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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交戰規則 第十五章

第二部 交戰規則

第十五章

他沒想過「老」這個詞能用到她身上。
比金斯指著印表機:「這是什麼?」
「我面相顯年輕。」他開著玩笑,「而且今天結束之前,我會變得更老。」他看了看手錶,「我該進去了,快到首次最後期限了。你怎麼保持平靜的?」
她回想起今天早晨他們來到屠宰廠的情景。她記得看見建築物兩邊的樹叢,泥濘的坡路通向河岸,在陰沉的天光下,河水閃爍著灰暗清冷的光,河裡有黑色的木樁,幾點焦油和碳酸,一條碼頭傾斜地漂浮在水面上,水上漂浮著破損輪胎,那是用來給船舶減震的。
「他們是人質營救人員?」
「真的嗎?」
菲爾·莫爾托默默地點點頭。
「我?」巴德笑了。
布魯圖看了小女孩兒一眼,笑著走進屠宰廠的主房間,示意熊跟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拿了一大罐汽油。
「嗨,你一定很年輕就開始工作了。」
當凱莉看到那個紅色的罐子時,她的臉僵硬了。
「我只是在這兒搭建新聞桌,波特特工會過來給你們提供一些信息。」這是推脫的正確方法嗎?巴德頗為懷疑,「現在我有事要做,我告辭了。」
比金斯把一個大筆記本電腦放到桌上。
然而,阿肯色河沒有平靜的時候。她們能游過去嗎?丹娜·哈斯特朗太太會游泳,凱莉和香農——超級英雄會游泳——能像水獺一樣游。梅勒妮想象著凱莉強健的身體團身離開跳板,而香農苗條的體型從容不迫地完成了拍水動作。雙胞胎喜歡在水裡玩,但是她們倆不會游泳。貝弗莉雖然會,但是由於哮喘發作也不能游。梅勒妮不太了解漂亮的艾米麗,這個女孩兒拒絕把臉放到水裡,她們游泳時她總是端莊地站在淺水池邊。
熊指著香農:「……踢過我,挑她,頭兒。」
她和哥哥在池塘里度過了很多時光——即使現在,當她在溫暖的夏夜來到外面,那一泓清流依然是她最想去的地方。丹尼教過她兩次游泳,第一次是在她六歲的時候,他拉著她的手,讓她在平靜而深邃的水中放鬆。第二次比較艱難——那是在她失去聽力之後,她變得對很多事情都感到恐懼。她當時十二歲。但是這個比她大五歲的瘦高的金髮男孩兒,堅決不讓她躲在角落裡,用手勢語說服她放開了輪胎,他是沙羅爾家族中唯一學會手勢語的有聽力的人。他平靜地read.99csw.com踩著水,托著她,使她遠離恐慌,最後她終於記起了幾年前學會的划水姿勢。
凱莉走向布魯圖。
梅勒妮又疑惑了。為什麼我能理解他的話?挺直坐好。這個短語幾乎不能唇讀,但她確切知道他就是這麼說的。布魯圖拉住她的手,她想反抗,但是不能。「你一直坐在那兒閉著眼睛,兩隻手抽搐著像是中彈的浣熊的爪子。還在自言自語,你在幹什麼?」
這條河很寬。河面波浪起伏,水流湍急。但是她記得混亂的支流和垃圾沖刷著一棵倒下的樹,它攔住的波浪起伏的水流或許能有上百英尺深。梅勒妮想象著那些小姑娘悄悄地從屠宰廠後面的走廊,來到港口邊,下到水裡,然後隨著激流飄到那棵樹上,爬上樹杈,跑到安全的地方……
她褐色的眼睛盯著巴德的,他的眼睛是綠色的,極度窘迫,而且瞬間變得越來越惶恐。他再一次用左手擦著面頰,只是讓她再看一眼他的戒指,心想:嗨,當真了,你真的認為她在追求你嗎?不可能的。她只是對一個當地的鄉巴佬禮貌地談話。
「只要我們能在你們發行之前能看一下。」因為這是波特的指示。
德·萊佩?
