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八章 第七十二節

第八章

第七十二節

不對,做人總有能說的事跟不能說的事!
「葵咖啡」的招牌映入眼帘。因為也提供早餐服務,所以已經開始營業了。這裏又將成為起點嗎?三上從窗口尋找美那子的臉,她這次也會在這家店裡嗎?會坐在跟十四年前一樣的座位上嗎?
燈號一轉綠,三上立刻加速前進。不只是為了廣報室,三上本人也想儘快一窺松岡瞳孔內的世界。
刑事部肯定隱瞞了什麼。如果說還有什麼可以切入的點,就是那樣沒錯了。因為坐鎮在特搜本部的荒木田和鎮守前線的松岡對於保密的定義有落差。松岡明知三上會告訴記者卻還是透露了目崎正人的名字,但荒木田至今仍緊咬著「A」這個代號不放,連早就已經成為公開秘密的睦子和歌澄也堅持以「B子」和「C子」來代稱。松岡雖然也拒絕透露妻子的名字,但與其說是故意隱瞞不說,反而更像是基於他的信念或顧慮而驅使他這麼做。話說回來,荒木田是會為了隱瞞一部分而把整件事都蓋住的那種人,松岡則只會隱瞞他認為必須隱瞞的部分,兩者之間的差異相去千里。扣除應該要隱瞞的部分,松岡並不介意情報外流。更何況,他這種人應該也不會認為可以隨便破壞報導協定。經過廁所里的那一番交流,他已經明白三上的顧慮和目前的立場,只要三上不對「應該要隱瞞的事」刨根究底,應該就可以順利地九九藏書達成任務。雖然他對於避談這件事有點不以為然,但是想到記者會場的慘況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先把能從松岡口中得到的情報全部問出來再說。這麼一來,就可以帶回「跟一課長出席記者會同等質量的情報」。反正就算松岡真的願意出席記者會,肯定也會隱瞞他認為「應該要隱瞞的事」。就算他說出目崎正人的名字,但是不管記者再怎麼圍攻,他也絕對不會說出睦子和歌澄的名字,最後還會搬出那句話:做人總有能說的事跟不能說的事……
突然,一股不像是疑問、也不像是不安的情緒湧上三上的心頭。
我還……我還撐得住
要是置身在記者會場里,他肯定還是以為此時此刻這個瞬間才是最重要的。過去跨過換日線的那八個多小時,三上始終以跑百米的心情在跟媒體對峙,但事實上根本都還沒有開始。無論是落合來回奔跑的那二十九趟,還是其他三個人盡心竭力的支援,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案情揭開序幕前的暖身運動而已。接下來才是重點,媒體是要認真地開始工作,還是真正地拔刀相向,都是在案情真正開始動起來以後。只不過……
我會想辦法撐住的
又和一輛偽裝成一般車的警車擦身而過,看來警網已經遍布全縣。再https://read•99csw•com過幾個小時,交付贖金的追擊劇又要上演了,可能會演變成一場大白天的追捕行動吧!
途中跟偽裝成一般車的警車擦身而過,只見銀色鈑金的車身巧妙地融入了車陣。
三上銜著一根煙,點火。
問題是睦子……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只有違法者才會對違法的人強調什麼才是正軌
雖然無憑無據,但他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正因為無憑無據,所以才更覺得恐怖。
目崎正人的名字是能說的事,睦子和歌澄的名字是不能說的事——以身為一個人來說。
諏訪的臉始終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的臉色暗淡到會讓人不禁懷疑這輩子可能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了。儘管如此,他還是拼了命地打起精神來。要是對負責管理人事的人示弱的話,將來就當不成廣報官了。他用這句話來激勵自己、切斷自己所有的退路。這是為了重新回到記者會場那個充滿了扭曲的正義與特權意識的密閉空間所必須要有的儀式。
——改天再一起笑吧!
