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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交戰規則 第八章

第二部 交戰規則

第八章

「我回頭告訴你我們的要求。」
「高危險。」德里克·埃爾伯嘟噥著。
一些警察聽到了波特的喊聲,也從他們做掩體的車後面走了出來,準備好了武器。波特的喊聲和他們的喊聲合在一起,一個女警察使勁地揮著手。「不,不,寶貝兒!趴下,看在上帝的分上。」
「在這個夜晚結束之前你會有很多機會為你的錯誤負責。」波特平靜地對他說,「但是那個狙擊手開槍不是這件事情的原因之一,漢迪的所作所為與你無關。」
女孩兒們的反應各不相同,但實際上都是一樣:眼淚,默默地喘息,眼裡充滿恐懼。
誠實,這對他意味著什麼,波特非常確信這一點,再一次試著去理解這個深奧的問題。
錄像屏幕非常清晰,顯示的是屠宰廠前面的黑白圖像。門開著,看上去五盞燈都亮著。
「喂,你是幹什麼的,阿特?是資深警探嗎?主管警探?他們都這麼叫,對嗎?」
特工離她太近了,當一顆子彈打在她的後背上,一朵暗紅色的花在她的右前胸前綻放的時候,他聽到了可怕的子彈穿透身體的聲音,接著是來自從未說過話的喉嚨深處的呻|吟。
波特和其他警察伸長脖子看著外面。他們能看見門開時那一道光亮,然後是一個模糊不清的白影子。
「下行線。」托比喊道。
「我想辭職。」巴德繼續說,「這種部署,這些兵力,」他的聲音堅定,「都是我的過錯。都是因為半小時前的那次射擊。那時我沒有告訴狙擊手把子彈退出槍膛。我會給托皮卡打電話,再派個人來這兒替換我。」
波特旋轉著轉椅。他看不清楚。現在烏雲密布,野地上光線暗淡,好像突然出現了日食,把地球浸到了陰影里。
一個州警穿著防彈衣,戴著頭盔從車後面出來,小心地貓著腰向女孩兒走去。她已經離開屠宰廠大約有五十英尺遠。
不要讓人質劫持者知道你自己能做出重大決定,你需要有選擇權來中止談判,裝作要請示你的上級。
「那是為什麼?上帝啊,為什麼他會做出這種事?」
「可是——」
斯蒂爾威爾又消失在外面。
下午一點〇一分
血是鮮紅的,波特猜想他會說。
「她……」
「他要殺掉她。」勒波低聲說。https://read.99csw.com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已過中年的心臟痛苦地掙扎著。波特把距離縮短到了十五英尺。
「這是幹什麼,查理?」波特心不在焉,邊問邊走到桌子旁。托比和德里克靜靜地坐在控制台邊,亨利·勒波也停止了打字,盯著窗外。從他坐著的那個角度什麼也看不到,除了遠處的麥田。茂密的野草改變了麥田的形狀,併為它們塗上了淺淺的杏黃色。
不應該這樣……
收到了很多傳真,很多關於漢迪的背景和來自女孩兒們所在學校的有關這些人質的資料。勒波貪婪地研究著這些信息,並把相關內容輸入專門收集「人物概要」的電腦。工程和建築的圖表也被傳送過來,但只提供了負面的信息——說明了這將是一次多麼難的進攻。沒有地道通向屠宰廠。而且如果來自一九三八年的P&Z修繕文件準確的話,房頂上曾有一個重要的建築——按計劃是要建四層樓的——這將使直升機進攻非常困難。
貨車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迪安·斯蒂爾威爾的腦袋探進來。治安長說:「他們要放一個人。」
「因為他攤牌了,他在告訴我們他是認真的,我們不能輕易讓他放棄。」
梅勒妮沒有拼出蘇珊的名字,她不能——由於某種原因。她使用了人稱代詞「她」,伴隨著一個指向野地的手勢。
「我要辭職,長官。」查理·巴德輕輕地說。
「還好用嗎?」
「是,長官。」治安長現在能通過喉部麥克風發出正常聲音了,他終於熟悉了它的用法。
「有些事情你應該明白,阿特。我並不在乎這些女孩兒,她們對我來說只是小鳥,就像我在家裡的後門廊用來練習射擊的那樣。我要從這裏出去,如果這意味著要殺掉九個作為交換,那就殺掉好了。你聽清了嗎?」
不,梅勒妮想,不,這是不可能的。
美麗的蘇珊。
「不,長官,我犯了錯誤,我應當承擔責任。」
她不能說,看見蘇珊被子彈射中後頭發向後蓬起,看見她無力地倒在地上。
蘇珊,聾人https://read•99csw.com的聾孩子。
波特拿起聽筒。「洛?」他平靜地說。
年輕的特工放鬆下來。「行了。無論是誰拆的,都說明他很了解自己的設備。」
