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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十九節

第四章

第二十九節

美那子的表情嚴肅。當過女警的她,深知警察廳長官這個頭銜的重量。
這句話聽起來很不真誠。
「還好,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是因為……」
自己斬釘截鐵的回答震動著頭蓋骨。
「我是從幸田手札得知的。」
沒有的話就表現出沒有的樣子。荒木田的確是個只有嗓門特別大、愛發號施令的男人。但是,不管他是個怎樣的人,部長就是部長。如果你還想回到這裏工作的話,就要對刑事部和部長放尊重點。我要說的只有這些
「聽說你今天去了瑞希姐家?」
我完全聽不懂你想說什麼!闖下大禍到底是什麼禍?我罵他是廢物?我完全沒有印象耶!
又被搶先了一步。
不是,是白田先生
「她說了什麼?」
「他似乎在調查翔子小妹妹命案。」
「上面命令你不要去,以免刺|激到家屬,對吧?」
那又怎樣?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美那子的語氣像是嫌犯要招供了。
原來如此,你跟二渡是一夥的啊!
「你知道下禮拜長官要來視察吧!」
日吉……?
既然沒有,為什麼要打這通電話給我?
「現階段還不能說。」
「但是比較費精神吧!」
石井的語氣不同以往,十分強硬。
根本沒有的東西是要怎麼看呢?
三上笑了笑。
當時兩個人都還太年輕了。三上隸屬於搜查一課的盜犯特搜股。美那子則是在別館的交通規制課里當內勤。當時堤防上的職員停車場經常發生車上的值錢物品被洗劫一空的問題,因為此事有傷警方的顏面,所以就出動了特別搜查。美那子的車子也遭到破壞,所以被請來問了一些事情。但是三上根本不敢直視她的臉,所以只記得聲音。隔年,兩人分配到同一個轄區。在署內如果有碰到面的話頂多打聲招呼,就只是這樣的交情而已。對三上來說,美那子的存在太過於耀眼了,是他這一輩子都只能仰望的女神。然而有一天,沒有任何前兆的情況下,美那子突然送給他一個交通安全的護身符。「要是不嫌棄的話,請收下……」美那子微笑著說。因為太過於意外,三上連道謝的話都說不出口。
「那就去休息吧!我今晚不會再打電話了。」
三上看著鬧鐘上的時刻,八點十五分。剛剛好的時間。澡洗了、飯也吃了,肯定是最放鬆的時候。三上拿起話筒,按下署長官邸的號碼,同時咽下一口口水。
夠了
哦?什麼事?別拐彎抹角了,有話直說吧!
三上正在回家的路上。當他把要給日吉的訊息託付給他母親的時候,就已經自欺欺人地認為這次家用電話總算可以派上用場了。
「沒有。」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語言是可以傳達感情的。他深深覺得在一瞬之間有此想法的自己真是愚蠢。寫給日吉的信也一樣。對於一個把所有溝通管道關掉、將自己禁錮了十四年的人,再也沒有什麼話可以傳達到他心裏了。
那天我……
三上利用赤間使出最後一擊。就像是在偵訊室里搬出父母親人來說嘴一樣,難免有些愧疚。然而……
下周一的媒體懇談會,你要對媒體解釋匿名問題對吧?
在家裡跟進嗎?
監察官遊戲只能陪你玩到這裏,我掛電話了。我是看在以前的交情才陪你扯這麼久,否則部長早就直接下達了命令,不准我們跟警務有任何交集
攻擊是最好的防禦。三上明知道,但是卻不能當作沒聽見。
那就拜託你啰!
