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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四十二節

第五章

第四十二節

秋川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
藏前顯然很希望三上能多點驚訝的反應。
那可真是決定性的證據了。東洋知道這件事嗎?如果他們手上有這份悔過書,的確不需要向警察幹部求證就可以信心十足地寫成報導。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但是三上卻無法完全同意。
他說就這麼辦吧!
「為什麼沒先知會過幹部就寫了?」
「但表面上還是歸警務部在管,而且關於保密這件事,不是我自豪,警務都受過最嚴格的要求。」
「F署有人爆料嗎?」
藏前在他打電話的時候走進廣報室。三上一把話筒放下,他馬上靠了過來。從浮腫的臉上可以看出他昨晚喝的酒量。
「你問手嶋不就知道了嗎?」
對話應該已經結束了,但藏前的表情似乎還有話要說。
「我該出發了。」諏訪偷瞄了時鐘一眼,抬起頭來說道。
「剛才問過F署的人,聽說人緣不怎麼樣。陰險又善妒,而且還莫名其妙地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大家對他幾乎都沒有好話。唯一的優點大概就只有長得還不錯,在窮鄉僻壤的小酒館里很受歡迎。」
「賞罰呢?」
諏訪又闖進兩人之間,手裡拿著好幾張傳真紙和貌似人事資料夾的文件。
「什麼事?」
他要打到大舘章三的家,告訴對方今晚會過去拜訪。雖然還沒有真的下定決心要傷害這個當過自己媒人的長輩,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因為長官視察就在三天以後了。
要說的話只能趁現在了。只有三上親自把情報告訴他,而不是讓他從赤間的口中聽到,才能讓諏訪真正成為自己的部下。然而他卻說不出口。因為三上本身也還沒有掌握到核心的部分,要是光講一個充滿危險性的大概,等於是命令他跟自己一同扛起裡頭不知道裝了什麼的屍袋,這點讓他遲遲下不了決心。
諏訪比他早一步進入廣報室,美雲也已經坐在辦公桌前講電話。她面朝三上,無聲地行了一個注目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她的側面有些浮腫,淡得像是素顏的彩妝似乎也表現出某種決心。
三上忍不住從鼻子里冷笑了一聲。
「部長沒說什麼嗎?」
「那女人也是素行不良。」
「我是指栗山啦,他給林夏子的禮券上又沒有署名,大可以告訴署長是那個女人含血噴人吧!」
嬉皮笑臉的秋川一屁股坐在接待區的沙發上。凡是偷跑成功的第二天早上,任誰都是這種「完事的臉」。看到他臉上交織著疲累與滿足的表情,不禁讓人覺得對於記者來說,獨家報導或許比其他慾望都更接近性|欲吧!
林夏子,三十七歲。原本是按摩女郎,現在則是專門闖空門的小偷的情婦。她的姘頭目前因為慣性累犯竊盜罪在服刑。
「從情報的破壞力看來,目標應該是署九_九_藏_書長的腦袋吧!我有聽說小保方署長的性格多疑到病態的地步,對他不滿的人可多了。」
話雖如此,但三上也同時注意到諏訪的推理其實是正確的。原本是按摩女郎的人,就連她的姘頭也是小偷的話,在F署的刑事課里肯定是有名的夫妻檔。跟第一次進偵訊室的嫌犯不一樣,對於偵訊室里的氣氛可以說是瞭若指掌、運用自如。要是栗山真的對自己做了些什麼,林夏子百分之九十九會對負責的刑警抱怨或哭訴吧!不對,就算她當時並沒有把事情鬧大,或許刑警也可以從林的自白里嗅出一些蛛絲馬跡。不管怎麼說,這項傳聞可能已經在整個刑事課里傳開了,說不定還在「不要告訴別人」的前提下,成為其他警署和本部的刑警間公開的秘密。
「會不會是在偵訊的時候,林不小心把栗山的所作所為告訴刑警了?」
秋川的表情一變,然後不耐煩地咂舌。
接著他表情不變地換了一個方式說:
「老人來自北海道的苫小牧。因為家裡很窮,似乎連小學也沒怎麼去上,還沒二十歲就來到本縣,在魚漿製品的食品加工廠里工作了四十年。呃……今年七十二歲,所以是退休以後又過了十二年。妻子大約在八年前去世,從此以後舉目無親,一個人靠著年金在類似長屋的住處過日子。土地是租的,只有地上的建築物在銘川的名下。」
三上把脖子轉了一圈,爭取一點思考的時間。
三上面不改色地繼續追問。
原來是這件事。三上是有指示他去釐清事情的前因後果。不過也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期待能得到什麼報告。
三上看了藏前一眼,眼角餘光也同時瞥向美雲,但兩人都是「我沒聽說」的表情。