在前往停車場的這段路上,三上沉浸在暫時的解放感中。充分沐浴在朝陽下,深呼吸,把手腳盡情地伸展開來,抽了一根煙,又喝了一罐熱咖啡,然後將罐子朝著拉上遮光窗帘的六樓高高地舉起,擺出乾杯的姿勢。這個動作是為了鞭策自己,他現在所有在九_九_藏_書外頭享受到的自由,都是由留在裡頭的夥伴們的犧牲換來的,所以他已經下定決心,絕對不能見死不救,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三上還是遵守著交通規則,他已經放棄了上午八點的記者會,也硬是把十點的記者會趕出腦海。中午的記者會才是勝負的關鍵。因為中午才是綁匪給的準備贖金的期限,案情會在中午一股作氣地往前推動。他可以參与調查到什麼程度呢?他可以掌握到多少現在進行式的活生生情報並提供給記者會呢?能不能完成廣報室的任務,就全都賭在這一把了。當他離開那個密閉空間,馬上就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應該做的事。
當腦海中閃過不可能撐得住的念頭時,心臟彷彿被狠狠地揪住了。完全沒有抗壓性,動不動就驚慌失措的傢伙——糸川一直在他身邊看著,所以他對落合的評價基本上並沒有錯,但是對三上來說,落合如今已是不能見死不救的夥伴之一了。
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不是這樣嗎?那是怎樣呢?還是單純只是因為被三上的懇求打動了呢?本來不打算說出任何人的名字,但實在是不忍心見以前的部下走投無路,才勉為其難地說出男主人的名字。
外頭陽光燦爛。
愈來愈搞不明白了。
因為她是女人?因為她比較柔弱?因為她是女兒被綁、抑或是被女兒背叛的可憐母親?是基於這樣的心理嗎?
不只吧?應該不九九藏書會只有這麼微弱的理由,刑事部隱瞞的肯定是跟案情或調查的根基有關的「某件事」。如果說有什麼事是荒木田即使與所有媒體為敵也要隱瞞的事,那肯定是像「幸田手札」那樣具有核彈級破壞威力的秘密。他是這麼想的,可是……
他開了一張空頭支票。但也不能因為明知不可能就小心翼翼地說話,成為作繭自縛的階下囚。問題是,要是膽敢對二百六十九人言而無信的話,他們可能會真的要求本廳介入吧!只有一個方法可以阻止,那就是帶回跟一課長出席記者會同等質量的情報。
三上心裏的戰略愈來愈明確了。
歌澄的部分還算合理,畢竟她是有自導自演嫌疑的未成年當事人。即便是對犯罪行為深惡痛絕,認為年齡不是借口的松岡,在這種情況下不說出她的名字也沒有什麼特別不自然的地方。
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並沒有證據。他連「某件事」是什麼事都還不清楚。模仿64的犯案手法擾亂了三上的思緒。在64視察前一天發生這起事件的偶然,宛如厚厚的雲層般把所有負面的想法全都吸引過去,鎮日在三上的心裏下著臆測的雨。但那終究只是下在心裏的雨,不具任何的實體。要說有什麼事實,只有負責指揮調查的松岡執意不肯說出睦子和歌澄的名字,如此而已。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是沒有任何意思?如果有意思的話……母親與女兒…https://read•99csw.com…這個組合使得三上心裏儘是浮現出一堆不好的想像。
沒有其他原因嗎?刑事部認為被害者一家人的姓名是「應該要隱瞞的事」。但真的只有這樣嗎?
——就只是因為這樣嗎?
縣道上的車流量非常大。
三上上車,看了一下手錶。七點二十二分。一圈就好了。他在停車場里徐行,尋找美那子開的自小客車。兩人一組的調查人員是在七點集合,如果她決定要來的話,此時應該已經到了。沒有找到美那子的車,三上用力把油門踩到底,離開停車場。其他還有好幾個停車場,美那子一定會來的,一定也會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
落合還能撐多久呢?八點的記者會,然後是十點的記者會,三上對媒體許下的承諾遲遲無法實現,一課長始終沒有出現。直到中午前的四個小時,落合將會受到多麼苛刻的責難呢?
事已至此,他才又想起松岡說的話。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句話,所以那是松岡自己說的,是松岡自己的想法吧!既然如此,這肯定是一個隱喻,指的恐怕就是「應該要隱瞞的事」。
三上突然覺得好害怕,覺得自己把美那子推進一個深不見底的漆黑漩渦里。
擋風玻璃上掠過一隻飛鳥的影子。
我會讓一課長出面
揭開序幕前的時間並不會因為這樣就平靜度過。
三上之前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松岡為什麼要連母親的名字都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