也改變不了自己的處境。小虎的父親因為工作忙,放下幾千塊錢又離開了家,小虎的爺爺奶奶倒是與李倩一樣著急,但又急不到點子上。怎麼辦?李倩想來想去仍不願輕易放棄小虎的高考,因為從老師那兒知道,小虎他們的課程實際是早已學完了,現在直到高考,所有時間里就是重複地做各種試卷,沒有新課。這情況讓李倩產生了一個念頭:兒子不去上學,只要安排好,一邊治療一邊照樣可以爭取參加7月份的高考。到時候也許讓那些笑話我李倩和小虎的人大吃一驚呢!
高全根,是「宏志班」班主任高金英老師向我介紹的第一位家長。高金英現在也算是北京教育界的名人了,但她一講起高全根一家為了孩子求學的事,就會情不自禁地落淚。高老師把高家的地址抄給我后,第一次我竟然沒有找到。因為高家沒有電話,我只能估摸著節假日他家應該有人,所以就在五十周年國慶放假的那幾天里找他們。
事情已經沒了退路,不這麼著,孩子就得重回山西,永遠別在北京讀書了。不不,章大姐咬咬牙,說什麼也要讓孩子能替自己回到北京,能讀上大學!
第二天一早,他趕到市醫院,像小偷似的左瞅瞅右瞧瞧走上三樓的「婦科」門診部,老根感到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在審視著自己,特別是那些年輕的女人,向她投來的目光無一不是卑視的,老根越想越感到自己臉上發燒,心裏越緊張,目光越是讓人覺得痴獃呆的。
玲玲矇著被子在床上三天沒起來,兩隻眼睛哭得像桃子。罵歸罵,哭歸哭,可玲玲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老師比家長還著急。最後還是被一名從外地調來的女老師「診斷」對了——
將門出才女。妮妮說她一直夢想能夠成為上海外國語大學的一名學子,所以爸爸「發」下了這個「軍令狀」。「嘻嘻,我成功了!在爸爸的肩頭扛上那金光燦燦的國徽章時,我對爸爸說,你的將軍銜上有我妮妮的一縷光。爸爸一聽,摟著我開懷大笑著說:當然,還有你媽媽的一縷光呢!」
我們的英雄在與我說完這番話后,就一直沉默了。看得出,他內心深處是非常矛盾和痛苦的。他是軍人出身,雖然身在部隊時也常常對單調的部隊生活滿腹牢騷,可一旦真的要離開部隊,那種對軍旅生涯的眷戀之情,非軍人是永不能體味的。
「名師」的臉上馬上表現出驚詫:「哎——這麼漂亮的禮品,我喜歡還來不及呢!連戴都捨不得呢。」

苦命的知青父母

「你——!」李倩氣得直想發作,又被兒子將了一軍。
不管丈夫怎麼嘀咕怎麼啰嗦,她在家裡第一次表現出了不容更改的堅定——孩子一定要送走!送到北京去!
其實,在為子女上大學這件事上,每一個家庭都有一部自己的書,而這每一部書,都是沉甸甸的。
我知道老崔的兒子今年也在讀高三,準備參加2000年高考。「你可以到我單位問問,我早已不是當年那種先進分子了。我現在上班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呀,這我心裏明白,處長局長也不會說我什麼,反正在我之上有一大堆人閑著,我多幹活並不一定落好。樂得我能有時間把精力放在兒子的學習上。你問我兒子的學習成績怎麼樣?當然不錯了,我希望他圓我的清華夢。現在我和愛人的全部希望都放在兒子身上,只https://read.99csw.com要他能考上名牌大學,我就覺得自己社會對我們這些知青欠的不公,算可以逮回了,否則我一輩子心理不平衡。」
黃鋼,當年第一批開赴深圳建設的基建工程兵戰友。談起他那個去年剛在深圳考上大學的兒子的有關情況,「一言難盡。」黃鋼嘆了口氣。他說,他是1983年在進深圳前同家鄉的一位姑娘結的婚。當時有兩種考慮:如果深圳幹得不好,就回老家,因為老婆孩子在河南老家,組織上也不能不考慮;如果深圳呆得下去,就想法以後全家都過來。這在當時基建工程兵大軍里從將軍到士兵,幾乎人人都是這麼想和這麼做的。但是沒有想到的是特區變化實在太快了,快得讓這些埋頭在為深圳的現代化城市鋪路蓋樓的官兵們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辛辛苦苦建設起來的城市,竟然被成千上萬的「淘金者」都給佔領了。包括戶口、住房、好工作、好單位,甚至那些住著他們蓋的房子賺了大錢的商人和漂亮的女人們,連樓門都不讓他們進……
「現在深圳的建築市場已經不怎麼好做了,競爭十分激烈,我們單位不得不做些貿易。前年我從施工一線要求調到貿易公司做部門經理,意在多賺些錢,供兩個孩子上學,還要還債……」黃鋼說到這裏,不好意思起來,「你別看我的名片上已經是『副總』了,其實徒有虛名。如果不是公司生意慘淡,單位也不會走馬燈似的老換老總。我們都是當兵出身的,也許一輩子就改不了當兵的毛病。可這生意場上,我們當兵人的性格便成不了事,這不,我們也算是可以做些進出口貿易。要說黑著心賺大錢不是沒有機會,可事情一到我們這些當過兵的人手裡就不成。比如香港總有人說在你們進口的建築材料集裝箱里裝點內地市場上熱銷的手機、VCD什麼的,我們哪會答應嘛。有位老闆不知從哪兒知道我兒子要考大學,便約我到沙頭角『喝茶』,當場拿出十萬元港市,讓我答應在我們的一批集裝箱里裝進他的手機。我說這事你找錯人了。他說沒有找錯。我問你憑什麼說找的就是我。他說憑你兩個孩子都快要上大學了。我一聽就火了,說去你媽的,我家裡的事用得著你管嗎?那傢伙可能還從來沒有見過像我這樣的人,請客的喝茶錢也沒有顧得付,收起那十萬元錢便跑了。」
女兒不再有話了。閉上眼睛,皺起眉頭,一口口往肚子里咽苦水。老根呢,每天寧可晚到班上被扣工資也要看著玲玲一口一口將葯吃盡。那些日子里,老根把女兒關在小屋裡四十多天,總共吃了三十六帖中藥。這事從頭到尾,老根就沒有跟女兒說過到底是為了什麼,玲玲也因為有了兩次落榜的經歷,對父親的任何有關為自己高考做的事,只有服從而根本沒有了詢問的權利。有一次她實在覺得葯大苦,喝到一半就想倒了。老根差點掄起已掌往她臉上打過去。
不了。我已考了三回,這次感覺最好。
我驚喜地發現,現代化的深圳使我的戰友和老鄉的意識已經無比進步了。不過,每個家庭的情況是具體和現實的。我知道,徐建平的兒子正在上高中,且成績不怎麼樣。他對此怎麼看?我很想知道。但徐建平有意迴避這個話題。從另一位老鄉那兒,我了解到了實情:徐建平為了讓兒子以後能考上大學,花了二十幾萬元把兒子送進了一個什麼「國際」學校。
「砰!砰!砰!」李倩只覺得自己那隻敲門的拳頭都疼了。
「這就是你為什麼一定要讓建剛今年轉業的最根本理由?」
玲玲的高考成績就是被這該死的「月經」給鬧的。老根把書本一扔,心想這回算是找到「問題所在」了。剩下的就是「對症下藥」。
老根雖說同家在農村的老婆結婚十幾年了,但女人生理上的事他過去從來沒有注意過。男人只管愛、只管娶女人做老婆,只管上床睡覺,只管等著抱孩子,如果是女孩子的話也就是少用拳頭而已,所以老根壓根兒就不知道女人的身子還有那麼多「毛病」,比起男人可複雜多了。他翻開那本擱在抽屜里足有十幾年的《家庭生活手冊》一看,上面寫著,許多女人在月經前數日起到月經中期出現很多反應,如下腹痛的就佔百分之四十五,腰酸的佔百分之二十七,情緒不穩定的佔百分之二十二,有倦怠感的佔百分之十六,還有什麼患頭痛的、目眩的、腹瀉的、甚至狂躁的、記憶力差等等,毛病還真不少哩!老根長嘆一聲,過去咱們大老爺們看來還真沒有少讓孩子她媽們受罪哩。
這或許也是中國今天的高考為什麼越來越讓入感到進入了牛角尖和死胡同的重要原因之一。世界上還沒有哪一國國民像中國人對考大學那樣表現出如此的狂熱。
章大姐還能說什麼呢?只好順口說怕孩子在這兒呆不慣。
「這樣吧,正好我們一樓比別人方便些,我給孩子在門口搭一小間出來,要是她嫌,以後我就跟她換,妹你看咋樣?」二哥顯得無可奈何但畢竟是真誠的。
「有幾年沒見面了?都認不出我了吧?」李倩很沮喪地問我。老熟人了,我直截了當地告訴她:「確實。不過我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過去從不發愁的你改變了自己?離婚了?」
下面我記錄的十來位家長在子女考大學過程中所付出的辛勞,就是全國近兩億中學生家庭的縮影。