諏訪注視著空中,眨了幾次眼睛之後,才又把目光轉回三上身上。
跟在電話里的時候不一樣,這次諏訪立刻回答。
「沒錯,就是那種感覺。」
「你在說什麼?」
「我正打算這麼做……找我有什麼事?」
「再也沒有比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的東西更貴了喔!」
「那應該不可能吧!林都已經拿到禮券了,或許這才是她威脅栗山的目的。如果告訴媒體的話,不就自打嘴巴了嗎?」
「然後那個刑警再不小心告訴記者嗎?」
不要緊,因為本部長並不會出席
「在記者會的尾聲、開始聊些閑話的時候,讓他以非正式發表的方式透露林夏子的底細。一旦知道她原本是個按摩女郎,而且還是正在服刑的小偷的情婦,有些媒體頓時就會感到興趣缺缺,否則每家晚報都會非常慎重地處理這則報導吧!」
「早安。」美雲站起來,低頭行禮。三上這才發現她已經講完電話了。下巴不自然地收緊,態度甚是拘謹。想必是來為昨天在電話中的九-九-藏-書出言不遜道歉。但是從她複雜又閃爍的眼神看來,她並沒有意思要為去Amigo那件事道歉。
一面數著電話鈴聲,一面讓視線順著牆壁繞了好大一圈,遠遠地望著美雲。美雲正以熟練的指法敲打著角落桌上的電腦,但是注意力卻放在自己這邊,正在等待三上講完電話。
「昨晚不好意思,我其實是很想去的,但是發生了很多事。」
「那個偷東西的女人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樣子不是要談道歉的事呢!」
我知道啦!我會搞定的
「如果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當然再好不過。署長只要不說話,任憑記者想像就好了。」
「為何要做這種事?」
「今天還沒有看到他。如果是副手的手嶋,一直到剛剛都還在。」
諏訪的表情像是在說:跟刑事部不一樣,警務的人口風可是很緊。
「因為還有F署這件事,所以媒體懇談會可能也會有點不太平靜。」
「只要我道歉,就會取消抵制記者會的決定嗎?」
「哦,是嗎?」
「從哪裡來?這個問題太蠢了,實在不像是三上先生會問的問題。」
「意思是說有些記者會懷疑是女方主動勾引栗山嗎?」
「就是在車禍中死亡的老人。」
三上重新抬起頭來看著諏訪。
媒體懇談會是一點開始的吧。同一時間還有巡查長的懲戒委員會。如果說被逼著要趕快處理那邊的事也會給人認真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我去一趟分局,有什麼事請打電話到分局。」
「小保方署長是第一次碰上像這樣的記者會,我認為最好提點他一下。」
「好像是林夏子手上握有白紙黑字的證據。因為林歇斯底里地吵著要告訴他的上司和老婆,栗山沒辦法只好寫了悔過書。」
「不用去F署嗎?」
「如果有看到秋川,叫他過來一下。」
「咦?」
三上直搗黃龍。看來是猜對了。不過秋川也只是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我剛讓藏前去隔壁打探消息了。事情似乎因此出現了一些轉機。」
「我已經把該名巡查長的資料大致收集好了。」
秋川站起來。
途中開始轉為說悄悄話的音量。
「那個……是關於上次銘川亮次的事。」
「我還以為你是要跟我討論廣報官要為在秘書課發生的那件事向俱樂部道歉的事。」
「不是他跑去挖,而是刑警主動把消息送上門去。秋川那麼有名,只要是在本部工作過的人,沒有人不認識那傢伙。」
秋川老神在在地走出廣報室,並沒有特別意外的樣子。
三上語帶威脅地說。秋川的臉頰抽|動了一下,可以視為是畏怯的反應。干到秋川這樣的等級,自然會明白「免費得到的消息」有多可怕。從此欠對方一個人情不說,一個搞不好很read.99csw.com可能就站在媒體被利用或籠絡的入口。
「老人是從北海道來的。」
諏訪走到三上面前,擋住了三上的視線。
「不認識。」三上回答。彼此都在組織里待了半輩子,也許曾經在哪裡聽過,但是至少在跟刑事部有關的人員中沒出現過這個名字。
「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嗎?」
「是F署的警務部說的。他說他們根本不曉得栗山幹了這種事。再說,警務的人向記者透露拘留所的醜聞根本是自尋死路的行為,所以絕對不可能。」
「銘川……?」
「呃……看到早報,大家應該都會慌了手腳吧!署長又馬上進行非常召集,所以全體署員一早都出現在警署里,但是只有刑事課的人沒有半點驚訝的樣子,感覺上好像是早就知道了,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知道是石井秘書課長打來的電話之後,三上對還在一旁等候指示的諏訪抬了抬下巴。去吧!