那條河。
他接受了委任,是的,但是最主要的是要設法忽略錄音機的重量,這東西在他的褲袋裡,如同一塊上千磅的燙金屬。
「我比看上去老些。」
他們的穿著讓巴德得到一種快|感——不合體的黑色套裝,配上一雙黑色的跑鞋。他想象著他們跑下電視台的大廳,喊著:「獨家新聞,獨家新聞!」報紙接踵而至。
她停下來,走到他身邊。
「你和亞瑟一起工作的時候多嗎?」他突然問,帶著幾分慌亂,就好像沒話找話。
她想起丹尼,但是丹尼不能來這兒幫忙。恐慌又佔據了她的腦子。
「我還在一部電影中露過面。」
「他們說你升得很快。」
游泳,這是她跌入無聲世界后做的第一件事,它讓她找回了一點兒自信。
太可恥了。錄音機熔化成燃燒的塑膠,從腿上流下來。
「我們能和某個人質營救人員談談嗎?」
委任。
然後放開一切,一個筋斗翻入空際和雲層,俯視下面的自己。
謝謝你,丹尼,她心裏說,無論是那時,還是現在。因為正是這個記憶使她相信要拯救自己的學生,即使不能是全部。
「你是憑九_九_藏_書頭銜而聲名顯赫的人,對吧?」她問。
忘了它。五點差五十——還有五十分鐘就到最後期限。他臉上掛著毫無意義的笑容,但是他無法從大腦中抹去那幅圖像,一個年輕的姑娘倒在地上,死了。
「你怎麼知道的?」巴德笑了。那是兩年前,在一條塵土飛揚的路上,他的車速達到一百二十。「哦,你知道,那個成績收入了《國家法律執行月刊》。」
「挺直坐好,小姐。」漢迪說。
「好吧,」他告訴下屬,「就這樣吧。你指揮他們,菲爾。確保他們潛伏好,他們可以在安全線後面稍微轉轉,隨便記點兒什麼。」
輪胎,正是它們讓她產生了那麼多的聯想。當她還是個小孩時,每個夏日的傍晚,她和丹尼就會跑到農場的瑟文森角,跑過拖拉機的壓痕,穿過霧蒙蒙的麥田,來到池塘邊。這個池塘有將近一英畝,四周長滿柳樹、牧草和稠密的蘆葦,還有像聚苯乙烯泡沫塑料似的東西。她跑起來就像堪薩斯的風,因此她總是第一個到達山頂,俯瞰著池塘。在那裡,她跳到空地上,抓住輪胎,在水上漂蕩,在鏡子般的水面上玩開船的遊戲。
「嗨,上尉。」
然而,突然間,味道變了。
四十九分鐘……
如果不是知道了真相,查理·巴德永遠不會猜到她是一名聯邦特工。
熊贊同地欣賞著這件作品。
「這不是一回事——我結婚了。」巴德笨拙地展示著閃光的戒指,這枚戒指和他妻子的是一對,「但是你做過模特嗎?我只是問問,因為梅格,我妻子,她買那些雜誌。你知道的,《時尚》、《時尚芭莎》,諸如此類。我想或許我在一個兩個廣告上見過你。」
西爾伯特看著新聞桌笑了。巴德介紹了自己和莫爾托之後說:「我們只能做這麼多了。」
幾分鐘后,第一輛車到了,裏面坐著兩個男人。他們下了車,亮了一下記者證,匆忙地四下看了看,其中一位年長的說:「我叫喬·西爾伯特,KFAL。這位是泰德·比金斯。」
「永遠不要低估水流,」丹尼曾告訴她,「即使是平靜的水面也可能有危險。」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盯著布魯圖的臉,只有幾英尺的距離。她嗅到的不再是河水的味道,而是肉味和難聞的呼吸和汗味。他離得那麼近,她都能恐怖地看清他脖子上的那個血痕——她還以為是雀九-九-藏-書斑呢——一定是那個女式錢包擁有者的血,今天下午他殺掉的那個女人。梅勒妮感到一陣噁心,她退縮著。