「一言為定。」兒子頭也不抬地擱下飯碗就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你是知道的,我家的成分不好,所以初中畢業后就沒有同你們一起上高中。可後來「文革」結束了,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就馬上覺得自己吃了大虧,因為大學考不成,再進高中年歲又大了。剩下一件事就是嫁人。那時能嫁一個軍官可能也就憑著自己一個相貌上的優勢吧。徐建平他們集體轉業到了深圳,我在1986年也到了他身邊。那時我和孩子的戶口還沒有落實,所以也只能到一些單位做臨時工。直到過了兩三年後,戶口才正式到了深圳,可那時深圳人才市場已經被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佔領了,啥部門啥單位進人都是要大學生。我們雖然也算是深圳人了,但找起工作遠不如外地來的大學生們容易。丈夫一直在原來的部隊單位工作,一個高中生也能湊合有口飯吃。我就不行了,只有初中文化。再能說會道也只能幹那些簡單的體力勞作,比如小企業的操作工、飯店的服務員什麼的。我來了幾年,換過四個單位,全都是給人家當下手。有一段時間在一個賓館當服務員,三十幾歲的人了,家裡又有孩子老公,可在外工作天天要看人家的臉色。特別是深圳的賓館。飯店這些地方,人家主管和經理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孩子,可人家都管著你,因為她們都是有文憑的大學生什麼的,你沒有文憑,再有能耐也只能當端盤或掃地的服務員。服務員也不好當呀,你每天都要與那些來住賓館的客人打交道,而那些客人一住下來,便以為深圳的賓館服務員都是妓|女,無時無刻不瞪著色迷迷的眼睛盯著,左喚石呼叫你「小姐小姐」的。那些外來的打工妹經不住誘騙,下水便是常事。可我們這些有家有室的「老姐」哪受得了那些臭男人的那些德性!正是在當賓館服務員的日子里,我堅定了一個信念,就是自己一定要拿下一個文憑。為了這個目的,我這幾年沒少吃苦,別人的太太放假過節在家搓麻將、陪孩子丈夫,晚上出去過夜生活。我則騎著車、撐著雨傘去上課聽輔導……整整三年多時間,幾乎天天都是白天上班晚上上課,星期天還得去聽輔導。前年我總算拿到了文憑,現在我在一家大公司負責財務,雖然一個月只拿一兩千塊錢,不算多,但跟以前相比,我覺得人格得到了尊重,業務能力也很不一樣了。正是從我經歷的酸甜苦辣中,我更加感到兒子他們這一代,必須接受高等教育,否則不僅永遠到不了上流社會,而且連基本的工作與生存都成問題。
我與老崔相約2000年夏天,等他兒子考上大學后我們一起上他的一個「兵團戰友」開的「北大荒」飯店隆重慶賀一番。
「我不敢獲得施捨,所以這是必然的結果。在我出去不到半年,他便把離婚協議書寄到我留學的學校里。我又是電話又是寫信,希望他不要看偏了我的出國留學。但他只說了一句,說鏡頭已經虛了,他看不見還會有清晰的圖像出現。他用攝影家的獨特用語告訴我,這個家是不可能再復活了。事到這個份上,已是沒有什麼餘地了。我知道責任在我,便答應了他的要求。可是令我不可接受的是法院在判決時把兒子也判給了他。我知道后簡直有點活不下去的味道。那段時間里,是勞恩給予了我無私的幫助與關愛,使我從困境中解脫出來。」
李倩原來與我是同事,我們曾在一個編輯部工作。我從部隊剛轉業見到她的時候,她真可謂「三十歲的女人是金花」。論風韻、論氣質、論為人處事的熱情與坦誠,足以使她成為具有現代色彩的單位「一枝花」了。李倩的兒子在小學時都是由她婆婆帶的,李倩的丈夫從事駐外商務,很少在家裡,所以她是個愛玩愛串門子的主兒。我在報社時,李倩就是個熱心腸的人,誰生病、誰結婚、誰夫妻之間出了什麼摩擦麻煩,凡事她都愛管。
老高的二兒子高嶺是1999年從「宏志班」考上北京農學院的。我問老高現在家庭的情況怎樣?他說他比以前心情舒暢多了,因為兩個兒子都上了大學,圓了他多年的夢。「我現在雖然日子過得還很緊巴,我自己下崗了,廠子只給一點社會保險,我和妻子倆人每人每天就有十七塊的收入。她在賽特那兒涮碗,我在一個單位做臨時工,要負擔兩個大學生孩子的上學費用幾乎是不可能的,好在學校能免一點,孩子自己勤工儉學掙一點,加上我們省一點,所以就只能這麼緊巴著過。因為我這輩子沒啥可追求的了,就希望孩子能有出息,他們現在都上了大學,我看到希望了呀!你說我還能有什麼別的奢望?」
這些都是昨天的事了,我現在關心的是他們的下一代,因為他們的孩子基本上都在上高中或開始考大學了。然而當我就子女上學問題採訪他們時,卻意想不到這些特區「墾荒牛」們有著無比的辛酸與無奈。
章大姐給自己出了個難題:怎麼陪女兒呀?
徐建平把我問倒后,便但言說起他們在深圳的感受:我們這代人是為深圳搞基礎建設的,那時的工作有力氣,有幹勁就行。現在可不一樣了。你光有力氣光有幹勁會連飯都吃不上。這不是說瞎話。深圳每年從內地來打工的人中,光大學生博士生等在人才招聘處門口就有好幾萬!就說我們部隊搞建設工程吧,你單位如果沒有幾個碩士、博士生當技術人員,人家業主搞招標時考慮都不考慮你!你還有啥能耐?
「裝什麼蒜,給呀!老子總不能白貼了半天陪你呀!」
第一件最讓李倩為難的事,是她這個擁有「大專」畢業文憑的母親,對兒子的高中數理化題目基本上是睜眼瞎子,所以給兒子請家教是當務之急。她先到了北師大家教中心,那兒的學生給她介紹了一個。頭天進門一看,李倩就傻眼了:怎麼是女學生呀?不行。別家教沒當幾天,兒子把人家小姑娘弄得暈暈乎乎的就麻煩大了。第二次倒是換了個男孩子。但頭一課下來,小虎就提出:此人不能再用。李情問為什麼?兒子回答得極其乾脆:他連什麼是VCD什麼是DVD都弄不明白,還老打聽我家裡管不管飯。媽你說,能讓這些上大學之前連火車都沒有見過的貧困生當我的老師嗎?
「最主要的還是我的內因在發生作用。」兒子並不客氣地回擊道。
女兒只好老老實實地聽母親的話,孩子哪裡知道母親讓她牢記這話的真正含意。
接收單位說了,我們可以勉強接收你,但房子是絕對不可能解決的。北京有色金屬粉末廠能接收高全根的最大原因是:這樣的工種一般人不願意干。然而一個四口之家不能沒有房子呀!北京又不像內蒙農村,隨便搭建一個小棚棚沒人管你。在內蒙苦了二十多年的高全根,沒有想到偌大的一個北京城,竟然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他著急啊,大兒子已經進高中了,小兒子也快進初中了,沒有一個固定的家,怎麼能讓孩子上學讀書呀!自己的一生也就這麼著了,可孩子的路還剛剛起步,不能耽誤啊!他高全根難就難在他是個窮光蛋返回北京的,且還拖著沒有工作的妻子和兩個讀書的孩子。高全根在那接收單位一個月也就六七百塊錢工資,他用這份工資養活全家四口人,已經省得不能再省了,哪有餘錢在城裡祖房?無奈,老高只好托朋友幫助。朋友把他帶到市郊十八里店鄉周庄一隊的一個豬棚那兒,說這裡有個豬場倉庫反正也是閑著,你看能用就住下,不要一分錢。老高還沒看一眼是什麼樣的地方,一聽不要錢就連聲說「行行,不要錢就行」。
與孫怡相比,凱麗女士為了兒子上大學的事,其崎嶇的路走得更長。
我遙祝凱麗和她兒子好運,也藉此向為兒女教育付出萬分艱辛的天下父母祝好運,願他們為兒女編織的大學夢都能圓。
她只好默默地流淚,偶爾站在黃土高坡向自己的故鄉遙望一眼,像是做錯事似的很心虛。歲月的滄桑已經使她漸漸淡漠了自己是個北京人的概念。她把漫無邊際的黃土高原和身邊的兩個孩子,當作了生命中全部的希望寄託。
那天,李倩開完家長會回家,一肚子火等候著放學的兒子。
玲玲被診斷為用藥過度,當晚便住進了醫院,而且一住就是兩個星期。要是換了別的時候,老根的火氣肯定不打一處來,這回他樂滋滋地一點也不心煩。因為從玲玲那兒他已經得知這次女兒的高考絕不會成問題。天遂人願,玲玲出院那天,正好高考的分數下來,玲玲這回的成績高出錄取線32分,被西北某重點大學錄取。
為了保證能供孩子上學,她必須在北京找份活干,為此她託人辦了個賣菜的執照。每天都得四五點鐘趕到大鍾寺市場去批發,然後蹬車回城裡的固定攤位。不管颳風下雨,必須天天出門。但天天出門並不一定能把菜賣掉、賺到錢。有一個夏天,章大姐想著要給女兒交下學年的學費,就跟著人家多進了些西瓜,哪知一進貨就下了幾天雨,好端端的西瓜轉眼爛成了一鍋粥。一著急,章大姐連發了三天燒,賣西瓜沒賺錢,住院看病反倒付出了三百多元。氣人的事還多著呢,有一次賣菜時,一個男人明明給的是一張十塊錢票,章大姐找還他四元八角后,那人就大叫大吵起來,說章大姐有意賴他九十元錢,開口就罵:「你們賣菜的這些外地人就知道黑北京人!」章大姐有口難辯。
行,就這麼干!目標一定,李倩倒是心情平靜了許多,對小虎的治療也進入了正常的安排之中。
「有什麼好笑的?」一天,李倩實在受不了了,便拍案大怒。當時編輯部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李倩在身後隱約聽到有人在輕輕罵她:「準是也得了神經病。」