查理·巴德的頭前後轉動著,低聲問:「怎麼了?要發生什麼事?」
但是我不能。
梅勒妮的呼吸變得微弱,視線的邊緣模糊成一團黑暗。房間變得傾斜,汗水從她的臉上、脖子上滲出。她慢慢地轉過身看著布魯圖,他正把還冒著煙的手槍塞入腰帶里。她看到的這一切使她充滿絕望。她看不到滿足、熱情和怨恨,她所看到的只是他已經做了一件他計劃做的事——而且已經忘記了那個女孩兒的死。
極其危險,亞瑟·波特想。耶穌啊,這將是怎樣的一天啊。
「還沒辦法知道。我只能猜是漢迪。軍事訓練,你知道。」
托比突然愣住了。「他們拆掉了電話的保護層。」他的眼睛專心地盯著一排撥號盤。
「迪安,」波特對著麥克風說,「派個人去接她。」
他好像全身都浸在冰水裡一樣戰慄著,他完全知道正在發生什麼。
是使事情緩和一些,建立親善關係的時候了。「來點兒吃的怎麼樣,洛?我們要做些三明治,你想來點兒嗎?」
我怎麼說呢?哦,上帝,我一點兒主意也沒有。她費了很大的勁才想起「殺掉」這個詞,這個詞是由幾個動作構成:向上移動右手伸出的食指,放在左手下面,左手形成杯形,手掌向下。
梅勒妮雙手顫抖著轉向窗口,德·萊佩已經抱起蘇珊的屍體回到警戒線上。梅勒妮看著她的朋友搖擺的手臂,瀑布般懸著的黑髮,還有兩隻腳——只穿著鞋,一隻光著。
尋找竊聽器。
「下行線。」托比說。不一會兒,電話響了,錄音帶自動轉動起來。
亞瑟·波特通過貨車窗戶邊的望遠鏡注視著屠宰廠及其周圍的野地。他看見一個警察把電線接到了前門,五個帶護罩的燈懸挂在電纜的盡頭。警察回來后,威爾考克斯又出來了,手裡拿著槍,取回了電線。波特期望他從門那兒走線,那樣就可以把門打開,可是他沒有這樣做,而是從窗戶把線送進去。他回到屋裡,厚厚的鐵門緊緊地關上了。
蘇珊一句話也聽不見,她停下來,仔細read.99csw.com地看了看地面,可能在想他在警告自已地上有暗井或者別被地上的線絆倒。
「門依然緊閉。」波特茫然地說,勒波打著字。
托比在調整光線的敏感度和畫面的穩定度。
「好的,洛,我很欣賞你的做法。是貝弗莉嗎?那個病女孩兒?」
女孩兒一直往前走著。通過望遠鏡,波特能看見她陰沉的臉色。她的手被反綁在後面,但看上去不像遭受長時間囚禁的樣子。
我必須告訴她們,梅勒妮想。
看著德·萊佩消失在警車後面,梅勒妮沉默世界的某個部分變得更加寂靜,那是她無法承受的某種東西。
「通過冷血地殺掉一個人質這種方式?」
波特從喉嚨深處吸了一口氣。
「謝謝你解決了燈的問題。我們檢查了擴音器……還有電話。沒有發現該死的什麼東西。你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不是。」
勒波盯著他。「哦,不!哦,上帝,不!」
「趴下,快趴下!」波特喊著。他隨手拋開的面巾紙,隨風在他的面前飄著,他發瘋般地指著地上:「趴下,趴下!」但是,她聽不到,只是皺著眉頭。
「太好了。」勒波興奮地說,望著窗外,他的頭靠近波特的,「十七歲,而且她是個尖子學生。她會告訴我們大量關於裏面的情況。」
「讓我們試一下錄像,托比。」
「不!」波特瞪著眼睛,把目光從蘇珊暗淡的眼睛移向屠宰廠的窗戶。他從門左面的窗戶里看到漢迪的那張痩臉。透過右邊的窗戶,大約三十英尺遠的地方,談判官能夠摸糊地看到裏面的那個年輕教師愕然的臉龐,她長著金色的頭髮,之前曾給他發送過神秘的信息,她的名字現在他想不起來了。
「不要開槍。」波特命令。
「亨利,誰?」
非常像一顆子彈進入身體,她想。
勒波說:「這將是最艱難的談判,查理。在殺掉一個人質之後,通常唯一拯救人質的辦法是快速攻擊。」
透過貨車房的另一面窗戶,能看到救護車的燈光閃爍著,把女孩兒的屍體拉走了。
「到目前為止還行。」
他無法肯定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一種「絕對會發生什麼」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不!」談判官跳了起來,被撞翻的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貝弗莉比蘇珊略read•99csw.com小一些,知道發生了可怕的事,但是不知道——或不承認——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拉著喬斯琳胖乎乎的手,注視著梅勒妮,她把空氣吸進自己受損的肺部,另一隻手攬著形影不離的雙胞胎。
