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以後再說，你先把話說完。」

「沒關係，你說就是了。」

「男人並不會這樣看你。」

諏訪毫不讓步：

諏訪遲疑了一會兒。

三上等了幾分鐘。在等待的過程中，腦海中閃過好幾十句話。

三上差一點就要破口大罵。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平靜地問道：

「我去打一通工作上的電話。」

美雲是看透了他吧！或許是那個時候，當他想不出辦法來應付記者的時候，美雲問他自己可不可以也去Amigo。對美雲的「色相」抱有期待的那一瞬間，給了她暢所欲言的權利也說不定。

歧視。他不認為這是美雲會說的話。

與二渡的情報戰算是打成平手。不過也只有在尾坂部這一回合打成平手，二渡至少還知道本廳真正的用意，自己則是解開了幸田手札的秘密。硬要說的話，尾坂部的口風比蚌殼還緊、沒有任何破綻，所以二渡可能連跟他說上話的機會都沒有。但是……

當下回應了丈夫的辛勞，但美那子的臉上還是掛著不可思議的表情。

「穩健派的那群人真的會因為我道歉而停止抵制嗎？你回想一下抗議文的票數。」

「沒有，我只是隨便亂猜。」

還以為這樣就能解釋發生了什麼「好事」，不料美那子卻側著頭反問：

「那不是你的工作。」

諏訪欲言又止。Amigo的店內大概充滿了對三上的不滿吧！

「藏前也跟你在一起嗎？」

「意思是要我下台就是了？」

「你喝醉了嗎？」

「叫她來聽就是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展所長，就把警察這份工作辭掉。以你的能力再加上有這樣的決心，到哪裡都會吃得開。」

「假設廣報官正式道歉了，跟記者俱樂部之間的角力關係會有什麼變化？」

「我的確是曾經有過期待，認為可以用女人來籠絡記者，但絕不是你而是年輕女孩。」

「就算是在一課工作的內勤，也不能去抓殺人犯。」

之前猶豫了半天，結論倒是講得挺乾脆。

「你那邊呢？」

美雲激動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你又是怎麼想的？」

三上的語氣非常強硬，諏訪噤口不言，頗有不服之意。

「所以到底有哪些報社參加呢？」

三上嘆了一口氣，在心裏下定決心之後說道：

——搞不懂。

三上有一股被遺棄的感覺，他握著手機，在榻榻米上躺成大字。眼前浮現出諏訪拚命打電話給記者的模樣，他很清楚自己該待的地方。雖然難免口出怨言，但還是有愛。只是，廣報真的是他的天職嗎？

回到家，等著他的是花鯽魚和炒青菜，還有美那子雖然還稱不上是笑容，但也算柔軟的表情。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以為她會馬上提起無聲電話的話題，但或許是白天在手機里已經講到她滿意了，穿著圍裙的美那子似乎沒有要舊事重提的意思。

「真的嗎？他之前不是拒絕嗎？」

有點挑釁的語氣。

看樣子他已經喝了不少。

感read.99csw.com覺所有的氣焰都被吹熄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好聽話了？」

果然諏訪連周休二日都待在他應該待的地方。匿名問題、抗議文、拒絕採訪……這些對三上來說也都成了現實的問題。

「美雲還在嗎？」

回去你該待的地方。

「我應該有告訴過你，不要把她當陪酒小姐用，馬上叫她回宿舍。」

那一瞬間，他真的有想到亞由美嗎？在回家的路上，他一次又一次地捫心自問，始終無法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是指關於拒絕採訪的事。穩健派那群人怎麼說？」

言下之意是一切決取於你的本事。

「叫美雲來聽。」

疲累的感覺讓他歸心似箭。歸途中繞到日吉浩一郎的家，把信交給他母親。「不是你的錯」。柿沼把一切都招了。其實已經不需要跟日吉接觸了，但是如果不把那封信交給他，一直放著不管的話，總覺得無法擺脫愧疚的糾纏。

「還有？」

美雲一直講到手機沒電為止，三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部長不可能答應讓廣報官道歉。如果這件事傳到二樓，肯定會遭到制止。」

「有什麼想說的話就說啊！」

「知道了，我會考慮的。」

三上打開卧房裡的電暖器，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看了一眼鬧鐘上的時間，剛好七點半。在那之後，石井秘書課長就沒有再打電話來，肯定是生氣了吧！說不擔心明天的媒體懇談會是騙人的，但他還是先打電話到諏訪的宿舍里。反正媒體懇談會只不過是各家媒體和縣警的大人物們互相講一些外交辭令的聚會，廣報室應該要關心的是第一線記者們的動向。前天他們揚言要抵制長官視察的熱度，經過赤間刻意安排的冷靜期后，究竟冷卻了幾分呢？

諏訪似乎聽懂了。

諏訪的口齒和腦筋的運轉都變得愈來愈奇怪了。

「還好，已經突破一個關卡了。雨宮芳男願意接受長官的慰問了。」

「那為什麼……？」

在佛壇前流淚這種事當然不能說。

「混帳東西！警察的工作可不是出賣色相！要我下跪或切腹都可以，馬上讓美雲回家，聽到沒有？」

「好聽話就免了。」

「我三上，你現在人在哪裡？」

隔了好一會兒，話筒那頭才又傳來諏訪的聲音。

「朝每讀全軍覆沒嗎？」

三上嘆了一口氣說道，然後又大大地吸進一口氣。

已經是接近說服的語氣了。他的意思是，要廣報官道歉已經算是「便宜」的了。

跟說服雨宮的時候又有點不太一樣，心情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也不需要把家人搬出來。但如果眼睜睜地讓記者會開天窗，等於是放棄記者對策的任務。這象徵著廣報室的死亡。