「可是……」
「進行得不太順利嗎?」
即使是刑事部的最高機密,如果是當事人,應該早就知道了。然而,就連漆原也不知道D縣警的最高機密。如果連他也被隔絕在外的話……
「要洗澡了嗎?」
「可是為什麼?」
三上才剛開始動筷子,美那子就沉不住氣地說了。
疲勞的感覺一股腦地全湧上來。全身上下被徒勞無功的感覺包圍。他的刺探根本無法撼動漆原的防震系統。只知道不管他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結果應該都是大同小異。雖然心裏明白,但還是對二渡的有勇無謀感到非常火大。怎麼會想要面對面地攻略老練的刑警呢?要先試探對方的反應、掂量成功的機率才對。還是他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呢?因為在警務部有過幾次僥倖成功的經驗,就以為自己已經掌握到刑事部read.99csw.com的內幕了。結果怎麼樣呢?手裡有什麼牌被漆原摸得一清二楚。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到處宣揚幸田手札的結果,就是平白激起刑事部的憤怒與不必要的戒心。亂槍打鳥,卻連要瞄準誰都不知道,真以為多打幾發就可以擊中嗎?三上不禁開始懷疑,二渡這男人真的是個優秀的調查官嗎?
記者們可能不會接受,但是分局長等級的人並不會像現場的人那麼一頭熱。這種交易很有效喔!因為可以充分滿足他們的自尊心
所以我才問你啊!
然後呢?
赤間部長不可能想出這種餿主意,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提供這樣的服務,等於是向記者俱樂部認錯、道歉。
「你一定明白吧!對方可是警察廳喔!要是真有個什麼閃失,荒木田部長是保不住你的。」
「是喔。」
響到第三聲的時候,漆原本人接起了電話。當三上報上姓名的時候,漆原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間不容髮的反問堵得三上說不出話來。
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
美那子正在看電視。多麼令人懷念的畫面。是心裏終於出現細微的變化嗎?還是她故意這麼做的?
「還是刑事部比較好嗎?」
真不知道石井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什麼事?」
「別說傻話了,她一定是聽到兩次你的聲音就覺得滿足了。」
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二渡?你們不是同期?就連高中也是同一個社團的嗎?雖然刑事和警務間長久以來沒有什麼交集,但你現在也是警務的人了,直接見面問他不就好了嗎?
我接下來要打電話給各家媒體,召集開會人員。但是只有你的解釋還不夠,我想表現出具體的誠意,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們收回拒絕採訪視察的決定才行
全身好像有火在燒。明明是一擊決勝負的奇襲作戰,沒想到早在他打電話以前就已經分出了勝負。二渡的登門造訪讓漆原做好心理準備,所以在接到三上電話的瞬間,腦中的防禦開關就已經打開了。不提任何問題、掌握對話的內容,就連反將一軍的決定性台詞都已經準備好了。你跟二渡是一夥的……
意思是說還沒有搞定嗎?
為了擺脫不好的想像,就得好好討論亞由美在電話里為什麼不說話。那並不是「再見」的意思,一定有別的理由。需要有另一個故事讓美那子了解無言的話別只不過是其中最不好的想像之一而已。
「然後被你罵成是廢物,就把工作辭掉了。」
「如果要連晚上和假日都算進去的話就必須增加人手,目前的編製絕對應付不來。」
美那子喃喃說道。
感覺像是亞由美在說再見……
總而言之,一定要搞定媒體懇談會。不管是不是做做樣子都只是口頭上的約定,實際的服務編製只要以後一點一點加強就行了
你真的什麼都不懂耶!既然是我們要求提前召開媒體懇談會,他們不就會產生期待嗎?不是道歉、就是讓步,再不然就是要獻上足以代替這兩者的貢品
你說什麼……?
「大人物是指長官嗎?」
美那子準備了煮魚和腌漬小菜。
我想應該不會吧!因為他現在光是要處理重建廳舍的事就焦頭爛額了
美那子的嘴角微微顫抖。
「這是課長的主意嗎?」
……一開始不就說了嗎?
三上淡淡地說完,然後豎起耳朵。
「雨宮敏子的。你知道她已經去世了吧!」
三上連忙把手伸向撥號鍵,但是卻沒有重撥。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像剛才那樣神經緊繃了。當四周再次恢復寂靜時,漆原的存在已經像故人一般地遠去了。
嗯,有聽說
——什麼意思?