「我會讓他知道你們到了。」巴德興奮地說,「同時菲爾將會帶給你們最新的消息。他有逃犯的資料和照片,他會幫你們穿上防彈服。哦,我想你們可以從某些警察那裡得到一些吊人胃口的新聞,諸如參加障礙戰感覺如何。」
「不是,他們來自K部隊,在路那邊。」
「但是讓他們穿上防彈服,一定要低著頭。」
梅勒妮在屠宰房中聞到了那些氣味,那些把她從音樂屋喚回來的氣味:泥漿、魚、水、柴油燃料、沼氣、腐爛的樹葉、潮濕的樹榦。
出於某種原因,他向她伸出了手。他希望自己什麼也沒做,但是已經這樣了,而且她也伸出了手,把他的手握在兩手之間,用力地攥著,並且走得很近。他聞到了香水的味道,這與聯邦調查局特工的身份太不吻合了。
「最好看看波特有什麼需要。」巴德說。
他推得太用力,凱莉倒在地板上的一個血槽里。
布魯圖低頭看著小姑娘,撫弄著她黑色的長發。和凱莉一樣,她挑戰似的瞪著他,但是過了一會兒,她低下頭,眼裡含滿眼淚。梅勒妮看出了兩個姑娘真正的區別,香農·波依爾是個不錯的藝術家,但她不是茱比利或其他英雄,而是一個八歲的假小子,害怕死亡。
「但是我不走。」莫爾托說,露出難得的笑容。
「大約三四十次障礙戰吧。或許還要多些,我想。」
安吉·斯加佩羅在從後援地區回貨車的路上停了下來。
「漂亮的頭髮適合戴面紗。」巴德指出,接著,他的臉紅了,因為這個評論聽上去像是調情。
「我挑哪一個呢?」布魯圖問熊。那個胖男人仔細地看著她們,他的眼睛長時間地停留在艾米麗身上,她扁平的胸,白色的長襪,黑色的皮鞋。
「我覺得也就是你們常用的那一套。但是你呢?高速追擊,那次在漢密爾頓追擊性犯罪分子?」
這樣行嗎?他拿不準。波特會說什麼?
廢話,梅勒妮想。我是獨自行動。
「你愛踢人,是嗎?」布魯圖問,「好,走吧。」他們把她帶出去了。
「很好,警官,希望你不介意我們用自己的書寫工具,可以嗎?」
查爾斯·R.巴德上尉站在離指揮車不遠的溪谷里。
梅勒妮驚恐地站起來,熊那九*九*藏*書球狀的腦袋迅速地轉向她,並舉起了霰彈槍。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無望地看著自己的學生。香農閉上眼睛,手指纏繞著粉藍相間的絲線編製的友情手鐲,這是一個月前她系在手腕上的。小姑娘答應為她編一個匹配的手鐲,梅勒妮現在回想著這一幕,強忍住眼淚,但是再沒有回頭。
「或許吧。在學校我就拍過印刷品廣告。幾年前吧,當時還沒畢業。」她笑了,「由於某種原因,我通常扮演新娘。不要問我為什麼。」
「我們想儘快同波特談談,」西爾伯特抱怨說,「他打算迴避我們嗎?」
「都不要動。」布魯圖說這話時注視著梅勒妮的眼睛,然後他放置一個沉重的金屬罐——或許是一個粉刷桶——在姑娘們頭頂的隔板上,把汽油倒進去。當他把汽油罐扔到房間角落時,梅勒妮感覺到了砰的一聲振動。然後他把線纏在罐子的邊緣,連到別的房間。當其他房間的燈光變得越來越亮時,可怕的影子在地板和牆上跳動著。布魯圖突然回來了,使得其他燈也晃動起來。他擰開螺絲,把那個毫無保護措施的裝置和燈泡綁在汽油罐下面的地板的螺絲上。
