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喂……)

她是說我的身體還是我的人？

眼角發癢，卻流不出淚水。喜多在朝陽的照亮下，有股衝動想把自己破壞殆盡。

(對不起。因為發生大事了……)

(好像是……他念小學的妹妹跟鄰居說，哥哥死掉了……後來警車和救護車紛紛趕到，我家在相馬家附近，所以我爸跑去問，才知道相馬自殺了……我嚇壞了，所以……)

小惠的話並沒有脫離電話中的內容，只多說了警車在半夜一點多到現場。

龍見的聲音近似悲鳴。

龍見蹲坐在冰涼的柏油路上。橘在一旁對相馬家投以憂鬱的眼神。喜多和小惠肩並肩，同樣不發一語任寒風吹襲。

我對相馬見死不救。

——我不是見死不救！我不是！

「剛才區公所的人把她帶到兒童收容所了。」

寒風刺骨，風壓讓沒戴安全帽的頭向後傾斜。喜多不顧一切以全速馳進國道，過了大塚車站前才發出轟隆刺耳的煞車聲滑進巷弄。

窗戶被朝陽染成橘紅色。

「你們聊了些什麼？」喜多問。

遲了幾秒后，龍見的音速五〇〇也飛奔到場。

龍見的雙眼通紅。橘猛力搖晃龍見的肩膀，輕輕地對他說：「這不是你的錯。」

「……喜多郎，你好溫暖喔。」

「喬治，鎮定點！放輕鬆，好好說給我們聽吧。」喜多的聲音也不由得變調。

小惠變了。在這分手的近兩年期間徹底改變了。不像從前成天黏著喜多，以相隔適當的時間出現在亞九九藏書森·羅蘋咖啡店，也和橘、龍見相處融洽。

龍見先回家了，但又在十點左右造訪相馬家。由於無人應答，因此跑到站前的麻將館查看，相馬也不在那裡。正當龍見打算回家騎上摩托車時，發現相馬從車站剪票口走出來，兩人到咖啡店聊了一個多小時。

小惠的啜泣聲貫穿耳朵。

「我問他很多事，譬如你是不是潛入學校、我發現很像你的人、你聽到我的暗號才逃走的吧、你跟豐|滿的命案沒關係吧等等。」

隔天，他又約了小惠。

「謝謝你告訴我。」

(喂，喂……)

「你知不知道相馬的妹妹在哪？」

「這麼晚了，幹嘛啊？」

相馬死了，這一刻真真實實感覺到這個事實。

喜多再度拿遠話筒，但又立刻貼緊耳朵。

(騙人。)

就在這件事發生后沒多久，小惠告訴喜多說：孤兒院收留了相馬的妹妹。

四人有種難分難捨的情感。

「就只說這些啊。」

——那裡應該可以餵飽她。

警車和媒體離開后，圍觀群眾也一個接著一個紛紛離去，最後只剩下包括小惠的四人獨留在現場。

喜多當作沒看到，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

「什麼意思？」

「死了？」

喜多也附和：「是啊！」卻突然驚覺一件事，環顧四周。

「只說這些？可是相馬在這之後就自殺了耶！」

女教師專用更衣室——

喜多向小惠說：「不好意思，我們幾個聊一下。」於是三人走向牆邊。read.99csw.com

「他只說，是啊。他也沒特別沮喪，所以我就問他那件事。」

(可是、可是我、我剛才才跟相馬見過面啊。)

(是啊，我們到十二點多都在一起。你騙我，不可能死掉啊，這不是真的吧？)

「你們見過？」

這時橘的DAX也到場了。三個蒼白的臉圍繞了小惠。

「然後呢？」

小惠的聲音顫抖。

龍見偷瞄了小惠。

(喔，喜多郎啊，幹嘛？)

「好，算了。所以，當晚逃走的人真的是他嗎？」

不管喜多如何緊抱，小惠的身體依舊冰冷。

「可是真的只聊這些，我們就分手了啊。他跟平常一模一樣，我怎麼知道他會自殺啊……如果我知道我當然會……可是我真的不曉得啊……該不會是因為我懷疑他豐|滿的事吧……所以他才會……」

「嗯，相馬是這麼說。」

「到底什麼事啊？」

「相馬說，當晚他在八點左右躲進更衣室，就這樣一直躲在鐵櫃里——就是辦公室旁那間女老師專用的更衣室啰——接著在海德十點的巡邏時，趁他進入辦公室，他也跟著偷溜進辦公室，等海德離開后他才開始竄改出席簿，十一點就離開學校了——他是這麼說的。」

「沒騙你，他死了。」

「兒童收容所……」

龍見開始啜泣。

死了。喜多自己說出口，總算才感覺到相馬的死亡。雙腿頻頻顫抖，口乾舌燥，喉嚨灼|熱。

喜多慌慌張張地回到人群中捉住小惠。

「我們決定明httｐs://ｒeaｄ•９９ｃｓw.com天再去找他，可是我還是很擔心相馬啊——」

(喂，是我，小惠。)