聽起來像是很有自信,卻也像是在逞強。
「我不知道確切的人物是誰,但恐怕是刑事部搞的鬼。」
他最後是非常迅速地說完。因為眼前的電話正響個不停。
此人與警務部無關。諏訪也以自己的方式提出他的判斷。
「這邊的……?」
「其他人也是嗎?」
「你掌握到什麼了?」
「怪怪的?怎麼個怪法?」
三上陷入了沉思。東洋是從荒木田手中得到的獨家新聞。這件事已經不用再懷疑了,秋川故意表現出這樣的態度,好讓任何人都能猜出刑事部就是幕後的黑手。
三上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情。東洋一再地寫出獨家報導,而且今天早上那個還是最高等級的醜聞,等於是把其他家的記者們打落谷底。整個記者俱樂部才剛因為匿名問題產生向心力,而且領頭的就是東洋,如今卻變成是東洋獨佔鰲頭,看在其他被擺了一道的記者眼中,肯定是一種趁火打劫的背叛行為,每個人心中都會開始對媒體共同對抗警方這件事產生懷疑。
「那麼秋川的情報又是打哪兒來的?」
有問題。他還在策劃著什麼。
「那是我的工作,其他報社的反應如何?」
「此人的評價呢?」
「警校畢業以後就幾乎都駐守在派出所里。後來因為腰痛得厲害,便求上級把他調到拘留所去。」
「也有可能是林夏子自己放出消息吧!」
「這邊沒有要開記者會喔!」
「又來了,你明知我的答案是不可能,又何必多此一問。」
「啊!這個嘛……死因是內臟破裂造成失血過多而死。由於現場沒有目擊者,只能依照肇事者的主張,認為是他突然衝出馬路的緣故……事發前在車禍現場附近的站著喝酒的店裡喝過酒。那家店就在他家附近。據店老闆說,那是他每個月一次的享受,一定會喝上兩杯燒酒。得知車禍的事,老闆也覺得非常遺憾read•99csw.com。明明前一刻還開開心心地喝酒,要是能再早個五分鐘或晚個五分鐘離開的話……」
「他們肯定會各懷鬼胎。可以趁這個機會確實地籠絡穩健派,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讓他們打消抵制記者會的念頭。」
「是的,沒錯。」
藏前沒什麼自信地說。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辦法打入記者的圈子裡。
「繼續查下去。」
三上把手伸向桌上的直撥電話。
原來如此,諏訪是基於這點導出刑警泄漏消息的結論啊!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諏訪或多或少已經察覺出長官視察的內幕,那麼這套說法就是用來撇清的了。
三上愣住了。這就是藏前認為的「前因後果」嗎?
「不是這個,我是指東洋的獨家報導。」
三上輕嘆了一口氣。
「這點刑事部的人也一樣吧!畢竟他們都認為拘留所是歸他們管的。」
過於甜膩的聲音是對著美雲的座位說的。平常總是面無表情、不假顏色的美雲,今天卻微笑著說:「下次還有機會。」讓三上心中的不愉快指數又往上升了幾格。
「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理應對三上有滿腹的怨言,語氣卻出乎意料的明快。
「我知道了。」
跟他想的一樣。因為一旦出席的話,就會被逼著要對這件低俗又下流的醜聞發表道歉的言論。為了保護本部長,改由赤間或白田警務課長向社會大眾致歉。不過那些老練的新聞記者們對這種伎倆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他們會允許本部長缺席嗎?