三上打起精神站起來,走到走廊上。他拿起警用電話,用另一隻手拉著電話線再次回到卧房。
白田先生也說部長會接受的
「你聽村串說的?」
「亞由美那傢伙,最怕我對她大吼大叫了。所以才會連想說的話都不敢說,就把電話給掛了。」
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咂舌的聲音。
「我沒有。」
「但我們家的電話是亞由美打的,因為她還打了三次。」
「無聲電話。」
「瑞希姐告訴我了。」
三上咬住嘴唇,這是他最不想被問到的問題。
也不是一定要有兩個小孩,但這原本是夫婦之間共同的默契。只是這個默契在生下亞由美並把她養大的過程中,早就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不用說他也知道,美那子並不想要第二個小孩。亞由美長得太像三上了。或許美那子心裏害怕,怕第二個孩子還是個女兒,而且萬一長得像自己……
我想沒有……你認為是他命令二渡的?
哦?然後呢?九*九*藏*書
正當三上用力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電話響了。美那子的身體在那一瞬間似乎震了一下。因為如果是工作上的電話,響的應該是走廊上的警用電話。
「嗯,跟我們家同一個時期。」
三上等著聽他的借口,但漆原卻只是沉默以對。或許是終於嘗到苦澀的滋味也說不定。畢竟看在當時所有人的眼裡,在雨宮家的漆原是最優秀的。
三上有點不悅,這個大嘴巴……
誰看到了?二渡嗎?
這段話說得很不自然,所以美那子的表情還是很複雜。肯定是同時在思考無聲電話背後代表的意義,和三上又把話吞回去的理由。
「所以才說兩邊都有各自的難處。只要待在這個行業里一天,就不可能輕鬆到哪裡去。」
「幸田手札在哪裡?」
異動這種事是不可能做到讓所有人都滿意,所以你也別一直耿耿於懷,忍耐個兩、三年肯定會有好消息
「嗯?」
是石井秘書課長打來的。為什麼不打警用電話?三上強忍住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
三上已經快要下不了台了。
「名字不能告訴你。」
鬆動了。
「不是這樣的。」
喂,你是從哪裡得到這種胡說八道的假情報?再說了,你幹嘛把自己搞得像監察官一樣啊?廣報不是負責宣傳清廉正直的好警察嗎?
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惡作劇電話……
「我想是你的聲音……」
「………」
你還恨部長嗎?
因此三上決定一股作氣地跟她談談。
「是瑞希姐傍晚打來的。」
「我告訴他,懺悔也好、埋怨也罷,都可以說給我聽。」
「我不認為這是胡說八道的假情報。」
也難怪漆原可以那麼輕易地躲過攻擊。他打算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帶進墳墓。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他認為只要這件事不會公諸於世,就沒什麼了不起的心態。雖然對三上搬出長官而感到不安,但是以漆原這個對手來說,要期待他露出馬腳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車上的廣播開始播放七點的新聞。
「別再說了,如果老是往壞處想的話,可是會沒完沒了的,好嗎?」
他知道我們這邊正鬧得不可開交,所以好像也打算親自出席媒體懇談會
那只是你無聊的妄想,不要把精力浪費在這種地方,今晚也好好享受閨房之樂吧!
你想要激怒我嗎?
「別說了。」三上對於自己不耐煩的口氣感到不知所措。
你也被收服了嗎?居然跟警務的狗勾結在一起
工作上需要,對吧?但是你捫心自問,真的只是因為工作上需要嗎?你敢說你沒有想要假借工作上需要對荒木田和刑事部報仇嗎?
三上沒好氣地回答。
喂喂,對我們來說,記者要怎麼墮落是他們家的事!