外頭的冷空氣讓三上發現自己的臉熱辣辣的。

他想要先知道諏訪的心裏是怎麼想的。

「不過你看起來還是很累的樣子。工作還是很棘手嗎？」

「我叫你讓她回家！」

三上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花了。

背景音樂變成來來往往的車聲，諏訪似乎走到店外。

「你那邊的狀況怎麼樣？」

「產經和東洋呢？」

就在開始用餐之後沒多久，美那子突然問他：「有什麼read.99csw.com好事發生嗎？」

「只想把好處佔盡就是了？」

三上不解地眨了眨眼。

「美雲也在嗎？」

就像說服雨宮的時候一樣，應付記者有時候也要用到以退為進的手段。如果不費心打點的話，記者會就會開天窗。小塚長官沒地方可以發言，刑事部就可以暫時保住一條小命。但是……

人的一生有時候是由偶然造成的。

三上突然想起還沒做完的事而坐了起來，並按下手機的重撥鍵。這次打通了，是諏訪的老婆接的，說諏訪因為工作外出了。三上馬上撥打諏訪的手機，聽著電話的鈴聲心裏湧起些許期待。

三上覺得自己的脖子被掛了一個鈴鐺。而且還不是被記者掛上去，而是自己的部下。

不管雨宮心裏在想什麼，慰問的難題總算是解決了。明天就要重新回到應付記者的老問題上，劍拔弩張的協商將一直持續到長官視察的前一刻。「回去你該待的地方」就是這麼回事。胸口湧上輕微的嘔吐感。他決定回到自己該待的地方並把門鎖上，不管本廳意欲何為，他都要秉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態度。尾坂部的言下之意便是如此。三上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結果還是有如墜入五里霧中。話雖如此，三上也不認為那是尾坂部為了要逃避他的追問所說的推託之辭。

「我想你應該明白，警界是個只有男人才能生存的世界。就連男人也不見得能存活下來。」

「有哪些報社參加？」

「已經搞定了，長官可以去慰問了。」

三上驚愕地張大了眼睛。

尾坂部是在嘲笑他對刑警工作的執著嗎？搞不好尾坂部本身就是「人的一生有時候是由偶然造成的」的寫照，所以他才會說刑警是世界上最輕鬆的工作。如果這是基於自負所講出來的話，或許就是真理。公權力的利爪和翅膀會讓男人變得比男人更像個男人。就連三上，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在其他領域里能有什麼作為。

防衛堅固。也就是說只有穩健派的記者願意賞臉。

「可以讓這整件事在一樓落幕嗎？」

「我想也是，一定是這樣沒錯。」

——什麼意思？

這是常有的事。酒宴隔天的早上很容易出現偷跑的新聞。

諏訪宿舍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如果真有什麼好事發生的話，也是因為美那子的樣子令他鬆了一口氣。不對，剛好相反。也許是三上回家之後的態度很平靜，而美那子也敏感地察覺到htｔｐｓ://ｒeａd•９9ｃsｗ•coｍ了。肯定是後者沒錯。是村串瑞希的一席話讓他平靜的。夫婦倆之間原本東缺一角、西缺一塊的拼圖終於拼好了。雖然暖烘烘的感覺被害臊及其他掛心的事模糊了焦點，不過幾個小時前聽到的關於美那子年輕時代的往事卻已滲入記憶的最深處，成為無可取代的珍藏。他赫然發現，原來並不是只有疲累的感覺讓他歸心似箭。

美雲半步也不退讓。

「要怎麼做他們才願意合作呢？」

向正在洗碗的美那子交代一聲，三上抓起手機走進卧房。

「我應該命令過你了，為什麼不聽話？」

「狡猾……？」

卡拉OK的嘈雜聲與諏訪的聲音一起傳進耳里。

三上忍不住用力握緊手機。

三上一臉茫然。

三上仰頭望著天花板。

「我看起來有很高興嗎？」

聲音小小的，但是聽不出有在害怕的樣子。

「原本是拒絕了。」

「你已經幫了很多忙。」

人的一生有時候是由偶然造成的。這句話或許是真理。無論從事什麼行業，無論在那個行業里擔任什麼職位，無論其中有多少的理由與來歷，都無法否定是因為有許多偶然產生作用才造就了現在的自己。三上之所以成為刑警，硬要說的話也是一個偶然。刑警的確是他小時候的志願，但是跟他同年紀的人有一籮筐都是以當刑警為志願。如果問他，他真的有比其他人更適合當刑警嗎？這個問題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答案。那關係到運氣、上司的考量、人事上的機緣。然而曾幾何時，他卻變成是一個生來就是為了當刑警的男人。刑警就是他的人生，也是他血肉的一部分……

三上也覺得雨宮突然改變心意這點很令人費解。調查上的失誤、隱匿事實，再加上早就發現這次的長官慰問只不過是警方要作秀。或許三上的醜態的確是有刺|激到雨宮。如果是在遺照上看到亞由美的影子，那他所流的眼淚確實是不含任何雜質。正因為雨宮也失去了女兒，所以才能察覺到三上的一舉一動很不尋常。可是……

「大概是被我的誠意打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