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予警務部長那張肥胖的臉浮現了出來。

山崎信步而至的腳步聲打斷了志木的思緒。

將要讀到的會是怎樣一個故事呢？

志木閉上了眼，深呼吸。

審訊好比在讀一本書。犯罪嫌疑人是書中的主人公。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故事。可是書中的主人公不能從書中走出來。只有當審訊官翻開這本書的時候，他們才會道出他們的故事。面對審訊官，他們時而乞求憐憫的眼淚；時而希望引起憤怒的共鳴。他們希望有人來讀他們的故事。審訊官只需要靜靜地一頁一頁地翻下去。他們期待著，期待著快點將他們的故事讀完。審訊官不去翻書，他們的故事也許將永遠封存。

說完后笠岡一副得意的表情。

一個身著西服、沒打領帶的身影進入了志木的視線。梶聰一郎背朝著窗戶、隔著桌子站在志木的前面。年輕的警衛解開了他手上的手銬和身上的繩索。警衛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欺人太甚！太令人失望！刑事部長就這麼無力？難道掌握著人事權、財務權的警務部長一旦動用了強權，就可以連刑事部最核心處——審訊室也可以隨便出入了嗎？

志木的九*九*藏*書聲音讓栗田為之一震。聲音之沉著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山崎鬆了一口氣，還是那個「專設陷阱的志木」。

W縣北署的山崎警部助理被點名擔任助手。雖然主要是做記錄，但這個角色需要體察隨時可能發生變化的審訊情況，並與外部保持聯繫，起著微妙但不可缺少的調整作用，因此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勝任。志木與山崎以前曾經搭檔過，兩人很默契。在八號審訊室等候是他的做派。一直以來，八號審訊室好像是塊風水寶地，許多疑難案子在這裏都會不可思議地得到順利解決。

——看著辦吧。只好如此。

「哪位部長？刑事？還是警務？」

「今天改在三號室。轉告山崎。」

「好久不見！」

笠岡領進一個西裝單履的年輕人。三七分頭，一張木偶臉。

「彼此彼此！」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一分鐘后，審訊室的門開了。

「警部？這麼年輕？」

「在你們的監視下進行審訊，是這麼回事吧？」

後視鏡中映出土倉那雙發紅的眼睛——並非因為睡眠不足。

「十二月七日上午八點二十三分九*九*藏*書，現在開始審訊，我是本部搜查一科重案組指導官志木。」

志木揮揮手，謝絕了遞過來的茶杯，由小峰刑事科長領著向舊辦公樓走去。通向審訊室的這條狹長的走廊，曾經是志木走得不耐煩的「通勤路」。

志木乘坐指揮官專用的指揮車出了縣警本部。

志木看了看表。

「兩位部長，你可以這麼理解，因為刑事部長並沒有反對。」

約十分鐘后，山崎和栗田進入審訊室坐在了助手的位置上。

他徑直上到三樓，推開刑事科的門。科員們整齊地站立起來，但面部表情僵硬。

「先讓他出去！」

沉穩、清晰的聲音。

「可是栗田……」

然而……

「這可是部長命令。」

看來大伙兒對這位重案組指導官有些敬畏。本部搜查一科的警視職位除了科長副科長以外，還有指導官、檢視官、廣域搜查官三個。而不論上任年次長短，一旦案件發生，指導官便被賦予絕對發言權。只有作為專門處理殺人、放火、盜竊、強|奸等這類血腥案件的重案組的成員、長年奔走于現場的有豐富經驗的人才有可能被任命這一職位。與歷代指導官相比，ｒｅａd.99ｃsw.ｃom志木既有現場經驗又有作為審訊官的優秀業績，所以被稱為「怪才」。

「沒時間了。」

「這是我手下的栗田警部。」

「是年輕，但很優秀。別客氣，他歸你指揮。」

——忘掉吧，所有的一切！

「到了，在八號室。」

志木睜開了眼睛。

為什麼梶聰一郎沒有選擇死呢？

並沒有達到以前的境界，不過也相對鎮靜下來了，這種狀態可以開始了。

「別那麼尖銳，只是個聯絡員而已。」

「這裏已經有助手了。人多反而礙事。把這年輕人帶走！」

「這是拘捕令和詢問記錄表。」

笠岡的臉一直紅到耳根。

志木重重地坐在了審訊官的椅子上。

「山崎到了嗎？」

然而志木的內心此時卻波濤起伏。

「志木，打攪一下。」

志木走進中央署的大門，看看表，時針正指向八點。

高野貢已被送到熊野醫院並接受了洗胃處理。這傢伙目前處於意識朦朧、尿血狀態。小便中查出含有大量除草劑成分。情況不容樂觀。志木向院長說明了情況后指示兩名警員守在治療室。小心再小心。萬一高野貢恢復意識再咬斷舌頭什麼的就前功盡棄了。read.99csw.com

去掉雜念，集中注意力。志木暗示著自己。

——會是什麼事呢？

「你沒聽說？審訊助理啊。」

是本部警務科的調查官笠岡，他與志木是警校的同期學員，一個愛打官腔令人討厭的傢伙。大概因為相互都沒什麼好感所以根本談不上私交。既然如此，他來這裡是因為工作？

房間里恢復了平靜。

在告知了沉默權之後，此時的志木感到自己作為一名審訊官在熱血沸騰著。

開車去中央署需要十五分鐘左右。志木調好車用無線電話的音量與鐮田取得了聯繫。

笠岡剛要再說什麼，志木大聲吼道：

下車的時候志木又這樣想到。不言而喻，是與高野貢完全不同的理由去選擇死。作為警官，犯下了不應該犯的罪行，還使縣警的名譽掃地，按常理他應該留下承擔責任的遺書然後自殺。老實說，如果這種情況下，聽到當事人自殺所受到的打擊遠沒有聽到來自首時的打擊大。身為警官應該如此。更何況梶聰一郎作為教官，曾經是年輕人的楷模！

志木開始靜思。

行禮之後梶聰一郎抬起了頭。他的表情顯得比志木還要鎮靜，兩眼清澈透明，為什麼殺了人的人九_九_藏_書還會有這樣的眼神？這眼神究竟是什麼意思？

時間有限，必須從書的最末章開始讀。志木腦子裡閃過一絲遺憾。

「請坐。」

有人敲門。一張意想不到的面孔正從門縫往裡窺視。

「我指揮？什麼意思？」

「十分鐘后開始，各位請退出。」

志木在審訊之前習慣有個「儀式」。山崎因為事先了解這一點所以一聲不響地出去了。笠岡、栗田也帶著不解的神情跟著出了審訊室。

「喂！」

志木一邊對小峰說著一邊進了三號審訊室。密閉的空氣立刻開始流動。這裏也並不比八號室強。七平方米多一點的窄小房間。嵌有縱橫格子的高高的窗戶。鐵桌子兩邊相對擺放著摺疊椅。左角處是記錄官用的桌椅。審訊官將在這間枯燥無味的密室中與犯罪嫌疑人對峙。想當年，這裏曾經是志木的「主戰場」——打過無數「讀」與「被讀」的心理戰。

然而今天卻讓人感到沒有把握。

——怎麼回事！

因為沒時間把專職司機叫來，所以讓值完夜班的土倉握住了方向盤。上車后志木將有關梶聰一郎的事告訴了土倉。

山崎笑也不笑，一本正經地把一疊資料往桌上一擱。

「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