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遲是嗎？」

「夠了吧！」三上提高了音量。

會場突然鴉雀無聲，二百六十九雙眼睛全都看著自己。

「請你再說一次。」

「叫救護車！」美雲叫了起來。

鬍髭男倒是摸透了落合的底。

「愚弄人也該有個限度！這樣的記者會根本稱不上記者會！D縣警正在濫用報導協定。封鎖所有的情報，在私底下胡作非為！大家可以容忍這麼荒唐的事情發生嗎？因此，我建議立刻進行表決！」

「先帶他去醫務室！」三上對著講台上大喊。只見美雲迅速地做出反應。

幾百隻手同時捶在桌子上，所有人全都站了起來。地板在震動，屋子裡颳起怒吼的狂風。講台上的部下們全都睜大了眼睛，就連落合也用半開的眼睛看著三上。鬍髭男把高高舉起的麥克風左右搖晃。交給我處理……

「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算沒有辦法讓參事官出席記者會，或許還是能問到一些調查情報。」

那姿勢活像是在向眾人磕頭陪罪。

「莫非是案情有了重大突破？找到目崎歌澄了？還是知道誰是歹徒了？」

鬍髭男瞧都不瞧她一眼，兩隻眼睛盯著講台上的落合。

跟緊我。三上提醒身後的美雲，然後懷著衝出重圍的心情開始往前走。走到一半與落合會合，推著落合的背繼續往前走。滅火劑固然發生了作用，不過產生的煙霧可是超出尋常。

這的確是很重要的情報沒錯，但是出現的時機實在太糟糕了。落合的反應讓大家充滿了期待，反倒使得這個情報聽起來變得微不足道。在場所有的記者全都在同一時間吸一口氣，不知道還能對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白痴說些什麼才好。

「我自然會找到適合的人選。」

「下一次的記者會為上午八點……報告完畢。」

「還不快點帶他去醫務室！」三上又對著講台大喊。諏訪和藏前正一人一邊地架起落合的雙肩。

出聲的卻是落合。

美雲把寫著正字的掌心伸到鬍髭男面前。

「你有辦法讓刑事部長出面嗎？」

「這已經是凌遲了，放過他吧！」

「咦……？」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D縣警並沒有盡到應盡的義務，但是請給我們修正的時間，不用九-九-藏-書太久也沒關係。」

由於落合是笑著回答這個問題，因此鬍髭男的臉色也變了。

「喂！你這個虛有其表的魔鬼廣報官！到底有沒有在聽別人說話啊？」

「就是你們問過我好幾次的恐嚇電話啊，終於知道是從哪裡打來的了。兩次都是從玄武市內打來的。」

三上又重複了一次這句話，這次是說給自己聽的。

「雖然警察沒一個好東西，但是水準這麼低劣的廣報，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如果你想回家睡覺的話就去拜託刑事部長！向他下跪磕頭，求他代替你出席記者會。」

鬍髭男對三上露出挑釁的表情。

「啊！」落合發出這一聲之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這已經是凌遲了，所以警方不會再派人出來，記者會也暫停。」

但落合併沒有站起來，看起來就像是靜止畫面的身體正徐徐地往前傾。「叩！」地一聲，額頭撞在桌子上，兩隻手肘張得開開的，整個人趴在桌上。

「要是又送個垃圾來怎麼辦？」鬍髭男反問，把視線轉回落合身上。

「沒錯！」記者們異口同聲地大聲抗議。「別講這麼不負責任的話！」「現在立刻就把刑事部長帶來！」

「不要碰他！否則便以妨礙公務罪逮捕你們！」

「那是玄武市內的哪裡？」

「……謝謝你。」

「重來！」

「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對於案情的細節一問三不知的廣報，是要怎麼把案情的進展寫成書面通知我們？」

「………」

一旁的油頭男用手肘頂了頂鬍髭男。「就讓他們送醫院吧！這麼一來，部長或一課長就勢必得出來面對了……」

三上聽見自己說話的回聲。原來是他把鬍髭男的麥克風搶了過來，縱聲大喊。

滅火劑發生作用了，瞬間就把會場里熊熊燃燒的烈焰撲滅殆盡。實在是這把火燒得太大了，他才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否則平常是絕對不會使用如此大量的滅火劑。