語氣聽起來甚至還有些得意,說不定這個主意是他提出來的。
三上在早上七點半抵達縣警本部。
「她是順手牽羊,據說是鎖定在車站買票的女大學生的包包。」
「聽說刑事課的那些人樣子怪怪的喔!」
聽起來似乎是個噁心的傢伙。
「沒什麼特別的,頂多就是年輕的時候把遺失物的文件搞丟了,吃過一記警告這樣。」
電話響了半天卻沒人來接。是夫人也陪著晨間散步兼復健嗎?
「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啊?林夏子該不會也是闖空門被抓到吧?」
三上對正要走出房間的諏訪揮手。美雲先有反應而望了過來。
「你來得剛好,我正在找你。」
「還真輕易就認罪了呢!」
三上整個身體也陷進沙發里。
「還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之所以突然停止這個話題,是因為秋川突然走進廣報室的緣故。
「這樣好嗎?」
「車禍的狀況呢?」
「得了吧,你明知道我不會說又何必追問。」
三上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就把電話給掛了。結果就連石井也在外圍。他對本廳的真正用意一無所知,滿心期待著身份極為尊貴的長官大駕光臨。
「你是說秋川特地跑到深山裡的轄區挖消息嗎?」
三上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東洋這記回馬槍的確讓局面產生了變化,但是儘管諏訪雄辯滔滔,表九-九-藏-書情卻沒有他說的話那麼明朗。昨晚還堅持只有「廣報官道歉」才是打破現狀的唯一方法,過了一夜就開始感到害怕了嗎?所以才會瞞著赤間部長偷偷地在廣報社裡單獨行動。仔細想想,這對於正在出賣內部消息的警部補可是相當高風險的選擇。三上無意責怪他,但的確是有些掃興。沒錯,這傢伙畢竟是赤間的手下……
秋川正逐漸恢復一貫的冷淡表情。仔細一想,這還是他們在秘書課大吵一架以後的第一次面對面。
「本部長缺席的理由是什麼?」
沒有特別說什麼,不過看得出來很不高興
「不是道歉,是說明原委吧!拜託你了。」
「所有媒體都去參加F署的記者會了。在他們出去之前,該怎麼說呢?氣氛非常緊繃……除了東洋以外,都是兩家、三家交頭接耳說悄悄話的樣子。」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果然是刑事部乾的好事嗎?假設這個「不要告訴別人」的秘密也傳到荒木田部長的耳朵里,命令F署的刑警調查事情的真相,然後利用擁有八百萬份銷售量的東洋的報導,對警務部做出最有效果的威脅。
「是刑事部長告訴你的吧!」
「那是我的自由吧!」
記者室的樣子如何?
「有哪個刑警會在驚訝的時候露出驚訝的表情?」
「禮拜一一早就送這麼大的禮?」
「栗山吉武,五十歲。你認識這個人嗎?」
三上覺得心情沉重,把視線移開。當美雲要他不要管自己身為女人的身份好好利用她的時候,他才知道女性部下有多麼難用。昨天以前的美雲只是名義上的部下。失落感伴隨著棘刺湧上心頭。身為一個上司,只想要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部下,這似乎並不是赤間的專利。
雖然沒有去參加聚餐,但諏訪拚命的述說似乎還是有傳入他耳中。
「署長可以不說話,但是絕對不能誤導。就算真的是女方主動勾引,但千錯萬錯還是栗山的錯。不要讓記者以為警方是在包庇他,否則只會被寫得更難聽。」
「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你真的是一點也不懂耶!如果是有人偷跑、有人被拋下就會毀壞的關係,那記者俱樂部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經解散了。」
「怎麼了?」
「目前還算平靜。」
或許是察覺到三上的不悅,諏訪把臉靠過來說:
「消息是從F署的刑事課走漏出去。你當真這樣想嗎?」
「隔壁的情況怎麼樣?」
「什麼意思?」
「我讓手嶋過去了,我留下來參加這邊的記者會。」
可是接下來就是一連串麻煩事了!托你的福,在媒體懇談會上道歉的差事落到我頭上了
是秋川個人的陰謀嗎?還是東洋新聞打算在媒體懇談會上搞出什麼事端來呢?或者是……
「秋川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