寫到這兒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另一位戰友,現在已是某省武警總隊的司令員了。他叫張寶光,將軍軍銜。寶光將軍當年與我同在武警學院任職,我轉業后他隻身到了南方,開始任總隊的副參謀長,之後任參謀長,五年前任總隊長,去年由軍委主席江澤民簽發命令晉陞為將軍軍銜。寶光的家在北京,從小在北京的將軍院里長大,後來成為「八一隊」的運動健將。他在北京有個幸福的家庭,嬌妻嬌女,令人羡慕。那年我們一批家在北京的戰友「集體」轉業進了北京落戶時,寶光則到了海南。老實說,我們這些戰友對他的舉動並不是十分讚賞的,因為當時海南省剛成立,而且武警總隊也成立不久,且當時也只是個師級編製單位。我們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你的未來頂多只是個大校。大校在北京能算個什麼?什麼都不是,跟進京打工的農民一樣多。那時海南特區剛建立,走私和敵情十分複雜。武警的任務非同一般地區。但將門出身的寶光說他就是愛那種衝鋒陷陣、驚心動魄的軍人生活,海南勤務的特殊性可以滿足他的這種渴望。寶光到海南后的戰鬥生活確實並不輕鬆,可以說是相當相當的艱辛與危險。那時海南幾乎每天都有走私分子在海上猖狂,至於膠林和原始山林里的上匪以及燈紅酒綠下的海口、三亞大街上,殺人、強|奸、搶劫等惡性|事件也是出現一起。寶光是參謀長,老百姓都以為是大官,其實當兵的人都知道,以他的職位,在每一次執行緊急任務和處理突發事件時,既是前線指揮員,又是提槍衝鋒的火線戰鬥員。在那些年裡,寶光的女兒妮妮在北京讀中學,當爸爸的他不僅難有時間回北京看望心肝寶貝,而且連一直陪伴妮妮的媽媽,最後也讓他這個參謀長以一條「戰事需要」的理由,調到了海南。妮妮知道媽媽要離開自己時,哭得好傷心,但懂事的女兒,擦乾眼淚對媽說:「爸爸出生入死,經常要挂彩,有你在他身邊會好些的。我會自己管好自己的。」妮妮上高中時,正是寶光帶部隊執行公安部命令在海南境內全面開展「嚴打」的緊張日子。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戰鬥,幾乎天天都是刀光劍影。女兒妮妮寫信告訴爸說,我現在的學習太緊張,天天要考試。寶光在巡邏的警車上或是在埋伏的草叢裡給女兒回信說,爸爸和你一樣緊張,你攻下一道難題,我便在完成一個殲敵戰鬥,我們在南北戰線開展競賽如何?妮妮說,好啊,我跟爸爸比賽,看誰消滅的敵人多!不過爸爸,你千萬千萬要注意安全,小心踩上壞人的地雷與炸藥,你要永遠記住妮妮和我媽媽都在等你回家。在很殘酷的戰鬥面前從不掉淚的寶光,讀著女兒的信,眼淚忍不住流滿兩頰。他在膠林中提筆,給女兒妮妮寫道:孩子,爸爸用槍聲和搗毀匪窩的信號彈為你的高考演奏進行曲……那一年,妮妮在北京揮汗決戰黑7月,贏得了高考好成績。父親寶光在五指山腹地的密林里指揮部隊出擊,一舉擊斃海南建省后最大的犯罪匪首劉進榮,勝利消息傳遍海島,傳到公安部和中南海。
「我知道,叔叔,現在我明白一點了,一定好好學習。對了,你們北京四中和《海淀考王》一類的高考複習資料很不錯的,以後想法給我寄點來啊!」
「媽,我的運動鞋太過時了。我看到新街口商場又有一種新款式,明天給我五百塊錢。」小虎根本沒有注意媽的表情,依然像平時那樣,想要什麼張口就來。
我曾見到一則報道,說鞍山有一位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婦女,為了送兒子上大學,竟然陪著兒子上完了初三到高中的四年課程。報道寫得很簡單,但我看后心情異常沉重,因為實在想像不出那位家長為了兒子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
有了一個開頭,便有了下面的很多話題。令我想不到的是,在那次十二個小時的飛行中,我卻意外地獲得了一個好頌炷。這是一個有關高考的另一類「天下父母心」的頌炷。
四十多天來,玲玲頭一回朝父親笑。
「我家的是個女孩,發育早,十三四歲時就像個大姑娘了。可家裡條件不行,結婚時弄到一個一居室的單元房子后就沒調過房,孩子小時候就習慣跟我睡,長大了還是跟我睡,他爸就在我們床旁邊搭的行軍床上睡到了孩子這麼大。一居室,小客廳又小,放個沙發,吃頓飯就已經沒有身子轉動的地方了。自從孩子上初三后,我們就把房間讓給了女兒,讓她在房間的桌子上做作業,平時晚上她做到什麼時候,我們夫妻倆就等到什麼時候,等她做完作業,我們再進去各就各位睡覺。開始孩子還對大人之間的事朦朦朧朧,所以,孩子她爸想我的時候,就把我從大床上拉到他的行軍床。不怕你笑話,有幾次小行軍床都塌了,弄出了很大的聲音,把孩子都弄醒了。女兒就吵著說媽你幹嘛又離開我了?我和丈夫只得偷著尷尬地笑笑。常常我一邊的手被丈夫拉著,另一邊被女兒扯著,說幸福也是,說無奈也是,總之既要照顧孩子又要不讓丈夫太難忍了。一到中考期間,孩子的學習壓力特大,她的成績在班上一直是中游水平,為了讓孩子能考上『重點』,我把心全放在她身上,每天陪著孩子很晚才睡覺,丈夫就先在行軍床上睡,但後來他的打呼嗜聲讓女兒無法靜下心做作業,於是在女兒強烈反對下,他只好睡到外面小廳的沙發上。通常他在外面呼呼地睡著了,我和女兒在裡屋還忙著挑燈夜戰呢!等到女兒要休息的時候,我也感到很累了,但再累也得等孩子睡了我才能睡呀,得給她準備好洗漱用品、做些夜宵什麼的。早上還要起來為她爺倆做早點,我的時間拖得最長,可這是女人應該做的事。但在我丈夫眼裡,我做女人的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陪他睡覺。這本來也是一點不過分的事,可過了四十歲的女人,尤其是要顧孩子考學的四十多歲的女人,再也沒有多大興緻與能力和丈夫過房事了,特別是在我們家庭環境十分不方便的情況下。可天下的男人大概都不是這麼想的,當他們想來的時候,其它問題就一概不怎麼考慮,一概不怎麼顧忌。但我們做女人的不能不顧忌,一方面我們精力有限,更重要的是顧忌孩子。在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面前,你不顧忌就是很難堪的事。我和丈夫的矛盾,就是從這些點點滴滴的顧忌和不顧忌中產生的。有時是我陪孩子弄完作業都睡了,他突然興趣來了,死活拖起我要來,我說不行,我不想來,他說他想死了,再不來會出毛病的。我哭笑不得,就依著他吧。但有個條件:不得出聲,而且得到外面的沙發上。他說行,只要能來,就是在地上、廁所里甚至其它什麼地方都行。我只好順著他,跟他到外面小廳里。但他的動作太大了,我就生氣,說再弄出聲,我就不跟你來了。他只得輕輕地,而且很快就完事。然後從我身上滾下,長嘆一口氣,算是得到了暫時的滿足。這時的我已經感到累上加累,什麼都顧不得就往裡屋的床上躺下就睡。誰知第二天女兒醒來大叫:媽你怎麼……怎麼光著身子呀?我一看可不是,連忙喊外屋的冤家把我的內衣拿進來。女兒已經大了,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便裝著什麼都不懂似的,可我當媽的下不了台呀!接下去的時間就是全家各干各的,誰都不說話,眼睛都不敢對撞一下,因為一撞眼神就會弄得更尷尬。」
最令她傷心的是,人家根本不把她當北京人看待,那種受歧視的點點滴滴,使她從此放棄了賣菜生意。
李倩還沒來得及思考一下這突然的「友好」,便被對方熱情地拉進了影院,並在那小狄子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電影隨即開始了,銀幕上出現著男女主人公不斷熱吻和擁抱的鏡頭,場內人並不多,裏面靜得出奇。許久沒有在電影院感受過這種場面的李倩,似乎也被銀幕上男女主人公的情緒感染了,內心深處那份早已冷卻的情緒此時此刻不知不覺湧進了血管……就在這時,突然她感覺有一隻並不老實的手碰上了她的腰際,先是停在那兒沒動,見她沒有反應,便開始大胆地向她的前身上部移動起來……
「慚愧,因為我不會說英語,所以人家欺負我唄!」我不好意思地但言。
「那好。就看你的了。」兒子把自己的房間小門「砰」的一關,裏面即刻傳出一首不知是那個歌星的「我很煩,這個世界太少真情太少愛」的歌聲。
不一會,門「哐」的一聲被踢開了。不用說,準是小虎回家了。

英雄落淚為嬌女

因為工作調動,我同李情分開也有七八年了。去年有一次我在西單圖書大廈買書,那天有位老師寫了一本書,宣傳廣告上說「×××老師教的學生為什麼百分之五十以上考進北大清華?」很吸引人,那位老師簽名售書的場面,簡直叫我們這些從事文學創作的人汗顏,長長的等候簽名的read.99csw.com隊伍直排到圖書大廈門口。我從三樓買完書出圖書大廈時,突然看到一樓隊伍中有一對男女吵了起來,那女的硬要插隊,五十來歲的男人就是不讓她插,結果越吵越凶。我走過去一看,原來那女的正是李倩。李倩一見我這位老熟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再跟那男的把鬧劇演下去了,只見她兩眼淚汪汪的。
老根樂滋滋地回到家,又重新拾起頭年為女兒買的氧氣袋和沒有喝完的「腦黃金」,還為女兒備了幾隻大王八。
這一回,李倩哭了一夜,她是搞新聞的人,平時見多識廣,小虎突然出現這種精神狀態的後果太可怕了,這不僅意味著當媽的這幾年來花費的精力付之東流,更嚴重的是,盼望孩子考大學的願望將成泡影。
她左思右想,決定讓孩子搬出舅舅家。可是到哪兒去呢?她找到居委會,居委會說這事她們管不了,再說你們父母都不在北京,孩子就得有監護人負責,其他人誰都擔當不起。
第二天早上開始,李倩無可奈何地對兒子說,是你媽不對,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明確分工。該我做的全部我做,該你完成的你也必須完成。小虎沒有說話,同樣機械地恢復了以往的做法。
