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警方還請吉勒特協助追蹤一個非常危險的電腦病毒，它用的是莎劇《哈姆雷特》中饒舌自負的老廷臣的名字，叫波洛尼厄斯，是最近幾周才出現的病毒。這個可怕的魔鬼會使用戶電腦自動上網，把用戶所有過去和現在的電子郵件統統傳輸給通訊簿上的每一個人。郵件的胡亂傳送不僅造成遍及全球的網上交通阻塞，還導致許多人陷入難堪境地。婚外戀、性病和商業上的暗箱操作紛紛被公之於眾，不少當事人企圖自殺。

電腦啟動后，首先映人他眼帘的是一張數碼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才幾天大的嬰兒，胖乎乎的，膚色黝黑。下面有一行字：「琳達·桑切茲及其剛出生的孫女瑪利亞·安迪·哈門向你問候。」吉勒特在心裏記住要給她寄一封賀信。至於給新生兒的禮物只有等以後了，聯邦監獄里可沒有禮品商店。

她也從此下落不明。

「你願意為我放棄計算機嗎？」她問。

「對。」

「埃德怎麼辦？」

另外，吉勒特還被准許上網完成另一項任務。調查對戴維·錢伯斯的指控。這位國防部犯罪調查科的負責人如今正被停職接受調查。弗蘭克·畢肖普、伯恩斯坦隊長以及聯邦最高檢查官得出一致結論，他的個人電腦和辦公電腦均被菲特侵入，為的是撤掉他的職位，任命凱尼恩或他的走狗取而代之，達到把吉勒特趕出案件偵破小組的目的。

「當時我對你滿肚子是火，不想讓你知道，任何時候都不。」

她打開門，揮揮手。

艾萊娜緩慢地點著頭。「我不知道，懷亞特。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相信你。我父親每晚都要喝一瓶希臘茴香烈酒。他不斷地發誓要戒酒。他確實戒了——一年大約六次。」

他閉上眼睛。上帝，上帝，上帝……他想起他從調查組出逃的那個晚上在桑尼維爾城艾萊娜家外面。

「我別無他求。」

「可埃德怎麼辦？他會怎麼說？」

上一次她來看他是在幾年以前。當時沒有隔板，而是坐在桌子的兩端，由一名看守在一旁監視。如今這種新設置去掉了看守，隱私得到保證卻失去九_九_藏_書了親近的機會。他心裏不斷回想著過去每當她來探視的時候，他總喜歡用手指尖觸拂她，或者用鞋碰碰她的腳邊，那些接觸往往會讓他產生近似於做|愛一般刺|激的顫抖。他巴望著能靠近她一點。

我看了你的郵件。你說起埃德時，聽起來他並不像是個理想的當丈夫的料……

吉勒特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多麼體貼呵，居然親自開車送她來探望前夫，黑客痛苦地心想，妒火中燒。「那你為什麼要來？」他問。

聯邦調查局開始調查此案，他們惟一能肯定的是該病毒大約在兩周前首次從新加坡一所大學出現。再沒有其他線索——直到有一天，一名參与調查的特工忽然高喊了一聲：「波洛尼厄斯——這不是《哈姆雷特》中人物角色的名字嗎？」

他加了一句：「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計算機決不會像過去那樣阻隔在我倆中間。再不會了。」

「反正我要在這裏呆一些時候，」她一字一句地 說，「看情況再說吧。」

吉勒特的聲音如同耳語：「他？」

他想她一定要站起來走掉了。他的一部分——也許是大部分——將隨之消亡。但他發過誓，只要再有機會和她說話，決不說假話。

「你以為埃德是我的男友。可他是我兒子…… 確切一點，應該說是我們的兒子。我給他起了你的名字。你的中間名。愛德華可不是黑客的名字。」

「可你現在不這麼想了？」

一會兒后，艾萊娜忠心耿耿的母親板著臉走進屋子，手裡牽著一個一歲半左右的男孩。

艾萊娜點點頭：「我找了一名律師。她不知道那東西能不能賣掉。如果能，我是想這麼做，我拿回為你付的律師費和賣掉那幢房子屬於我的一半錢。剩下的全歸你。」

他點點頭等她繼續往下說。

艾萊娜和吉勒特隔著塑料玻璃板四目相望。

這個病毒軟體設計得非常高明，難以刪除。軟體廠商必須重新編寫磁碟生產軟體系統，用戶則必須清除硬碟中的全部內容，重新安裝不帶病毒的程序。

「可它是大實話。」

「我不敢肯定。」read.99csw.com

她扶著兒子站在她腿上，小傢伙機靈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吉勒特。接著他注意到透明塑料玻璃，於是撲向前去，用胖乎乎的嬰兒小手去拍打它，同時咯咯笑著，一副著迷的樣子，使勁想弄明白為什麼對面的東西能看見卻摸不著。