「正在跟進。」
「不是,我打電話是有點事想問你。」
三上忍住嘆息。
「說的也是。」美那子抬起頭來,正努力地擠出一抹微笑。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那邊怎麼樣?」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五年後、十年後的樣子。還是重複著跟今天一樣的對話,彼此體貼著對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如常地生活。
「她太誇張了啦!只不過是因為廣報的做法跟以前不太一樣而已。」
「如果不是長官要來視察也不會有封口令,刑事部希望幸田手札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對吧?」
然後呢?日吉懺悔了嗎?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美那子沉默了下來,猜不透她是怎麼想的。是一口咬定跟自己家無關?還是懷疑起其中的關聯性而感到不安呢?根據美那子的反應,三上也打算要告訴她美雲的老家也接到過兩次無聲電話,但又覺得那太殘酷了。
「我只能說,幸田手札上記錄著自宅班的失誤,足以讓你回家吃自己。」
「哦,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有這麼一號人物呢!他有闖下什麼大禍嗎?」
「他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自宅班頭上,那個人就是這樣的人,我可是親身領教過了。」
你們的飼主不都是赤間嗎?要真有什麼差別,也只是洋狗跟土狗的差別罷了
我想你應該也明白,匿名問題已經到了決定成敗的重要關頭。如果連長官視察也失敗的話,那麼你跟我都……
他已經很久沒有抱美那子了。自從兩人生下亞由美,一起看著亞由美逐漸把自己毀掉之後,就再也無法享受魚水之歡,也不敢再冀望孕育出一個新的生命。
你恨荒木田恨到連刑事部都恨下去了嗎?那也不要連累我、拖我墊背啊!這樣我很無辜耶!
三上還以為一切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石井又語帶尖酸地九-九-藏-書說道:
這是想要置身事外嗎?
「可事實上他就是有些動作啊!就因為警務的王牌到處打探64的事,所以刑事部的態度才會變得那麼強硬。」
「你先洗吧!」
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麼
怎麼會這樣?這事應該不歸他管吧!
「做做樣子?」
「警務課的二渡形跡可疑,你有想到什麼嗎?」
「也不知道封口令的理由就乖乖照辦。」
「提前召開媒體懇談會不就已經顯示出我們對匿名問題的重視了嗎?」
「我剛好有點事要問她,所以就去了一趟。」
美那子的聲音充滿活力,話也變多了,看得出來是努力表現出開朗的樣子。三上的肚子並不餓,其他尚未消化的問題還跟香料飯一起沉甸甸地壓在肚子里,但他還是自然地回以輕快的語氣說:「喔!好香啊!」對他來說,美那子忙進忙出的樣子就像是從雲隙里透出的陽光。
「她說你的工作好像非常辛苦。」
三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是有聽說其他警察本部已經開始提供速報服務了,但那是在陣容已經完備的廣報課才有辦法做到,區區四人的廣報室根本應付不來。而且話說回來……
「你等一下。」
「只要是刑警就一定會去吧!」
看來連白田警務課長也被拖下水了。這肯定是昨天下跪磕頭的副作用。被失去赤間信賴的恐懼逼得走投無路,就把腦筋動到白田警務課長頭上了。還是他把目標放得更遠呢?赤間是遲早要回本廳的人,但是從基層爬上來的白田一直到退休以前都會坐鎮在D縣警的高位。
形跡可疑?我不曉得。是什麼樣的舉動?
「如果把幸田手札交給長官,會發生什麼事?」
告別式?誰的?
他當然知道原因是什麼。
「好久不見。」
不過這倒是個有趣的話題,如果有什麼新的進展再打電話給我
無論是浸泡在浴缸里還是在客廳喝酒的時候,漆原這句無心的話始終縈繞在三上的耳邊。
石井的氣焰頓時消了一大半。看樣子他還沒告訴赤間。
「那個八婆,自以為什麼都懂。」
怎麼啦?你倒是說清楚啊!
三上的腦中已經開始在想下一步了。還剩下柿沼,但是沒有勝算。柿沼現在還在專從班裡,年紀和階級都比三上小,就算打電話給他,似乎也會被他用一句「饒了我吧!」給掛斷。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他的男子氣概了。為了準確地砍在他的七寸上,還是得直接去找他當面談談吧!