這一日,我騎車去崇文區幸福大街的櫻子衚衕尋找高家。關於北京的窮人我以前有所了解,也到過一些貧困家庭,但此次高家採訪卻又使我「大開眼界」,原來住在小衚衕里的北京窮人還有那麼多啊!高家住的院子是個「門」字形三層簡易樓,裏面到底住了多少戶人家我估不出來,反正從我踏進那個所謂的院子時,就得注意兩邊搭建的小棚棚可別碰了自己的頭,扎了自己的眼睛。才下午三點,可那樓道里得摸著黑走,因為狹窄的通道上既沒有照明,更沒有一個窗子,各家堆放在兩邊的物品使留下的通道剛夠過一個人。走道一側還有一個公用水籠頭,那水籠頭上有一把很粗笨的鎖箱。接我上樓的高全根師傅告訴我,他們一層樓的人全都在這一個籠頭上用水,所以大家有個習慣,一到規定時間就得把籠頭鎖上,以防浪費或另層樓上的人來竊水。我聽后真忍不住要笑:都到網上購物時代了,可這兒的百姓還在過著20世紀60年代的生活呀!一點沒錯,當我走進高全根家時,這種感受就更強烈了。

豬棚陋室里扶起兩個娃兒上大學

「好的。再見——帥小伙。」
凱麗苦笑道。
「世上什麼人最孤獨?能找得出比軍人|妻子更孤獨的女人嗎?不能。我想不能。同你那英雄戰友結婚後,我是有準備接受長期的孤獨生活的。可是令我想不到的是:孩子的讀書問題竟然比我作為一個女人經受孤獨更難以承受。建剛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火筒子一個。我在家裡受的委屈都不敢跟他多說。唉,什麼軍人的妻子最光榮,什麼英雄的老婆是個寶,那是電視里、歌詞里說的好聽話,現實生活里誰拿你當一回事嘛!那回我女兒初中升高中時,因為成績一般,想給她找個重點中學,本想借她爸的光榮招牌找找關係,可人家根本不把這當回事。人家招生辦的幹部說得再清楚不過了,說現今的英雄勞模賤得連一斤豆腐都不如,想上重點中學?除非是上級特批的烈士後代,那也得看烈士是怎麼個死法!你說這些話讓你聽了氣不氣?乾脆隨行就市吧。在我們縣城裡有三所高考率冒尖的重點中學,每年初中升高中時,這幾個中學的校長家門檻就要被踩平。聽人說,能進得了這些校長家門必須有兩樣東西,一是領導的條子,二是一疊疊的票子。我哪兒來這兩樣東西呀。第一次到某某校長家門前,東湊西借了兩千塊錢,像賊似的溜進了人家的豪宅。我從來沒有干過這類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一上來就跟人家坦白說,這兩千塊錢不成敬意,請校長高抬貴手,收了我女兒吧。那校長掂掂我那隻裝錢的信封,臉上的肥肉抖了抖,瞅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突然神色變得頗有幾分嚴肅地說,我們為人師表,可不能收受禮品,特別是錢財;至於你孩子的事,容我們研究研究,只要有可能就一定會招收的嘛。我當時一聽簡直如同黑暗中見到了一絲光亮,於是一邊像做錯了事似的趕緊收起那隻裝錢的小信封,一邊謝著退出了校長家。半個多月過去了,當我還在夢想著等候那個校長的答覆時,同事們聽說后嘲諷我實在太傻了,那學校擴招的名額早已被各種有條子有票子的人給搶走了。我開始還不相信,跟他們爭辯說那校長是個清官。我還把那校長拒收我兩千元的事說了。我的同事們一聽我這話,都邊笑邊朝我搖頭,說我太不懂『行情』了。他們告訴我,那校長其實不是拒收你的錢,而是嫌你信封里裝得太少了,人家根本沒有放在眼裡!沒聽說人家都在背後里叫那校長是『萬校長』嗎?就是不到一萬元,人家大校長就不會笑納的。聽完同事們的話,我才恍然大悟,又自慚形穢。我和建剛結婚十幾年,帶一個孩子,倆人一年的工資能積攢幾千元的話也都全部給了鐵路買探親車票,哪來那麼多錢呀!我生氣極了,心想就是孩子不上重點學校,也不能養那些吸血鬼。於是我跑第二家重點中學,當我叩開這位校長的辦公室大門時,那顆閃閃發亮的禿腦袋上兩隻賊溜溜的眼睛直在我全身上下打轉。我一看就知道是個比吸血鬼更可怕的傢伙。沒法,求人家的事,就得讓人家的眼占點便宜吧。可是誰知那道貌岸然的校長,竟然說辦公室里不好談,人多眼雜,咱們到附近的酒吧去談吧。說著,不等我表態就起身拉著我往外走。當時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可念著女兒上學的事,又不好當面駁人家的面子。後來我們到了一家酒吧,大概那校長是那兒的常客,老闆一見他進來便特別熱情地將他和我領到一個單間。這類酒吧是我第一次進,看看整個屋子裡軟綿綿的音樂和灰暗的燈光,我心頭便怦怦直跳。那個像燈泡一樣發亮的禿腦袋上的一對賊溜溜的眼睛,此時更令我心驚肉跳。我覺得不對頭,便起身要走,那東西一把將我拉住,賊嘻嘻地開腔道,你不是有事找我嘛?坐下坐下,說著他用力一拉,將我拉到他的大腿上。我急了,猛地將他一推,告訴他,我可是軍人|妻子,我的丈夫還是戰鬥英雄!那狗日的,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地大笑起來,說當兵的老婆更需要別人的關愛嘛!瞧他那個德性,我知道這是只不吃到魚腥絕不叫的淫貓,便直截了當地問他,我的孩子到底能不能上你的學校?他一聽,似乎覺得有戲,便恬不知恥地把那張臭嘴湊過來,色迷迷地說,這可全看你了!說著那雙爪子朝我胸前伸過來。我的頭嗡的一聲爆裂,不知哪來的力氣,抬起雙手猛地將那狗日的往沙發上一推,破門而出……我都不知道後來我是怎樣走回家的,只聽女兒問我媽你怎麼啦?怎麼滿臉都是淚水?我這才忍不住哭出了聲……」
孫怡逼我回答,可我覺得很不好回答。
「那就算我同意收你兒子為學生了。不過我只能給安排在星期天的晚上八點到十點這個時間段。」名師說。
「啪!」母親有力的粗手掌打在女兒的臉上。「你敢!」章大姐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那重重的巴掌彷彿打在自己心頭。
老高說到這裏哽咽得說不出話。
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她:根據政策,你可以有一個孩子回北京。
像所有出國的中國女人都有傳奇故事一樣,凱麗也有一部自己的傳奇故事。只是我沒有料到的是,凱麗的故事能與我這部高考的作品有關。
「你、你想幹什麼?」李倩一下沒弄清對方的意圖。
「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你給我說說清楚!」李倩急得直跺腳。可兒子說的還是上面那句話,任憑媽媽怎麼跺腳,他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
「嘻嘻,大姐是這兒的常客了,何必耍弄小弟呢?」那無賴嘻皮笑臉地湊過來,滿口穢語:「怎麼,你是嫌我太嫩?錯錯錯,大姐,也許天太黑,你不小心看偏了眼。不信你伸過玉手摸一摸便知……」
當老高用雙手端著大鋁鍋為我倒水時,我不由感嘆地說你這兒太艱苦了!這位共和國的同齡人卻連連說:「我們全家已經知足了,很知足。」
李倩一聽更是火冒三丈。「小虎,你給我出來!」
十年浩劫使一代人失去上大學的機會,也強化了后兩代人共同渴求衝進大學門的那種「決一死戰」的情結。這種狀況只有中國才有。
這次她是特意從千里之外的西北老家趕來與丈夫「和好」的——這話是建剛在電話里悄悄告訴我的。我當時正想了解一下軍人家庭對子女的高考情況,便當然地想起了建剛老弟。我知道他家的那位「千金」也到了參加高考的年齡。正巧,他女兒將是21世紀第一批考大學的學生。建剛在電話里說:「你的弟妹正在我這兒探親,她的目的就是拉我回去給女兒找路子補課。你說我哪有時間?這不,一來就跟我鬧彆扭……」
「這都是誰洗的呀?油乎乎的,臟死了,還不如不洗呢!」小表姐一邊拎起一隻碗,一邊斜著眼看她,然後嬌滴滴地衝著自己的媽叫道:「媽你快看,這碗上的油渣都是什麼時候的呀?」
「娃,以後手腳勤快些,二舅家刷碗洗菜和做飯的雜活你多干點,不要貪玩貪睡,啊!記住媽的話了沒有?」
後來她又當過環保員,掃過街,管過十幾個廁所,甚至還干過誰也沒有聽說過的其它好多種北京人不會相信、也不會注意的活。「北京城裡,只要你能說得出的臟活累活,幾乎沒有我沒幹過的。」章大姐說。
家教是定下來了。但每周星期天晚上的這一堂到「名師」家的上課卻成了李倩極其傷腦筋的事。讓兒子一個人自己來去吧,有點不放心,讓孩子的爺爺奶奶陪著吧,更不現實。最後李倩還是決定自己陪兒子去。這一陪就是四個多月。這四個月中每月四趟,四四十六趟,可把李倩折騰苦了。那個「名師」家在北四環外的祁家豁子,李倩家在城內的長安街旁邊,上一堂家教路上就得倒兩趟車不說,把兒子送到人家后的兩個小時,可讓在外面等候的李倩作難了,進入家門顯然是不合適的,中途回自己家又不值得。無奈,李倩每次把兒子送到老師的樓底下后,就自個兒找個地方看看書,或者構思一下手頭的採訪頌炷,要麼打打新聞腹稿什麼的,總之得找點事消磨這兩個小時呀。眼尖的李倩終於發現一處「好地方」——不遠處有個電影院門口挺亮,看個書划拉幾筆還真成。一次、兩次,李倩還真的發現在明亮的燈光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等到兒子從人家家裡結束課程時,她不覺得半點無聊,甚至有時還感覺時間不夠用哩!三次四次……李倩和兒子每次在這樣的夜晚里各取所需,頗感充實。
「當然。」面對我們的孩子,即使是功勛卓著的將軍和元帥,也該暫且放下手中的指揮刀而去提攜幫襯一把,因為孩子們確實是我們的明天啊!