吉勒特只用了十五分鐘時間便找到並下載了有關證據。一點不錯，菲特非法闖人了錢伯斯的文檔，偽造了那些所謂的非法交易和國外賬戶。於是撤消指控，錢伯斯官複原職。

她望望身後。「他在外面。」

「我在想你，想你那天對我說的話。警察沒來的時候。」

她點點頭。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此與網路隔離。肖恩現在寄放在斯坦福大學里，他獲准用那裡圖書館里慢吞吞的IBM個人電腦上網，協助校內計算機系的專家和托尼·莫特對它分析。(弗蘭克·畢肖普斷然拒絕了莫特轉到兇殺組的請求，並予以安撫條件，推薦他擔任計算機犯罪調查組負責人，對此薩克拉門托已經同意。)

「吉勒特，有人探視。」

她點點頭。

尤其讓人恐懼的是電腦被病毒感染的途徑。罪犯知道防火牆和病毒防護會阻擋大部分病毒，竟攻擊控制了商業軟體生產廠家計算機網路，指示生產磁碟的機器在磁碟中嵌人病毒，而這些磁碟將作為軟體包內容之一，由零售商店和郵購公司出售給用戶。

吉勒特吸了一口氣，吐出來，平靜地回答：「不，這我永遠做不到。計算機是我生活中不能不做的事情。」

他問：「那個數據機你找人談過了嗎？」

「這話聽起來可不太對頭。」

艾萊娜站起身，走到門口。

「還不肯定。」

他輕笑一聲。「你一直沒有告訴我。」

接著一個看守走進來，宣布探視時間已到。艾萊娜把孩子放到地上，站起身。她母親牽起孩子的手，埃德和外婆一道走出房間。

記住這句台詞，山穀人。這是高手的忠告。「對自己忠實」……

「看情況再說，」她先開口，「怎麼樣？」

不用說，這台電腦沒帶數據機。雖說吉勒特只要把隨身聽(那是九-九-藏-書他用杏子果醬跟人換來的)改裝成「貓」就能上網，但他沒這麼做。這是他和畢肖普談好的條件之一，此外，現在他希望的只是刑期的最後一年能順利過去，回到正常生活中。

吉勒特找到一本莎士比亞戲劇，從中得知，沒錯，「對自己忠實……」這句話確實是波洛尼厄斯說的。他趕忙讓他們查查病毒首次發作是在哪一天，什麼時間。結果出來了，是在帕特麗夏·諾蘭幹掉菲特的那天下午。當她的同事訪問菲特給她的第一個文檔傳輸服務站的同時，便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向全世界釋放了波洛尼厄斯病毒——菲特的告別禮物。

警方布控的情景——他以為警方看見的是他姐姐的孩子。現在看來，其中一個一定是這個孩子。

「可是……」

主耶穌，上帝……吉勒特大驚失色。艾萊娜和埃德居然已經有了孩子了！

她坐下來，急切地把椅子往前移了移。

吉勒特回監獄一星期後，弗蘭克·畢肖普實現了安迪·安德森的諾言，不顧監獄長的再三反對，給懷亞特·吉勒特送去一台破舊的二手東芝攜帶型電腦。

她打斷他說：「我推遲了去紐約的計劃。」

畢肖普說，他們為史蒂芬·米勒舉行了隆重的警察葬禮。琳達·桑切茲和托尼·莫特顯然還在為自己曾錯怪了米勒而懊惱。他們一直以為米勒是叛徒，而事實上他不過是舊日計算機時代可悲的執著者，矽谷里不斷徒勞地尋求「下一個重大成果」的過時人物。但懷亞特·吉勒特卻想告訴那兩個警察，他們不必感到內疚；藍色虛擬空間可以容下欺騙，卻容不下無能。

他坐在小隔間里，望著艾萊娜·帕潘杜勒斯走進探視室。她穿著一件海軍藍的裙子，硬直的黑髮攏到腦後。她的頭髮是那樣濃密，金黃色的條形髮夾似乎隨時都要迸開。他注意到她剪得短短的指甲銼得十分光滑平整，上面塗著淡紫色的指甲油，心裏突然泛起一個過去從未有過的念頭：鋼琴教師艾麗也是在用她的手在這個世界上謀生——就像他一樣，不同的只是她的手指修長秀美，沒有一點老九_九_藏_書繭。