「不,」梅勒妮做著手勢,「回來!」
角落裡一陣響動,凱莉坐直身子,瞪著他。小女孩兒臉上是早熟不安的表情,她咬緊下顎。「我是茱比利!」凱莉比畫著,這是她最喜歡的X戰警形象,「我要殺了他。」梅勒妮不敢打手勢,只是用眼神懇求她坐下。
「發稿,」西爾伯特說,「我們叫發稿,不叫發行。」巴德無法辨別他是否在說笑話。
她讓自己的意念出去找他,但他能做的就是小聲保證會有警察找到那些逃到河裡的女孩兒。(他們會在那兒,不是嗎?是的,她必須相信他們會。)
「哦,你是上尉,而且你很年輕。」
「我是伊莎貝拉·羅塞里尼的替身,雪天站在外面拍了個長鏡頭。」
記者們的臉上表情嚴肅,但巴德再一次懷疑他們是否在嘲笑自己。西爾伯特說:「事實上,我們最感興趣的是人質,那才是故事的重點。我們可以和這兒的什麼人談談關於她們的事嗎?」
布魯圖突然跌倒,跪在地上,並抓住凱莉的肩膀。他的臉靠近她,只離https://read.99csw.com開一英寸遠,慢慢地說:「喂,小鳥,如果你們爭吵……或者別人想救你們,我一拉線,就把你們都燒死。」
「不是開玩笑吧?」
「我們能一起工作真的很高興,查理。」她沖他笑著,那種表情他好多年沒見過了——事實上,是從梅格在那次低年級舞會上,帶著挑逗的神情盯著他以來就沒見過了,那是一種他永遠都不會相信是一個衛理公會教派女子青年會會長應該有的神情。
他們要把她怎樣呢?放了她,像喬斯琳那樣?梅勒妮迅速跑到屠宰房門口——儘可能跑得遠些。她向外望著,看到香農站在屠宰廠前面一扇油漬斑斑的窗口。布魯圖從後面的口袋裡掏出手槍,槍口對準了姑娘的頭。不!哦,不……
直覺告訴他,還會有更多的流血。馬克斯是正確的。在貨車裡時他就已經站在首席執行檢察官助理一邊。
腥臭的風越來越大,吹得燈不住地搖晃。這告訴她靠近屠宰廠後面的某個地方有一個通道。這使她想到,或許德·萊佩已經派人包圍了屠宰廠,正在尋找讓她們逃出去的地方。或許此時此刻有人正開闢一條路來營救她們。
「我想你跟她很像。」巴德很不安地說,他對那個女演員沒有任何印象,希望這位演員不是從沒在美國電影露過面的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
以後再想它吧。
下午四點十分
菲爾·莫爾托正在安放新聞桌:一張纖維板摺疊桌子,一台小型攜帶型印表機,還有紙和筆。巴德並不是新聞人員,但是他認為這些裝備對於今天的高科技報道來說是沒用的。這些漂亮的男孩兒和女孩兒知道怎麼打字嗎?他們看上去就像是被寵壞了的高中生。
她必須為那些不會游泳的找些輔助工具,一副衝浪板,一隻浮舟。但是上哪兒去找?
「傳聞總是有的。」
巴德咧嘴笑了,西爾伯特也笑了,像一對同謀者。記者意識到他無法從上尉那裡得到任何有關人質營救隊是否在現場的信息。
西爾伯特笑了。巴德告訴他們基本規則:他們能去哪兒,不能去哪兒。「我們派一兩名警察跟你們談話,如果你們需要的話。菲爾送他們過去。」
但他認為,這種安排與新聞界的關係不如與政治策略的關係密切,波特怎麼知道如何處理所有這些事情?或許生活在首都會有所幫助。政治策略無論如何不可或缺。熱心的年輕上尉感覺今天完全力不從心。