五個人一起走進電梯。在等待電梯門關上的同時，三上告訴諏訪：

來到走廊上，一路走到電梯門前。儘管如此，背後依舊能感受到如針在刺的尖銳視線。

「關於這點還不知道。」

「九_九_藏_書我們已經忍耐很久了。相信你們說的可能只是未成年人自導自演的說詞，看在事情的嚴重性上，也對匿名的肥皂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再怎麼忍耐也到了極限！」

「你不說話，我們會很傷腦筋的。我們只是要求一個非常普通的綁架案記者會。為什麼刑事部長不出面？D縣警到底在隱瞞什麼？」

落合在兩個人的攙扶下下了講台，打算穿過被記者塞爆的會場。三上把美雲叫過來，總覺得要讓她自己穿過這群人實在很危險。落合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可以落腳的空間，往出口緩慢前進。鞋子幾乎踩不到地板，如果沒有左右兩大護法的協助，可能連一步也走不了。三上彷彿看見運送傷兵離開地雷區的光景。

但是，鬍髭男用比她強一倍的聲音怒吼道：「不用對他那麼好！你也不要以為可以利用裝死的方式逃走！」

「不要有了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了！你這虛有其表的魔鬼廣報官！只有鄉下的小鬼頭才會以為用強硬的態度就能搞定一切。」

落合的眼神停在半空中，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所有的肌肉皆已鬆弛，看起來活像是一張死人的臉。他恐怕是哭著求荒木田，求荒木田給他一點能夠安撫住記者的情報，最後終於讓他求到恐嚇電話的發訊地點，然後帶著或許能得到讚美的淡淡期待回到這裏。

虛有其表的魔鬼廣報官？原來他跟油頭男是這樣叫三上的。

落合嘆了一口氣說道。三上抓住他的肩膀。跟秋川一樣，十分單薄的肩膀。

然而……

「夠了吧！」三上開口說道。這句話是打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鬍髭男轉過頭來看他，臉上是一副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的表情。

鬍髭男轉身面向所有的媒體：「立刻將這種異常的情況向上級長官提出抗議，然後請刑事局改派稱職的人來特搜本部坐鎮，包含與媒體的應對在內，全都由刑事局派來的人指揮監督！有沒有異議？」

一旁的油頭男破口大罵，語氣跟命令學生的老師沒兩樣。怒火瞬間點燃，期待落空的反作用力使得咒罵的詞彙更加尖銳。「你是只會跑腿的三歲小孩嗎？」「有沒有一點學習能力啊你？httｐs://ｒｅad•99ｃｓｗ•com」「像你這種人活著也只是浪費糧食而已！」

鬍髭男緊盯著三上，又把麥克風拿在手上。要匡正所有的不公不義。玻璃珠般的眼睛里染上了沒有任何遲疑的憤怒。

「諏訪。」

「等一下！」三上大喊，「接下來會舉行正常的記者會，也會交出所有的情報，這麼一來就沒有意見了吧！」

「你是廣報官對吧？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是誰要連被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二課長擔任記者會負責人？把弱者推出來當代罪羔羊，幹部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這才是你口中的凌遲吧！」

「你放心地去吧！」

講台上，諏訪和藏前早已衝到落合身邊，美雲也拿著水壺和毛巾衝上前去，幫忙把全身癱軟無力的落合扶起來。傀儡的發條已經斷了。落合已然筋疲力盡，口水從嘴角不住地滴落下來。

「不需要……要是對負責管理人事的人示弱的話，將來就當不成廣報官了。」

「應該可以把範圍縮小到半徑三公里以內吧！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想要知道的是具體而且正確的情報。」

「人都被你送去醫務室了，接下來的記者會由誰來主持？」

六點半的時候，落合又重新活了過來。當時他回到記者會場的樣子，跟他前往特搜本部的時候完全不一樣。表情明顯輕鬆了幾分，腳步雖然還不太聽使喚，但是已經不需要諏訪的攙扶就能自己走上講台，抬頭挺胸地坐在椅子上，將整個會場掃視一遍。顯見他帶回來的是比好消息更好的消息。如果有人死掉的話，他絕對無法露出這樣的表情。要不是目崎歌澄平安無恙地現身，就是已經抓到歹徒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報導協定便可以立即解除，籠罩在這個密閉空間的黑幕也將會在瞬間消失。

「我還……我還撐得住，我會想辦法撐住的。」

三上還抓著他的肩膀，想要給他一點力量。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又不想給一旁的諏訪壓力。