她沒有應他，而是望著隔板，說：「他們加了這個。」

沒有對懷亞特·吉勒特侵人標準12軟體或對弗蘭克·畢肖普幫助吉勒特從計算機犯罪調查組逃跑提出指控。聯邦最高檢查官決定撤消調查——並非因為他相信菲特編寫破譯軟體破壞了標準12的說法，而是因為一個國防部審計委員會正展開調查，三千五百萬美元何以會花在一個從本質上說毫無安全可言的加密軟體上。

4月下旬的一個星期二，吉勒特正坐在囚室里，對著手提電腦分析肖恩的操作系統。這時一名看守走到門前。

「不妨帶著僥倖心理試試。」他說。

但是，探視者並非弗蘭克·畢肖普。

他一言不發，揣摩著此話。最後他問：「多久？」

他到底該說什麼？吉勒特痛苦地思忖。他即將面對那個偷走他妻子芳心的男人。

他充滿好奇，吉勒特想，這一點像我。

「再給我一些保證，懷亞特。我需要你多給我一些保證，否則我想都不會去想。」

只有一樣東西肖恩沒有吐出來，那就是「隱秘門」的源代碼以及它可能藏匿的地點。自稱帕特麗夏·諾蘭的那個女人似乎已經成功隔離並竊取了該源代碼，同時銷毀了所有備份。

隨後兩人轉身朝相反方向走去。艾萊娜走出探視室，懷亞特則由看守押著，沿著昏暗的走廊轉向囚室，那裡，計算機正在等候著他。

「我們的？」他耳語道。

片刻后，他說：「我沒有什麼別的可說，只想說我 愛你，想和你在一起，和你生兒育女。」

吉勒特回憶起服刑之前兩人在一起度過的最後幾個夜晚，他躺在她身旁，緊緊抱著她……

他心想，一定是畢肖普。他還在偵破馬林凶殺案，很多時間都呆在納帕北部，據報那裡是疑兇的藏匿之地。(這些疑兇從來就不曾到過聖塔克萊拉縣。看來，之前的多數進展情況通報又是菲特本人偽造發送給新聞機構和警方的，為的是轉移其視線。)不過只要回到聖何塞，畢肖普還是偶爾會到監獄來看望吉勒特。上次來他還帶了些蛋塔和杏子果醬，果醬是詹妮用在他們自家九*九*藏*書果園裡摘的杏子親手做的。(這種果醬雖然他自己並不愛吃，在獄中卻是堅挺的流通貨幣——事實上，那部可以改造成「貓」的隨身聽就是用果醬換來的。當然，他完全可能不會去改造它)。

在肖恩身上的發現令吉勒特大吃一驚。為了讓自己能通過「隱秘門」進人各種電腦，菲特給這件傑作安裝了自己設計的操作系統。它十分獨特，融合了現有各種操作系統的特點：如Windows(視窗操作系統)，MS Dos(微軟磁碟操作系統)，Apple蘋果操作系統)，Unix局域性操作系統，Linux公眾免費操作系統，VMS視頻通信操作系統以及眾多不起眼的科技應用操作系統。這個以變化多端的希臘神話中海神普羅透斯名字命名的Protean 1. 1操作系統，使吉勒特想起用來解釋宇宙中所有物質和能量的令人困惑的統一場論。

吉勒特突然發現自己身子剛向前傾，兩手就不由自主地在空中飛快敲擊。他連忙止住，把手放進口袋。

只見他前妻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把小傢伙拉到膝蓋上。「他就是埃德。」

吉勒特沒有回答。他實在無法提供多少有說服力的證據，說明他能改變。就因為他狂熱地愛上了一個與她居住和熟悉的環境格格不人的世界，如今他身陷囹圄，又差一點害這個女人和她的全家送了命。

惟有菲特，他與愛因斯坦及其後人截然不同，顯然是成功地達到了探索目標。

他凝視著小男孩濃密、辱曲的黑髮。像媽媽。

「不，我想讓你……」

聽到這個消息，吉勒特對畢肖普說，過去，人們很容易就能銷聲匿跡，是因為沒有計算機追蹤。如今，人們還是很容易銷聲匿跡，卻是因為計算機能夠把以往所有身份記錄銷毀殆盡，偽造出全新檔案。

漂亮的黑眼睛和圓臉蛋也像她。「把他舉高一點，好嗎？」

「你幹嗎不問問他？」

「我？」吉勒特吃驚地反問。

「你還在這裏，」他微微低下頭，對著普列克斯透明塑料玻璃上的通話網眼說，「一直沒聽到你的消息，以為兩周前你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