兒子裝傻充愣:「媽,什麼事這麼嚴重?」
「阿姨,我來你們家共三十五分鐘,四捨五入,外加回去的路費,你給五十元吧!」「狀元」找到李倩,要回了那份該得的報酬后,轉身就走了。
「這事本該你們娘兒們去做的,叫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麼開口?」半夜裡,老根從老婆身上滾下來,長嘆了一聲,無可奈何地坐起來抽著悶煙。
「媽媽一!」小虎開始四處尋找,後來不得不大聲叫喊。
「那幾年怎麼過來的,我現在連自己都不敢去想一想。」老高說,「也不是我這個人好將就,或者說我們這些當知青的家庭好將就,沒辦法,我當年離開北京時就帶著一床被子和一本語錄,現在回北京時是帶著老婆和兩個大兒子回來的,能回到北京就是場夢。我跟妻子和孩子們經常說,我們是北京人,但又不全是,既然現在戶口能落在北京,算是最大的福氣了,其它的咱們啥都不要跟人家比。妻子和孩子都是聽話的,他們跟著我已經吃慣了苦,但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的這種苦,和其它的苦不一樣,這才叫苦呢!是那種不像人過的日子的苦。就在我回北京前幾年那麼難的情況下,也沒有耽誤過孩子一天的課。住豬棚后,我給他們每人買了一輛自行車,我自己也有一輛,是送他們兩個,外加接送妻子和自己上班用的。十八里店鄉到最近的南城邊也要近一個小時,而且很長一段路沒有公共汽車。我每天要很早起來,五點來鍾就得先送兒子走,兒子再倒換兩次車,再騎自行車在七點左右到校。約摸六點來鍾,我回到家后忙吃上幾口飯再帶妻子出門,將她送到有公共汽車的地方,讓她好在一個單位做臨時工。之後我再蹬車上自己的單位。晚上也是這樣,先把妻子接回來,再去車站接兒子,每天兒子們回來最晚,不會早於八點鐘。我看著孩子很爭氣,他們從來不吭一聲苦,穿的衣服是破的,睡的地方就是豬窩,前面沒有門擋,後面的窗沒有玻璃,冬天颳風能鑽進被窩,夏天最難受,蚊蠅到處都是,蚊帳根本不管用,孩子們說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嘴已有一厘米長、身子跟蒼蠅那麼大的蚊蟲!我說我也沒有見過,這隻有在多少年沒人住過的野棚草窩裡才能見得到。我和妻子反正每天下班后就沒什麼事幹了,可兩個兒子不行,他們要做作業。冬天他們只能在豬棚的外面石板上做。你問有沒有電燈?哪會有呢!是人家遺棄的豬棚,不會通水通電的。我們做飯靠的是煤爐,孩子看書做作業用的是油燈,一直是這樣。冬天冷我們好像沒有特別感覺,大概我們在內蒙古呆的時間長了。可夏天的日子就難了,豬棚不知有多少年沒人用過了,那蟲子蚊蠅橫行霸道,我們一家就成了它們襲擊的對象。每天一早起來,看到孩子們的身上臉上都是紅一塊腫一塊的,我心裏又難過又著急,可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再新的蚊帳也不出三天就被大蚊蟲咬穿了,真是苦了孩子們……」
在加航上能聽到不多的中國母語,我精神不由一振。是她呀!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看人家多有禮貌。
「沒什麼意思,你已經分分秒秒給我安排了,我不可能像以前做些我自己本應做的事,比如吃早餐時你得給我把熱牛奶吹涼了,雞蛋殼必須剝好,同樣,晚上睡前也必須把洗腳水端到我腳跟前,等我洗完后再倒掉,最好還扶我上床——請別打斷我,應該還用音樂為我催眠什麼的。」
最後著急和投降的,還是當母親的李倩。
又一個「逼」我寫高考題材的採訪對象。李倩當然屬於比較典型的一種情況:
「胡說,這兒才是你的家。記住:有誰問你時,你要一點不含糊地告訴他們:你是真正的北京人!」她要滿嘴山西口音的女兒發誓。
「可我也是個要強的女人呀!事到如今,你替我想想,我有什麼錯?或者說我有多大的錯?是的,我作為妻子可能平日里沒有滿足他的欲求,但這並不是我有意的,孩子考大學是件大事,到了關鍵時刻,作為家長就得全力以赴幫助她上去,否則對得起孩子嗎?那是孩子一生的命運和前途的大事!噢,就因為在這期間,或者說這幾年裡,我沒有滿足丈夫的要求,沒有盡妻子應盡的『責任』,男人就可以不加選擇地到外面尋求滿足?你當作家是研究入學的吧?你給評評理,我到底錯在哪裡?」
「先別急,如果我說的不成問題,那老媽你的要求我也答應。」小虎兩眼盯著母親,一眨不眨。
「媽,怎麼啦?」從門縫裡探出半個頭的兒子,雙手捂著耳機瞪大眼睛問道。
「怕是在我們這兒受苦吧?真是笑話,在北京好好地住著,難道還趕不上山西那個窮地方呀?」嫂子拿話挖苦道。
「我再不把兒子送進大學,就意味著從我之後的幾代人便會喪失做人的最基本的資本,也就是說在我之後我們崔姓將徹底淪為貧民階層。」通過自學已在北京市某機關任副處長的崔先生談起這個話題時,顯得異常激動。
據說老根的「經驗」一傳開,在他那個小城就引起不小反響,好多女生家長都來向他取經。一時間,老根成了「考生名醫」。你別說,還真有幾個本來一直考得不好的女生,在老根的「調理」下高考成績斐然,甚至還有當「狀元」的。不過老根的「調理」也帶來不少麻煩,有個女生因為「調理」過了頭,不僅高考沒考上,而且出現了罕見的「閉經」現象,半年沒來過「例假」,那學生家長非要將「江湖加流氓醫生」的老根告上法庭,最後還是老根出了三千元「賠償」私下「了結」了。從那起,老根再也不為他人「行醫賣好」了,問起他這些事時,老根咧咧嘴,說都是高考給灌邪的!
李倩才不管兒子這一套。心想男孩惰性大,你不用鞭子在後面趕著,他是不會抬腿快步往前走的。
李倩一驚,回頭一看,原來正是那個想在黑暗中動手動腳的無賴。
「媽,明年我一定參加高考。」兒子起誓道。
「在本人堅韌不拔的努力下,總隊幾位主要領導終於點頭了……」
李倩「唉」地長嘆了一聲,說:「好吧,我們一言為定。」
「她們什麼都不讓我……等我洗澡時就說換煤氣怎麼怎麼不容易,我說小屋蚊蟲多有沒有蚊香點一下,她們就說山裡來的人,皮肉都像樹板似的,還怕小蚊小蟲?一次我來例假,用了一下表姐的舒而美,她就罵我說你也配用這?我就只好等她們用完后扔在廁所里偷偷撿起來洗凈,然後在這小屋裡陰乾后再自己用……媽,你帶我回去吧,我不想在北京上學了……」
無奈,章大姐想起了幾個中學同學,可是多少年沒有聯繫了,她憑著依稀的記憶,找到了這些同學的家。當她推開老同學家門時,幾乎沒有一個人還能認得出她這個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山西大媽」的二三十年前的老同學了。
她想,先必須把小虎學校每天的學習安排弄到手,這樣就儘可能地讓兒子與班上的同學複習內容接近。為了做到這一點,李倩又是塞紅包又是說好話,跟小虎的幾個任課老師達成「協議」——每天放學之前,她到學校把當天複習的內容記錄下來,然後回家給兒子布置。這件事看起來簡單,做起來特費時間和精力。李倩每天要準時趕到學校,否則人家老師就回家去了,這就等於影響小虎后一天的學習。李倩又常常不能守時,而任課的老師也常常有其它事不能在約定時間跟李倩見面。有一次為了等物理老師,李倩左等右等了三個多小時,後來才知道那位老師生病住院沒有來!在西北風裡凍了幾個小時不說,第二天李倩還不得不掏出一百多元錢買了禮品上醫院看望人家。不這樣做還能有什麼法子?拖著疲倦不堪的雙腿回家的李倩,癱坐在木椅上,對著鏡子里那似乎一下老了幾歲的影子,那辛酸的淚水忍不住嘩嘩地流淌出來……
「一定一定。」老根手捧處方和藥單,連聲向女醫生致謝。
李倩兩眼無神地說:「跟離婚差不了多少。不過不是我與那個冤家的問題,而是我與兒子之間的問題。」
後來我從市高招辦的工作人員那兒獲得信息,每年北京市高考學生中都有不少在外地長大的知青後代。1999年的高考開始后,我就留意了這樣的對象。北京西城的十三中和四中的高考點離我的住處都很近,高考那幾天我特意天天往這兩個考點跑——我在尋找採訪對象。8號那天我終於找到了一位在山西工作,看上去已經成了「北方大媽」的考生母親。這位考生的母親明顯特徵是「土」——可以說土得根本看不出她曾經是北京城裡出生的人。