三上在浴室待了很久,又在客廳喝了點酒以後才進卧房。
「那是亞由美打來的電話。雖然也有可能不是,但至少有這樣的可能性。無論如何,亞由美都會好好的。只要她好好的,是誰打的電話根本不重要。」
「其實是我今天去找日吉了。」
「你待在這裏,我去接。」
三上鑽進自己的棉被,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啊……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一半了。亞由美之所以打電話回來,肯定是想聽聽你和我的聲音。」
還是無法改變攻防的位置。漆原吸了一口氣,聲音聽來有如近在咫尺。
「不是這樣的。」
美那子睜大了眼睛,使得三上有些慌張。
漆原的笑聲震動著他的耳膜。
「白田課長那邊呢?有沒有什麼跟平常不一樣的動靜?」
三上心意已決,決定問個清楚明白。其實這場困局的核心,距離媒體懇談會可以說是十萬八千里之遠啊!
被他避開了要害,沒能一刀斃命。所以三上也改變了問題的方向。
好!好!那你倒是說說看,會讓我回家吃自己的致命失誤到底是什麼?
三上感覺自己的鼻樑彷彿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三上不忍心對美那子潑冷水。但話才說出口,他就開始氣自己了。這樣好嗎?如果一切又回到原點,不就失去一開始提出這個話題的意義了嗎?
他腦海中浮現出Q署署長官邸的警用電話號碼,同時思考著這並不是用電話可以處理的工作,但又是只能靠電話來處理的工作。他要突襲漆原的耳朵,使他動搖並用計套出他的話。雖說他坐在署長的寶座上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但畢竟曾經是精明幹練的刑警,直覺絕不容小覷。如果當面進攻的話,十之八九會被他看穿手中握有的情報等級。但如果是打電話的話……
「日吉曾經抱著磁帶錄音機哭對吧?也不管雨宮夫婦就在身邊。」
美那子點點頭,但似乎就要這樣消沉下去了。
「兩邊都有各自的難處。不過,這邊在體力上比較輕鬆。」
三上掛上電話后,一時半刻無法平息內心的煩躁。石井侃侃而談的那些空泛又不誠實的話令他生氣。
我才想要你告訴我呢!我到底該怎麼回答你才會滿意
三上有預感可能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回到客廳,因此把卧房的電暖器打開,然後坐了下來。無論如何,今天晚上都得打通電話到Qhttps://read.99csw.com署的署長官邸。雖然他很想趕快結束這通電話,但石井似乎不只是打電話來找他麻煩而已。
喂喂……
漆原又笑了。
「你是因為上面有交代才沒去參加告別式嗎?」
「我是直接從看到的人口中問出來的。」
總覺得等紅燈的時間特別漫長,看起來像是補習班的建築物從窗口|射出令人目眩的燈光。人潮從大門口湧出。深藍色的牛角扣大衣、蘇格蘭紋的格子圍巾、粉紅色的毛線手套。一群穿得跟亞由美的冬天裝扮一模一樣的女高中生,一個接著一個地騎著腳踏車從車身旁輕快地穿過。
「哪是,是你說的。是你說警察廳的大人物要來,所以去了雨宮先生家一趟。」
漆原沉默不語的空檔讓三上有了期待,但是……
三上的語氣不帶抑揚頓挫。這樣一來反而讓場面變得緊繃。
「………」
「為什麼沒去?你不是自宅班的班長嗎?」
三上始終面帶笑容,但美那子還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三上撐起沉重的下盤,把警用電話放回走廊的電話台,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后回到客廳里。
「雨宮先生為什麼要拒絕長官的慰問……」
三上只能用粗話來掩飾自己的狼狽。
我想知道家屬那邊進行得怎麼樣?
漆原似乎正以挖苦他為樂。不過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呢?如果二渡真的衝進警署找他,漆原現在能這麼談笑風生嗎?