波特揚起眉毛沖勒波做了個奇怪的表情,拿起了電話。
但是他猜錯了。
「你自己這麼說而已。」
他咔嗒一聲又把電視打開,注視著屠宰房,房間的門口有七個女孩兒,她們或站或坐,形成一條參差不齊的線,有的看著梅勒妮,有的看著哈斯特朗太太。哈斯特朗太太癱倒在地板上,一邊抽泣著,一邊撕扯著頭髮,她的臉扭曲著,像戴著一個可怕的紅色面罩。這個老師顯然看到了槍殺場面,知道發生了什麼,其他女孩兒則還不知情。喬斯琳把臉上的一縷黑髮攏到一邊,這些頭髮都是她自己剪的。她舉起手,不停地比畫著:「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波特跑向女孩兒,用防彈背心護著她的頭部。那個警察跑過來,蹲在地上,咕噥著:「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一遍又一遍。他把手槍對準了窗口。
但是她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她不相信聲音,但是她的眼睛很少出錯。
不要去想人質的事,波特想。「你認真考慮過你的人關心的事嗎?現在該認真考慮一些重要的互相讓步的事情了,洛,你說……」
蘇珊,她擁有了聾人世界,這個世界的其他人都被她吸引。
「好好聽著,阿特。我只是要你知道我是個多麼好的人。我要把她們中的一個人放了。」
電話咔嗒一聲切換到單調的靜音狀態。
在她的胸內,她仍然感覺到了子彈的聲音。
波特走進貨車的廁所,換上一件新襯衫,那件衣服不知怎麼正好在迪安·斯蒂爾威爾的辦公室里。他把那件沾滿血跡的襯衫丟進廢紙簍,那顆殺死蘇珊的子彈把血都濺到了他身上。
可能是直覺,從他談判過的上百例障礙戰積累起來的一種感覺:事實上沒有哪個劫持者這麼早就自願地釋放人質、事實上漢迪是個毫無憐憫之心的殺手。
從屏幕上能看到,蘇珊回頭向門口看了看,一隻手往前推著她,然後門關上了。
波特說:「我聽清了,洛。但是我們還有另外一件嚴肅的事情。我是這個https://read.99csw•com世界上唯一能讓你活著從那裡出來的人,此外別無他人。因此我是你要對付的那個人。現在你聽清了嗎?」
蘇珊,那個我想變成的人,如果我能夠變成某人的話。
「我們知道了。」
這個女孩兒走到了恐怖的外面,她被殺了。她永遠地走了。她的後背開了一個小洞,她黑色的頭髮被吹向兩邊。她突然停了下來,在那條路上——那是一條梅勒妮曾經羞愧地希望自己能夠踏上的路。
這個消息使波特異常沮喪。太奇怪了,這麼自願而慷慨的舉動,漢迪把他們搞得很被動。這一招太高明了,波特現在欠他一份情,他又一次感到掠奪者與被掠奪者之間力量平衡的改變。
「她死了。」梅勒妮最後做了這手勢。「死」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手勢,翻轉平伸的右手掌,使手掌向下,同時用左手做一個相反的動作。梅勒妮盯著自己的右手,覺得這個手勢很像模仿在墳頭掘土的動作。
聲音只是空氣的攪擾和振動,它像浪一樣拍打著我們的身體,它像愛人的手撫摸我們的前額,它刺痛我們,能使我們哭泣。
「是誰,亨利?」
不,不,不……
蘇珊,比我任何時候表現得都勇敢。
「不是,只是個喜歡說話的普通特工。」
「我要你理解我不是個徹底的壞人。」
波特推開門,跑到外面,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從地上抓起一件防彈衣,從兩輛車中間穿過,他喘著粗氣,從迪安派去接女孩兒的那個男人身邊穿過,徑直向女孩兒跑去。他的緊張使野地里的警察非常不安,但他們中的一些人看見這個矮胖的警察奔跑的樣子都笑了,他一手拎著沉重的防彈衣,一手拿著一張白色的「舒潔」面巾紙。
「你好,是你嗎,洛?」
波特轉過身,把襯衫下擺塞進褲子里。「留在這兒,查理,我需要你。」
「是那個大女孩兒,蘇珊·菲利普斯。十七歲。」
她突然停下了,扭劫著身子倒在地上。
「我是個信守諾言的人,還記得嗎?」波特說,掃了一眼寫在公告板上的「欺騙」二字。
蘇珊離他有四十英尺遠,她不慌不忙地走在草地上,稍微調整了一下路線,以便他們能接到她。
巴德笑了。「嘿,看起來可能比我們想的容易,如果他真的把她們放了。」
你能感覺到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