「就說說我自己孩子的事吧。」當年還是滿臉稚氣的黃鋼,如今已是滿頰鬍鬚的中年大漢,他在我面前毫無掩飾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說,他的孩子是上完小學才到深圳的。孩子沒有一開始到深圳上學就是因為當時黃鋼的家沒有安頓好,再說一家四口人一下到深圳僅靠他一個人的工資也很難度日,所以等他家屬也找到工作時才把兩個孩子從老家遷到深圳。沒想到他的大孩子進中學成了問題。他找的第一家中學比較好,花了五萬元贊助才進去。可一年下來學校通知他,由於成績跟不上,勸其轉學。沒辦法,黃鋼一年白丟了五萬元血汗錢。後來找到了另一所中學,可另一個原因出來了,說戶口不在所在地,不能隨便插班。好說歹說,黃鋼託人拐來拐去找到市教育局的一位幹部,才給解決了。上到半年,學校讓孩子帶回一張通知,要求學生「自願贊助費三至五萬元,用於改善學校設施」。黃鋼家本來經濟就緊張,一個半人(他愛人的工資只能維持自己的生活)要養活四口人,再說剛剛被前所學校「宰」了五萬元還沒喘過氣,怎麼「老虎」又來了?黃鋼硬壓著心頭之火,臉帶很難看的笑容找到校長請求「從寬處置」,黃鋼想以曾經是這所學校的建設者身份出現,可能校方會給三分面子。誰知那校長見他后就眼睛一瞪,說:人家一個插班生交二十萬的都有,你們這些窮當兵的怎麼這麼賴嘛!黃鋼一聽就急了,回敬道:你知道這所學校是誰蓋的嗎?那校長說,我管誰蓋的?在深圳蓋房子的還能不是些下里巴人?黃鋼說他從未受過這等污辱,開口就朝那個校長罵道:你這樣的王八蛋也配當校長,我把孩子送來是瞎了眼!罵也算罵得痛快,可孩子上學的事畢竟仍然是個問題。無奈中,黃鋼又從單位借款把兒子送進了一所私立學校。私立學校倒是省心,可黃鋼說他從此就像一個背了座山的老愚公似的,每天想著的是怎麼還債。
那年9月,當章大姐把女兒送進大學校門后,她已經身患多種疾病,本該留在北京這樣醫療條件好的大城市看病,但她沒有,她懷著對還在山窪窪里辛勤勞作的丈夫和兒子及那個屬於她的家的一片眷戀之情,回到了山西,重新拾起了趕毛驢的鞭子……
在她兒子上初二之前,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從沒有把孩子讀書的事放在心上。婆婆公公幫她把孩子吃喝拉撒的事全包了。但初二后的一次家長會上,李倩猛然大吃一驚,原來自己的孩子不管是不行了,因為兒子的班主任板著臉直截了當地告訴她:要麼讓你兒子轉學,要麼讓他留一級!李倩聽了老師的話,腦子嗡的快要炸了!她向來是個極要面子的人,兒子的成績之差已經差到同班的其他家長不能容忍的堤旖。原來李倩的同事中有兩個人的孩子是她兒子的同班同學。一向要強的李倩覺得這個面子丟得無法接受。問題的嚴重性還在後頭,李倩的兒子小虎從小在爺爺奶奶的關懷下長得人高馬大,十四歲時已經身高一米七O,體重過了一百二十斤,活脫是一個小男子漢,時不時半夜裡在家中的被褥上「畫地圖」。加上小夥子長得像李倩,學校里那些與他一樣早熟的女孩子便向他猛烈地進攻——一個星期最多時接到十來封「求愛信」。
「想開些,高考雖然重要,但兒子畢竟更重要嘛。」我想不出更具說服力的話來安慰老同事。
老同學的話,深深地留在我的心頭。是啊,真是天下的父母都不易。很多人認為深圳的人都拚命在賺大錢,賺了大錢好享受。其實他們哪兒知道,有「拓荒牛」之稱的深圳人,絕大多數拚命工作、拚命賺錢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自己孩子的未來前程。他們自己哪裡顧得上去享受和奢侈?孩子是他們的全部幸福與希望,他們為孩子鋪路蓋樓,建設美麗的城市,賺很多的錢,而生在甜水裡的孩子又有多少人知道父母的這般心思?在深圳長大的孩子們,不少人只知道花父母的錢,卻不知道父母為什麼願意把滴滴汗水掙來的錢給他們用,因此也不把父母的錢當作一回事,甚至連書都不好好讀。比如徐建平夫婦的兒子,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長得又很帥,但就是成績上不去,他真的笨?不是,是他還沒有真正懂得父母因為愛而為他付出的那麼多心血。
她委屈地躲進自己九九藏書的小屋,眼淚嘩嘩地流透了小枕頭。二十瓦的昏暗小燈泡下,她含著淚給遠方的母親寫信:「媽,你快來吧,我不想在這兒念書了,我想離開舅舅家……」
她的那個已經枯萎了的「北京情結」之苗,彷彿在這一夜間猛然煥發出了活力。那顆死了幾回的心一下子被打動了:堅決送娃兒回北京上學!
「好好,一定!」我想起該給這位留級的「復讀生」說幾句像個長輩說的話了。「聽說你的成績不怎麼樣啊!那可不行。記住,以後的競爭十分激烈,你爸和我們這一輩人不管能力大小,總還有機會給我們自己弄口飯吃,到你二十多歲時,如果沒有一個高學歷,恐怕連口飯都很難吃上了。明白嗎?這是叔叔的肺腑之言。」
李倩臨走時,順便又從書包中取出一隻長條形紅盒,裝做十分不好意思地對「名師」說:「這是我在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時人家送給我的一條水晶項鏈,不值錢,您戴戴看合適不合適,如果不合適就把它扔了!」
2000年1月,我又到深圳出差,見到老同學。徐建平夫婦又非常沉重地告訴我,他們的兒子已經從「國際」學校出來了,再次花了六萬元給他轉了個高中學校,又怕兒子在新學校基礎不紮實,讓本來已經高二的兒子退到高一「復讀」。他們與我長談中一聲長、一聲短地唉嘆無奈。我聽后真想替他們揍那兒子一頓。
建剛的部隊在緊靠南海的海灘上,每天頭枕波濤,條件比我十幾年前見到的要好多了。「但任務卻比過去也重了幾倍。」當年英俊瀟洒的建剛如今也已兩鬢斑白,因為過度的海上生活而變得十分「滄桑」。
章把女兒帶到北京后,遇到的頭件事是給女兒找所學校,哪知本來很簡單的事,卻弄得章不知如何辦才好。章在北京的親人除了兩個哥哥外,沒有什麼人了。章自己的父母在前幾年就謝世了。雖然兩個哥是親的,但天各一方,再說哥哥家的孩子最小的都快大學畢業了,大孩子早已有了後代,章家祖上有房子,可後來拆遷全都變成了公房,這樣一來等於章在北京的根也沒了,她女兒的落戶問題,也是她同兩個哥哥前後商量多次才定下的。最後還是大哥心胸寬敞些,章的女兒就落在大舅家,可大舅媽說孩子住的地方得另外想辦法。章看看大哥家的情況也確實為難,一個小三居五個人住著已經夠嗆。章便和二哥二嫂商量,因為二哥家也是個三居室,兩個女兒一個快要結婚了,另一個剛上大學,擠擠應該是沒多少問題。但二嫂一臉不高興,礙於面子沒對章直說。
趙梅擦著淚痕,繼續說:「這樣的事,像我們這些當軍人的妻子不知一年中要遇到多少次,而且還只能把淚水咽在肚裏,讓男人們知道了有時反弄出麻煩。你說說看,他們這些在外當兵的,哪知家裡我們這些女人受的冤苦啊!其它的事咱能忍就忍,有辱也吞了。可孩子的事耽誤不得呀!那是孩子一輩子的前程啊,真耽誤了對得住誰呀?要說嘛,做女人難,做軍人的女人最最難!」
她點點頭,說你們當作家的就是人精,什麼事都能猜個七八成。
唉!依你。李倩白了一眼兒子說,我下個星期到北大、清華家教中心,問問能不能找個合適的。
老馬在當年是師里有名的精明人,在部隊集體轉業到深圳的第二年,他一看成天跟磚瓦打交道,還不如回自己的西安市,於是費盡周折從建設大軍中分離出來,通過各種關係進了西安的一家大型軍工企業當後勤倉庫副主任。開始幾年,老馬覺得很慶幸自己離開深圳這步路走得及時正確。哪知一轉眼深圳成了全國人民嚮往的地方,先不說那是個黃金成堆的前沿市場,單說很多內地人到那兒去一次就興奮得好像跟出趟國一樣;又聽不少戰友傳來消息,說他原來部隊上的某某人現在已經是百萬富翁了,過幾年又聽說另一位原來在他手下當兵的人成了千萬富翁,光身邊的「漂亮小蜜」就有好幾個。老馬聽后心裏癢滋滋酸溜溜的。這光景沒過兩年,老馬所在的軍工企業關門轉產,百分之四十的人下崗,像他這樣非技術人員自然是首當其衝地成了第一批下崗對象。這下可讓老馬瞎了眼:自己堂堂一個軍隊營職幹部沒了飯碗,家裡一個上高中的孩子都供不起呀!這事鬧的!