漆原不由分說地掛斷電話。
「讓你久等了……關於雨宮那件事,我已經找到懷柔的切入點了,明天會再去他家試試。」
語氣中充滿諷刺意味。昨天在赤間面前下跪磕頭的石井,臨走之前丟了一句話給他。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死……
可是……
「亞由美根本不想聽到我的聲音,也沒有任何話想對我說,就算有也是……」
「這樣的服務未免太周到了。一旦連電子郵件都發了,記者只會愈來愈墮落而已。以後別說是不會親自到現場求證了,恐怕就連事件、事故的確認電話都不會打了。」
喔!好久不見了
三上啞口無言。可以說出來嗎?雖然他偷偷在話里埋入了好幾個陷阱,但是都被他躲開了。
「我是在請教你,如果你知道的話,請告訴我。」
「我有點感冒……」
「……真的嗎?」
也就是嘴巴說說而不付諸實行嗎?
三上知道她還沒睡著,今晚也好好享受閨房之樂吧……
如果是不該知道的事,我想白田先生應該會假裝不知道、假裝沒看見吧!因為他是個完全不想負責任的人
「他不可能會答應這種割地賠款的交涉方式。」
「你打電話給她?」
「什麼具體的誠意?」
「日吉受到很大的打擊,在離開科搜研的這十四年,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這你知道吧?」
三上強硬地做出了結論。
「你也變成一條狗了嗎?」
不都一樣嗎?
三上小聲地告訴美那子:「是秘書課長。」之後便拿著子機走到走廊。總覺得哽在喉嚨里的刺還沒吐出來。美那子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自己那番話有讓她覺得輕鬆一點嗎?
「就儘力說服看看啰!萬一真的不成也沒辦法,只要讓長官改去巡視當時的現場就好了,不是什麼大事。」
防禦性的挑釁。一方面要讓三上認為漆原一點都沒變,一方面則在猜想三上打來的目的。
「真是令人羡慕啊,也把我拉拔過去當個刑事官之類的嘛!」
那小子昨天也沒事先預約就跑到署里來。還要我說出我所知道的幸田手札的事……
「部長知道這件事嗎?」
什麼問題?幹嘛突然這麼鄭重其事?
嗯,然後呢?
三上趁機逮住這句話的尾巴。
——明天就去。
………
三上動了動筷子。每天都只為了對話而對話,所以一轉身就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跟他沒關係。」
——你不後悔嗎?這個問不出口的問題,今夜也在三上心中低吟。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加強廣報服務啰!像是不分深夜或假日,只要發生事故或事件,就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傳真給各家媒體,或者是如果對方要求的話,還可以用電子郵件寄給每個記者之類的
被漆原牽著鼻子走了。完全不給予任何反應,促使對方把話說下去是刑警的拿手絕活。
耳邊傳來漆原得意的聲音。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幸田手札根本不存在,或者曾經存在過,但現在已經沒有了。所以漆原才會這麼從容嗎?
最近怎麼樣啊?還是跟老婆如膠似漆嗎?
「什麼電話?」
「就是以前在科搜研待過的日吉浩一郎啊,在64案闖下大禍辭職的那個。」
三上已經懶得回話了。今晚又要跟石井同桌議事。自嘲不禁穿過層層的憤怒湧上心頭。
「辛苦你了,今天比我想像中九*九*藏*書還早,我馬上把菜熱一下……」
「嗯,雨宮不肯接受長官的慰問,怎麼說也說不動。」
美那子已經窩在被子里了,一如往常地把電話的子機放在枕頭旁邊。立燈的燈泡將她纖細的頸項染成橘色。
耳邊傳來美那子淺淺的呼吸聲,她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漆原停頓了一會兒,然後以若無其事的語氣回答:
那就單刀直入地挑明了說吧!
「不是解釋,上頭交代只能說明經過。」
長官……?你在說什麼?
「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赤間、白田、二渡這條線串起來。」
「然後日吉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哈哈!如果你真的有意思的話,我也不是不能考慮啦!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我?不會是廣報上的聯絡出了什麼差錯吧?
