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特工命令艾萊娜一家人走出房子。她，她母親和她弟弟舉起雙手，慢慢出了家門，來到草坪上。他們被全身搜查，並戴上手銬，儘管沒有受到粗暴對待，但從他們板著的臉上可以明顯看出，他們正在遭受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其程度一點也不亞於肉體受到傷害。

緊接著吉勒特便感到自己的雙臂被人扭到身後。原來是州警按時趕到，將他押送回「聖何」。

畢肖普回答，機子損傷並不大。他說：「我朝它打了整整兩梭子彈，並未造成什麼損傷。」他笑道，「只是一點皮外傷。」

「哼，你不停地這麼說，可你和他們一樣壞，讓我兒子誤以為那些塑料匣子就是整個世界。完全是胡說八道。那裡沒有生命存在。」他抓住吉勒特的外衣，黑客沒有反抗，只是盯著眼前這張怒不可遏的面孔。謝爾登氣沖沖地喊道：「生命在這裏！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他聲音硬住了，兩眼滿是淚水。「這些才是實實在在的。」

又是一聲苦笑。「呵，是的，他迷計算機。在網上可以連續呆上幾個小時，一門心思就是充當黑九_九_藏_書客。可是某個網上幫派發現了他是警察的兒子，以為他這麼做是為了告發他們，於是纏上他，在網上張貼各種帖子，造他的謠——說他是同性戀，說他有前科，說他狠裹幼童……他們侵人他所在學校的網站，故意弄成好像是他更改了自己的分數。這件事導致他被勒令停學。接著又以他的名義給他女友發骯髒下流的郵件，她一氣之下與他分了手。事發當天他喝醉了酒，車撞到高速公路的隔離欄上。可能是一場事故——也可能是自殺。不管是什麼，罪魁禍首都是計算機。」

幾天來謝爾登對他的粗暴態度令他憤怒至極，此刻吉勒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低聲反駁：「你老是不失時機地貶低我和計算機。但那些話出自一個家裡收藏著價值上千美元的溫切斯特驅動器的人，真讓人難以相信。」

「是海鷗。」黑客回答。「既然說到這個，弗蘭克……你為什麼不刺一個？」

畢肖普剛要開口說什麼，突然揚起眉毛。「知道嗎，也許我真會去刺一個的。」

「我們去你家那次，在起居室里看到的伺服器驅動器。」

九九藏書「你說什麼？」

一位個頭粗壯的漢子穿過刺眼的聚光燈朝他們走來。等他走近，吉勒特看到原來是鮑伯·謝爾登。這位滿臉疤痕的警察朝搭檔打了個招呼，接著用慣常的鄙視神情望著吉勒特。

「對不起。」吉勒特柔聲說。

此時就剩下他們倆，一個警官，一個黑客，互相對視著。畢肖普發現自己的襯衫又跑出來，便把衣服下擺往褲腰裡塞了塞，隨後朝吉勒特前臂上的棕桐樹文身點了點頭。「我想你還是把那個弄掉的好，沒什麼好看。至少那隻鴿子。樹倒還看得過去。」

「你兒子，他迷計算機？」吉勒特問，想起那個男孩幾年前已死於非命。

在特工們準備撤退時，畢肖普趕到了。他見吉勒特被一位身材高大的特工看押著，便走上前，對他說了一句：「緊急關閉開關。」

「有沒有其他損傷？」吉勒特問，「我是指肖恩？」

「傾倒鹵代烷氣。」吉勒特點點頭。「當時我想告訴你的就是這個，可沒等說，電話線就被切斷了。」

畢肖普點點頭。「我想起來你曾在組裡提起過，在你第一次見到老式恐龍圈主機機房的時九九藏書候。」

「你他媽的，」謝爾登朝吉勒特走近一步，怒氣未消地繼續道，「這就是我為什麼主動參加此案偵破的原因。我想罪犯說不定就是那個幫派的一員，那天我會去上網也是為了這點——想看看你是不是他們的成員。」

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們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陣，打了幾個電話，然後又商量了一陣，最終得出結論，此次攻擊命令確屬非法。他們釋放了所有人——當然，吉勒特在外，不過他們也扶他起身，並替他鬆了鬆手銬。

吉勒特內心十分同情這個可憐人，但還是忍不住想：謝爾登，計算機也是真實的。它們正日益成為有血有肉的生命的一部分，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我們需要問自己的不是這種改變是好是壞，而僅僅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在我們通過顯示器步人藍色虛擬空間的時候，我們究竟想充當什麼角色？

謝爾登怒目圓瞪。「那是我兒子的，」他咆哮道，「當時我正準備把它扔掉。我正在對他的屋子做最後的清理，把所有和計算機有關的玩意兒統統扔掉。可我太太不肯讓我扔掉他的任何東西。我們就是在為這事吵架。九_九_藏_書」

「文身呵。」

懷亞特·吉勒特趴在草地上，嗅著泥土味、雨水味和丁香花隱隱的香味。猛地，一束強烈的聚光燈打到他身上，使他眨了幾下眼睛。只見一位樣子機敏的年輕特工小心翼翼地朝他走來，手裡抓著一挺特大衝鋒槍對準他的腦門。

「你為什麼老喜歡說這種話？」吉勒特發火道，「我可聽煩了。」

特工給他戴上手銬，仔細搜查了他全身，一直到吉勒特開口，請求他給一位名叫畢肖普的州警打電話，他的神情才放鬆下來。吉勒特對他說，畢肖普可以證實，聯邦調查局的計算機系統被黑客入侵，這座房子里的人並非馬林凶殺案疑兇。

「什麼？」

謝爾登把吉勒特推開，用手擦著兩眼。畢肖普走上前，碰碰他的手臂。但謝爾登閃開了，很快消失在眾多警察和特工中間。

「你煩什麼煩？」謝爾登口氣很沖。

「不，我不是。我不會對任何人做那種事。我當黑客不是為了那個。」

他希望沒有。他對那台機子充滿好奇——想知道它如何工作，有多大能耐，用的是什麼操作系統。

艾萊娜大步走向前夫。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她跟前，默read.99csw.com默承受那一掄使盡全身力氣甩向他臉頰的巴掌。這個女人即便在生氣時也一樣美麗動人。然後她轉過身，一言不發地扶著母親走上門前的台階進了屋。她弟弟則以二十二歲熱血青年的衝勁，含糊不清地叫嚷著要提起訴訟什麼的。他跟隨她們進了屋，用力甩上房門。

謝爾登苦笑地搖搖頭。「肖恩是一台計算機？上帝，真該有人把這些該死的機子全都扔進大海里去。」

畢肖普把事情經過告訴他，但沒提曾經懷疑謝爾登就是肖恩這點。

這其中最受折磨的要數吉勒特。不是因為他在聯邦調查局特工手裡受到什麼虐待，而是他知道，自己探愛的女人要永遠從他身邊走開了。本來她似乎還在猶豫不定到底要不要與埃德一起遷往紐約，可今天，幾年前把他們兩人分開的計算機又幾乎殺死了她全家，這當然是絕對不可原諒的。現在她要飛到東海岸去了，與責任心強、工作固定、收人又好的埃德一道。對吉勒特來說，艾麗將僅僅變成一些回憶，就像冠以.JPg和.wav擴展名的圖像和有聲文件一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要一關上電源，它們便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