玲玲搖搖頭,說啥事沒有。
在采寫這部作品時,正值1999年高考的最緊張時刻。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則北京廣渠門中學「宏志班畢業生全部考上了大學」的新聞消息,於是便決定去採訪「宏志班」畢業生們的家長。
接下去,便是母子倆的一場激烈爭吵。李倩為此班也沒上成,自己採訪任務也擱下了——那天她在家裡關起門哭了半天。兒子放學后回來就鑽進了被子,什麼作業都沒做。
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心境,我決定跟建剛的愛人趙梅聊聊。我感受到一位軍人|妻子為了兒女的教育問題飽受如此多的負擔與辛酸了一一
她給北京送來的是小女兒。為了送誰回北京,丈夫還跟她吵了一場。丈夫的意見是送兒子,而她則堅持送女兒。「山裡的女孩子除了嫁人和替別人生孩子外還有什麼出息?」她抱住自己的兒子,痛哭流涕地對他說:「不是媽不心疼你,可你看看媽現在還有哪點像城裡人?哪點像北京人呀?媽不能再讓你妹妹一輩子像我一樣的苦命……」
老根氣得直罵:「沒出息!」
毫不諱言,正因為我曾經有過十五年的軍旅生活,戰友們的家庭似乎更容易接近我的視線。1999年春,我們中國作家代表團在新加坡開完會回國途徑深圳,這是一個我已經有十一年未踏過的城市。與第一次來時相比,深圳的變化是巨大的。我撥通了集體轉業到此地的基建工程兵老鄉和戰友的電話,之後的情景是極其令人激動和難忘的。我至今找不到世上哪一種情誼能夠超過戰友情的,更何況迎接我的是一群我的老鄉戰友!
凱麗沖我淡淡一笑,說:「那是你們作家編的故事。生活遠比這樣的公式要複雜得多。至少我經歷的是這樣。」
經期,就是發育后女孩子的月經期。醫書上說:月經是女子成熟的標誌,大約每二十八天左右有一次周期性的子宮出血,出血時間持續三天到七天,這種生理現象叫月經。
「你們不也都是從沒有文憑的解放軍大學校出來的嘛,幹嘛受那麼多罪,非得硬撐著讓孩子以後上大學不可?」在同老戰友們談論子女問題時,我頗有感慨地發此言語。不想立即受到幾乎所有戰友的有力反擊。
建剛是邊防部隊的上校老參謀,也是我國南方海疆緝私戰線頗負盛名的英模。當年我在武警部隊搞新聞時,建剛曾接受過我的採訪,所以我們比較熟。他滿臉鬍子茬,性格具有天生的軍人氣質。當年他就是憑著這樣威嚴英俊的形象,把女大學生趙梅「騙」到手的。說「騙」並不過分,二十年後,已經從女大學生變成某市國土局科長級公務員的趙梅,談起當年她與建剛的婚戀史時,就直言不諱道:「當兵的對象,十有八九是騙來的。」
比起我的這些軍人出身的朋友來,下面的這位家長為其女兒所付出的心思,則要更加讓人揪心——
這一開始,可讓李倩嘗盡了當一位輔導外加保姆的高中生母親的酸甜苦辣。
什麼什麼?你給我說說清楚!李情驚愕得半天沒把張著的嘴合攏。
章大姐是1970年下鄉的,還沒有讀完高中,她就隨著學校一聲令下跟同學們到了山西呂梁山一帶插隊去了。她與當年很多北京女孩子一樣,是瞞著家長自己硬把戶口遷走的一一那時候這樣的行為是「真正的革命行動」。她本來因為年少體弱可以分配到條件好一點的鄉村,但由於「革命意志堅強」,要求到最窮的山區落戶。就這樣,她在山西的運城地區的一個山村安家落戶了。那是個幾乎了世隔絕的窮地方,上鄉里的小鎮也要走上近一天的山路。章大姐到這兒插隊,住在一家有三個兒子的老農家,主人待她不錯。特別是每當生產隊分給她重活累活時,這家當家的老爺子就嚷著叫三個兒子幫她干。日久天長,章便把這兒當作了自己的家。尤其後來她在北京的老母親去世后,便跟這家房東的關係更親近了一步。在她插隊的第三年,房東大媽給她從城裡扯了一塊的確涼布,送到了她的小屋,隨後問她願不願嫁給她家的三個山伢仔中的一個?章搖頭也不是點頭也不是,最後還是這家的老爺子選定的——嫁給二伢子吧。就這麼簡單,她就當上了這家的第一個兒媳婦。她的丈夫年齡與她還算相配,大三歲,而她的大伯子已經三十二歲了還是光棍。當了人家的媳婦,接下來自然就是生兒育女了。到1980年那會兒,那些當年與她一起下鄉插隊的知青都可以回城時,章的大孩子已經八歲,小的也有六歲了。根據當時的政策,她回城的希望是沒有了。
老高很認真地告訴我:「這房子還是北京市市長親自批的,要不我全家現在還住在郊區的豬棚里呢!」
「叔叔再見。下次帶你家妹妹和阿姨到深圳來玩。」
高全根就這樣在離別北京二十多年後,終於找到了一個暫時可以住下的「家」。那是什麼家呀?大兒子第一個進的豬棚,又第一個「哇啦哇啦」地嚇得從裏面逃出來:爸,這地方不能住人,耗子大得跟貓似的!老高不信,哪有耗子比貓大的事嘛!他進去了,腳剛剛跨進去,突然從一堆草窩裡「噌噌」竄出兩隻碩大無比的耗子!老高驚呆了:猶豫了,可他想不出還能為妻兒找到另一個可以跟這兒相比的地方——這兒不要錢,什麼都不要。
哪兒不舒服?
「十幾天後,當女兒的高考錄取通知書接到手的那天,他父親毫無表情地回來了,當晚我們三人一起到館子里慶賀了一番。第二天,女兒興高采烈地向她的老師和同學轉告喜訊出門了,她爸這時也把一份離婚協議書放到了我的前面,然後就出了門。臨出門時回了一下頭,說:『我們還是好說好散,女兒和家裡的東西全歸你。』我聽后欲哭無淚,心想我到底哪一點做錯了?我問天天不應,問地堤旎答,於是只好面對現實。後來我才知道,在我拚命為女兒高考的事忙裡忙外的時候,忍不住寂寞的他被另一個女人領回了家,他從那個女人那兒獲得了我許多年不曾給予他的東西……」
我這裏你她為章大姐吧。
我看到趙梅的眼裡晶瑩閃爍,那一定是拌著苦澀的淚水。
「大姐,你別走呀!」身後,黑暗中他在喊她,並順勢扯住她的衣角。
「有我陪她呢。」章大姐隨口說道。
李倩佯裝「逼」著人家收起水晶項鏈后,便趕忙離開了「名師」家,對著長空自嘆一聲道:五百元又沒啦!她摸著依然留有百貨大樓服務小姐手溫的那張水晶項鏈的發票,自己罵自己道:阿Q!
李倩嚇得連連退了幾步。但她知道此時此刻必須自己給自己壯膽,於是便提高嗓音斥道:「你這個流氓,滾開滾開。要不我喊人啦!」
「可不是嘛!」他的話像洶湧奔騰的大江之水,一瀉而下。「我是老三屆的,後來到北大荒去了。恢復高考時我沒有參加,不能全怪我。當時一方面我們仍受讀書無用論影響,一方面我在團部任領導職務,工作忙,分不開身,把參加高考的機會讓給了別人。如果說當時我自私一點,完全可以像別人那樣,扔下手頭的工作去複習,去參加高考嘛。回城后,我在一家福利廠當支部書記,工作還是那麼忙,天天都要為幾百號人的生存發展著想,還得經常跑外勤,哪來機會去脫產參加這個班那個班?你不信可以去看看我的檔案,儘是什麼『先進工作者』、『勞動模範』、『先進黨員』之類,可在填寫一張張先進上報表上,文化程度那一欄一直是高中畢業。有啥法子。比比人家,那些當年在兵團給我手下打雜的人,現在個個是教授、局長。我不感到心寒?不就是因為人家後來上了大學,身懷一張可以敲門的文憑,所以便提拔得快嘛!我們這些沒有文憑的,再拚命干,也不如人家一張文憑『水平』高呀——哪怕連最基本的一個車間都指揮不好,可是人家管理學的博士畢業生,照樣可以比我們早提拔到處級、局級崗位上。而我們呢,就因為沒有進過大學,所以什麼好事都與你無關。這公平嗎?可有誰能改變得了?」」崔兄的一番話聽起來像是牢騷,實際上反映的確是當今的一個活生生的現實問題。
「不,爸爸,我考得挺好的。」玲玲突然抱住父親,嗚嗚地痛哭起來。「爸爸,我、我現在感覺肚子有點疼。真的,哎喲,疼厲害了——!」
「嗯。」女兒的眼裡噙滿淚水,嘀咕道,「媽……我害怕二舅媽。」
我的這位戰友一點也沒有改變當兵的性格。其實後來我了解到,在我們基建工程兵戰友中,還有無數為了孩子上學而付出更多代價的人。下面這位,我不便把他的真實姓名告訴大家,就叫他老馬吧。
北京,我的北京啊!多少年來,章第一次站在黃土高坡上,使出全身力氣,對著自己的故鄉方向,大聲高喊。
那天,兒子放學回家后吃完晚飯,照例一個人關在自己的那間小屋裡。李倩呢,則在自己的卧室趕著一篇明天就要發排的新聞稿。像通常一樣,過10點半后,她就會輕輕敲一下兒子的房門,問問兒子餓了沒有,想吃點什麼夜宵。
「你不吃也行,能保證考上大學?」
高全根原籍是河北深縣人,1957年來到北京的父親身邊。1964年上的北京43中學。兩年後,「偉大領袖」關於知識青年一定要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的號召出來了,高全根是班上第一個人團的幹部,在學校動員學生們上山下鄉時,老師問他能不能帶個頭?高全根說行,隨後拿起筆就寫了下面一行字:我,初三班高全根,堅決申請到內蒙。寫完后就交給了學校。回家后他也沒有讓父母知道。「就是知道了,當時他們也攔不住。」高全根說。沒幾天,軍宣隊就批准了他和班上的另外十五名同學,一起到了內蒙古四子王旗。高全根說他們不是兵團,而是真正拿工分的牧民。這是1968年的事。到1971年時,與高全根一起下鄉的另外十幾位知青走的走、跑的跑,只剩家裡沒門路又窮得叮噹響的高全根還留在當地。一天,他到公社開會,公社幹部對他說當地的烏達礦務局五虎山礦要招工,問高全根去不去?他說那就去吧。就這樣,他被幸運地招到礦上當了一名每月拿八十二元工資的挖煤工。這在當時,能從牧民變成吃「商品糧」的工人簡直就是進天堂一般。但那裡畢竟是個風沙和冰雪圍聚的戈壁灘,礦上的生活也極其艱苦。那時知青們對自己的前途不抱任何幻想,不多久高全根就和礦上同事的一位表妹結了婚,之後就有了兩個兒子。那時全家人就靠他一個月八十二塊錢工資維持著。到了80年代中後期,知青可以回城了,高全根因為當了礦工又成了家,所以按最初的政策他只能把一個孩子送回北京。到了1992年,知青政策又有新的說法:只要能找到接收單位,就可以把全家遷回來。已經離開北京二十多年的高全根覺得這是個機會——主要是為了孩子將來能有個大學上,所以便託人聯繫了京郊的一個接收單位,於是全家回到了久別的北京。但是二十多年過去了,北京的變化令高全根這位北京人面臨了許多他想像不到的事,其中最重要的是房子問題。