「什麼意思?」
「一次。」
「不用擔心啦!」
「可是沒想到連警務部也要處理翔子小妹妹命案……」
「跟我們這邊沒有關係嗎?」
這句話聽起來真不像是刑警出身的人會講的話啊!明知不可為也要硬幹不正是你們的一貫作風嗎?
然後呢?
你說什麼?
「前兩次電話都是我接的,所以她又打了第三次,我想亞由美是想聽你的聲音。」
三上閉上眼睛。
這次換三上沉默了數秒。他用「去找日吉」設下的陷阱,對方並沒有上勾。而且,他還沒有忘記要反問日吉闖下什麼「大禍」。漆原果然寶刀未老。
「只是心血來潮,出來遊山玩水罷了。」
「你要為了那個愛發號施令的男人砸掉飯碗嗎?」
漆原的語氣有些遲疑,終於出現比較明確的反應了。然而……
不過我覺得好高興,因為這是我在這裏工作以來第一次有人向我說謝謝……
美那子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她說你看起來雖然很辛苦的樣子,但是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很辛苦的人只有我。」
「我今天聽村串說了,她們家好像也有接到電話。」
很不錯喔!逍遙自在。什麼事都有署員幫忙辦得好好的
三上輕聲地安撫她。他把上半身探到茶几上,看著來電顯示。是市內的號碼,但他完全沒有印象。為了不讓美那子察覺到自己的緊張,他慢慢地拿起話筒。這時馬上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喂,三上嗎?
「問題是,即使是這麼明顯的示好行為,對方也可能不會接受吧!」
什麼關係……?
卧房裡的空氣好冷。
你看過了嗎?
「可能是因為至今尚未抓到兇手吧,換作是誰都會埋怨警方。」
漆原正在試探三上手邊情報的底線。愈來愈棘手了,要是此時太過於躁進,不小心搞錯虛虛實實的比例,就會被漆原當成笑話。
「就是啊!」
你這樣我很難做
「我的意思是說,會不會是赤間部長命令二渡去做的?」
我不知道這件事。我什麼也沒聽說
「幾次?」
這樣啊……然後呢?
明明就是胡說八道的假情報,這點我可以跟你掛保證。到底是哪個混蛋?沒憑沒據的事也拿來亂講
「警務課長嗎?」三上頗為驚訝。雖說白田是警務部最大的課長,但是也沒有權利管到秘書課的頭上來。
漆原意識到自己佔了上風,連口氣都變了。
「只不過……」
「你必須說服他才行嗎?」
一句話哽在喉頭,終究是說不出口。一想到美那子剛才的表情,再怎樣也說不出口。因為就連三上本身也很難接受惡作劇電話的可能性。其他人也有接到無聲電話。就只是這樣而已。為什麼一定要選邊站呢?不管是亞由美打的,還是惡作劇電話,那都只是猜測而已。既然只是猜測,為什麼不往好的方面想?如果連這點相信都沒了,那夫婦之間還剩下什麼?
他明白瑞希的用意,這是為了要搖醒始終緊盯著無底深淵不放的美那子。她可能認為把美那子的注意力轉移到丈夫身上,是對她的一種救贖吧!雖然不是很高興被她看穿夫婦間的嫌隙,但如果今晚能夠跟視線不再低垂、也不再老是一臉茫然的美那子好好地談一談,心裏面就會自然而然地湧出感謝之情。
「很棘手嗎?」
一聲一聲粗重的喘氣聲讓三上聽得有些驚心。
「我正打算這麼做。」
你有在聽嗎?
「就是自宅班潛入雨宮家時發生的事啊!他當時負責錄音。」
這你不用擔心。我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才要事先跟各家媒體打招呼。我先在電話里告訴他們廣報服務的內容,你只要在媒體懇談會上說以後也會努力加強廣報服務就行了。這麼一來,部長也就不會追究了。萬一他真的生氣,也只要說這是做做樣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