那是龍見和橘破壞辦公室窗戶環扣那一天，差點碰上坂東時臨時躲進去的地方。躲進更衣室等待巡邏，再以茂吉當作開鎖工具潛入辦公室——他們總以為亞森·羅蘋計劃已經周詳規劃了所有可能性，卻萬萬沒想到如此完美的手法。要不是今天的場合不對，否則喜多與橘必定大肆稱讚相馬的聰穎。

兩人凍得雙齒頻頻打顫，除了相擁外想不出其他辦法。這裏沒有喜歡或討厭，只想盡情相擁、合為一體。這一刻的掙扎只為了彌補互相的內心空洞，只為了尋找自己想尋也尋不著的、下沉到無盡深淵的、失去重心的內心缺角。

喜多和橘驚嘆地互看對方。

——我為什麼沒去找他？

「然後呢——」喜多催促龍見，「然後他還說些什麼？」

喜多鼓起勇氣，詢問警車旁的制服警察。年輕警官對身著運動裝的喜多露出厭惡的表情，但喜多一說自己是相馬的朋友、擔心相馬妹妹，警官便立刻放下身段。

「相馬自殺了。」

(聽說相馬死掉了。)

喜多拋下摩托車，抱著小惠的肩膀穿過窄小巷弄，爬上夢中的小惠家樓梯，在淡淡香味撲鼻、整面粉紅色牆的房間里擁抱小惠。

這一切全是為了升級，而最後一次犯行則無非就是為了畢業，可是為何相馬會——

四周漸漸亮起，四人紛紛返家。

喜多強忍潰堤的情緒，read.99csw.com拚命貼近肌膚。小惠是如此溫柔，就像第一次的那一夜——

小惠偎在喜多胸膛迷迷糊糊地呢喃。

「喂，這裡是喜多。」

白天，體育老師坂東才拜託他們去安慰相馬。他們當然也打算這麼做，但三人也為了無限期停學而大受打擊，因此說好明天再去找相馬，一覺醒來他也比較平靜一些。總之三人替自己找了像樣的藉口，於是就在學校解散，紛紛回家去了。

喜多露出銳利的眼神。

喜多點頭。

「那不是跟我分手后沒多久嗎？」

慵懶的聲音。

「我問他：聽說你退學了。」

喜多停了一拍后才開口。

「喬治，鎮定一點！我們先去相馬家看看吧。」

忽然間，令人發暈的案發現場出現在眼前。兩輛警車，大批圍觀群眾圍繞公寓周遭，攝影機的閃光燈和電視台的強力照明燈照亮了骯髒的外牆，在漆黑的深夜裡，唯獨浮現出外牆的某一個區塊。

這就是喜多的第一個念頭，接著感到某種救贖。這麼說，或許對不起死去的相馬，然而這個妹妹終究需要第三者的救援。

「是喔……」

當晚，樓下響不停的電話聲吵醒了喜多。他睡眼惺忪地看看時鐘，已經過了半夜雨點。

「不，相馬說不是他。他確實潛入學校，不過他說時間不對……」

龍見就快崩潰了。喜多對龍見的肚子賞了一拳，這時在人群中發現小惠，於是沖向前。

「不說就問不出實情啊，而且相馬他自己也潛入學校……反正他都退學了，九九藏書我想應該沒關係。」

喜多感覺不到真實感。體會不到死亡的事實，但另一種苦澀在心中擴散開來。

「喂，橘——他們家小妹妹跑哪去了？你有沒有看到她？」

「你該不會說出我們的事情吧？」

喜多慎重道謝后，立刻撥了電話給龍見。

視線扭曲變形。

「沒有啊。」

「他自殺？相馬他……」

門上大大寫著「大騙子」、「還錢來」、「償命來」，被風吹得啪啪作響。

「這不是假的耶。」

喜多調整呼吸后才對話筒說：

吵死了，喜多喃喃自語走下樓，發現寢室的紙門半開，父親微禿的頭頂和無力的肩膀露在走廊外。

喜多要龍見轉告橘，接著衝出家門，騎上火紅色油箱的RD三五〇，急速發動。

喜多將話筒拿遠，瞪了話筒，然後面向走廊再瞪了一次。他想說：不是媽打來的。門縫邊的頭立刻縮了回去，啪地拉上紙門。

「所以說——」橘拉回話題，「那晚從英文準備室逃出去的人不是相馬啰？」

「不知道，我沒看到她。」

然而，明天卻已消失。相馬死了——

「他說：更衣室有兩個鐵櫃沒人使用，所以不用擔心有人會打開它……相馬從一年前就開始用這個方法竄改出席簿……」

「喜多郎……」

(是啊……他在他家上弔……)

「是我。」

喜多心中萌生這個念頭。

相馬死了。自殺了。

小惠晃動的上半身，不經意地倒向喜多的胸膛。她的身體冰涼，喜多支撐著她的身體問道：「告訴我詳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