其實在中國,由於家長們太看重子女的高考,所以,他們犧牲了自己許多本該幸福和美好的生活與情感,這種付出和代價,有時實在太昂貴了。孫怡女士是千千萬萬為子女上大學而自我犧牲的家長中的一位。她和她丈夫目前剛剛辦完離婚手續,現今每天回到家后的孫怡,感到特別的痛苦與憂愁,女兒上大學走了,丈夫也離她而去,本擁擠不堪的小家,現在在她眼裡成了空曠無邊的一片沼澤和荒野,她覺得是那樣的可怕,那樣的不寒而慄……
「我、我是堂堂正正的北京人呀,可現在我連小時候一起讀書的同學都不敢見了,為啥?就是因為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人相信我是北京人嗎!」這位考生母親一說話就擦眼淚,看著她滿頭銀絲。我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憐憫之情,在我保證不說出她的真名后,這位大姐才同意我的採訪。

敗落在兒子手裡的「一枝花」

我跟她相識純粹偶然。那是前年我赴加拿大訪問。我乘的是加航飛機。因為我不懂英語,加航的乘務先生對我服務時便十分冷淡,到了就餐時間,隨便塞給我一份什麼牛排就算對付了。看著他與我斜對面一位會英文的中國女士有說有笑的情景,我不是一般地生氣,因為那傢伙有幾次竟然跪在那女士面前為她服務!我心裏罵那狗日的加籍乘務員就像一隻蒼蠅見了一堆牛屎那樣討好女人。女人也不是東西!我忍不住順帶恨起那個會說英語的中國女人。正在閉著眼睛的時候,「先生,怎麼看您總吃牛排呀?」突然,那女人跟我說起了話。
這是中國一個特有的悲劇。
「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部隊同志的孩子,大多數跟我一樣,基本在1989、1990年前大部分還在老家,因為這之前我們自己還立足未穩,而且根本沒有時間和功夫去考慮自己安置落戶的事,成天忙於當『拓荒牛』。等我們稍稍立穩足后,發現我們親手建起的美麗特區有許多事竟然對我們自己關起了門,如家屬落戶、孩子上學等全變成了需要『走後門』的難題了。你也許聽說過曾經發生的萬名基建工程兵官兵大罷工的事件吧?那實在是我們感到生活對我們太不公平了才做的事。後來問題得到了基本解決,大家的心便安定了下來。可是有些事已經不是政府和組織所能包攬的了。其中突出的就是孩子上學的問題。當我們還在埋頭蓋房鋪路時,深圳的其他建設已經一日千里地在發展,來自四面八方的人才潮水般地湧入。而當我們這些『老深圳』人準備從老家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遷來跟我們一起過時,已經全然沒有了我們可以去的地方:家屬工作,全被那些打工者搶去了,孩子想上的好學校也都被大富豪們的子女佔據了。我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深圳,最終成了別人的樂園,我們自己的墳墓一一可能我說得重了些,但事實上我們經歷的心理痛苦的確是這樣。深圳後來一般招工單位都要求有大專、大學以上的文化。我們一想慘了,等我們的孩子參加工作時,不得至少要大本以上的文化程度嗎?於是把孩子培養成大學生成為我們安家落戶后要做的頭等大事,一連串的難事也就開始了。首先,我們的從山區或者文化底子本來就差的農村甚至邊遠地區來的孩子們轉學到深圳后,學習跟不上。怎麼辦?找好學校唄!可好學校是我們這些人進得去的嗎?好學校找不到我們就想法請好的家教吧。於是在我們基建工程兵單位里,請家教成風。大批內地來的大學生一時找不到工作,便紛紛進駐我們的每家每戶。隨即我們辛辛苦苦蓋樓築路積攢下的血汗錢被卷得所剩無幾。有的人自己的家裡還沒有來得及買齊家具備好新床,即將掙來的錢都花費在孩子的家教和上學上。家教一個月高的一兩千元,一般的也要花上幾百元。我們的工程頭頭為了讓自己的女兒進深圳最好的中學,特意一個月花三千元請博士生做家教。我們的職工家屬曾經反過來為那些當家教的大學生們做保姆。有個職工的家屬來深圳后一時找不到工作,她丈夫又一天到晚在工地上,家裡的孩子請了一個湖北某大學的本科生,每月說好了給兩千元進行三個月的強化家教。那女家教不僅吃住得我們職工管,而且還必須負責接送她。有一次這個職工在工地活忙了些,沒有及時把錢送回家,這個女家教就直罵孩子的母親,最後讓這位母親當著孩子的面跪下認錯。天下哪有這般理:主人反給僕人下跪!可是這樣的事就在我們基建工程兵建設隊伍中發生過。我們的職工知道后,就找到那個女家教,狠狠揍了她一頓、結果人家有叔叔在公安局工作,把我們的職工關了起來,最後是我們單位群起攻之,才把人放了。想起這些事,我們這些沒有被鋼鐵和水泥板壓垮的人,卻被孩子上學的無奈壓得心痛淚流……」
「這不,又快一年了。我和小虎從來沒有放鬆過一天。其實著魔的倒是我,因為孩子還在家裡治病,能夠穩定就行,所以凡是聽說外面有什麼對高考有好處的事、名師開的複習班,我幾乎都要去看一看,了解了解。這不,你都看到了,為了這,我如今早已變成了一枝枯萎的花了……」李倩朝我苦笑道。
看我驚詫不堪的樣子,於是老高便給我講起了他作為北京知青為了孩子能回城上大學而有過的種種辛酸經歷——
「何兄你不要說得好聽,你敢說將來你不讓你的孩子上大學?」朝我說話的是我的老鄉戰友徐建平。我們是同鄉加同學,又在一個部隊呆了好幾年,親如兄弟,他的愛人也是高中老同學,叫魯建英。
女兒突然「哇」地一聲撲在章的懷裡:「媽,我想跟你回家……」
兒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母親這麼認真地對待過自己,今天是母子倆對話,爺爺奶奶被「隔離」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小虎感到很委屈,於是便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擦著鼻涕反問媽:「我知道自己成績不好,可你知道人家的家長是怎麼抓孩子學習的?天天幫著找老師找家教,甚至天天陪著一起聽課呢!就你把我往爺爺奶奶這一放,什麼都不管。你和爸又都不是天才,我的成績能跟得上人家嗎?要是你能有人家家長的一半心思幫助我,我也會得個全班一二名的!」
章大姐臉上陪著笑,心裏卻陣陣作痛。她走進女兒的那個樓外搭的小棚,一股撲鼻而來的氣味讓她無比噁心,「這孩子,大熱天的,也不知沖沖澡?咋啦,身上怎麼那麼多紅斑?蟲咬的?」
我的心跟著她一起感到沉重。
那女士笑了。她轉頭朝那一直向她獻殷勤的加籍乘務員嘰哩咕哩說了幾句話后,我面前隨即有人端來了一份熱騰騰的中國飯菜。真是解饞。我笑著向那位女士表示感謝。
李倩沒有將這事的全過程告訴兒子,但就因為這可怕的一幕,小虎的家教從此結束了,是李倩主動向兒子提出來的。
「你是幹什麼的?陪人來看病的?」突然,一位穿白大褂的女醫生瞪著兩顆「衛生球」一樣的眼睛向他發問。
7、8、9號三天的考試,玲玲從從容容地走進考場,又從從容容地走出考場。當9號下午最後一門考完走出考場時,老根沒有發現自己的女兒出來。他急得真奔學校的17號考室。當他走近那兒時,他看到了玲玲獃獃地坐在教室門口的石條上兩眼朝天痴情地望著蒼天……老根嚇壞了,以為女兒神經出了毛病。「玲玲,你怎麼啦?怎麼啦?是不是最後一場沒考好?啊,你說話呀!」
「怎麼才走三天又回來了呀?」當她跨進哥嫂家時,嫂子一臉的驚詫。
「可是你不是說兒子已經判給攝影家了嗎?」
那天,李倩像往常一樣,獨自依偎在電影院門口的一處燈光下看書,不知什麼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身材蠻壯實的小夥子。那小夥子手裡拿了兩張電影票對她說:「大姐,我的朋友今晚沒來,這兒多了一張電影票,扔了也浪費,你進去看看吧。香港片,消磨消磨時間。」
被請家教折騰得又氣又恨的李倩雖然不再想為兒子請什麼人輔導了,但為了能讓兒子的成績上去的心思卻絲毫未改。隨著高考的臨近,李倩的勞神簡直到了極點。
「小平不容易,在孩子身上沒少花錢。本來不一定非要進那些貴族學校,但他的太太魯建英執意要送孩子到最好的學校讀高中,其實她自己為這孩子上學的事吃的苦比自己干工作還多……」我的另兩位老鄉戰友悄悄告訴我。這使得我有種必須採訪徐建平太太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