「我們不也一樣嗎？從東京搭飛機趕過來，整夜沒睡地耗了七個半小時。在這麼緊繃的狀態下，大家都快得經濟艙症候群了。來回跑了二十九趟？這不是很好嗎？剛好讓身體得到適度的運動。」九_九_藏_書

「我會讓一課長出面。」

終於，會場安靜下來了。不過，所有人口中似乎都還在嘀咕。只要三上稍有失言，就會瞬間引爆，炮聲隆隆。

「你說什麼？」鬍髭男一個箭步走到他面前，伸長手臂把麥克風湊到三上的嘴邊。

鬍髭男的氣勢逼人，不過落合仍維持著笑臉。

鬍髭男直視著三上說道。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是否長年提倡社會正義，就能長出這麼一雙宛如玻璃珠般清澈的眼睛呢？

冷不防，鬍髭男的情緒激動了起來。

「他已經來來回回跑了二十九趟！整夜沒睡地開記者會搞了七個半小時！」

伴隨著「叮！」的一聲，電梯停了。門開了，卻沒有人要出去。藏前和美雲都看著諏訪，兩人的眼神都表示：「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支持股長的決定。」

「那就是刑事部長。現在就在這裏答應我們！」

「記者會暫停？警方是要放棄在協定中應盡的義務嗎？」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就是因為你們連正常的記者會也開不好，所以事情才會演變成這樣不是嗎？」

轉機總是忽然降臨。

「不要拖拖拉拉的，趕快去！給我問出點像樣的消息回來！」

「警務課的二渡有說要幫忙……要請他幫忙嗎？」

「那麼，請先回答剛才的問題。無聲電話一共有幾通？什麼時候打來的？歷時多久？有沒有聽到背景聲音？」

三上閉上眼睛。嗡……嗡……嗡……無法判斷來處的聲波所造成的劇烈震動與壓力持續敲打著耳膜。麥克風被粗魯地搶了回去，不是鬍髭男而是油頭男的手。

三上站在那群攝影師旁邊，朝部下看了一眼。諏訪微微點頭，藏前和美雲走了過來。彼此的心情都有些浮動，每個九九藏書人的臉上都藏不住希望趕快結束的願望。

三上沉默不語，緊咬著牙關。

所有人都豎起耳朵，屏息以待。

「我再去一趟G署。」

「啊！不是這樣的，C子和歹徒都還沒有找到。」

「什麼東西怎麼辦？」

「等一下！」拔尖的音調是從會場中段傳出來的。「誰准你就這樣走人了？」「至少也該等到由部長來主持記者會這件事確定之後吧！」三上低咒一聲。踩到地雷了，馬上就要開始連環爆了。「不許走！」群情激憤的記者們接二連三離開座位，堵住落合的前進方向，左右兩邊的去路都被記者給團團包圍住。「打包票！」「跟刑事部長交換！」把落合團團圍住的人牆愈縮愈小，諏訪和藏前全都變了臉色，站在三上背後的美雲發出了尖叫聲。

「說的對！」「說的對！」「說的對！」贊成的聲浪宛如環繞音效般回蕩在會場中。「叫刑事部長出來！」「答應我們！」

「那不然是什麼？」

「下一次的記者會從上午八點開始，如果案情在這段期間內有所進展的話，會以書面通知各位。」

「喂！振作一點！你也算是特考組的一員吧！要是連這種場面都搞不定的話，可是沒有將來可言！」

門自動地關上。就在要關上的瞬間，諏訪用手指按了開門鍵。

記者們也察覺到落合的變化，開始有些騷動。在緊張與期待的感覺互相交錯中，有很多記者紛紛把身體從桌子上往前探，深怕漏聽了一字一句。電視台專用的燈光同時點亮，攝影師們肩並肩地開始按下快門。鬍髭男握住麥克風，只有他跟其他記者不一樣，雖然還不到失望的地步，但也的確不怎麼樂見落合的復活。

「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諏訪還是沒有把頭抬起來。三上完全能體會他的心情。「我會讓一課長出面。」這句話已經收不回來了。但是松岡並不會出面，應該要負起這個責任的三上也不在。對於已經喪失身為一個廣報人的自信的諏訪而言，等在前方的只剩下他無力面對的殘酷現實。可是……

「然後呢？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諏訪始終低著頭。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心裡有數，要把在現場坐鎮指揮的松岡找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